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才想起,原来自己不是喝醉酒,是被人下了药。
陆卓好笑地揉着脑袋,脸上也跟着一起痛了起来。
陆卓拿手碰了碰脸上的伤口,当即龇牙咧嘴起来。想起自己昏迷前裴翊赏的那几拳,陆卓啧啧几声。
裴翊下手可是一点也没留情啊!
陆卓摸着自己脸上的伤口,毫不怀疑这些伤口起码得肿上十天半个月。
他从床上爬起来,几步走出门口,去寻裴翊在何处。陆卓走到大殿,就看到那对站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师徒。
陆卓扶着门框走进大殿,那两师徒听到动静,转头向门口看来,齐齐被他的脸吓了一跳。
“这也打得太狠了吧!”孙岳祖连连摇头感慨。
陆卓只当作没听到,向他们问起:“师伯、师兄,二位今日可曾看见从羽?”
堵栾告诉他裴翊下山购置物品去了,陆卓点了点头,问起堵栾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三日有余。
陆卓揉着脑袋,心道裴翊是真的不怕把他给药傻了。不过再想想又觉得,或许比起一个疯子,裴翊更乐意要个傻子。
见陆卓沉思,孙岳祖凑上前去,想要搭上陆卓的肩膀,但碍于身高最后只能选择搭着陆卓的胳膊。
“师侄啊。”孙岳祖拖长声音。
陆卓斜眼看他:“师伯有何见教?”
“我看你这情郎不行啊!”孙岳祖趁机离间两人,“也就模样长得好看了点,但是一点也不温柔体贴,你瞅瞅这把你打的。我看这样,你拜我为师,我肯定给你找个又漂亮又温柔的,让他天天把你管情哥哥叫着,好好伺候你。”
“师伯什么时候当上媒婆了?”陆卓嘲讽地回了一句,抬手拨开了孙岳祖的手,他俯身把脸凑在孙岳祖跟前说道,“不必师伯费心,我就好这一口。”
说完陆卓直起身子,向堵栾打听裴翊下山多久,听到已经有两个时辰,陆卓皱起眉头。芳姑和孙岳祖打到了太极门,孙岳祖受伤躲进了大殿,据他所言芳姑也受了重伤,现在恐怕仍在这山中养伤。
陆卓和裴翊当日上山,在太极门中只见受伤的孙岳祖,却不见堵栾,就是因为堵栾被孙岳祖派去山中,寻找受伤的芳姑。他想要趁着芳姑重伤之时,将其赶尽杀绝。
陆卓不知芳姑伤势究竟如何,但只要一想起裴翊可能撞见她,陆卓就浑身发寒。
他随口让堵栾照顾好孙岳祖,便抬步奔出门去。
孙岳祖看着他的背影沉思半晌,回头问堵栾:“他刚才让你照顾我,你听听这句话里是不是有点想要拜我为师的意思?”
不知该如何回答的堵栾,尴尬地向孙岳祖咧嘴笑了笑:师父,这回我听懂了,我可以帮你确定人家没这个意思。
陆卓一路施展轻功在山道上疾行。
从太极门到市集来回也就最多一个时辰,即便再加上购置东西耽搁的时间,裴翊也不该足足两个时辰还没有回来。
再加上芳姑极有可能仍在山中,若是裴翊在赶着驴车回来的路上,被芳姑撞见,陆卓想想都觉得害怕。
疾行到半山腰,陆卓眼角忽然瞥见什么,猛地停下了脚步。
却是裴翊的驴车被拴在路边的小树林里,正埋头吃着地上的谷草。
裴翊却不此处。
陆卓心脏猛地收紧,身子当即凉了半截。
作者有话要说:
小裴将军:能冷静点吗?
疯了以后脑子也不太灵光的样子。
第96章
陆卓几步走到驴车旁, 半蹲下身子,查探四周情况。
雪地上只有一排脚印通向丛林深处,陆卓用指尖捻起地上的雪, 又看了看雪的厚度, 推测这雪应该是这几个时辰才下的。
他放眼望去,四周也没有打斗的痕迹,想来裴翊应是自行离去, 而并非被人挟持。
陆卓松了口气,放松身子顺势坐到旁边的树根上,老驴在他身旁‘咴咴’直叫, 陆卓懒散地抬手拍了拍老驴的身子。
冷静下来,陆卓才反应过来,这驴被好好地拴在树上, 地上还有两把准备的特意给它准备的谷草, 若裴翊是被人劫走了,这老驴哪会有这番待遇?
