喷泉水,停流了。
少顷,两旁、脚下乃至头顶上方的墙体内传出了轰然奔流的声音——砖石堆垒的夹层里面存在着同样迂曲密布的水管道,纵横交错的水流被强制更改了流向,如怒龙般直冲而出,即将汇聚往同一个出口!
“过来!”盛欢正兀自发怔,顾沨止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旁侧的一处消防门,拽着他的手腕将他拉进去,“砰”的将门关死。
眼前一暗,盛欢发现这里是一个面积不大的小杂物间,里面堆满了架子和各种洒扫工具,顶多能供两个小个子落脚,他和顾沨止两个雄性,一个身高一米八,一个身高一米九,站在里面只能被迫面对着面肉贴着肉。
“你——”盛欢一头雾水,跺脚急声道:“你就这么把伍姐和熊哥扔外面啦!他们两个应付不来怎么办!”
“相信我,他们两个应付得来,反倒是我们两个,现在要首要考虑一下人身安全问题……嘶!!你能不能不要乱动了!”
顾沨止的声音莫名的哑了一个度,随着盛欢的拧巴,他闷哼了一声,鼻息变得沉重。
盛欢正弓着腰扒拉门,闻言在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盛欢:“你怎么了?”
盛欢:“身体不舒服?”说罢他又大幅度的转了个面向。
顾沨止的每个字都像是从牙根挤出来的:“……没有。”
盛欢探究似的眯了眯眼。
他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眼下这氛围,他自己也谈不上太舒服——狭小的空间密不透风,被两个人你的体温蒸的燥热,这时他听顾沨止喘了口气,压抑道:“看见那漏光的门缝了吗?”
盛欢垂眼扭头:“看见了。”
“找找看,这里有没有塑胶带。”顾沨止简短的说:“得封上。”
盛欢:“???”
他不明就里,但经过多次验证,听顾沨止的话一定没错,所以即便他有一肚子的疑惑,还是转动脖子开始四下寻找。
迫于空间狭窄的缘故,他和顾沨止的视野范围都相当局限,俩人又不方便转身,只能各自在各自的视野中寻找,好在盛欢眼尖,他耷拉着眼皮一眼就瞧见了一卷宽塑胶袋被压塞在低处的小槽里,立刻指道:“在那边!我看到了!”
顾沨止努力后靠给他腾空间,“你够得到吗?”
“够……得到吧?”盛欢缓缓蹲身滑下去。
这个动作太考验核心力了,稍有不慎就会前倾或者后倒,弄出巨大的动静,于是盛欢整个上半身绷的笔直,他自以为自己没有跟顾沨止产生什么肢体接触,但事实上,从顾沨止的视角来看,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男孩子的肩颈和腰背都拉出了极曼柔韧的弧度,因着那东西似乎是在自己的背后,所以盛欢的背还是顷出了一点的斜的角度,顺着顾沨止这个高度望下去,他能看到盛欢被肌肉撑起来的纯棉的裤子,那布料不再宽松,高高的撅着,轮廓圆润,紧翘,就像在跳一支热辣的贴身钢管舞,而身为道具钢管不是别人,正是他顾沨止自己。
像是一两枚火星子掉进了干草垛里,顾沨止的眼底燃烧起暗色的火苗。
他别过脸去,想要选择不看。
但脑子已经开始就地取材的编织起无边无界的遐想。
就仿佛是考试临交卷前的那几分钟,还有许多大题没做完,紧张到不能自已,脑海里却总在单曲循环考前听到的最后一首歌的主旋律,一遍一遍又一遍,明知道不合时宜,但就是克制不住。
这个距离……这个居高临下的造型……太容易激起雄性的施虐欲了,即便顾沨止自诩正直稳重,但此刻颅内依旧是浊浪翻腾,他越是想要克制,就越是不由自主的幻想下去——他只要抬抬手,就能轻而易举按住盛欢的后脑勺,将对方柔软的一切都压向自己,变成温热的容器,为所欲为。
“腿分开!”盛欢突然使唤道。
这小子疯了么!居然敢在这时候向他下达这样的命令!
