他心里有点气,扶着肚子慢慢起来,把衣服晾在了院子里,有些犯困又回屋睡了一觉。
翌日,孙东梅挂记着他一个人在家里又有着身孕过来看他,正巧他想出去摘点菜回来吃,两个人就一道去了地里。
“小满没事吧?杜衡没在家里你可要照料好自己。”
两人刚到地里就撞见了郑娘子。
“我没事,他不在家我大嫂不是来看我了吗。”
郑娘子笑了笑,眼见周遭没什么人,凑上前去:“听说你们家要招雇农,这事儿真的假的啊?”
“什么雇农?!郑娘子你可别开我们这种玩笑,现在朝廷什么律令咱做老百姓的可都晓得。”
孙东梅先行把话否了回去,家里没个童生秀才的,谁敢招雇农,那可是犯法的事情。
秦小满也拧起眉毛:“是啊,我从没说过这事儿。”
他和杜衡先前商量家里的地该怎么安置的时候倒是提过,但当时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家里说谈,并没有外人晓得,而下竟然有外人来问,他心里也是一惊,总不可能会是杜衡跟别人说的。
自家说谈也就罢了,旁人说着可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秦小满心里惴惴的,到底是犯法的事情,怎能会不怕。
郑娘子和秦家走的还算近,便低声道:“我也是在地里听见乡亲们说谈的,说是你家今年的地还没有预备下种子,家里没有人力来料理田地要招雇农。”
“谁说的!这不是存心害人吗!”
“这也不晓得是谁先说的,总之大伙儿就那么议论开了,我想着事情也不对,毕竟杜衡还在考试,就算心里有成算也不会早早的把话就这么抛出来。可大伙儿只管听热闹,谁管这个。”
秦小满气的不行,这不是存心害他们家嘛。
到处议论着他们家要招雇农,考上也就罢了,谁都没话再说。
要是没考上到时候里正和巡检的人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上家里来查,这不是影响杜衡的名声嘛,读书人最要紧的就是名声二字!
他看着远处翻地的村民,径直大声喊了一句:“谁再胡乱嚼舌根,最好别让我晓得,知道了少不了你的!”
村民们顿下手上的活计,瞧了秦小满一眼,谁都没吱声儿。
“有事儿才有的嚼,怎么着,你们家有事儿啊?”
赵娘子阴阳怪气了一句:“有些人考场上怕是屁股还没坐热,倒是打量起了考上后要如何了,当真是有意思。”
孙东梅见状连忙拉住了秦小满的胳膊:“你可别动气,要是伤了胎气可怎么好,咱们回家去。”
秦小满咬了咬牙,惦记着肚子里的孩子,到底还是没跟那妇人掐架。
这两日他心里挂记着杜衡在考场,又被村里人胡编乱造给气着了,夜里不如何睡的好,感觉有些伤了胎气,素日不折腾人的小崽子也开始有些闹腾。
他本就没多少胃口吃饭,先时孕吐反应不算太频繁,杜衡也多方照应他的口味,尽量的把饭菜做得清爽可口,他还没觉得怀着孩子有太多不适应。
而下自己是闻着饭菜都反胃,他心里不免烦恼的放下筷子,捂住胸口抑制住想要吐又吐不出的感觉。
秦雄也念着他有了孩子一个人在家不放心,从县城做完生意回来再晚都过来看他一眼,又嘱咐了孙东梅时时前来陪着他。
虽是家里也不绝有人,可他心里就是空唠唠的。
这朝才愈发觉得杜衡对他的照料早已经渗透在生活的点点滴滴之中,一餐一饮也几欲是离不得他了。
他看了一眼外头的阴天,头微有点昏沉,想着今儿是考试的第二天,明天杜衡就能回家来,心里好似无形被注了一股气,惦记着明儿要赶车去考场外头接杜衡。
就这么挂记着,挂记着,夜里他竟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睡在外头的虎子耳朵机灵,好像也听见了他在里屋翻身的声音,汪汪汪的在外头叫,又跑到里屋门口扒门。
“没事,这就睡了。”
他对着门说了一声,狗崽子打一点儿大就跟在身边,养了几个月能听懂主人的语调,似是听出他的语调平稳,这才没有继续叫了。
秦小满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真的睡熟了下去,只觉得睡沉以后身体就跟着在往下沉,不真切之中好似听到有人在轻轻的唤他。
“小满,小满?”
“嗯......”
杜衡听到带着睡气而不清明的声音,他弯下腰摸了摸哥儿的脸额头,又探了探他的脖颈,微微松了口气。
声音好似很真切,秦小满嗫嚅了下唇,想着在梦里怎么也说这么不好听的话,他微眯着沉沉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好似非常清晰。
秦小满试探着叫了一声:“相公?”
