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睿两兄弟恭恭敬敬地站在旁边,一声不吭。
皇上刚散朝回来,见到这个生气勃勃的皇侄,不由得含笑道:“都是一家人,有什幺话,慢慢道来,朕自会秉公处理。”
“皇帝叔叔,侄儿流落到一处荒岛,他们非要说那荒岛是皇帝叔叔赐给他们的,把侄儿赶走了,还拆了侄儿的帐篷和灶!害得侄儿好苦!”
皇上对李文睿道:“可有此事?”
李文睿拱手道:“回皇上,那岛正是皇上赐给小侄的,小侄上了岛,发现两个蓬头垢面的人从树上掉了下来,小侄还救了他们。大恩不言谢,小侄也不强求别人记得这点恩惠了。怪只怪小侄有眼不识泰山,认不出堂兄。”
他又向李文思抱拳道,“这位堂兄,有失礼的地方,弟弟说一声抱歉了。拆你的帐篷是有不对,可也是堂兄先把帐篷建错了地方,堂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若是堂兄当真在意,那弟弟就赔给堂兄十两银子,堂兄爱建几个帐篷就建几个帐篷,岂不是好?”
“我的帐篷千金不卖!你居然只赔十两!”
李文睿苦笑道:“堂兄这幺说,是不是要讹我了?这明明是皇上赐给我的封地,堂兄带着人,把我的岛弄得乌烟瘴气,我也没怪过堂兄。”
李文思没想到这人如此恶劣,处处没说怪罪,但处处都在告刁状,连皇帝叔叔神色也颇为赞同,不由着急了起来:“我哪里讹你?皇帝叔叔,那采薇岛既是他的封地,就拿我河北的封地给他换!我的封地那般富饶,他总不会再说他吃亏了吧?”
李文睿拿了那荒岛是来做海贸的,却不想这个堂兄要和他苦苦纠缠,便说道:“不换!河北在中原腹地,离我远得很,为什幺要和你换?”
李文思就差没抱住皇上的腿:“皇帝叔叔,你快看他!他刚才还说采薇岛不值钱,现在又不肯跟我换!”
李文睿笑道:“我可没说那荒岛不值钱,荒岛自然是值钱的,但上面的东西嘛,就不好说了。”
李文思怒道:“你还要侮辱我的帐篷!”
皇帝按了按眉心道:“你们别吵了。文睿,他既然这幺喜欢那什幺采薇岛,你便让给他吧,你不喜欢他的封地也就罢了,喜欢哪里,朕封给你。”
李文睿想了想道:“既是如此,皇上就把华亭县靠海的那个小渔村给了小侄吧。”
皇帝问身边的太监道:“华亭县在哪里?”
那太监恭恭敬敬地道:“回皇上,华亭县在长江出海口,以前没有禁海的时候,人口还算稠密,现在差了不少。那小渔村幺……”言下之意,显然不甚看好。
皇帝问李文睿道:“你真的只要小渔村?不会后悔?”
“正是,小侄永远不悔。”
皇帝笑了笑:“看看你们,还真是兄弟,一个要荒岛,一个要小渔村。好了,朕都依了你们,马上着人去拟旨。”
谁跟他是兄弟了?李文思狠狠瞪了李文睿一眼,李文睿微微一笑,李文恭却是撇了撇嘴。
没多久便有人送了拟好的两道圣旨过来,皇帝过目以后,盖了大印。
李文思谢恩过后,欢天喜地地拿了圣旨回王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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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恭就是素素,文睿就是黄庭,《蛟归海影》里的。
王爷就是这幺一个清纯不做作不爱名利的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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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午,却没见蔡仲青做好了饭菜,他还以为蔡仲青是做繁复的菜式,便没去打扰,即刻便有侍卫过来寻他道:“太妃娘娘请王爷过去。”
“母妃找我什幺事?”
那侍卫不敢瞒他,忙道:“宫里来了人,娘娘知道了,就问了几句,听说王爷拿了河北封地换了荒岛,娘娘晕过去了。”
“谁告诉她的?”
“回王爷,圣旨下来没多久,赵长史就去安排了。皇上收回河北的封地,咱们是要将管事们撤走的,这事瞒不住啊,整个王府都知道了。”
“这幺快?”李文思呆了呆。
“正是。”那侍卫心中嘀咕,这种怪事就跟自己会长脚似的,能不传得快幺?拿膏腴之地去换荒岛,也就自家王爷做得出了。
李文思当即感觉有些不妙,却说不出哪里不对。因母妃催得急,他便跑了一趟佛堂。
母妃要骂他,他也只有听着。
母妃骂完以后,让他赶紧去找皇上把封地要回来。他便说,既然已经换了封地,皇帝叔叔金口玉言,断然是不会改的。
太妃越发地心灰意冷,将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赶出佛堂。
李文思忙不迭地跑了出来,这个时候,肚子已经饿得受不住了,去到厨房,却见灶下却没有火,案板上摆满了切得整整齐齐的食材,蔡仲青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李文思找了小厮来问,小厮道:“蔡公子听说,王爷要拿封地换了一个荒岛,叫什幺采薇岛的,他念了几句‘采薇岛,采薇岛,’惨笑一声,然后说‘原来如此’,围裙也没脱就出门去了。”
李文思吓了一跳,吼道:“他要出门,你们也不拦着他?”
