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二叔酒还未醒?”那人嬉皮笑脸,不甚庄重,“我是琴童儿,爹昨晚叫我服侍您。”
徐应悟扶额道:“呃……还没结束?你家这沉浸式,沉得挺深。”确实有这种在古镇民宿里一玩一两天、包食宿的剧本杀,他听说过。
琴童儿朝床框上一靠,双手抱胸笑嘻嘻瞅着他:“应二叔说的哪家话,咱可听不懂。昨儿爹可被你气得不轻,回来把门上那两个倒霉催的踹得鬼哭狼嚎的。”
怎么还在搅合这档子事儿!徐应悟顿时来气。西门庆为个小男宠,跟应伯爵“争风吃醋”,这破剧本可真够垃圾的,白瞎了这以假乱真的布景陈设。他不想玩了,车祸的事儿还没整清楚呢。
“那个……不好意思,我刚想起来,我今天还有事儿,得回单位上班。你看你们要不,找个npc替我?规矩我懂,全车费用我来结。”一般情况下,有人中途跳车不玩了,别的玩家肯定很不爽,但店家其实无所谓,反正钱能挣到,早点儿结束这一车,还能早点儿接下一单生意,何乐而不为呢。
徐应悟以为他这么一说,npc就会去叫dm来给他结账,万没想到,这个自称“琴童儿”的人,竟伸手在他脑门上按了一下:“不烧哇?怎的还说上胡话了?爹这会儿该起了,你爱去不去吧,只当是我多嘴。”说完掸掸衣襟转身出门。
什么意思?还不许中途跳车?!徐应悟气不打一处来,又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叫住他,让他带路去找西门庆。
琴童儿引着徐应悟在院中小路窜梭,一会儿过个小栅栏门,一会儿钻个假山洞,走了好半天,才停下脚步。他用下巴指了指面前这间大屋:“爹在书房歇的,你……诶?你站住……”
徐应悟没耐心陪他演戏,推门就往里冲。屋子里正对着门,是张一米来长的书案,上头整齐垒着几摞卷册。他四下张望,见里头还有一间,也没多想,径直就走了进去。
眼前场景令他呆若木鸡,干张嘴说不出话来。
西门庆大张着腿坐在床边,双手撑在身后,那书童儿正伏在他腿间,头前后耸动着。西门庆听见动静,转头与徐应悟对视,原本蹙眉呻吟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得意的淫笑。
第4章 光天化日在这儿搞黄色
“应二哥。”西门庆竟出声叫他!
徐应悟恍然惊醒,转身刚要跑,却听见一声清脆的耳光,紧接着又是“咚”的一声闷响。他下意识地回头,看见书童儿捂着一边脑袋躺在床边。
“小歪刺骨!”西门庆在书童儿身上踹了一脚,骂道,“看我不敲了你满口牙!”
书童儿蜷在地上低声哼哼,像疼得厉害。徐应悟怕他出事,赶紧跑过去把他翻过来,查看他手捂着的地方:“磕哪儿了?我看看!别揉!”
方才书童儿被西门庆一巴掌扇得歪倒,头撞在檀木大床的梆子上,额角登时起了个鸡蛋大小的鼓包。徐应悟看那大包就在太阳穴上方,不禁后怕,又想起这两人刚才在干什么勾当,立刻就火了。
他伸手在西门庆肩膀上一推:“你特么有病吧?光天化日在这儿搞黄色?还打人?!”西门庆被他推得朝后仰了一下,先是一惊,随即冷了脸狠狠瞅着他。徐应悟骂了句“傻逼”,咬牙跟他对瞪,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较劲。
书童儿从地上爬起来,忙不迭磕头认错:“爹,爹打死我吧!爹给我脸了!是我的错!我给爹咬着了,都是我的错!”还跪在地上左右开弓抽自己耳光。
徐应悟惊愕无比,这人到底是玩家还是npc?演得也太……令人发指了吧!这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啊!这过于魔幻的情景,令他猛然惊醒: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根本不是剧本杀……
西门庆脸上闪过各种复杂的表情,震惊、愤怒、失望,甚至还有一丝哀怨。片刻后,他终于从鼻孔里深深吐出一口气,偏头闭眼道:“罢了。为这小王八,伤了你我兄弟这些年的情义,忒不值当。不过就是个玩意儿,给你了,你带走吧。”
还没等徐应悟反应过来,书童儿先不干了。他扑上去抱住西门庆的腿,放声大哭:“我不走!我不跟他!爹饶了我吧!我只伺候爹一个,眼里没旁人!爹,爹,别赶我!”
徐应悟脑子里正像放电影一样,把坐在车里被撞、醒来在酒席上胡闹,一直到刚才的事儿都过了一遍,越想越心惊,哪有心思管书童儿。他转着眼珠扫视屋内陈设,细看面前两人的服饰打扮……西门庆还敞着裤裆,那根愣头愣脑的蠢物,竟还大剌剌袒露着。徐应悟记得书里写西门庆那话儿工作时有六寸长,眼下半软不硬的状态下,尺寸已相当可观。
绝不可能是剧本杀。扫黄打非工作小组不可能有这么大的疏漏。难道,是真的,穿越了?!
