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抵着指尖,温霁维持着这个动作微微出神,直到程柏森突然握住了他的手指,他被吓了一跳,差点尖叫起来。
温霁心有余悸地舒了口气,声音比羽毛还轻:“你醒了?”
程柏森声音沉沉,说话的速度比平常慢了一拍:“今晚喝了好多酒,不舒服。”
温霁发现程柏森并没有彻底醒来,他说话时像与人隔了一层雾朦朦的毛玻璃,比往常笨了不少。
“不舒服了为什么不回自己家?”温霁笑了笑,“跑来我家干什么?”
“不知道。”程柏森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一个字差点被他咽进喉咙里。
耳边没有了声音,温霁小声念了一遍程柏森的名字,无人回应。
温霁慢悠悠地将自己的手指从程柏森的指间抽了回来,他打了一个哈欠,昏昏欲睡,困得泪水都快从眼眶里溢出来了。
好困,四肢百骸都昏沉沉。
温霁侧过身擦了擦眼泪,沉重的倦意压在了他的眼皮上,他闭上了眼睛准备纵身跃进梦乡。
寂静无声的夜晚变得朦胧不清,这时他似乎听见了程柏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轻得像梦呓。
“因为想见你。”
温霁的睫毛颤了颤。
今晚做好梦。
早晨的时候,来自快递的电话将温霁从睡梦中惊醒。
温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此刻他的脑袋里像是装满了沉甸甸的浆糊,开机失败,根本无法做到正常运转。
事后温霁完全忘记了自己与快递小哥具体说了什么话,幸好沟通过程很顺利,他在挂断电话前还习惯性地说了一声“谢谢,再见”。
通话在耳边结束,温霁毫不犹豫地将手机抛回了床头,他翻身抱住了身旁人的胳膊,像八爪鱼一样缠在了程柏森的身上。
温霁悠然地闭上了眼睛,懒洋洋地趴在了程柏森的胸口上,像是吃饱的小猫在午后时分找到了属于它的猫窝,舒舒服服地准备享受阳光的暖意。
在温霁那颗钝掉的脑袋里,眼前的场景在他看来没有任何特殊,他已经见过了无数个相似的早晨,睁开眼睛就能见到程柏森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再平常不过。
眼皮沉沉毫无睁眼的欲望,温霁当即决定再睡一顿回笼觉,他嫌光线亮太刺眼,便将自己的脸颊埋在了程柏森的肩膀上。
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将温霁紧紧包围,铺天盖地的安全感在此时成为了最有效的安眠药,温霁在半梦半醒间察觉到有人揉了一下他的头发,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但是完全没有力气与那人计较。
眼皮很重睁不开,温霁瓮声瓮气地嘟囔着:“别乱动。”
程柏森的声音在他的头顶上响起:“醒了?”
温霁正在犯迷糊,晕乎乎不知今夕是何夕,听见程柏森的声音后他瘪了瘪嘴,心里觉得好委屈,想不明白程柏森为什么非要打扰自己睡觉。
他在程柏森的胸口蹭了蹭,声音闷闷的:“老公,不要说话。”
温霁说完后发现耳边清静了下来,他没有时间去寻找安静的原因,只觉得这样刚刚好,入眠路上不再有石子挡路。
温霁心满意足地昏睡过去,迅速入眠睡得很香,根本没有留意到程柏森微微失神的模样,以及那两道炽热得快要将空气烧焦的目光。
温霁再次醒来已经是中午,不过不是自然醒,而是他被天降肥猫压在了胸口上,他若再不醒来就要喘不过气一命呜呼了。
醒来后温霁第一反应便是伸手捉猫,奈何肉松饼虽然长得毛茸茸但动作轻如燕,咻地一下就从温霁的手下逃了出去,使得他两手捉到了一团空气。
这会儿温霁睡饱了,脑袋不似早上被电话吵醒时那般迷糊,他坐在床上发了半分钟的呆,意识悄然回了笼,同时想起了自己昨夜和程柏森同床共枕。
温霁扭头看向身侧,程柏森昨夜躺过的位置如今空空如也,也不知道已经离开了多久。
伸手在床头柜上摸手机时,温霁摸到了程柏森的腕表,他拎起来放在眼前看了看觉得有些眼熟,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也有一块差不多模样的手表。
程柏森上回送给温霁的手表与眼前这一块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表盘的颜色,但任谁看都会一眼发现他们来自于同一个系列。