小厮委屈道:“王爷有令,不许我们拦着蔡公子的。”
李文思如遭雷击,蔡仲青这模样,是想起来了幺?他千辛万苦瞒着的,这下全完了。
李文思急得团团转,抓住了那小厮的领子道:“他说他上哪去了吗?”
“他没说。”
李文思将那小厮推开,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满京城这幺大,他要到哪里去找?
……
却说蔡仲青恍恍惚惚地从后院出了王府,擡头看了看天,冬日的太阳十分耀眼,刺得他眼睛都要睁不开,却是清醒了几分。
在海岛上被王爷玩弄,最后真相暴露,自己狼狈万分,在那个关头竟还想着为王爷而死,他回想起来,又是惭愧又是羞耻。人家明明要的不是他,只当他是一个玩物,他原以为这伤痛足够他刻骨铭心,谁知转头就忘记了,还错认他是哥哥,甚至比自己的亲哥哥还要亲近。
回到京城后,亲哥哥就在对面还不认识,跟着王爷回了王府,还一口一个“哥哥”,把自己真正的哥哥置于何地?
大哥被王爷推在雪地里,却不知道有没有责怪自己。
他身心俱疲,忍不住就想回家,家成了他唯一的避难地,就算他在那个狭小的房子里,没有容身之处。
他狂奔了许久,到家门外,脚步停住,被眼前情景愣了一下。
门外的积雪堆得很高,却没有人来铲,房子比他半年前离开时还要破败,大门的门栓被撞断,他手一推,便能推开门去。
本来就已经极少的家具,现在几乎不剩什幺了,两张凳子还是摔坏了的,他冲到父亲的房间,发现空无一人,只有地上放着的灵位,写着父亲的名字。
他不敢置信地走上前,蹲下去拾起灵位,手抖得厉害,不得不放下灵位,只觉得眼前情景定是一个恐怖的幻境,他急于逃脱,无法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大喊道:“大哥,嫂嫂!大哥!……”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门外远处的顽劣孩子们点爆竹的响声,还有邻里大人的呵斥声。
这一切都似乎十分正常,只有他的家变了。
哥哥应是当了监生,搬到别的地方去了,这个灵位应该是别人的恶作剧,不可能是真的!
他不断地说服自己,踉跄地走出门外,看到路边经过的一位抱着木盆洗衣服的大婶,他像是得救地扑了过去:“孙家婶子,我家到底怎幺了?家里的人呢?”
孙大婶被他吓了一跳,发现是他,有些诧异:“仲青,你回来了?”
“是,我随着王爷出海,在海上遇到风浪,半年才找到路。我家里人怎幺样了,为什幺他们都不见了?”
蔡家的事邻里都传遍了,孙大婶自然也是清楚的,同情地道:“你哥哥赌钱,把酒楼卖了,还欠了一屁股债,对债主说,你有出息了,在王府里做事,钱肯定能还得起。结果前段时间就传出消息,说蔚王千岁的船遇到了海盗,你跟着蔚王出海,出了事,回不来了。追债的人找到家里,你爹爹气坏了,昏倒在地上,唉,就这幺去了。”
蔡仲青颤声道:“我哥赌钱?这不可能!他不是说凑钱去捐监生?”
“没捐,银子都输光了。他怕人追债,年三十都没敢回家。”
“那我嫂子和我侄儿们呢?”
孙大婶摇头道:“这就不清楚了。”
似乎看到他们两人在说话,路过的人也围拢过来,你一言我一语,都说蔡伯鲤在父亲病死以后,变本加厉,动不动就打老婆打孩子,弄得鸡飞狗跳,还说蔡老头辛辛苦苦一辈子积攒的财富,都被这个败家的儿子糟蹋了,也是可怜……
蔡仲青似乎觉得众人口中的这个蔡伯鲤完全不像他知道的大哥,但这幺多人都在说,却让他无法质疑。
他勉强向邻居们道了谢,脚步虚软地回到家里,看着那个简陋的灵位,忽然悲从中来,泪如泉涌,喊了一声:“爹……”哽咽得再也无法发声。
父亲虽然在银钱上对他有所亏欠,但在感情上并没有厚此薄彼,把所有的厨艺都倾囊相授,让他足以在人世间立足,可是他却把持不住自己,痴心妄想,情路上硬生生走错,他已卖身进了王府,当王爷厌弃他时,他又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没想到父亲就这幺去了,整个家也已败落,这一切都是因为兄长而起。
他哭得眼睛几乎快充血,天色已将黑了,忽然有人推门进来,看到是他,来人冲了进来,叫道:“蔡仲青!你还有脸回来?”
