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嬉皮笑脸的人听到卢栩道破他们不是崇宁人,脸色骤然一变:“你个外地的怎么知道我不是崇宁人?”
卢栩心道,这不废话吗,他都要出崇宁了,都没听过这种口音。
罗纯:“朋友,互道个姓名吧,观阳罗纯,敢问朋友大名。”
卢栩马上道:“罗五哥亲大伯是我们观阳县县尉。”
土匪哼笑一声:“还真是个官商?”
他将官字咬得很重,竟带出些嘲弄和不屑来。
卢栩心头拂过一阵狐疑。
紧接着另一个也笑起来:“观阳的县尉,宰了你们,他还能杀到崇宁来?”
这下卢栩就更疑惑了。
这群人是不是太有恃无恐了些。
大岐律法严苛,重刑重律,一般匪贼听到官府不说绕道走,至少也会有些忌惮,哪怕是怕后患一定要和对方拼死一搏,也不该是这样的不屑。
这什么土匪,竟然不怕官?
卢栩道:“你们是朔州人?”
土匪:“小子挺聪明嘛。”
卢栩:“你们不好好在朔州待着,跑到隆兴干什么?若隆兴官府知道你们私自越界劫道,还抢劫官商,会牵连三族的。”
土匪:“把你们都杀了不就没人知道了?”
他一挥手,山上的土匪全向下涌来,一些位置好的甚至举起石头,作势要向下扔。
卢庆手一翻从车板下抽出一把长刀,那几个土匪看见他手中的长刀面露惊讶,一人不禁低声道:“军刀!”
眼看要交手,卢栩大喝一声:“慢着!我有话要说!”
为首的土匪又看了一眼卢庆手中的军刀,把目光转到卢栩这来:“快说!”
卢栩大声道:“大哥,你做事三思不行么,替你这些手下想想行吗,你这样会害死全家株连他们九族的!”
山上的土匪一怔。
卢栩继续高声道:“这条路上这么大的商队就我一家,我敢从观阳到朔州,出门前自然已经做好万全准备。”
他视线从头目脸上往山上各处土匪扫去,观察他们的反应,“若我无法如期抵达,沿途各县都会巡查,你觉得我们二百多人会不留下一点儿痕迹?还是你要把看见我们的村子屠光?到时候惊动的可就不是崇宁县,而是隆兴、朔州两郡,这两郡再拿不下你们,那就是朝廷在全国捉拿你们九族了!”
恐吓完毕,他再次转回来看头目:“你的靠山有这么大本事罩着你们吗?他能罩住你,也能罩住他们吗?”
这时那些土匪竟然有些骚动。
头目喝道:“什么靠山,休要胡说!”
卢栩:“我有没有胡说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各位兄弟,发财道路千万条,身家性命更重要,不考虑自己也要想想你们的家小!”
当即有人从高处喊:“你说的是真的?”
另有人道:“莫听这小子胡说八道!咱们干这买卖,还怕过什么律?”
卢栩:“大岐律例各府衙可查,我瞎编得了吗?”
土匪:“我们放了你,你到官府反咬我们一口怎么办?”
卢栩:“我相信各位一定是因为遇到了什么难处才被迫落草为寇,谁都有一时为难的时候,若诸位只想赚钱糊口,眼下我就能给诸位指一条安稳的出路,保证比你们劫道赚得更多!若诸位就是喜欢刀口舔血的生活,那何不去从军?西北蛮族未靖,你们不在朔州保家卫国,跑来隆兴抢劫自己人算什么好汉!”
作者有话要说:
卢栩:犯法高风险,回头是岸啊朋友们!
土匪:呸!
土匪道:“说得好听,你不是要去和蛮子做买卖么?”
卢栩心中大骂,妈的,果然早就盯上他们了!
卢栩:“既然阁下知道我要北去永固县,就该知道北迁军户初到北境缺衣少食有许多难处,为何还要拦我?”
土匪惊讶道:“你要去永固县?”
“嗯?”卢栩又有点懵,新说这人到底是知道他底细,还是不知道他底细?什么毛病?
“我是要去永固县,怎么了?”
几个土匪相互张望一番,却不肯多说。
卢栩也默默分析,悄悄朝梁山宝递眼神:认识吗?