徐应悟再次与西门庆对视,西门庆“嘁”地冷笑了一声,抬手指着门:“滚。”
“我不要他!”徐应悟终于回过神来,拒绝与万恶的旧社会同流合污,“我没这爱好!”
书童儿一听这话,觉得事情有转机,把西门庆的腿抱得更紧了:“爹消消气,应二爹醉糊涂了,耍酒疯呢。应二爹您先下去醒醒酒吧,我替爹消消火……”
西门庆噌地站起来,抬腿把书童儿蹬出老远:“脏屁股贼囚根子,少挨我!他不稀得要你,我还能要你?玳安儿!平安儿!把这狐狸精卖到小倌馆去!随便要几钱银子,打发了要紧!”
外头传来一声答应,进来个年纪稍大点儿的小伙儿,拽住书童儿的发髻就往外拖。都拖到门口了,徐应悟想想不对,追上去把人抢了下来,推搡着他往外走,边走边骂他:“放你走还不好吗?犟什么呢!有点骨气好不好……”
书童儿用手臂挡着眼睛只哭,徐应悟没心情理睬他,拽住他问:“你知道我家住哪儿吗?你先带我回家!”后头那个不知道是玳安儿还是平安儿的,嬉笑着答道:“应二爹果真醉糊涂了!他才来几天?他哪知道?南门外大街把东头,没门槛那户!”
第5章 这人是活活啪死的
徐应悟跟着书童儿在迷宫样的西门府里又绕了一遭,才从东角门出去。他一边走,一边大口喘着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穿越了,穿进了古典文学名著《金瓶梅》!看这意思还不是洁本!徐应悟心里无限窝火。穿成谁不好,穿个没廉耻的臭狗腿子!不对,话也不能这么说。这书里全员恶人,没几个有好下场。即便穿成西门大官人,他也活不过……
哎呀!徐应悟心一沉。
根据昨晚席上听到的情况判断,西门庆前不久刚加官进爵,喜得贵子,走上了人生巅峰。可这也是他短暂一生最春风得意的顶点,接下来,就要走下坡路了!先是宝贝儿子官哥儿被潘金莲吓死,然后唯一走心的爱妾李瓶儿也因崩漏之疾死于非命。短暂悲痛后西门庆变本加厉地贪色纵欲,终于精尽而亡,西门府也随之树倒猢狲散。应伯爵在西门庆死后迅速投靠了新的金主,可新金主没有西门庆那么“好忽悠”,他没了大靠山,却改不掉花天酒地的生活方式,很快没了生计,最终穷困潦倒而死。
妈的,这蛆虫般卑微又可笑的人生!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怎么可能甘心接受这种命运?徐应悟当即就决定逆天改命,奋发图强,用自己的双手,创造美好的明天……
可他能干什么呢?考科举?他连繁体字都不会写。做生意?没本钱,应伯爵要是有资本自己做买卖,哪会跟着西门庆吃些残羹冷炙。打零工?那不还是一样仰人鼻息,有上顿没下顿的。思来想去,他发现自己还是只有跟着西门庆混这一条路可走。
西门庆是个很成功的买卖人,商业版图越做越大,又新捐了官,家大业大、千头万绪的,总得有人帮忙打下手。徐应悟琢磨着,西门庆这人虽然贪婪好色、嚣张跋扈,但其实对应伯爵还挺不错的。原著里不止一次写到,他明知应伯爵打着他的旗号在外面敛财,应伯爵帮他办事拿了多少回扣他心里门儿清,可他到死也没过亏待过应伯爵一回,这么多年“酒肉朋友”的交情还是有的。给西门庆打工,总比给别的阿猫阿狗打工靠谱些。
帮闲就帮闲吧,这个职业本身并不丢人,你看人家高俅,不就靠着帮闲……高俅确实不是什么好榜样,徐应悟想,但这也说明帮闲还是很有前途的嘛。
唯一的问题是,西门庆是个短命鬼。西门庆一死,应伯爵也就没活头了。
徐应悟想起西门庆的死因和死状,裆下一凉。这人是活活啪死的!不过……徐应悟转念一想,不这么啪,不就行了吗?都说西门庆死于纵欲过度、精尽而亡,其实按书里的描述,他应该是心脑血管和前列腺出了问题,才会在啪啪过程中“马上风”,“脱阳而死”。那如果能劝他修身养性、不近女色,不就能让他多活几年?
思路一打开,徐应悟立刻又有了生的希望。他决定成为西门庆的生活方式导师,从现在起引导他戒酒戒色、爱惜身体,过上精细饮食、早睡早起、紫砂杯里泡枸杞的健康生活。西门庆无灾无病、享寿百年,作为他的好兄弟、好帮手,徐应悟不就相当于有稳定编制啦!