顾沨止只觉得头皮都炸开了,咬牙切齿道:“盛欢,你不要太过分——”
“你腿不分开我手怎么过得去啊!”盛欢的态度比他还凶,反驳的振振有词,他不耐的照着顾沨止结实的大腿根猛拍两下,男人立马浑身都僵住了,而后不情不愿的把腿分开了些许,盛欢见缝插针的把手从顾沨止的□□探过去,照着那杂货堆一通乱掏。
这姿势要是让熊提和伍琳琅看见,真的能被笑一年,顾沨止麻了,举手以虎口撑住额头,这时他听盛欢快活道:“拿到了!”遂猛地一抽。
那卷胶袋被他艰难的抠出来了。
手下突然失去了黏着力,盛欢一个不稳,骤然间失去了平衡感,整个人不由自主的扑向顾沨止,这会儿他的脑袋正对着顾沨止的窄胯,眼看着就要来个彗星撞地球,他听见顾沨止慌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屈膝躬身推他脑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然而也正是这一堆的琐碎动作彻底撞翻了背后的置物架,跟摇摇乐一样从上面“噼里啪啦”的开始往下掉东西,刷子瓶子抹布肥皂清洁剂应有尽有,砸了两人一脸,足足砸了有七八秒,一罐肥皂粉之类的东西直接洒了,漫天纷飞的白,活活给盛欢砸懵了。
不止是盛欢,顾沨止也懵了,两人肢体交叠的瘫坐在地上,像是从垃圾堆里长出来的两个人,堪称狼狈至极。
盛欢眨了眨眼,忽然东张西望,神色警惕。
“你在找什么?”顾沨止费解道:“塑胶袋不是在你手里吗?”
“我刚才好像撞着什么奇怪的东西了。”盛欢迅速用手背贴了一下脸颊,而后原地比划,“热的,这么大,突然就擦过去了!”他忧心忡忡道:“会不会又是异种——”
顾沨止:“……”
男人默默的转过脸,把衣服下摆往下扯了扯。
就在盛欢还要发表他的“异种论”的时候,有水渍从门缝里蔓延了进来,圆润的水纹面缓缓铺张,静谧且强势。
盛欢愣怔了一秒,猛地想起顾沨止的嘱托,忙爬过去拿胶袋封门缝。
他的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了水迹,剧烈的痛和麻顷刻间顺着之间的神经直达大脑中枢!鞭子似的一抽!
“嘶!”盛欢倒吸了一口凉气,慌忙抽手,错愕道:“这水怎么——”
“水能导电,你再发呆的话,就等着变成电鳗鱼吧!”顾沨止嫌弃的一把从他手中夺过了塑胶袋,这时也顾不上什么肢体接触不接触惹火不惹火的,三下五除二将门框周边的缝隙封死。
水纹被挡在其外。
盛欢在原地蹲踞了两秒,想通了他们要做什么,同时被这骚操作惊得目瞪口呆,“不是,你不怕人质被电死啊!”
“相信你熊哥。”顾沨止漫不经心道:“他要是连这点电压都控制不好,就真的是一无是处了。”
盛欢:“……”
隔着门板,外面传来成片的倒地之声,伴随着水花四溅的动静,又过了几分钟,门板被人敲响。
“顾哥!!!盛欢!!”熊提道:“没事了都电趴下了!!!出来吧!!”
盛欢激动的“哎”了一嗓子,手脚并用的就要爬起来。
“唉!等会儿!”顾沨止说。
“嗯?”盛欢疑惑的扭头。
“待会儿开门,你先出去。”顾沨止迟疑道。
“为什么?”盛欢不解道。
“你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顾沨止口气不善。
“你凶什么啊!问问不行吗!”盛欢毫不示弱。
顾沨止呼出一口气,被裤子勒的发疼,口气止不住的暴躁:“我有私人问题要解决,这个答案可不可以?”