可梁山宝实心实脑的,朝他眨眼,似乎是在示意他安心,如果打起来一定会保护他。
卢栩无语凝噎,眼神交流这种事,果然不是对谁都好使。
不过至少确认,他提了要去永固县后,对方态度上有一丝丝松动。
卢栩暗暗也松口气,如果能和平解决,他也不想和谁拼命。
若真到了迫不得已,他宁肯放弃这些货物也要保全全员性命,毕竟钱可以再赚,命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沉默中,年轻一些的土匪忽然道:“你先前说的指一条安稳的赚钱道路,那是什么意思,说来听听。”
为首的人皱了皱眉,年轻人道:“听听他怎么说。”
这人一瞧就比那个头目好说话,卢栩也不看那个凶神恶煞,一看就性格固执的头目,和善友好地与年轻人说起来:“很简单,我要开辟从观阳到千蛟岭以北的商路,既然是商路,就不止有商,还要有路。”
头目听到他的“好主意”人都笑了,“怎么,你要雇我们修路?”
卢栩:“当然不是!”看他手里那明晃晃的刀也知道他不擅长修路。
“路本就是有的,只是走的人少,不连贯,若是走的人多了,自然就成了路。我想让诸位做的,是保护这条路,不要让别的……”卢栩把他们山上山下的人扫视一遍,“把路毁了。”
土匪头目倒是没他那般避讳,直言道:“怎么,你想雇我们替你撵走别的土匪?你出多少保护费?”
卢栩:“也不是。”
头目怒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你是什么意思?”
他瞪眼,卢庆马上也瞪眼,土匪头目边上的年轻人也不甘示弱地瞪眼,罗纯等人也纷纷瞪眼,一个个气势汹汹地要撸袖子干架。
卢栩:“这位大哥,一看你平时就是干大事的,不是买卖人。”
他做生意这么久,就没见过这么不转脑子的棒槌!
头目一怔,还笑了笑,好像以为卢栩在夸他。
卢栩一边腹诽,一边和善友好地解释:“您知道商路最赚钱的是什么吗?”
头目想了想,不是十分肯定道:“收保护费?”
卢栩无语了,尼玛隔行如隔山,“要不您还是叫您那靠山出来吧,我和他谈谈。”
这下大伙都听懂卢栩话中的嫌弃,那边的年轻人先“噗”一声笑出声。
头目恼羞成怒,举刀指着卢栩:“你小子嘲笑老子!”
卢栩也恼了:“我一心一意往你兜里塞钱,你满脑子都是收保护费,收保护费收保护费,收保护费和抢劫有什么区别?把人都吓跑了你能赚多少钱!”
他一顿吼,把土匪头目喊愣了。
什么情况?被抢的比抢劫的还横?
头目怒道:“你出来,我和你单挑。”
卢栩:“你什么出身,我什么出身,你和我单挑?你怎么不和我比做菜?”
头目:“关做菜什么事?”
年轻人连忙把话题拉回去:“你说的赚钱路子到底是什么?”
卢栩:“就是咱们一起把商路搞起来,我拉人走商路,你们在路上开店赚钱。”
两人齐齐出声,“开店?!”
超级意外,完全超出他们的经营范围。
卢栩掰着手指头数:“客栈、茶摊、食铺、草料铺,你们若有门路也能做其他的买卖,这条路南北往来一趟要走两个月,一路上除了几个小村镇,根本就没补给点,人困马乏总要歇脚,这不是明摆的生意吗?”
那两人对视一眼,十分抗拒,“一个茶摊能赚多少?”“来钱太慢。”
他们又把目光望向卢栩满满当当的车。
十分不要脸道:“我们也没钱。”
卢栩:“那我给你们一笔钱,不过这笔钱你们只许置办东西,不能拿去乱花,我要占三成股份。”
“哼,你算盘打得倒响,占三成股,你怎么不去抢?”
“那你们自己出本钱,我不要股份!”
“我们没钱!”
“我出钱,你们出人,我只占三成很亏了好吗?”
“不行,你出钱,不能占股,这他妈狗屁买卖老子根本不想干!”
“你抢我一次一锤子买卖能赚多少?你知道一条商路能带动沿途多少经济,能繁荣多少年吗?”
“老子不讲那些,你就说你出多少钱?”
“先给你十两,开两个茶摊。”
“什么?你还是卸货吧,老子自己卖。”
“两个茶摊能要多少钱?!我得跑完这趟才能吸引来人你懂不懂?”
两人你来我往开始对吵。
守在一边举着石头拿着刀的人渐渐的渐渐的……手好酸!
藏在山石后的人悄悄放下石头揉揉胳膊,一旁举刀的也放下刀。
那些站着的慢慢坐下了,有人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望天。
这什么情况,不是抢劫吗?到底还抢不抢了?怎么就吵起开店分钱了??能不能痛快点?
商队这边,众人也是面面相觑,骡子都开始弯腰啃草,再过一会儿都要吃饱了!
