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彦思考。
姜危桥察觉了他的注视,抬眼看过来,眼底已经有了笑意,站起来便把轮椅推到餐桌旁,还贴心地重新摆放了餐具,在他的手边。
“你放心,小甲做菜利索着呢,是有李心思真传在的。一会儿就上菜,绝不会砸了迷踪招牌。”姜危桥安慰他。
“我如果不放心,就不会直接让小甲上任了。”唐彦说。
姜危桥点了点头,又去刷手机。
唐彦忍不住问:“距离外婆的八十大寿,还有一个多月,你不着急吗?你跟他们几个人之间都有或多或少的往来,到时候怎么交差?”
“那就看你心不心疼我。”姜危桥说,“你要心疼我,就亲亲我。”
“……然后呢?”
“然后用你手机拍下来咱俩亲亲的照片,发个朋友圈,说:找到了这辈子的真爱,求祝福。这样我就可以交差了。”
唐彦看着笑眯眯的姜危桥,沉默了片刻:“别做梦了。”
姜危桥叹息:“哎,我以为你真的担心我呢,原来就是嘴上说说。呵,男人。”
“他们那几个人的委托,是你自己要接的,没人逼你。”唐彦提醒他。
“我那都是有目的的。”
“什么目的。”
姜危桥把一直在刷的手机放到唐彦眼前。
不是什么抖音,或者其他媒体软件。
是一张资料表。
上面记满了唐家诸位的情况。
最中间的那个人是唐彦。
在他上面是阮尚霖与唐诗岚,与唐诗岚关联的除了郑千琴之外,就是唐氏的血亲兄弟。而在外围,与迷踪相关的李心思、孟沉、林涛、陈秀书、耿亮……这些在唐彦生命中出现的人物都详细地备注了背景情况和可以产生的作用。
红笔不知道画了多少次了。
关系网密密麻麻。
作图的人费了很多心思很多精力在这件事情上。
“这张表,你什么时候开始做的?”唐彦问他。
姜危桥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四年前开始,起初只有你和你的父母三个人的名字。慢慢地想慢慢地筹划,才一点点地填充到了现在。这里的一部分人和他们的关系网,已经落在了最近重启迷踪这件事情上。但是还有一部分人,其实与迷踪关系不大。”姜危桥说。
唐彦把关系网放大。
在他父亲阮尚霖一侧,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出轨?对象?动机?”姜危桥这样写着。
“这需要调查吗?”唐彦说,“网上都有照片了。”
“你父亲的出轨,如果你作为儿子坚持不认可,那么我选择相信你。”姜危桥说。
“你选择……相信我?”唐彦愣了一愣,“即便已经有照片作为佐证,你还是愿意相信我?”
“对。你是他的孩子,你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不是吗?”
唐彦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家人离世,甚至连离开后,他也没有办法保全他们体面。
这四年来,因为一场车祸,这些事情反复被串联起来,时不时地掀起恶意的波澜,刺痛他。
“我选择与他们几个人接触的目的和你去慈鑫工作的逻辑一样。”姜危桥说,“如果真的有人在撒谎,只会在这些人中间。而我呢,一直在找那个当年与你父亲一同进出酒店的怀孕女人。只要能找到她,如果她真的存在,孩子也生了下来,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一切竟然还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吗?
父亲身上的谣言还有可能洗清?
就在不久的将来?
这个可能性来得猝不及防,唐彦甚至要消化好一阵子才能够产生真实感。
他以为一切都在父母去世的时候被掩盖了。
长期以来他一个人无力地争辩,甚至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
包厢外有铃铛响起。
接着二饼带着几位店员陆续上了菜。
餐盘盖一一打开。
葱爆海参、黄焖燕翅、清蒸鱼唇和佛跳墙……这些李心思最拿手的,迷踪的招牌菜再次重现眼前。
唐彦看了它们好一会儿。
才意识到这不是当年,已经过去了很久。
“试试看?”姜危桥拿起筷子递到他手里,“期待一定不会落空。”
唐彦将海参送入口中。
然后他愣住了。
“怎么样?”姜危桥笑着问。
唐彦又夹了一筷子燕翅,接着一次品尝每一种菜品。
熟悉的味道又回来了。
是迷踪的味道。
那么的内敛、温和、又包容。
甚至比李心思当年所做还要恰到好处。
味蕾上的记忆穿越了时间,在这一刻遥相呼应。他好像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个母亲还在的时候的迷踪。
似乎只要一抬起头,便会看到父母推开芒种的大门,牵着手带着微笑走进来,干干净净,清清澈澈。
母亲不曾被冠上“那个可怜的用情至深的傻女人。”
父亲不用背负起负心汉的污名。
“真有那么一天……”唐彦声音有些哽咽,“真的有证据,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我会的。”姜危桥郑重道,“我保证。”
路上许多人都穿起了清凉的夏装。
从迷踪出来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天边隐隐的有光,空气里有些闷热的感觉,热浪从迷踪的门口袭来,一阵阵的,滚滚入内,让人意识到夏天可能很快就要到来了。
比起前一段日子,迷踪最近的一些举措,让很多老客户都上门,客流量变大了一些,瞧见了许多熟面孔。
上次那位顾先生又带着客人来吃饭,看到了在门口迎宾的唐彦,笑着打招呼:“唐老板。”
“顾先生。”唐彦点点头,“不知道迷踪宴的请柬您收到了吗?”