“私人问题?什么私人问题啊?”盛欢的好奇心显然没被满足,大概是顾沨止有一阵子没戳他的蹩脚,给了他多一份儿的勇气,他非但没起身,反倒眯着眼睛就凑了上来
“从刚才开始你就不对劲,私人问题……不会是感情问题吧?”他撑着顾沨止的膝盖头道:“是不是宝贝未婚妻给你打电话啦?”
顾沨止:“?”
“你没接到?想偷偷回一个过去?”
顾沨止:“……”
“不说就是被我猜中了!”盛欢满脸写着找茬,伸了一根手指指着顾沨止的鼻尖:“喔!难怪你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唉!我这个人很大气的,你回电话就是了,我保证不偷听!”说完,他作势要去堵自己的耳朵。
下一秒,他支棱的手被顾沨止狠狠的拿捏住,用力朝下按过去,盛欢趾高气昂的表情瞬间僵硬,指尖在那炙热的温度之下略略蜷缩,得到的神经反馈丝毫不亚于方才被水中的电流击中!
“现在知道是什么私人问题了吧?”顾沨止皮笑肉不笑,恶狠狠道。
盛欢笑不出来了。
“不是,你……你——”他感觉被创了,阿巴阿巴了一阵子,艰难的评价道:“也太行了吧!”他环视四周,愈发感到不可思议,“这种时候,这种地方,你也能升旗?!……你这得是什么样儿的精气神啊!?”
他慌忙想抽手,但顾沨止没给他机会。
“还不是托你的福。”男人禁锢着他的手腕,泄愤似的冷笑:“刚刚不是还担心是异种吗?喏,现在给你个表现的机会,把‘异种’解决了。”
“这你想怎么解决?!”盛欢瞳孔地震,嘴角抽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别太荒谬了顾沨止!”
他话音未落,下巴颏被男人牵制住,顾沨止以拇指缓缓描摹过他形状姣好的唇瓣轮廓,每个字都沾染了晴瑟的暗示。
“那是你该考虑的问题。”
第48章
伍琳琅对水的操控力是绝对的,无论是水管里的水还是喷泉里的水,在她的调动之下可以完全汇聚往一处,长廊上漫至楼梯都已是一片泽国。
熊提抽出浸没在水中的手,无形的小簇的电流缭绕在他的指腹周围,摩挲间发出“嘶嘶”声,这是释放的“帕拉马雷神”之力的余威,方才借住水质蔓延,将走廊遭遇精神污染的一众疯狂实习生们电击至晕厥。
水与电的元素相辅相成,也正如伍琳琅和熊提一直都十分默契,每到此时,熟知他俩的人都会非常识相的退避三舍,以免被误伤到。
顾沨止最是懂得,也正是这么做了,所以他把盛欢拖进了就近的消防门内。
熊提和伍琳琅丝毫没觉得他俩会有什么问题,遂在确定场上再没有危险人员处于站立状态之后,俩人就去到消防门外喊人。
“顾哥!!!盛欢!!”熊提“邦邦”的拍着铁门说:“没事了都电趴下了!!!出来吧!!”
门里头没动静。
熊提一头雾水,又敲了几下门,然后将脸贴到了门板上,一阵短暂的急喘以后,他听见有人在里面拖腔拉调的唱起了金刚经。
没错,是金刚经,南无香云盖菩萨摩柯撒,鼓点还是木鱼打的。
一瞬间,熊提头皮发麻,有种置身于烟熏缭绕的寺庙类旅游景点的错觉,路边所有的商店都在单曲循环这呕哑嘲哳的佛教音乐,伴随着一连串他听不懂的文字,卖家大肆挥舞推销着“五百元一把的观音香”,足以叫人万念俱灰心如止水。
未几,门朝里打开。
顾沨止率先从里面走了出来,逃也似的,满脸晦气,盛欢紧跟其后。
“你俩在里面干嘛呢!这么久才出来!”熊提大惑不解道。
“没干嘛。”顾沨止没好气的说。
“没干嘛?那我刚才怎么听到有人在里面唱经啊!”熊提探头探脑说:“还有木鱼伴奏呢!”
