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珠下意识摩/挲着自己的胳膊,笑了起来,“这就有趣了。”
上几个月,贾珠在回京城时,手头正捏着件案子。
这几年在贾珠的治理下,所管辖的县不说路不拾遗,但也少有盗窃事发生,然一连半个月,都有人家丢了东西,而且东南西北都有,瞧着倒是团伙作案。
贾珠亲自带人查了查后,略施小计,找到了窃贼的行踪,也是在那一次抓捕时,他的胳膊受了伤。
后来清点人数,却发现,被抓住的人中少了几个。
那群盗贼的嘴巴很硬,撬不开,但从他们被抓的落脚处、以及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身份文书来看,全都是版不对货。
伪造身份。
顺着这个思路,贾珠又派人走访了街头巷尾,拼凑出了这伙人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而附近的街坊,也在偶然间曾听说,他们打算去京城卖货,所以有时也会入京。
包括这对不上的人数也是在这儿,查了个清楚。
贾珠抓住这条线索,一路才追查到了京城。
可入了京城,想要查清楚人去了何处,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也是贾珠花费了这么久的原因。
“上次我就不该过去,”贾珠扼腕,“免得打草惊蛇。”
说不得,他们都认得他的脸。
许畅困惑地说道:“大人,我只是猜不透,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说说看,有哪里不对劲?”
“他们在县内待了好几个月,才开始行窃。这可以说,是他们在踩点,将所有地方都确认后才开始作案。可他们偷走的东西,也没那么值钱。”
只是陆陆续续被盗窃的人家实在太多,这才引起了衙门的注意,不然这种小偷小摸,一般人自己也就忍了,很少闹大到官府去。
“偷窃的次数多,地点分散,东西不值钱,”贾珠慢吞吞地说道,“这的确很奇怪。”
许畅得了贾珠的肯定,语气稍显自信,“还有,我们当时抓捕他们,肯定没有走漏消息。那两人,是怎么走脱的呢?”
被抓的盗贼还算坦白,问了就说,可除了那逃走几个人的身份,始终咬牙不承认,就说只有他们。
如果不是衙役和街坊确认过,不然还真要给他们骗了。当时贾珠就推测过,那逃走的几个人,看着更像是头头。
“你带上几个人,继续盯着。”贾珠敛眉,“必要时,和顺天府联络。”
许畅哭丧着脸,“啊,要找他们?”
贾珠笑了起来,“这里是京城,找他们不是正常吗?”
“可一旦牵扯到他们,说不定这事就变成他们的功劳了。”许畅嘟嘟哝哝,“还让大人白跑。”
“顺天府怎么会瞧得上蚊子肉?”贾珠道,“瞧上了也就瞧上了,事情反倒少了些。”
他拍了拍许畅的肩膀,将小厮推了出去。
贾珠在屋内犹豫了片刻,原本是打算歇息一会,然人手里拿着书,却还是怎么都沉不下心来看,片刻后,他还是投降站了起来。
两个小厮都被贾珠派出去办事,守在门外的人是沉九。
贾珠出来时,沉九默默地将一封书信递给了他。
贾珠微愣,“你什么时候收到的?”
“方才,不过送信来的人说,等大人想见太子殿下时,才能将这份书信交给大人。”
贾珠挑眉,好笑地说道:“这话说得,你怎么就知道,我是打算去见太子殿下?”
沉九淡定自若地说道:“大人已经将手头要紧之事都处理完了,也打算歇息。可只坐下一刻钟,又骤然改变了主意。这期间没有旁人打扰大人,大人也不是那等会不提前下拜帖,就去朋友府上的性子,那就只剩下入宫了。”
贾珠:“……”
沉九可还记得,他不是刚刚才说了,贾珠不是那种会不提前下拜帖就去朋友府上的人?
难道太子殿下不算是贾珠的朋友吗?
贾珠没问,默默拆开了信。
他只是瞄了几眼,就露出某个古怪的表情,抬手勾了勾沉九,等他凑过来后吩咐了几句。
两刻钟后,贾珠坐上了一辆不属于贾府的马车。
这马车是要往哪里去,贾珠心里也没数,不过他上了马车后,倒是很快睡着了。等马车停下时,他都有些吓了一跳,耳边一点吵闹的人声都无,甚是寂静。
贾珠下了马车,被人迎进一处陌生的宅院。
而太子,正背着手站在庭院中欣赏着一派绿意。
“阿珠,你喜欢这里吗?”
这处宅院其实不大,看起来就是三进的宅院,如果不是太子殿下在这,贾珠从未想过太子会如此朴素无华。
毕竟以殿下的喜好,总是更中意奢靡张扬的物什。
贾珠:“很是雅致,不过殿下何以这么神神秘秘?”