“嗯。”杜衡见着人醒了,俯身把他轻轻抱了起来些,把自己平时睡的那个枕头塞到秦小满的后背:“睡了这么久还没醒,你可吓死我了。”
秦小满还有点迷糊,浑身虽是乏力,但还是伸手揉了揉眼睛。
这朝灵醒了,看着半弯着腰正在给他整理床铺的人真的是杜衡,他睁大了眼睛:“你怎么回来了!”
“考试结束我就赶着回来了嘛。”
“什么时辰了,考试都结束了?!”
杜衡在床边坐下,捋了下小满已经睡贴在了脸颊上的头发:“下午了,怕是快申时。”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啊。”秦小满叠着眉毛,他感觉脸和脖子都有点湿漉漉的:“还说今日早些起来去接你的。”
杜衡吐了口浊气:“还惦记着接我,你不晓得你都发热了,回来瞧着你一张脸发红,一摸就烫手。”
他赶紧打了水来给他降温,好在是没多久身体就降下了温度。
“怪不得身体那么沉。”
秦小满见着几日没见的杜衡,不晓得是不是病了有些孱弱还是如何,鼻子就微有点发酸。
他挪了挪身体,丢开了枕头转而靠到了杜衡身上,被熟悉的气味包裹着,他心里顿时像是有什么落地了一样。
杜衡揽着哥儿的肩膀,自己不过走了几天,回来见着人这样,他怎么能不心疼。
“大嫂先来看你,晓得你病了也是跑前跑后的,心里歉疚没照顾好你。”
杜衡先前回来的时候撞上孙东梅,这就给他说了先前村里的议论,他心里自是气这些人。
但三人成虎,也没法子把人抓来打一顿。
他知道最得利的让真正在背后搅混水的人闭上嘴的法子,隐忍着没有去找人理论。
“大嫂这些天已经费心照看我了,时时都过来,没少被二婶儿说嘴。”
秦小满用后脑勺蹭了蹭杜衡的胸口:“我病是因为太想你了。”
杜衡何尝不是如此,他抱了秦小满一会儿才道:“锅里煮了粥,我去盛一碗过来,你已经两餐没吃东西了。”
秦小满点点头,且不说怕饿着了崽子,他确实也有些饿。
杜衡煮的是地瓜粥,纯白米粥吃着难免寡淡,是想做点瘦肉粥的,但是小满刚退烧,怕是吃不下油腻荤腥的东西。
地瓜粥口感软糯,又有些清甜,倒是时候这时候吃。
小满也不负众望的吃了三碗。
吃饱了便有了力气,杜衡回家来了,秦小满登时就跟被水遗落在岸滩上的鱼儿重新回到了水里一样,又能跑能跳的了。
“杜衡你回来了啊?这回考的怎么样嘛?”
“中不中得了?”
“听说今年考试的人不少噢,只录用前面多少来着。”
这两日杜衡在家里,村民见着便都问上一嘴考试的成绩,倒是看着比本尊和秦小满还要着急。
“不晓得,也只有等结果出来了才知,再者后面还有两场呢。”
杜衡依言都给推了回去,他也实在是被问的烦了,大字不识的这些日子竟也更他说起了科考。
隔日就要去县城里预备着府试,这朝他干脆把秦小满也一并打包去了县城里。
左右住客栈,又不是住不下两个人,倒是省的了两厢挂记。
“真是一刻都离不得,这样子还怎么诚心考试嘛。”
秦雄听说府试两个人都要去县城里,看着老早就坐在牛车上生怕被扔下来的满哥儿就忍不住骂咧了两句。
“成亲都那么久了,闹得跟新婚一般。”
虽是嘴上骂着,却还是去左右看了看屋子有没有关锁好:“到时候我晚上回来给你们喂狗。”
“谢谢二叔。”
“得了,快去吧,后头也好生考。”
看着驾着车去了的两口子,秦雄摇了摇头。
后头两场考的快,一则是考生熟悉了考场,二则本来就比先前少一场考试。
只不过杜衡发现再次去考场的时候考生好似比前头要少了些,查检等着的空隙里,听到旁人说是得了伤寒有些没来,还有自觉前头三场已经考的不行,索性后头两场不来了的。
杜衡眉心微动,虽说这考试不要钱就能进来考,但一连也只有一回,就算是有场次没有考过的,那把考题都试试也好啊。
一场考完,杜衡想着今儿回客栈里秦小满也在,今天的状态比前头的三场还好些。
“府试比前头的县城肉眼可见的难的多,这回怕是又要栽在府试上了。”
“明儿还有一场呢,压轴的只怕比今儿的还难。”
“也罢,也罢,明年还得来。”
杜衡收拾着笔墨,听见同场考试如此说,他眉宇轻扬。
突突出了考场,他正准备回去,就听见一声雀跃的呼喊:“相公!”