“是我啦!”盛欢举着手机说:“电子木鱼,敲一下,功德+1!”
“你缺大德!”顾沨止扭头骂道。
“干嘛骂我!”盛欢大呼委屈:“是你让我想办法的嘛!你看!这办法多好!迅速起效!”
“难听死了。”顾沨止一手套着耳朵一手理着衣服下摆,气的飙脏字,“妈的,这一个月都要做噩梦。”
盛欢大声指责:“你这是对佛祖不敬!”
“我敬你个头!”顾沨止作势要伸手揍他。
奈何手在半空中悬了一阵,最终还是落下来,挠乱了自己的头发。
熊提:“……?”
大熊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大熊说不上来,于是他揪住伍琳琅咬耳朵,“他们明明说的都是人话,可为什么我听不懂?”
“要我说你迟早会因为你的峡谷情商被顾哥按死在马桶里。”伍琳琅淡定道:“臭情侣之间打情骂俏,你非要听懂干嘛?忙正事。”
熊提:“……”
几人分散开去检查地上人质们的安全,经由苏格拉底扫描生命体征,这些人除了被中等量伏特的电流击晕失去了意识以外,旁的倒也没有什么大碍,无论是脑髓还是骨髓都尚且健在,几人这才长松了口气,伍琳琅道:“这可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看来这鬼藤章鱼的工作效率也不是很高嘛。”熊提拍拍肚皮说:“居然就这么把人安置在阶梯教室里,阵仗搞这么大,我以为他抓到人会迫不及待的上嘴呢。”
“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他不想上嘴,而是他不能。”
盛欢没有携带斯宾塞的配套装备,故而在三人跟苏格拉底协同合作检查人质的时候,他站在积水中持续的发着呆,忽而语出惊人。
“欢,你这啥意思?”熊提道:“展开说说。”
盛欢瞥了一眼顾沨止,张了张嘴,微有犹豫,顾沨止回睨他一眼,看出了他满脸都写着“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人设包袱拿不起放不下,果真是累得慌。
“我来替他说吧。”顾沨止说:“我懂他意思。”
熊提:“哦豁!”
“就鬼藤章鱼目前的行为模式来看,他很有可能除了细胞寄生和绞杀,并没有别的入侵方式,细胞寄生还是仅针对于生理状态孱弱的细胞,譬如凌正亭那种即将走到生命终点的老年人,健康的年轻人的细胞他并没有办法顺利的自主入侵。”顾沨止沉吟道:“从他必须借由凌正亭的脑袋来汲取福尔马林的行为来看,很有可能他的身体结构是由各个盲端的触手组成,缺乏相应的摄取入口,而现在凌正亭的头被盛欢切断了,他的细胞会自动修复创口,但基因决定细胞行为,他顶多只能在身上长出一根新的触手来,却绝对没有办法创造出一颗新的凌正亭的头,所以即便他有吸人骨髓的意愿,想必也没有办法顺利执行。”
盛欢还在试着挽尊:“唉!什么我切了凌正亭的头啊,你不要乱讲话!我可没有切,那是我的一个朋友——”
顾沨止懒得拆穿他:“OK,fine,你的一个朋友。”
盛欢有被敷衍到:“……”
伍琳琅与熊提对视了一眼,微有恍然。
“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现在就不用太着急了。”熊提说:“人质都在这里,这鬼藤章鱼还黔驴技穷——”
顾沨止没有发话,他的脑子里闪过一道疑影儿——就是那个在阶梯教室里张口吞掉了枯叶蝶的诡异的女人。
他总觉得鬼藤章鱼并非是黔驴技穷。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盛欢爆发出一声断喝。
“喂!!别跑!!”