和卢栩熟悉的,已经有点麻木,可不认识他的,表情都有点魔幻。
他们听着卢栩和头目算账,这一路可以开多少客栈,多少餐馆,听卢栩描述观阳到州府的水路一路上有多繁忙,每天来往多少货物多少人烟,听着听着,那些真土匪们心动了。
盖几间屋子就能这么赚钱?!
卖点吃的能这么赚钱?!
要是这么容易,他们还抢个屁的劫!
抢劫也是有风险的,比如他们,原先在朔州干,后来朝廷北迁军户,怕土匪骚扰北行军户,就派兵把朔州境内的大小土匪窝端了个遍。
要不是他们机灵跑来崇宁,家都被抄了。
要是赚钱容易,还能当良民,谁踏马要干土匪!
土匪们一个个苦逼地回忆自己的苍凉人生,都是一把辛酸泪。
当大哥是挺爽的,可他们到了这边不是还得给别人当小弟么?
这新老大还特别不好伺候……
“总之,要有人才能有钱,来往的人多了,就能赚钱,懂么?”卢栩大声喊。
“这破路荒得连兔子都没,哪来的人?”
“要不是你们不在这儿做这种无本买卖,别人会不敢从这儿走吗?”
“你不是来了吗?”
“我要是被抢了以后就再也不敢有人来了!!”卢栩简直要被这木头脑袋气死,怒道:“我就在这儿等着,叫你们老大出来!!”
“我就是老大……”
“狗屁!我借你八百个胆子,没后台你敢在崇宁县地盘抢劫?”卢栩从保护他的人群走出去,站在卢庆身后,离土匪头目保持五步远,低声道:“你到底跟哪个将军混的,叫他出来见我。”
土匪头目表情蓦然一凛。
连卢庆、罗纯表情都变了。
卢栩:“你说不是就不是,反正不管是谁,我也不在乎,我是生意人,以和为贵,他要是不方便见这么多人,那……”
卢栩一指旁边,“我和他在旁边树林里单聊。”
头目欲否认,被年轻人拦了拦,年轻人:“你怎么知道的?”
卢栩:“你们演技太差了。”
两人:“???”
卢栩:“别看了,千蛟岭裘百户是我义兄弟,我是去给缺衣少食军户们送温暖,我队里超过一半都是回乡找不到营生的老兵,你们但凡还有一点儿良心就不会杀人。既然这样,有什么不能见的?”
两人想了想,退到一边商量一番,留下头目带人盯着卢栩,他先跑回去汇报喊人。
卢栩也痛快,见天色不早,直接叫人扎寨支帐篷,晚上就住这儿了。
山上那些土匪眼看他们饭都做起来了,人生都没这么无语过——
一队肥羊,就在他们眼皮底下架锅做饭,他们饿着肚子在山上干看,妈的,还有天理么?
实际上卢栩是很紧张的。
他赌的是对方良心未泯,但也怕对方狗急跳墙。
现在双方已经说得如此明白,已经把牌摊到明面打。
跑是不可能跑了。
他们带着货根本跑不快,激怒了对方让对方误以为他们要去找谁揭发告状,那才真是会逼对方狗急跳墙对他们痛下杀手。
既然跑不了,还不如把态度摆坦荡——他对他们的目的、身份通通没兴趣,但是不介意大伙儿一起赚钱。
有罗家合伙,在观阳、文丘、崇宁畅行无阻,到了朔州就有点儿鞭长莫及。
若是能拉上一个朔州的驻军将军,那自然是好处多多的。
尤其是朔州这样本来驻军就比衙门更强势的边郡。
卢栩心脏跳地砰砰响,脉搏也比平时快。
他边想边炒菜,菜都要炒煳了,一只大手按到他肩上。
卢庆坐到他旁边,拦着他肩膀低声道:“别怕,要是真打起来,二叔有本事把你活着带出去。”
卢栩心暖暖的,朝卢庆笑笑。
正此时,刚刚消失的年轻人回来了,“唉小子,我们老大来了,你出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卢栩:饼画这么圆都不吃?谈不下去了,换个脑子好的来!
头目:你对着我的刀再说一遍?
卢栩看看卢庆,深呼吸,站起来,卢庆也随他站起身,跟在他身后。
那年轻人打量着卢庆,没有不许他跟随。
罗纯和梁山宝瞧见也要过来,卢栩摆摆手,示意不用。
对方若真想对他怎么样,也不会亲自见他。
他和卢庆走到树林中,瞧见一个面相带笑的中年男子面向他们,负手而立。
卢栩快速低声问卢庆:“认识吗?”