温霁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他将手表放回了床头柜上,忍不住笑了笑。
随后温霁躺在床上玩了半小时手机,玩够了才不紧不慢地爬起床找拖鞋,他在卧室和浴室里忙这忙那,等到终于离开卧室时,时间又过去了十几分钟。
在浴室刷牙的时候,温霁意外偶遇了刚才躲起来的肉松饼,这回肥猫难逃魔爪,蹬腿挣扎全都不管用,只能乖乖地被温霁夹在臂弯里抱出卧室。
温霁走出卧室一眼就见到了盘腿坐在矮桌前的程柏森,他平静地抱着猫走上前。
可能是因为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直到温霁停下脚步,程柏森都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程柏森正在专心致志地拼拼图,温霁站在一旁没有出声打扰,直到他看见程柏森捏着一块拼图碎片半天没有动作,他才一时心急地弯腰指了指桌上的一块空隙:“笨呀,放在这里。”
空隙在下一秒被填满,程柏森收回手,仰头看向温霁。
临近午时的阳光穿透玻璃窗洒在了他们身上,在四目相对之时,温霁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早上好。
他的声音轻飘飘地落下,在半空中与程柏森的声音相遇,两句“早上好”逐渐重叠在了一起,分不清彼此。
温霁将目光从程柏森的眼睛上移开,他看向桌上的拼图,在程柏森身旁坐了下来。
肥猫趁机从温霁手中逃跑了,温霁瞥了一眼它的尾巴,笑着往程柏森身上靠了靠,他将脑袋枕在了程柏森的肩膀上,眯了眯眼睛:“你把拼图拼完了,我拼什么?”
说来也是搞笑,这盒只有一千枚碎片的拼图断断续续地拼了近一年都没有拼好,它跟随着温霁辗转了三套房子,到头来还是支离破碎的状态。
前日温霁心血来潮地将这套压箱底许久的拼图找了出来,本想着趁得闲无事将它拼完,哪能想到今日程柏森起了一个大早,未经他同意就将拼图拼得七七八八。
见程柏森不说话,温霁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他的声音里像是自带小尾钩,尾音微微往上翘着,挠得旁人心痒痒。
程柏森放下手中的拼图碎片,在无言中抬手轻轻地将温霁推开,低下头吻了吻温霁的嘴角。
他直勾勾地盯着温霁:“等我拼完再帮你拆开?”
“多此一举。”温霁撑着程柏森的肩膀站了起来,笑了一声,“你继续拼吧,不用拆开。”
温霁抛下这句话后转身就跑,离开了家门下楼去取自己的快递,他在楼下待了许久,半天后才左手拎着快递、右手拎着购物袋重新回到屋子里。
程柏森闻声抬头,看见温霁手中的购物袋时顿了顿,他当然不会蠢得以为袋子里面会装着菜肉蛋奶,挑了挑眉:“又买了多少垃圾食品?”
温霁将购物袋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在走向程柏森的途中瞪了他一眼:“你才是垃圾食品,请尊称它们为薯片、雪糕、瑞士卷……”
程柏森打断了温霁的报菜名:“你不将雪糕放进冰箱里吗?”
“啊!”
温霁的脚步顿了顿,旋即回头奔回了购物袋旁边,伴随着一阵窸窣的声响,他将购物袋翻得七零八落,随后冰箱的开合声遥遥响起,屋子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本来温霁想吃雪糕,但他害怕自己会因为空腹吃雪糕被程柏森臭骂一顿,经过思量,他最后憋屈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没有雪糕吃真是好难过,温霁蔫蔫地回到了玄关,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握着锋利的刀片开始拆快递。
随着刀片划下,温霁的心情像是坐上了过山车,呜呼一声直冲云霄,他的心跳在看见快递里的鞋盒后加速到了每分钟一百八十次。
什么雪糕在这时候都要往后稍稍,温霁揽着鞋盒蹬蹬跑向程柏森,他止不住脸上的笑容,兴高采烈地向程柏森炫耀起自己朋友给他寄来的惊喜礼物。
“我真的很想要这双鞋,但是它太难抢了,现在的黄牛价又贵得超级无敌离谱,我根本不舍得买。”
温霁从包装里找到了一张小卡片,他盯着朋友在卡片上亲手画下的笑脸符号,眼睛弯成了两道小月牙:“没想到我朋友会悄悄给我一个惊喜。”
“哪位朋友?”程柏森问他,“我认识吗?”