顾沨止豁然抬头,就见盛欢已从身边兔子般的蹿了出去,所过之处水花四溅,伍琳琅与熊提皆下意识的用手挡了挡,望向盛欢追逐的方向,长廊尽头那里站着一个女人,一个披头散发如鬼魅般的女人。
那女人双手低垂,穿着一看就是造价不菲的职业套装,脚下还踩着细高跟鞋,苗条的身材却佝偻着,黑色的头发遮住了脸,看不清楚五官,站在那儿真真像个鬼,随着盛欢的突然暴动,那女人肩膀一歪,便淌着水消失在了原处。
顾沨止神色微变,掉头对熊提和伍琳琅道:“你们两个负责转移保护人质!我跟盛欢去追人!”
这个女人应当是凌正亭的两个女儿之一。
那日在跨江大桥的桥头交接凌正亭的脑袋,盛欢隔着车窗遥遥一瞥,就再也没有忘记过。虽然对方的上半张脸他看不清,但他记得对方的嘴角有两颗痣。
这场蛊惑人心的招聘面试会是凌正亭的两个女儿举办的。根据他们之前的分析推断,鬼藤章鱼正是通过强悍的精神污染能力操纵了凌正亭的两个女儿,继而使得凌正亭的女儿再对面试者产生污染的作用。
那么凌正亭的这两个女儿就都成了高危因素,且不说她为什么会突然以窥伺的模样出现在现场,那些实习生好好地突然暴起而攻击来人,想必也是受到了某些暗示。
是祸害,就不可以放过。
那女人漂移的速度极快,她一双踩着高跟鞋的脚柔弱无骨般的在地上滑动着,全然看不出踝关节的运动,一眨眼的功夫就飘上了楼,盛欢穷追不舍,他只感觉周遭的光线越来越暗,他支身步入了这栋迷宫一般的大楼的深处。
女人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张脸叫盛欢猛地怔住,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那你绝对称不上是一张人类的脸,说是外星生物还差不多,五官融化了一般歪七扭八,只剩一张鲜红的嘴还在下巴的原处安置,翕动着说着一些听不懂的低语。
盛欢的眉头紧蹙,他承认他有被这张脸丑到零点二三秒,但这绝对不会成为叫停他追逐的理由!
他马不停蹄,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的状态让对方狠狠的愣怔了一刻,女人复又转头奔逃,盛欢穷追不舍,他拐了个弯的功夫,女人水藻般的头发丝没入黑暗,轻轻一晃就消失了。
盛欢这才刹住脚步。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深入腹地,这是一个全然封闭的环境,没有一扇窗。
头顶的白灯忽闪忽闪,仿佛短路了一般,印在墙低处的“安全通道”的标志绿莹莹的森然亮着,两处光源都不足以照亮视野。
四周静的可怕。
盛欢油然而生一种古怪感。
这种古怪感并不陌生,甚至还有些熟悉,他皱起眉,在原地转了一圈。
环视周遭,那种古怪感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浓厚,盛欢很快发现了古怪感的源头——他的四面都是向上的楼梯。
什么时候多出的这么多的楼梯?!且都是向上的,这怎么可能呢?有向上的必然有向下的,不然他是怎么上来的?又要怎么下去呢?!
盛欢抬眸,那长长的阶梯没入光照不到的地方,一片幽暗。
这画面的确似曾相识,在哪儿出现过呢?哦,是在……梦里。
这个念头让盛欢错愕的瞪大了双眼。
他的确在梦境里梦到过走不完的楼梯,他一直向上爬,一直向上爬,但眼前的黑暗只会越来越浓重,越来越看不到头,他会彻底深陷进去,再回头时,连来时的路也找不到了。
那种恐怖感叫人毛骨悚然,无法摆脱,盛欢时常由梦中惊醒时会发呆,他会稀里糊涂的反复的思考,置身于那个梦境里的他或许不该选择往前走,原地待着的话,一切会不会有所改变?
故而此时此刻,面对着四个各呈九十度角的苍白的楼梯,盛欢没有选择任何一条,他在原地站着,合上双眼,深呼吸。
他的神思渐渐宁静下去,摒除了一切杂乱无章的思想讯号,良久,另一种生动真切的声音侵入了这极致的静谧之中,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了。
是脚步声,还带着阵阵回音。
盛欢豁然睁开眼,他听到顾沨止在喊:“开心——!!!别动!!站在原地!!千万别动!!”