“收到了,收到了。”顾先生笑着说,“所以今晚就忍不住赶紧过来问问什么情况。迷踪宴自从唐……好几年没办过了。真的要再办迷踪宴吗?”
“应该要办的。我母亲在的时候的传统。”唐彦说,“请各位支持我们的客人们一起来坐一坐,聊一聊。”
“好好,太好了,我真的迫不及待。就是……”顾先生犹豫了一下,“迷踪宴以前都是李大厨亲自掌勺,难道李心思回来了?”
“不是李心思。”唐彦说,“是他的亲传徒弟。”
“哦……”顾先生有点失望,“从来没听说过李心思的徒弟的名号啊。是不是不太行?”
唐彦客气地笑了笑,把餐单递了过去:“今晚的主厨菜就是他掌勺,您可以试试看。”
“你是说清蒸鱼唇?”顾先生接过菜单打开来看了看,有点诧异,“这可是李心思的当家菜啊,之前他在的时候,也就迷踪宴的时候能吃上。他这道菜可跟别人做得不一样。”
“是,清蒸鱼唇放到本季度的大菜谱里了。欢迎品鉴。”
顾先生开心坏了:“那我可要期待了。感谢唐老板。”
“不耽误顾先生用餐。”
唐彦在门口迎接了一波高峰期的客户,其中有不少都是收到了请柬重新上门光顾的,问题与顾先生多有类似。
唐彦不厌其烦地回答了所有的问题,直到八点半后,客人陆陆续续地少了,姜危桥端了个托盘出来,给他递了杯茶。
“累了吧?喝点水。”
唐彦接过水来喝的时候,姜危桥给他解了扣子,脱掉了西装外套,解下了领带,抓着他的手腕,给他衬衫袖子卷了起来:“这么热的天还穿这么厚,你看来你出了一头的汗。别到时候再热感冒了。”
“这样不好。我站在这里就是迷踪的门面,不穿好正装算怎么回事。”
“别绷这么紧。你简直比迎宾还敬业。”姜危桥抓着唐彦的手腕不放松,握着他的手腕感受了一下,满意地说,“又胖了一点。比之前好多了。”
说完这话,他拿起托盘上的一盘子切好的西瓜,一点一点喂给唐彦吃,唐彦如果不要,他就追着唐彦喂。
周围没什么人,于是唐彦就屈服了,吃了几口西瓜。
烦躁的热感也渐渐消退。
“之前什么样?”唐彦问。
姜危桥想了想:“说不好……过完年在迷踪门口见到你,第一印象只觉得瘦得吓人,心里想着一定要好好地把你喂胖,多吃两碗饭,多长一点肉。然后呢,再看你……觉得这四年里,你承受了太多不应该由你承受的东西,还是心疼。”
他的甜言蜜语,如今没有那么反感。
唐彦发现一旦放松下来不再提醒自己姜危桥在撒谎,这些话就显得无比的真实和诚恳,像是成了咽下的甜蜜的西瓜。
甜腻的滋味从喉咙里泛起来,汁液则顺着血液滋润了心底许多破裂的纹路。
他几乎要相信他了。
“后悔没有早一点来找你。”姜危桥说。
“晚上打烊我想去一个地方。”唐彦说,“你送我。”
“这有什么问题。”姜危桥很爽快地答应,“我一会儿让二饼送小甲老乙回家,我开车,咱们一块儿走。”
“好。”
实际上快打烊的时候姜危桥已经去开了车到楼下,二饼去叫唐彦离开,唐彦便操控着轮椅到了后门,就瞧见姜危桥站在MVP边,手里拿着一只从店里餐桌上临时拿的白玫瑰,正在夜色中等着他。
姜危桥的眉眼被夜色朦胧,他眉眼弯弯,丹凤眼什么时候看起来都像是带着笑意,带着喜悦。
他也确实带着喜悦,等唐彦近了,把白玫瑰递过去。
唐彦接过来,问他:“你很开心?”
