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朝言接过了信纸,随后也明白了用意, 低声道:“倒是让我们捡了个好时机,那不如……晚上我们就去找皇兄告辞。”
他倒是说的急, 不过也正和严景倾的意思。
已经快要开春, 姜国冰雪消融,府外一切肃静。严景倾披上了一件狐毛大氅, 思索再三先去寻了江恕。
江恕被安排在另外一个殿中,严景倾过去时他还穿的单薄站在冰冷的风中在院中练习射箭。瞧他这一副老实干练的样子, 他也大约猜到了些江恕突然来此又无事可做难免无聊过头。
好歹他和朝言还有地方去, 江恕人生地不熟跟谁都玩不来, 整日也就自己练习些箭术不让他荒废了才好。
严景倾跟着江恕去了殿内,让婢女温了些酒,两人就着火炉旁小酌了两杯。
他看江恕的模样好胜心也强,少年人身强体壮又是将军府出身,这会儿的心思也全是保家卫国为祖上光耀门楣,听到这话没有半分不情愿,反而兴致勃勃。
“那你可要想好了,回姜国以后也要跟你父亲多商量些,这是个长久之战,没有三年五载可回不来。”说完话,严景倾目光忽然落在了自己的虎口处。
一个人的前半生若想窥见,手是最有力的证明。
他手上的茧以及身上的痕迹,谁都看得出来。
江恕嗯了一声,恭敬道:“太子殿下不必担忧,我早已心意已决,吾自幼崇尚父亲的勇猛,哪有退缩的道理。再说了,国家需用人,就算太子殿□□恤我年纪尚轻,但古往今来哪个能人力士是到了老的时候才上战场?经验都是累积出来的,我父年迈身患有疾,将军府若没有一人能跟着殿下上战场,岂不沦为笑柄?”
话是这样说,不过严景倾想为严老将军考虑,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询问他们的态度。再多问就没什么意思了,闻言果断笑道,将酒全部饮下。
而这次出发,也代表着他不会再带上朝言。
路途太长,他和朝言还有儿女在宫中,不能做没把握的事。
时至夜晚,严景倾独自去宫中面见覃越,准备商量一些事。这几天的皇宫有些冷清,将太监宫女全部撤下,硕大的殿内只有微微的烛火。
他给覃越单独倒了杯酒,笑了一声:“孤明日就准备走了。”
“在陛下宫里叨扰许多日,如今是不得不离开了。”严景倾说完,久久没有听到覃越的回音。
也不知他怔愣了多久,随后才失笑一声:“嗯,只是我在想又这么快剩我一人了。”
这一去覃越有所耳闻,如果严景倾趁这个时候一举拿下的确会省了不少事。他叹了口气,又让人送来了一些下酒菜,重新给续上了一杯。
“殿下如此帮我,在您面前,我倒是不知如何自称了。”
许是自嘲,覃越的话语有些轻。
这里无人,朝言也没有来,覃越面对严景倾也不知是是太相信还是更没有可信任的人,低声诉说着:“年幼时有记忆的那些人,早已死的七七八八了。如今只剩下阿言和母后还尚在身边,我已经没有其他念想。”
“只愿你凯旋归来,与阿言幸福过一生就好。”他一口闷了下去。
严景倾郑重的受了这一杯,脑海里环绕着不知是哪一幕。
两人断断续续的喝了一个时辰,明明也没有那么多话讲,但就是一杯接着一杯。末了,殿外忽然有人求见。
太监回来禀报了一声,说是江恕来了。
皇帝有些醉了,忽然冷嗤了一声:“你那少将军,莫不是怕在我宫里对你有什么威胁?怎么还需要他亲自来接……”
这般带着醉意的嘲问,严景倾也不知所以,只是先回答了句:“那倒不是,如陛下所知道的,江恕与我也有要事相商。大约是呆的久了特意来问的,陛下别放在心上。”
两人起身,覃越有些跌跌撞撞,大殿的门是开了,只见江恕就端正的站在那里等着两人。见他出来,恭敬的低头跪拜:“望陛下赎罪,臣是奉了太子妃之命来的。”
太子妃?既是阿言来问的,严景倾心里知道对方不清楚自己晚上去了哪里这么久。他还没说话,一旁的皇帝无意笑了两声,摆摆手:“罢了,朕的确醉了,确实该歇息了。”
他先一步离开,严景倾站在原地望着有人扶持着才松了口气。离去时,他回头瞥了一眼,发现皇帝坐的那个轿子窗户是开的。大约也在望着自己这边,不知在望着什么。
“阿言当真让你来找我?”严景倾问。
江恕嗯了一声,低声道:“快子时了,太子妃以为您去了我殿中,结果人不在。我只好去寻找,原是与陛下在商量事情。”
“无碍。”严景倾边走还四处环顾了一下这里的一草一木,低声喃喃道,“以后再见可能也是几年后了,所以多聊了一会儿。明日就先回宫,待安顿好宫中事宜就可以准备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全休养好了,马上更新到完结
第53章 终章
五年后。
丘国太子带领部将南征北战, 如今终于落下了帷幕。随着最后一个边越小国被收复,终于完成了当年那一次的偶然之念。
这是一场不小的豪赌。
严景倾当年就想过,边境乱也是乱, 那些国家终有一日会起冲突从而两国不睦, 那么为什么不能实现让他们认同一位君主呢?