“余宛宛。”
“耳熟,但想不起是谁。”
程柏森松开眉头,说:“如果以后有机会,可不可以让我和她见一面?”
温霁觉得奇怪:“为什么?”
“我想认识你的朋友,也想让你的朋友认识我。”
程柏森的声音沉了下去,似乎是想起了某段往事。
温霁心一沉,心底咕噜咕噜地翻腾着,他垂下了眼,吸了吸鼻子:“好。”
随着视线下落,这时温霁才发现桌子上的拼图已经被程柏森拼好了,一千枚碎片都找到了它们的正常位置,绚烂的画面完整地呈现在了人们的眼前。
温霁的目光在程柏森与拼图之间来回逡巡,指尖无意识地深深掐进了掌心里,后来他觉得有些痛,松开了手,顺手在桌子上抽了一张湿巾擦了擦手,才缓缓握住了程柏森的两根手指。
温霁的力道很轻,他虚虚地程柏森的手指拢在掌心,维持了这个动作许久,才一咬牙将自己的整只手都塞进了程柏森的手心里。
程柏森自然不会令温霁失望,他心领神会地收了收手掌,紧紧地将温霁的手握住。
“如果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在做梦,该多好。”温霁的声音轻轻响起,“好的事情是一场美梦,不好的事情是一场噩梦,无论好与坏都不重要,反正睁开眼睛后立即能忘记。”
程柏森顿了顿,将温霁的手握得更紧,他的指尖微微发着颤,像是正在担忧自己一旦放开手,眼前人就会飞走再也见不到。
接吻发生在对视之后,在心照不宣的默许之中程柏森倾身亲吻了温霁的嘴唇,湿润柔软的唇瓣紧紧相贴,呼吸开始变得烫人,明明过程并不漫长,分开的时候他们都错以为度过了一个世纪。
两人稍稍分开,他们在彼此的眼眸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温霁眼睛亮亮地看向程柏森,嘴唇微微翕张,欲言又止。
“从来都不是梦。”程柏森说,“我也不会再逃避。”
“随便说说而已,毕竟我不喜欢谈如果。”温霁勾了勾嘴角,似在感叹,“况且我们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怎么能忘记?”
假话说一千遍都不会成真,该发生的事情始终会发生,逃避现实没有用,兜兜转转都会回到各自该走的道路上,他们对此深有感触。
温霁笑眼弯弯,说话的语气平淡得像是白开水,但是他们都知道这杯白开水有多么沉重,一杯尝遍酸甜苦辣咸。
程柏森霎时红了眼,他别开脸死活不让温霁看自己:“以前答应过你的事情但没有来得及完成的事情,我全部都记得。”
发现程柏森的声音没有哽咽,温霁心里莫名觉得有些可惜,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他们的脑电波在此时竟然诡异地连接上了,程柏森难以置信地瞪了温霁一眼:“这个时候你还想着和我争输赢?”
“好吧,我错了。”温霁耸耸肩,再次叹气,“你答应过我但没有完成的事情可太多了,你有那么多时间吗?”
想到这里温霁不由惆怅,当爱意涨潮,他还是那个巴不得天天与爱人见面的黏人精。
但是如今的程柏森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大忙人,他的爱情也要出门奔波赚面包了,自然不能像从前那样天天与他待在一起。
温霁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幼稚,说出口很丢人,所以他不会将其告诉程柏森。
他伸手碰了碰程柏森的胳膊,说:“别沉默呀,快说话。”
程柏森说:“我刚刚在算时间。”
“什么时间?”