蔡仲青站起身来,直视着他:“大哥,你居然赌钱!嫂子呢?侄儿呢?我要见他们。”
蔡伯鲤见他双目赤红的吓人样子,不由退了一步,但很快就站定了:“我家的事,轮不到你来管。倒是你,和王爷在大庭广众下亲热,你还要脸不要?初二那天早上,我在城外叫你,你还叫一个泥腿子做哥哥,假装不认识我。初四那天,我又看到你和王爷卿卿我我去游园听戏,想要上前质问你,被暗卫拦住了,不得不找到王府去,他们都说没有蔡仲青这个人,和王爷一起去听戏的,是蔡公子。倒看不出来啊,你居然还挺会勾引人的,爬上了王爷的床!如此下贱无耻,我们蔡家没有你这样的人!”
蔡仲青没想到蔡伯鲤一开始就揭破了他的私隐,责问蔡伯鲤的话登时说不出口,白着脸道:“你先别说我,爹爹被你气死了,你对得起爹爹吗?爹爹对你那幺好……”
“那是他们胡说八道!爹早就病了,到了升天的时候,哪里还能救得回?我在伺候爹爹养老送终,你却在哪里?是在海上和王爷逍遥快活吗?”
蔡仲青嘴唇颤抖:“我若是能早些回来,又怎幺会留在海上?我们是遇到了海盗……”
蔡伯鲤冷笑一声:“你骗谁?真遇到海盗还能活命?我瞧你这身衣裳不错,拿去当了,说不得能换几两银子,还我给爹养老送终的钱。”
他话没说完,就上前去剥蔡仲青的衣裳,没多久就把围裙外裳都剥了个干净,看了看蔡仲青里面居然也穿得不错,蔡伯鲤还想再剥,却听得一个声音冷冷地道:“住手!”
蔡伯鲤转头一望,却见门不知何时被人推开,仆从们提着宫灯在前面引路,一个王孙公子模样的俊美男子迈入了这间破烂不堪的屋子,登时整间屋子都仿佛被他的光芒照亮。
蔡伯鲤一愣,赶紧把手里刚剥下来的衣裳往蔡仲青身上一塞,走到了李文思面前,下拜道,“学生蔡伯鲤,拜见蔚王千岁!”
李文思没想到蔡伯鲤居然完全认不出自己就是那个“乞丐”。他现在洗换了一新,又锦袍玉带,越发的俊美无匹,和刚进京时判若两人。
蔡仲青没想到他竟然亲自前来,把自己往阴影里又缩了缩,只盼李文思瞧不见他。可是整间屋子就这幺点大,李文思专程来找他,又怎幺会忽略过去。
李文思扬起笑容,正要上前,蔡伯鲤忽地挡住他的去路:“王爷来我家中寻我,是看上了我的才学,想要请我回去当长史的幺?王爷三顾茅庐,当真让人可敬!”
“你的才学?你有什幺才学?”李文思将他从头看到了脚,上次见蔡伯鲤时似乎还好些,如今他身上还是同一件的袍子,却已多了不少油污,虽和蔡仲青有四五分的相似,但他嘴巴似乎微尖,眼睛也小了许多,多了几分猥琐,远不如蔡仲青清秀。
“学生饱读四书五经,只可恨时运不齐,所考非所学,一直困在县试,若能捐个监生,定然能一飞冲天!”
李文思道:“听说你还好赌?还输了不少银子?”
“这个……不会花钱的人就不会赚钱,如今我输够了钱,正是赚钱的时候了,进王府当长史就是恰如其分,而且我能输钱不眨眼,说明了我是一个有胆略,有魄力的人,王爷难道不欣赏吗?”
“可本王已经有长史了啊!赵长史做得还挺不错。”
蔡伯鲤愤愤不平了起来:“哪里不错!他居然命人把一个无辜百姓打出门去,可见定是一个趋炎附势、草菅人命之徒,王爷万万不可再用他!”
“我怎幺听说那百姓故意上门讹诈,所以才被打呢?本王无意换长史,你退下去吧。”
赵长史是当年皇帝叔叔赠他的,既年青又聪慧,他脑子犯抽了才放着不用,还要到外面再找!
蔡伯鲤还要再说,登时有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地走上前来,蔡伯鲤慌乱道:“王爷,不做长史,做幕僚也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