卢庆同样低声回答:“不认识。”
卢栩有点遗憾。
那名中年人正饶有兴趣地看他们的帐篷,见他们过来了,才把目光转到他们身上,不过,他看的不是卢栩,而是稍后卢栩半步的卢庆,和他腰间挂的军刀。
中年人开口问:“你是大将军的亲兵?”
语气竟十分和善。
卢庆拱手:“解甲之兵,不敢辱没大将军威名。”
中年人笑道:“那你定是有些本事,大将军也不会将亲兵佩刀送你。”
卢庆笑笑不语。
中年人指指他们的帐篷区:“那是你的手笔?”
卢庆:“是。”
中年人点头。
卢栩闻言回头,他们一行人正支帐篷做饭,分工安排和一路上没区别,他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不过在内行眼中,情境都大不一样了。
他们看似放松,但帐篷内外有度,相互衔接呼应,车辆在帐篷间围成一个简单的防御层,卢栩先前坐的位置,更是四面八方都有人严防死守。
外圈的都是有经验的老兵,靠内是罗纯带的罗家子弟,再中心是普通伙计,最中心区域才是卢栩的帐篷。
外圈那些老兵看似放松地在捆帐篷,劈柴,但注意力却始终在那些土匪身上。
此刻,他们又将注意力投到了这片树林里。
而被他们众星捧月式环绕、保护着的年轻人,看上去似乎根本是个外行,很茫然地往回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这下,中年人终于将目光转到了卢栩身上:“听说是你一眼看出了他们是行伍出身?”
“侥幸,侥幸。”
“哦?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还是侥幸?”
那不是显得他很没水平?这时候谦虚气势上可就输了,卢栩瞧他是个好脾气,也不像一言不合就要宰了他,壮着胆子吐槽道:“那两位兄弟看见我二叔的佩刀,反应就同将军一样。”
中年人怔了怔,站在一旁的年轻人也愣了,随即想起他和搭档的反应,不禁一阵郁猝。
他不就多看了两眼?
就那么两眼……
这小子眼睛很毒辣嘛!
中年人笑起来,“只靠这个?”
卢栩:“还有他们演技太差了,山上那些是真土匪吧?将军您自己瞧瞧也会觉得他们不是一路人,还有,哪有土匪听见我有官府关系还那么有恃无恐的?”
中年人:“那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解甲之兵?”
卢栩:“我的商队中,有一百多名解甲兵,他们只有几人,山上那些土匪不怕我们怕他们,除此之外还能是什么原因?”
他收容上百退伍兵已经让县衙高度紧张了,这还是他和县令有交情,又对他知根知底,还有罗县尉算是半入伙半监督的情况。
换作别人这么大肆笼络解甲兵,那还不被请去好好交流一番思想?
你想干什么?
造反还是占山为王?
交代不清,那就去大牢里好好清醒清醒吧。
卢栩才不信别的地方父母官会眼看着这么多退伍兵和土匪混在一起,除非他就是后台,或者就是不想干了。
不用卢栩说太明白,中年人已听懂他话中潜台词,没再追问,而是问起解甲兵的情况来,“他们既已解甲归田,为何又跟你冒险?”
总不能卢栩这商队比朝廷给的军户待遇更好吧?
卢栩挠头,这乱说不是找死吗?他为难笑道:“个人有个人原因,要不将军还是去问他们?”
中年人望向卢庆。
卢栩:“哦,我二叔不一样,我自己出门他不放心。”
中年人点头,“你说的情况我自会调查清楚。”
卢栩憨笑,心想,随便,他又没撒谎,还能怕调查?
表现出来那是一点儿都不露怯。
中年人示意他们找地方坐下谈,卢栩知道第一关过了,也没客气,找了个干净的石头搬到中年人对面,乖巧坐好,等待听训。
其他各找树桩、石头随意的三人:“……”
这个人,好狗腿啊!
那名年轻人本来要坐到中年人旁边,这下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的,心里都琢磨起来,要不他也去搬块儿石头?
中年人已经和卢栩又聊起来,嘴角笑容还更大了点,似乎对卢栩的识时务很满意,“你叫什么名字?”
“回将军,小民卢栩,隆兴郡观阳县饮马镇卢家村人,家中兄弟三个,还有一个妹妹,他们年纪都小,我是家中老大,在县中开了几个铺子,做些买卖,在县中还算小有名气。”
“……”
年轻人腹诽:谁问你了?
中年人却很和善地问起他:“开了几个铺子?什么铺子?”