“今年的空闲时间。”程柏森皱起眉,“时间不算太多,只能陪你完成一部分事情。”
温霁呆愣愣地哦了一声。
程柏森继续说:“其余的事情我会想办法尽快完成,不会让你等太久。”
温霁沉默片刻,想说时间久一些也没所谓,反正他们的时间还有很多。
但是一想到这样说会让程柏森的尾巴翘上天,温霁便将话语吞回了肚子里,反正他们的时间还有很多,有些话就留到以后再说吧。
温霁低头看向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轻声说:“我信你。”
“我学会了做蛋糕,虽然做得不太好。”
温霁微怔,半晌才说:“嗯,我想试试好不好吃。”
“卖相一般但味道不错。”程柏森笑了一下,“什么时候能让我见见咸蛋黄,好久不见,有点想了。”
“它已经不记得你了,小心被他追着咬。”
这回轮到程柏森愣怔,他的声音沉了下去:“真的?”
温霁摇摇头:“假的,我在胡说八道。”
他说完后整个人往前一倒,没骨头似的靠在了程柏森的身上,他将脸颊埋在了程柏森的肩膀上,低低地笑出了声:“这种假话都信,你是不是傻呀?”
程柏森说:“可能吧。”
温霁笑笑没应话,他靠在程柏森的肩膀上悄悄蹭了蹭眼角,一片小小的湿意渗进了深色布料之中,随之消失不见,仿佛它从未来过。
温霁从程柏森的肩膀上抬起了头,他先望向了程柏森身后明媚的午时阳光,才收回视线看向身旁人,他很小声地说:“我好喜欢你呀。”
“什么?”
温霁提高了声音:“我有两件事要和你说。”
“哪两件事?”
“晚些时候去录入信息吧,下次再来就不用担心被保安拦住了。”
程柏森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第二件事是什么?”
“第二件事是我饿了。”
程柏森拿起手机,问他:“出去吃还是点外卖?”
“外卖,不想出门。”
“吃不吃陶园?”
温霁朝着程柏森点了点头,眉梢眼角挂着浅浅的笑意:“吃。”
程柏森扯了扯温霁的手:“坐过来一些,一起看。”
温霁哦了一声,慢吞吞地往旁边挪了挪,他紧贴着程柏森的手臂,将脑袋凑到了手机前。
他伸手在手机屏幕上划了两下,停下了动作,抬头与程柏森说话:“我要这个。”
这个时候温霁才发现原来两颗脑袋靠得这么近,只要稍微动作便能接吻,根本无需费力气。
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也是有原因,毕竟从前他们试验过许多遍。
温霁望向程柏森那双深邃的眼睛,微微仰起了头。
同时他发现程柏森也低下了头。
嘴唇分开时温霁突然非常想嚎啕大哭,但他摸了摸自己正在微微上翘的眼角后发现眼眶里干巴巴的,完全无法挤出眼泪。
这时程柏森问他:“除了这个还要什么?”
温霁余光瞥见程柏森的眼角微微发红,他没有出声,平静地将脑袋往程柏森胸口前凑了凑:“我想吃甜品,可以吗?”
“可以,要不要这个?”
温霁点了点头,稍稍往后仰了仰身体,舒舒服服地枕在了程柏森的肩膀上。
窗外蓝天白云阳光明媚,温霁眯了眯眼睛,觉得今天天气很好,他很喜欢。
这是今年夏天里再普通不过的一天,三伏天暑气横行,伴随着大家习以为常的高温预警,屋子里的空调二十三度,温霁从房间里抱来了薄毯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
温霁软绵绵地靠在程柏森的身上打了一个哈欠,随后他小小地打了一个盹,在睁开眼睛的刹那间他有些许恍惚,误以为自己回到了上一个夏天。
吹开障目的叶子,温霁回到了这个与去年雷同的夏天之中,眼前夏日很平常,只有经历了失而复得才知道它有多么珍贵。
人的一生都在为大大小小的事情交学费,而他们为彼此所交的学费格外昂贵,他们经历了相爱、分开与再相逢,分离的天数已经比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许多。
口是心非很容易,坦然承认爱恨却很难,爱意停止生长,他们在荒芜的冬日中吃尽苦头,几近心灰意冷。
所幸四时有序,万物有时,春天终会在期许中来临,枯木从中获得了新生,寓言故事书亦没有骗人,乌龟的脚步再慢也能够抵达终点。
--------------------
谢谢喜欢
其实在某个阶段差点半途而废,还好最后有一个好结局? ¨???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我这个三分钟热度重度懒鬼能写完真的多亏了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