盛欢猛地垂眸,目下一片高耸空旷,他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十层的高度,这处高楼是中空的,金属色的回廊围出一个正方形,下方是他们之前隔着玻璃看见的那处阳光喷泉花园,金属的象鼻在喷泉水停止流淌之后矗立朝天,散发着冰冷的铜色的光泽,如同一把把处刑的利剑。
盛欢正站在回廊的折角处,背后是大半人高的玻璃围栏,他不知何时居然自己翻过了走廊上的这道围栏,脚后跟还踩着一掌宽的石料,足尖却已经踏出去,置于悬空之地,此处就仿若地狱顶层的入口,他只要方才随便选择哪一处“楼梯”前行一步,立刻就会掉下去,坠入万丈深渊,被那些金属的象鼻刺穿,死无葬身之地。
盛欢的目光微动。
认识到这一点时,他并没有感觉到多么的心有余悸,心底沉静,淡然。
毕竟与梦境里的一切无限延伸的恐怖相比,现实里的境遇是可操控的,也就没那么让人害怕了。
他双手撑着玻璃的围栏,轻巧的翻入回廊之内。
堪堪站定,顾沨止已经冲到了他的跟前,一把捧住了他的脑袋,将他捏成了金鱼嘴。
“你看着我!”顾沨止说:“冷静点,看着我!”
“我正看着你呢。”盛欢瓮声瓮气的回答:“我的好学长顾沨止。”
顾沨止愣了一下。
盛欢反握住他的手心,将他的手指轻轻掰开一下。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认得你了?”他语调轻柔的安慰道:“以为鬼藤章鱼污染了我的脑子?”
顾沨止的唇角倏地抿紧。
“安啦,他对我一点不起作用。”盛欢懒懒的说:“他如果真的进到我的脑子里去,应该只会看到一句话在到处乱飞,你猜是什么?”
顾沨止眯了一下眼睛,撒开手转身就走。
盛欢:“?”
盛欢:“你跑什么!猜啊!”
顾沨止:“不猜,猜不出来。”
盛欢急吼吼的追上去道:“你猜一下啊!不猜一下怎么知道猜不出来!”
顾沨止面无表情,脚步不停:“那也不猜,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盛欢:“……”
那句“顾沨止是个有魅力的臭流氓”被噎在喉咙口,不上不下,盛欢拳头都硬了,他正对着顾沨止的背影比划了两下,忽听顾沨止道:“你做什么突然追出去?”
“啊?”盛欢愣了一下,成功被带跑题:“当然是为了抓犯人!”
“哪个犯人?”顾沨止道。
“凌正亭的女儿啊!”盛欢说:“你没看见?”
顾沨止忽而驻足,他回眸道:“看见了,原来她是凌正亭的女儿。”
盛欢:“……”
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很下不来台了,不料顾沨止又补了半句令他更下不来台的话。
“脸都变成那样儿了,你还能认出来她是凌正亭的女儿,厉害了我的开心。”
盛欢:“……”
他张口结舌,抓耳挠腮,不知该怎么编下文,但好在顾沨止没有继续盘问下去,而是沉吟道:“凌正亭有两个女儿,”
盛欢张了张嘴,不解其意,半晌只能干巴巴的“啊”了一声。
“我见到的应该是他的大女儿。”顾沨止缓缓自语道:“他的大女儿吞掉了我的枯叶蝶,并调动人质向我们发起进攻。”
“啊?”盛欢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眼神疑惑。
“然后他们来到了现场。”顾沨止续道:“看见了你,大女儿掉头就跑,小女儿反应慢,漏了踪迹,被你发现了,她也选择掉头跑,但还是被你跟上,一路追逐战到这里,她摆脱不掉,不得已之下试图对你实施精神污染,他们的精神污染起效了,但又没完全起效,你从幻觉里走出来了,毫发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