想来是裴翊把它安置在这里。
陆卓笑了笑, 拍着老驴酸气十足地道:“他想着你, 倒比想着我多。”
还记着给老驴放谷草,裴翊可没记着被他药倒在房里的未来相公也会饿。
酸完老驴, 陆卓站起身来,抬步往脚印消失的方向走去。这抚仙山是陆卓从小长大的地方, 虽多年不曾回山,但他对山里有几颗石头还是有数的。
没走两步, 陆卓就发现这方向是通往丛林深处的一个山洞的方向。
陆卓凝神看着地上的脚步,心里有了些许思量。眼见山洞就在眼前, 洞中传来细碎的谈话声, 陆卓弯了弯嘴角, 放轻脚步走到山洞前,借着山石掩住自己的身形,听着洞内的谈话。
洞中说话的人,其中一个果然是裴翊,而另一人也不出陆卓所料,便是重伤的芳姑。
却是裴翊为洞中休养的芳姑送来炭火和粮食,芳姑却不领情。
“把你的东西拿走,你以为凭你这点小恩小惠,就能让我放过你那姘头?做梦!”
芳姑无力地靠在石壁上,对正在将带来的东西放到避潮处的裴翊大加讽刺。
裴翊知道这样的老人家最是难搞,他家里的那个,他都从来没搞定过,更没指望自己与外面的会有这种缘分。
是以也不应声,只默默做着自己的事,只在芳姑提到陆卓时,裴翊才出口辩解道。
“前辈何必叫得这么难听?他不是我的姘头。”
芳姑嗤笑:“你小子当我老了脑子也糊涂了不成,你们这种关系,他不是你的姘头,难道你还管他叫相公不成。”
裴翊回头,半点也不脸红地向芳姑纠正道:“他是我的未婚夫。”
他一句未婚夫说得理直气壮,把芳姑都打得一愣,心道难道她许久不出山谷,不知现世已经允许同性通婚了吗?
裴翊放好粮食和炭火,又走到芳姑身边。他半蹲下身子与芳姑平视,然后将一个装着药瓶的小包裹递给芳姑。
“山下药店只有一些普通伤药,想来对前辈的伤势不会有什么用处,但应该怎么也好过没有。”
芳姑局促地看了他和他手中的包裹一眼,忽地伸出手去,将他手中包裹打翻在地。
“不必假情假意,等我伤好了,便要去杀了你那相好的,你心里巴不得我马上死才是真的。”
陆卓在外面听得摇头,即便身在战场,满手鲜血,裴翊也从来不希望任何人去死。
山洞中的裴翊也平淡说道:“我并不希望任何人去死。”
他捡起包裹,见里面的药瓶碎了大半,裴翊叹息一声,塞北许多时候还买不到这些药。
不过对于芳姑忽然的脾气,裴翊倒是没有多在意,他知道人年纪大了都这样,动不动就喜欢砸东西,相爷生起气来也喜欢在家里砸几件器具玩。
裴翊习惯了。
他将包裹放到芳姑身旁,低声说道:“前辈还是自己保重身体吧。”
说着他道了句告辞,也不等芳姑答复便转身离去。芳姑余光瞥到地上的包裹,又看了他将要离开山洞的背影一眼,忽地开口说道。
“你等等!”
裴翊停下脚步,转身面露疑惑地看向芳姑。芳姑满脸警惕地说道:“我不会……我不会放过你那相好的。”
即便裴翊在雪中把她救起,救回了她一条命,她不过就是还他一条命罢了。
她绝不会!绝不会放过那个杀了常白的人!
裴翊闻言顿了顿,良久他平静地向芳姑摇了摇头说道:“前辈放心,我救你并非想要用恩情逼迫你放过他。”
“那你想要什么?”芳姑脸色难看。
“或许……”裴翊目光放空望着地面,低声喃喃道,“或许我想要的是他放过自己。”
“你说什么?”