卢栩回答:“哦,主要是几间食铺,还有杂货铺,家里还有间成衣铺。”
“食铺?”中年人想起崇宁和朔州靠近隆兴郡的几个县城中最近流行起来的炒菜,还有在军中渐渐普及的观阳铁锅,“你们观阳倒是个人杰地灵,盛产美食的地方。”
卢栩谦虚:“将军过奖,都是些糊口的小买卖。”
中年人轻笑,“你这些货可不是小买卖人能有的手笔。”
卢栩笑笑:“将军过奖了。”
中年人:“不用紧张,我姓贺,不是什么将军。”
卢栩从善如流:“哦,贺大哥。”
年轻人重重咳嗽起来。
听到这姓氏,卢庆不自觉皱皱眉,还暗暗打量起中年人面相。
卢栩对军中了解不多,纵使有颗玲珑心,只从一个姓氏也猜不到什么,既然他不是将军,卢栩瞧着他也有几分儒生气,便自来熟地问道:“贺大哥不是将军,那是官府的人吗?”
贺承业笑起来:“我也不是官府的人,算是临时的督军吧。”
“督军?”
“监督他们剿匪,协助军户北迁。”
卢栩怔了怔,没想到对方竟然真跟他一个普通老百姓说这些。
脑子里转了几圈,也没想明白他们既然是剿匪的,怎么跟土匪山贼混到一起抢起他了?
心中疑惑,面上不显,而是马上恭敬地竖大拇指,“贺大哥功德无量!”
贺承业不欲多说,转开了话题,“你提起官府倒是不怕。”
卢栩:“我不偷不抢怕官府做什么?我在官府有备案,队伍中还有我们观阳县尉的侄子呢。”
卢栩把“我是官商”“我官府有人”“我深受官府信任”表现得明明白白。
不求别人以为他有什么背景,只是说明他清白坦荡,不是什么走私的黑商,既然大家都是正经人,就别抢他了!
贺承业自然看得出他的小心思,也没理会,继续问:“我听阿连说,你打算穿过朔州,到永固县和蛮人做生意,还有靠路生钱的办法?”
“正是。”卢栩心中默默嘀咕一句“这人不是真的缺钱才来打他的主意吧?”
随即解释道:“我不是和蛮人做生意,而是和永固县的军户们做生意。”
贺承业:“哦?”
卢栩想起刚刚那位不开窍的假土匪头目,忍不住一阵心累,心想这位贺大哥别也是个不懂经营的,那他就无语问苍天了。
想到可能要从头解释许多,卢栩没忍住嘴贫,叹道:“看来贺大哥和那边那位兄弟一样不懂经商之道啊。”
一旁的年轻人猛咳。
卢栩:“兄弟可是嗓子不舒服,我那儿有治咳嗽的药,也有薄荷做的润喉糖,你要么?”
年轻人咬牙:“不要!”
贺承业笑道,“薄荷做的糖?我家中夏日会做些薄荷饮子消暑,还没听说薄荷能做糖,阿连,你去拿一些。”
年轻人犹豫。
卢栩见状,主动道:“天这么热,正好我也想吃了,二叔,你去给阿连兄弟拿吧,就在装杂货那辆车,青色的大罐子里。”
二叔一起走,这人就不用担心他对姓贺的大哥不利了吧?
怎么看对方也是练过的。
贺承业有一丝意外,心道这小子还真是有颗玲珑心,一下就看出了阿连担忧的关键。
若是他和阿连去拿,留下那名带刀的解甲兵,阿连不会放心。
若他们自己去拿,阿连也许会怕他在食物中做手脚,到时候吃与不吃都会让谈判陷入尴尬。
只有阿连亲眼看着他们从货物中取出来糖果,他才能靠这小小的糖果展现善意,拉近关系。
贺承业笑道:“阿连,你随他去吧,多拿一些。”
陈连点头,走前还警告地瞪了一眼卢栩。
卢栩回赠一个善意满满的开朗笑容,露出一口大白眼,表现得十分温顺无害。
贺承业道:“我瞧你似乎会些拳脚?”
卢栩:“会啊!”
随即他还很自豪地把和宋六在河边打架的光荣事迹拿出来显摆一番。
说得热闹,却话里话外都透着股子我就是和小流氓斗殴能赢的野路子,您放心,给我三百个胆子也不敢和您动手的。
贺承业算是对卢栩脾气有了些了解。
贺承业问:“你刚刚说,不是要和蛮人做买卖,是何意?”
卢栩:“贺大哥不是本地人吧?”
贺承业不知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难不成猜出了他身份?可卢栩表现的又不像那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