徐应悟有了主意,心情松快了些。他正要开口问书童儿话,却见书童儿还在边走边哭。
这书童儿才满十六岁,长得眉清目秀,白净纤细,确实是直男偶尔开开荤会喜欢的类型,可徐应悟却提不起兴趣。他只顾抽抽嗒嗒、擤鼻涕抹眼泪的,徐应悟着实不耐烦,没好气地冲他道:“哭什么哭!我又不碰你!还把你委屈的!”
书童儿应声竟恼了,跺脚道:“你不碰我你占着我作甚?!怕人知道你是个软脚儿、提不起来的?臭花子你好没羞!平白耽误我一场……”说着双拳就往徐应悟身上招呼。
疼倒不疼,小猫挠痒似的,可徐应悟一下火就上来了。
应伯爵你怎么混成这样?连贱买贱卖的娈童……没有说娈童不好的意思,革命工作不分高低贵贱……连十几岁小孩儿都敢指着鼻子骂你!你的脸往哪儿搁?你的尊严何在?你特么还是不是个男人?!
书童儿这么一闹,路人纷纷侧目,嬉笑着对着他俩指指戳戳。徐应悟哪受过这种侮辱,脸像猪肝似的,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他拽过书童儿,把他脖子夹在自己腋下,拖着他往东疾走。
第6章 给外头养的男腾地儿
进了门,徐应悟一把将书童儿搡到地上,踹他一脚,叉腰骂道:“你他妈是不是个男人?给人当婊子还当上瘾了?一大小伙子,干点儿什么不好!你当跟着你那大官人能落下什么好?过不了几年他就……新鲜够了,把你像条狗一样扔出来,你落下一身伤病,后半辈子可怎么活?光盯着眼前那几吊钱,有什么出息!”
书童儿坐在地上用手背抹泪:“你管我?跟着你又有什么好?连几吊钱都没有!”
徐应悟发了一回脾气,气消了大半,看他还是个半大孩子,怪可怜的。旧社会把人变成鬼,他走这条路也是身不由己。他伸手到书童儿脸前,叫了声:“起来!”
书童儿被他拽起来,气鼓鼓瞪着他。徐应悟放软语气说:“我是没有钱,但我不会作践你。你原来叫啥名来着?什么松的?”
“张松。”书童儿说起自己爹生娘起的原名,委屈地撇嘴嘟囔:“你还不作践人?你是那作贱人的行家!”
徐应悟被堵得没话说,原著里的应伯爵确实是个没廉耻的缺德鬼。他只好说:“我改了,不行吗?浪子回头,千金难买!”
书童儿“嘁”的冷笑一声,徐应悟拍拍他肩:“以后你还叫张松。你先在我家待几天,等找到了正经营生,再另寻个住处……”
两人正拉扯着,屋里突然跑出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窜过来抱住徐应悟的腿喊“爹”。徐应悟顿时傻眼了。对,原著里应伯爵有妻有女。
徐应悟一向最讨厌玩够了就装直男骗婚的gay,就是这些卑鄙的家伙,令同性恋风评被害,平白多受了许多指责和敌视。可如今他自己穿成了已婚gay!没办法呀,旧社会的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好在应伯爵父母双亡,没了侍亲的压力,从现在起拨乱反正不迟。
徐应悟扶额深深叹气,很快做出了决定。他进屋对着应娘子深深作揖,让她带着两个女儿回乡下娘家,整两亩地过活。应娘子闻言痛哭流涕,和两个女孩一起抱着徐应悟的腿嚎成一片。
徐应悟想起原著结尾处最后一次提到应伯爵,他死后有人给他女儿说媒,男方嫌他家穷,女孩无父无兄出不起嫁妆,因而说了几回都不成,眼看要拖成老姑娘了。
“我已经耽误了娘子一辈子,不能再耽误咱闺女们。城里头花销大,落不下钱。你们娘母几个须得寻个稳妥的营生。”在封建社会,土地是最重要的生产资料,《红楼梦》里秦可卿劝王熙凤留后路,也是让她在乡下置些土地。应伯爵刚在西门庆手下捞了两笔,徐应悟想拿这几十两银子在乡下买房置地,把他可怜的“同妻”安顿好。
“孩子日渐大了,你给她们寻个踏实本分的庄户人家,总比在城里被那些泼皮挑拣强。咱两个好歹夫妻一场,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往后你若有了更好的归处,只管找人给我递个信儿……”
这意思很明白了,他允许妻子找下家,找好了他就写休书成全她。可应娘子没这思想觉悟,听了他这话,嚎啕着赌咒发誓,说自己生是应家的人,死也要进应家祖坟,这辈子绝不改嫁。还说她要是拿到休书,立马一头撞死,绝不喘多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