芳姑被孙岳祖打成重伤,耳力也大不如前,压根没听清裴翊在说什么,就藏身在山洞外的陆卓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从石头后面探出视线,看着低头喃喃自语的裴翊,表情同样是一片空白。
“没什么。”裴翊向芳姑否认自己刚才说过的话,然后重新解释道,“我们是你的仇人,但你却并不是我们的仇人,我救你只是因为我应该救你,并不是为了图一个回报,若是当日见到你倒在雪地的那个人是他,他也会救你的。”
芳姑冷笑一声,显然并不相信,裴翊也无意与她多做解释。
他确实无意挟恩图报,因为他知道陆卓期待与芳姑做一个了结。
这是陆卓的决定,那无论结果是好,是坏,裴翊都会接受。
裴翊闭了闭眼眸,攥紧手中的拳头,神情坚定地离开山洞。
他走过一块山石后面,陆卓正面无表情地靠在岩壁上,抬头望着天边的浮云。
有两三枝树杈遮住了陆卓眼前小半的天空,让陆卓看不清最边上那片云究竟是长得像马,还是长得像龙。
陆卓歪着脑袋看了许久,听见裴翊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芳姑确实受了重伤,与裴翊不过多说了两句话,待裴翊走后便开始不住地咳嗽。山洞里传来她翻动药瓶的声音,看来裴翊留下的那个装药的小包裹对她还是派上了用场。
陆卓听见她服过药后,呼吸渐渐平缓,最后归于平静。
陆卓抬手扒开头上的树杈,那片不知是龙是马的云已经散去,陆卓挠了挠眉毛,直起身子走进了山洞。
山洞中,芳姑已经靠在石壁上睡了过去。因伤势严重,加上陆卓刻意放轻了脚步,昏睡的芳姑并没有发现山洞里多了一个人。
陆卓站在石壁前,看着眼前这位困顿疲惫的中年妇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几年前曾经被她追得满江湖逃命。
现在她就在陆卓眼前,虚弱得像一只能被陆卓捏在手中的蚂蚁。
只要铲除了她,再找到解决曦阳诀的方法,陆卓就可以跟裴翊长相厮守。
与裴翊长相厮守的渴望狠狠地动摇了陆卓的心。
他向芳姑移了一步,手掌向芳姑的头顶的百会穴伸去。
只需轻轻一掌,谁也不会发现,裴翊下次来此发现芳姑的尸体,只会以为她是伤重不治。
陆卓的手掌置于芳姑的头顶上,芳姑仍旧沉沉地睡着。陆卓看着她的脸,眼前却轮番出现燕云飞和常白死前的脸。
这些人都是为他所杀,他还要继续作恶吗?
他听到自己耳边有个这样的声音在问自己,那一瞬间他以为是裴翊去而复返,回过头来却一个人也没看见。
看着空无一人的洞口,陆卓恍然大悟,原来说话的那人是他自己。
是他的良心。
陆卓抬起手来,看着自己干净的掌心,却仿佛看见满手鲜血,陆卓震惊地捏住的手掌,不受控制地向芳姑看去。
他忽然想叫醒眼前的妇人,却不知是想叫醒她,让她死个明白,还是想叫醒她,让她杀了自己。
风吹霜草动,陆卓猛然回头,外面又有人来了。随着那人脚步渐渐临近,陆卓低头看了芳姑一眼,最后选择施展轻功离开此地。
裴翊再次走进山洞时,山洞里静悄悄的,只有芳姑平缓的呼吸声和他自己的脚步声在洞中回荡。
他一进洞,芳姑便立即清醒过来,戒备地看向洞口,见是裴翊去而复返,芳姑放松下身子,皱眉道:“你回来做什么?莫不是反悔了,想要求我饶过你那相好。”
裴翊已经习惯,她三句话不离自己那‘相好’了。
“不要误会,我回来只是想要跟你说一声,我们可能不日就要离开抚仙山,我下一次下山采购恐怕就是最后一次,你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告诉我,我下次下山一并给你带回来。”
听到他要离开抚仙山,芳姑勃然大怒:“果然虚情假意,才不过两三日,就想着逃走!”
正说着,裴翊忽然注意到芳姑身前有几个脚印,看着大小应是男子脚印,却绝不是裴翊的脚印。那脚印留得极浅,那人显然轻功不错,若不是因为山洞内泥潭众多,他恐怕连脚印都不会留下。
见到那几个脚印,裴翊垂下眼眸,心思活动了一下。
裴翊上前弯腰将芳姑方才翻乱的药瓶,重新放好,同时不动声色地踩乱了那几个脚印。对于芳姑的愤怒,裴翊也不多做解释。
放好药瓶后,裴翊就着弯腰的姿势向芳姑说道:“前辈先想想吧,我下回下山前会先来看看你这里还缺什么,你到时再与我说也是一样的。”
说罢裴翊再次向芳姑告辞,身后传来芳姑愤怒地将全部的药瓶砸在地上的声音,裴翊脚下停了停,但是因心里记挂着那几个怪异的脚印,终究还是没有回头。
“走吧!走了就不要回来,就算你们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芳姑充满怒气的骂声被裴翊留在山洞里。
裴翊走出山洞,往四下望了望,却没看到其他人的影子,地上也没看到其他人的脚印。
裴翊皱了皱眉头,收回视线继续往来时的路行去,没走多远就看见鼻青脸肿的陆卓手里正拿着一根草,背靠在一棵大树上沉思。
看见他,裴翊忽然整颗心都放松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百章之内能完结吗?应该行吧。
第97章
陆卓靠在树上, 手里捻根野草不知在想什么,脸上的神情让人看不透,倒有点像前几日发疯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