如今目标已经完全实现。
望着远处的军旗全部撤下, 一个一个变成丘国的色彩,严景倾的脸上也缓缓扯出一个笑容来。五年来,他带着这样一个大部队, 死伤无数,如今总算是给丘国子民一个交代了。
而此时, 太阳的余晖正照耀着这一片土地,洒出点点亮光。严景倾回头看着走上前来的江恕,望着对方脸上有些伤痕,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大事已成,你跟着我这么多年也辛苦了。回去定要好好嘉奖,你父亲想必也会很高兴。”
两人都与当初变了不少, 年岁的磨练以及风吹日晒,最大的变化大概就是明明都是正当壮年的白衣少年郎, 如今被拷打的倒有些老练了。
江恕却轻轻一笑,提醒他道:“别说我父亲了, 当初太子殿下带兵出发, 儿女都还在襁褓中,如今……怕是满地乱跑上树打鸟都会了。”
这一打趣, 让严景倾忽然回过神来,他愣愣的说:“孤都还没想到呢, 我一直想着是那时候刚走的样子, 我都要忘了孩子的生长速度也是很快的啊。”
两人爽朗的笑出声来, 接下来就是一段善后,直到五日后才正式出发返回丘国。
大军返回到丘国之日,正值春分,天上淅淅沥沥的下着春雨。回京这件事举国上下都知道,大街上都是凑热闹的老百姓,丘国之人自是高兴至极。
回京之日第一件事还不能立刻回东宫,严景倾和江恕先是在朝堂上待了许久,与众大臣商议要事,大约快两个时辰才终于散场。
他松了口气。
马上要回东宫了,严景倾步伐倒是轻快许多。
快到东宫门前,有太监在旁边为他撑了把伞,严景倾却依旧还是很快。那太监步伐也不免快速了些,两人颇有些急。
走至家中长廊,严景倾听见了一阵孩子的嬉笑声。
他抬眼望去,只见凉亭中那两个孩童正拿着书互相取笑打闹。一旁有婢女在看护着,似是见殿下来了,忙对孩子说:“小殿下快看是谁回来了?”
两个孩子抬头,望见这边有一人长身玉立,模样温柔,两个孩子当即跑了过来:“父王!”
严景倾他从未感觉到什么叫做满足,如果是收复所有小国是对国家的贡献,这是他作为男子建功立业的高兴。而眼下儿女双全,喜欢的人就在身边,这更是属于自己的快乐了。
他的回答有些慢:“父王来晚了,你们都长这么大了。”
他蹲下身将两个孩子都抱在怀中,余光又看见有一个人穿着华服缓缓走了过来,朝言眼睛有些干涩,不过看见他更是满心欢喜:“景倾哥……”
这称呼一瞬间让两人回到了从前。
严景倾起身,将孩子牵了过去,随后抱住了他:“我回来了,以后……应该也不会再分开这么久了。”
朝言笑出声来,嗯了一声:“当然。”
五年时光,足以改变一个人太多。严景倾低头好好看了看他的阿言,变化与当初也没有太多,只是多了一丝柔情。仿佛孩子们在他身边让他更加柔和了些许,说话的语气也十分轻。
严景倾怕孩子们不记得自己。
他又蹲下身去,看着这俩兄妹,低声说道:“没能看到你们两个长大的样子,为父很遗憾。不过万幸……我们还有更多的时间。”
其实喊他父王也只是朝言的教导而已,到底是没有在孩子身边教养过,不可能一瞬间就能与他们熟悉起来。这一点在后面几天严景倾感受的到,孩子们只是知道他是自己的父王,但还是愿意更跟朝言亲近。
要说完全不失落肯定是不可能的,但他也清楚感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建立起来,也只好把这份失意吞咽到肚子里。
没几天,丘国大赦天下,丘帝宣布退位,由太子继承。这只是其中一个流程,但严景倾做好了迁都的准备,因先前地势原因丘国处于不南不北的地段,如今周边全部被收复,将中心点平都作为京城是最佳的选择。
届时,登基大典就在那里举行。
三月后,平都举行登基大典,其余国家全部觐见参礼,属于严景倾的大业在这一刻落下了帷幕。国家平定而安稳,朝言也顺理成章的封为了皇后。
因这里依旧是丘国人的天下,规矩自然也是丘国的规矩。
没有三妻六妾,没有子嗣争储,这无疑是最好的结局。
江恕因跟随严景倾有功,被封为镇西将军,一时间风光无量。不过这功劳还远远比不上他爹当年的功绩,只是他如今的年纪可比他爹当年还年轻些,日后肯定不输老将。
严景倾后来一生勤勉朝政,未曾懈怠,得了不少文人能者的赞誉。后人称,景帝一生都是个不小的传奇佳话,从一开始的乡野猎户到最后征战四方的战神太子之位,这个功劳还无人能比。
与丘国的景帝相比,姜国皇帝覃越的日子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丘国一统天下后,姜国被收为小国之一,皇帝后面也只能称作姜王。虽严景倾没有苛待过他们,但姜王一度抑郁成疾,没有三年母后病逝,一生无子,直到病重也没有跟严景倾提起过他心中究竟在为何郁结。
就连朝言都不清楚,覃越所求到底是什么。
他那时倒是听了严景倾的劝言,收了一个孩子为自己的养子,后继承王位,那孩子也孝顺恭敬,覃越死后也多次修建陵寝,后又追封皇祖母谥号。
而朝言和严景倾,早年共苦,日后同甘。
史书上后来只有一句话记载:“景帝与后育有一子一女,相伴一生,琴瑟和鸣。”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本的时候出了太多状况,下半年太忙搁置了许久,先前十二月份的时候正是阳了的时候,身体不好一个多月才彻底康复。文间隔太久就丧失所有灵感,只有连续写的时候才能保持状态……
下一本一定准备充足再开,十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