杜衡看见站在墙角边些的人,他信步上前,一下子捉住了秦小满的两只手,正色道:“怎的出来了,不是说在客栈安心等我的吗?”
“我睡醒了在客栈也没事,慢慢走着过来等你刚好。”
杜衡揉了揉秦小满的头发:“好了,走吧,我们回客栈去吃饭。”
“今儿的考试怎么样,难不难?”
杜衡牵着秦小满的手,道:“尚可,府试要比前头的院试难一些。”
“满哥儿,杜衡?”
两人正说着话儿,迎面竟然碰见了才从县衙里出来的秦知闫,原是一个矮身预备要上轿子走的,瞧见两口子又退了出去。
“堂叔。”
“这是府试考了头一场吧?”
杜衡应了一声:“刚刚考过。”
秦知闫点点头:“如何,可还顺笔?”
“前儿三场考的都是诗赋,检验知识储备,今儿开始考策论,比起简单的答诗赋要吃力一些。”
“是了,安心试试,别太紧张。”
杜衡应声。
“堂叔有要紧事儿便去忙吧,我跟杜衡回去了。”
秦小满没说他们俩现在住客栈里,到时候秦知闫晓得了肯定会责备不去他们家里住,如此多生些事来。
“好,你们俩慢着些。”
“知道了。”
秦知闫折身正要回马车上,突然想到前三场出来了这么几日时间,他能去给杜衡看一下成绩。
抽回要扎进马车里的身子,欲问问杜衡想不想晓得前三场的成绩,但他转念一想,要是没过怕是影响最后一场考试,还是不说了。
很快府试最后一场考过,杜衡和秦小满收拾着回了村里。
成绩得五日后才布告,而下就是等着结果的时候了。
第58章
回村当晚秦雄就提了个猪肚过来, 说是给家里的读书人补补身体,在考场里提心吊胆了几天,人都瘦了。
“今儿才去隔壁村宰的猪,新鲜猪肚, 下午我洗过了。不让读书先生考试回来还洗这腌臜物。”
秦小满正在收拾县城里这些天穿的衣裳, 见着他二叔过来乐呵道:“怕不是二叔自己想吃这猪肚了吧, 找不着厨子才想着杜衡。”
不论究竟是谁想吃, 回来也没计较他考没考上便先送了肉过来,杜衡心里还是很高兴。
“巧了, 许多天没下厨手艺都生疏了, 二叔这猪肚来的正是时候, 晚上我就做个蒜烧肚条。”
秦雄自己钻进了屋里开了酒坛勾了一勺子酒,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你瞧瞧, 还是杜衡会说话些, 你嘴巴那么臭, 不晓得杜衡咋忍得了你的。我好歹也给你们两口子喂了两天虎子。”
狗崽子已经长得小腿高了,听到念叨它的名字便蹿了进去,在秦小满的腿边蹭来蹭去。
秦雄还想着薅一把狗脑袋, 结果虎子压根儿不听它使唤:“这狗崽子, 前两天喂它吃食的时候尾巴冲我摇的殷勤, 而下主子回来就不搭理老子了, 跟你一样没良心。”
秦小满听杜衡说晚上做蒜烧肚条, 从竹兜里里摸了两个蒜出来剥,看着秦雄咂着酒,他忍不住哼哼了两声, 没跟秦雄继续斗嘴, 否则定然又得说笑他现在喝不得酒了。
怀了崽子杜衡再没让他碰过酒, 等崽子快生了他就要杜衡早点把酒酿出来放着。
夜里,秦雄在这头吃了猪肚,又喝了二两酒才乐着回去。
杜衡打来水和秦小满一起洗漱以后早早的进了被窝。
考试并不是什么体力活儿,但费脑子的事情一样很消耗,回来了就想着抱着秦小满好好睡个觉,就是睡不着,并躺靠在一块儿心里也是莫大的安慰。
“县城里的客栈条件虽好,床铺也比咱们家大些,被子松软的跟新摘的棉花一般,可我睡着却是不如自家里舒坦。”
别说是小满,就是杜衡也一样,而下考完试回了家里一身轻松,像是冬日出门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夜里进里屋把一身枷锁都脱下只剩一件亵衣的松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