“你主动约会我,我能不开心吗?”
“……这不是约会。”
“我不管,我觉得是就是。”姜危桥一边把他的轮椅推入车子一边道,“你说了不算。你的心里觉得这是约会。”
唐彦决定不跟他争执,自己系好了安全带。
“我们去哪儿?”发动车子后,姜危桥问他。
唐彦说出了一个地方——他曾经所在的大学后街。
姜危桥笑得更灿烂了:“还说不是约会。”
“……我只是想故地重游。”连唐彦自己都觉得说出来的话十分苍白无力。
“嗯,故地重游的约会。”姜危桥道。
大学离这里有半个四九城那么远,还好半夜的帝都不再堵车,于是他们只花了平时一半的时间,就抵达了大学后门。
姜危桥在混乱的后街找了个地方停车,很是费了一番工夫才把轮椅从车上挪下来。
这里好像没有晚上。
夜市的大学后街比平时更热闹。
年轻人挤满了街头,夜宵店红红火火,后街那些街机厅关张了,同样的地方改成了剧本杀。
曾经的两元店还在,物价高涨已经是十元店了。
还有当时买手表的那家百货铺子,已经被拆成了废墟,什么也不剩下。
姜危桥推着唐彦在路上走了一会儿。
路边有烧烤摊,唐彦停下了轮椅,问老板:“有大窑吗?”
烧烤老板说:“有。”
“来两瓶。”
于是接着唐彦和姜危桥靠在路边,一人一大瓶冰镇的大窑。
“你今天生日。”唐彦说。
姜危桥愣了愣:“你还记得?”
“我记得。”唐彦说,“本来想来这家店里,再给你买点什么作为礼物。可惜大部分地方都物是人非了……只能再请你喝一次大窑。有些寒酸。”
“……我没想到你还记得。也没想到你记得还会想要给我过生日。”
“我还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唐彦说。
姜危桥看着手里那瓶带着水汽正在冒泡的大窑,“已经很好了。”
他笑着抬头看唐彦,觉得嗓子里有些酸哑:“你在身边……真的很好了。”
唐彦抬起自己的汽水瓶,轻轻地在姜危桥那瓶上碰撞了一下。
挂在玻璃瓶身上的水珠便顺着瓶身滚落在桌子上,落下一圈印记。
“生日快乐,危桥。”唐彦说。
回去的时候,已经凌晨。
早就超过了唐彦平时睡觉的时间。
他靠在座椅靠背上,侧头去看窗外的路灯,车子行过,灯光一瞬一瞬的投射进来,温柔地抚摸着途中人的脸颊。
很奇怪,当人放松下来,这些橘红的路灯似乎都有了呼吸。
最近对于迷踪,他投射了太多的精力,又去了一趟大学城,这会儿不禁有些困倦,姜危桥察觉了他的状态,从副驾驶上反手扯了一张毯子盖在他的膝盖上。
“睡一会儿,到家了我和你说。”姜危桥道。
他的话像是有魔力,唐彦于是不再克制疲倦,他点点头,闭上眼,几乎在一瞬间,便睡了过去。
那些温暖的路灯,化作了他梦里的光。
成了窗户里的暖意。
他站在东山墅23号别墅楼下,看向那些橘红色的光,恍惚中,似乎回到了大学时期,每个周末回家的时候。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
可是那场车祸后,他与父母相关的梦只有车祸前的那几分钟,每次醒来都是痛彻心扉。
他从来没有回到过东山墅23号,也从来没在这个场景梦到过父母。
他推开别墅前的花园门,从鹅卵石铺好的小路上走过,穿过那些盛开着蔷薇与杜鹃的花园,按响了门铃。
很快地,有脚步声传来。
大门打开,母亲正围着围裙笑着看他。她身上到处都是面粉,连鼻尖上都是。
“妈……”
“回来了?”母亲抓住他的手,拉着他往里面疾步走,“你爸正在擀面皮,我的天啊,他连和面都不会,我说他就把面粉往我脸色蹭,你回来得正好,你给妈妈打下手。”
他们走进厨房。
阮尚霖比唐诗岚还要狼狈,笑着说:“彦彦回来了。”
“你走开,让彦彦来。”
“他来他来。”阮尚霖哭笑不得,“他能比我好到哪里去啊,你这么嫌弃我。”
唐彦听话地洗了手过来,穿上围裙,拿起擀面杖开始擀皮子,他很利索,很快面积差不多,薄厚均匀的饺子皮就出来了。
“什么时候学会这个的?”阮尚霖震惊,“我都不知道。”
“我儿子当然随我,你懂什么。”
唐彦看父亲,又看看母亲,笑了起来:“爸,妈。我爱你们。”
唐诗岚和阮尚霖互相困惑地看了一眼,唐诗岚想问什么,就在这个时刻,阮尚霖张开臂膀把两个人抱在怀里。
于是三个人都沾上了他身上的面粉,笑作一团。
“唐彦。彦彦哥?彦彦哥?”
有人在呼唤他。
他缓缓醒来。
发现自己在姜危桥怀里,已经被放在了柔软的床上。
“梦到什么了?”姜危桥问他,“你在笑。”
姜危桥的眼睛那么的明亮动人,他那一双漂亮的丹凤眼,褐色的瞳孔犹如琥珀。他用这样一双明亮的眸子,正在看着他。
像是春风吹过北海公园的柳树,柳树掠过水面,荡漾起的碧波。
时间在物理层面留下了改变的痕迹。
与此同时时间也在人心底的层面留下了印记。
过去的都无法挽回。
那么有没有可能……抓住还不曾确定的未来,而不至于原地蹉跎了人生?
于是唐彦抚摸他的脸颊,仰头亲吻了他的唇角,回答道:“梦见一些珍贵而美好的事。”
姜危桥问他:“美好的梦里有我吗?”
唐彦笑着摇头。
姜危桥听了,明显有些失望,他抓住他的手,用鼻尖蹭他的掌心,有些楚楚可怜。
可是唐彦接着又说:“但是我们可以做一些美好的事。”
“有多美好?”姜危桥听懂了他的信号,低声问他。
唐彦没有回答,抬起胳膊勾着他的脖子,把他缓缓压低,拉到自己的眼前,他抚摸他的脸颊,欣赏他眼底泛起的野望,等待着这样子的冲动把姜危桥点燃。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此时此刻,全心全意地热爱,让他如此愉悦。
于是唐彦轻笑了一声。
这像是一种火种,一瞬间烧起了燎原大火。
姜危桥俯身,双手托着他的脖颈然后用力亲吻他的嘴唇。
他如此的激烈急促,像是要把唐彦吞入腹中,把他据为己有,像是珍宝应该被收入匣中,唐彦本就应该被他藏起来,用爱用力浇灌,任何人也不允许从他身边抢走。
他拥有如此疯狂的念头。
可是唐彦却还是在纵容他。
他吸吮着唐彦口腔里的唾液,用舌头挑逗唐彦的舌头,轻轻啃咬他的唇壁,像是追逐,又似挑逗。
然而这于事无补。
他的心底那把火,被唐彦的纵容点燃,熊熊燃烧,让他如此干涸,非唐彦的安抚不能轻易熄灭。
“彦彦哥,你帮帮我。”姜危桥声音沙哑地说,“帮帮我好不好?”
他双眼都被逼得通红撒娇。
谁看了都得心软。
于是他亲吻着唐彦的发丝,抓着唐彦的双手,走向那燃着火的森林深处。可是这双手不像是要灭火,倒像是煽风点火。
唐彦是个心软的人,顺着他,做起了自己都面红耳赤的事情。空气似乎凝固了,空气与空气仿佛都在摩擦生热。
他点起的火,似乎已经蔓延。
不光是姜危桥,连他自己都被烧了起来。
耳朵滚烫的。
胸口在扑通跳。
情窦初开的人也没有他们如此躁动。
常年孤单的人也不可能比他们急迫。
他们滚在凌乱的床上。
把床揉得更加凌乱。
雪白色的床单上的褶皱里,混杂了无数喜悦,像是彩虹绽放,无数绚烂的色彩浸润了唐彦的身心。
成了一首狂想曲。
绚烂的音符起起伏伏。
他在朦胧中很久意识到那并不是幻觉,那是他的声音,是他的低吟。
为这场双人乐章,写下了最好的注脚。
形成了完美的音符。
当一切结束。
两个人躺在那里,气喘吁吁,回味刚才的余韵。
姜危桥拨开他脸上湿透的碎发,在他额头上亲吻,狡黠地说:“彦彦哥,我们真的做了一场美好的事。”
迷踪宴安排在了不久后的端午节。
整个迷踪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动了起来,为这一场时隔几年后的迷踪宴准备着。店员们换上了统一订购做工精良的中式礼服,除了二饼又提了两个领班,统一培训话术。黄花梨的门脸也擦拭一新。餐单反复修订了几次,孟沉的选品级别也随之更精良,要求更高。小甲更是只能顾着研发菜品,在迷踪呆了好多个通宵顾不上照顾唐彦——当然以他的看护水平,本来也起不了什么太大的作用。
每人都忙碌着。
可是比起前几个月,这样的忙碌有盼头,于是抱怨就少了,精神头十足。
唯一闲下来的人,是姜危桥。
他把所有人都送到了应该去的位置上,于是他就成了最闲的那个人。每天不是在睡觉,就是跟人抽烟胡侃。
这样忙忙碌碌,眼看着就要端午节,迷踪已经完成了所有的准备,就等待不久后的贵客大驾光临。
这一夜晚上的时候,唐彦翻来覆去睡不着,拿起手机一看,已经凌晨两点,翻身下床的时候,却被睡在一侧的姜危桥搂住了腰。
“去干什么?”
“有些渴。”唐彦说。
接着夜灯亮了,姜危桥起身去给他倒了一杯水,端到他面前。唐彦接过杯子,却半天没有喝。
“怎么了?”姜危桥问他,“是不是有点紧张。”
唐彦没有否认:“明天的迷踪宴其实怎么样都不会太差,小甲最近的主厨菜反响好评如潮,甚至没有这场迷踪宴,都不会糟糕……但是就是睡不着。”
姜危桥揉了揉他的头发:“不要担心,一切都会顺利的。毕竟我们准备了这么久,付出了这么多,一定会有回响。”
唐彦点了点头。
然后他意识到,姜危桥甚至比他都要早许多开始准备这一切。
他问姜危桥:“我有没有谢谢你?”
“我不需要这份感谢,你知道我要什么。”
问题不用说出口。
能够给出答案的人还无法做出回答。
于是一切安静了下来。
姜危桥笑了:“没关系,我是个很有耐心的人。我等你想清楚的那一天。早点睡吧,明天还有得忙。”
躺在床上,关上了灯。
姜危桥在黑暗中把唐彦紧紧拥抱。
“危桥。”
“嗯?”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对我的感情。”
“当然是真的,难道你还不相信?”黑暗中姜危桥反问他。
唐彦对于这个问题,模糊了一会儿,他无法回答,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选择相信,于是他继续说:“你难道没有想过,也许你这四年的坚持,其实并不是因为你多爱我。你只是愧疚。愧疚在我人生最糟糕的前一天和我说了分手。”
“绝不是愧疚。也不是怜悯。”
黑暗中等来的答案如此笃定,一丝一毫的彷徨都没有。
“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唐彦问,“我是说你自己的人生呢?你想做的事情呢?是什么?”
姜危桥在黑夜中轻笑了一会儿。
“不是每个人都想要一个有所追求的人生的。”他说,“大部分都过得浑浑噩噩。我开始也是这样,有口饭吃就好了,还掉我爸欠下的债就好了,把弟妹养大就好了,等到我妈自然咽气就好了……赚了钱,就好了。只是活着而已。”
他在黑暗中的声音,少了平时的玩世不恭,多了些认真。
“后来,我遇见一个人。他想给我钱,那么简单粗暴地救赎我的人生。他和我说,人生不应该仅仅只有这些,他说我可以继续读书,考上大学,开公司当老板。学习各种语言,去世界各地走一走,开阔眼界,认识各种厉害的人,跟他们成为朋友……”
那些话清晰得似乎就在耳边响起。
于是他开了公司,当了老板,去过北美,到过俄罗斯,在里海抓过鲟鱼,在香港拍卖过古玩,认识了好多好多人,结识了好多好多朋友。
那些早就被唐彦忘记了的随口一提,如今缓缓地记了起来。
——我觉得你自己就可以开一家新兰亭类似的公司了?或者学英语、日语、法语……对,再学个芬兰语如何?
“你都记得。你都做到了。”唐彦感觉自己眼眶有些酸涩。
“我不可能混淆爱与其他的情感,我早就说过。你问我,我的人生规划是什么,如果不是遇见你,我甚至不能想象我的人生是一副什么光景。唐彦,你不知道你对我多么珍贵。”
“M? Rakastan sua。”姜危桥说,“Haluan viett?? sun kanssa loppuel?m?n。”
芬兰语特有的黏着语音从姜危桥的嗓音里发出,带着胸腔的共鸣,像是在吟唱,深情而优雅。
“什么意思?”
姜危桥吻了吻他的额头。
“我爱你,以及……我想和你共度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