允礽笑着说道:“阿珠出来时,连去往何处,都没有与人说,要是此去,便不再回呢?谁能找得到你?”
贾珠扬眉,“方才我来时困顿,不会也是保成安排的吧?”
“这倒是在我预料之外,阿珠以为呢?”
“只是我困了。”贾珠承认,“不过,这马车是在府门前接走我的,阍室门房总归会记得样式。”
他这几年做官做多了,知道走街串巷问来的证据,有时是会模糊不准确。
人笃定记住的东西,在事实翻出来后,更会产生一种恍惚感,故记忆有时也不靠谱。然一个人的记忆不靠谱,但多人的证词交汇在一处,总能提取出重要的证据与矛盾所在。
太子这辆马车低调是低调,然一路从贾府再到此处落脚,未必人人都能记得住偶然所见的车马,可总会有一二证词能用。
“说不得,马车在来时,趁着阿珠不注意,已经换过几次外观,只是阿珠没察觉?”
贾珠:“……”
他幽幽地注视着太子殿下。
怎有种随时要犯病的感觉?
可太子左看右看,姑且还是个正常模样,贾珠没觉得危险,更是狠狠戳了系统,确定现在太子的黑化值也没那么高后,他才回答。
“那也不成,我明日要回去。若是晚了,便是失约。”
允礽抬手勾住贾珠的肩膀,气恼地说道:“阿珠在外三年,将那些庶务时刻惦记着,倒是不爱惦记孤了。”
贾珠笑眯眯地说道:“要是太子殿下不来信,我也是要入宫见殿下的,这怎能说我不惦记着殿下?”
他从允礽的拥抱里挣脱出来,盯着他看,“我倒是有个困惑,保成为何要给这封来信下那么奇怪的规矩?”
太子俊美的脸上飞过一丝阴霾,“孤打算离开京城一趟。”
贾珠心中一惊,“为何?”
“有一件事,孤想去确认一下。”太子笑了笑。
贾珠微微蹙眉,不管太子是为了什么原因离开京城,可那缘由必定让他不快。
“如果殿下,是用这样的办法来与我说,那便说明,若错过这一次碰面,殿下便要离开。”贾珠笃定地说道,“你不打算告诉我?”
“孤不是正说给阿珠听吗?”
“若我今日不打算入宫呢?”
“那孤会写信告诉阿珠。”
“这不一样。”贾珠摇了摇头,“保成,你是在明知我回来时,还这么做……那说明,你要做的事情,怕是有些严重。”
太子勾唇一笑,“阿珠,自来孤想做的事,哪件叫人觉得轻松?”
他伸手摩/挲着贾珠的眼角。
“孤听说了府上的事,阿珠打算怎么做?”
贾珠扬眉,暂且放过了太子的转移话题,“我打算和父亲说,若是他执意要我娶妻生子,那他将会后悔这个选择。”
“你打算威胁你父亲?”
太子好笑又惊奇地看着贾珠。
“不论是老太太还是我父亲,要与他们交谈说服,的确有用。然这期限也是有限,说不定也就是半年,一年的时间。”贾珠平静地说道,“那何不如一劳永逸,让他们彻底清楚我的想法?”
他已经厌倦了这来回拉扯。
一个借口,两个借口,能让他们退缩,犹豫,徘徊到几时?
贾珠不打算再这样下去。
“阿珠可想好了?”太子扬眉,“你选择这般,可是不愿孤插手?”
贾珠:“自然是等待殿下来救我。”
他朝着太子眨眼笑了笑。
允礽那一瞬,明白了贾珠的言外之意,忍不住大笑出声,“他们总说,你才是那个温润乖巧的,可孤怎么觉得,阿珠才是那个疯的?”
贾珠不紧不慢地说道:“太子殿下莫要诬陷于我,”清润的眼底却带着浓浓的笑意,“真正疯狂的人,岂非太子殿下?”
他的手指落在太子的耳边,“毕竟,我可还得靠着殿下兜底父亲的怨气呢。”
贾珠一边说着,一边暧/昧地摸上了允礽的脖颈,又贴上他的心口,似笑非笑地说道。
“不过,我的事情既都说完了,殿下,该轮到你了。”
太子磨牙:“你是故意的。”
贾珠缓慢地眨了眨眼,那睫毛微颤,就好似是栖息的蝴蝶,他脸上的微笑变作是某种诱/惑,那雾蒙蒙的眼底透着狡黠之色,“殿下在说什么?我可听不明白。”
他们两人的身影往后踉跄倒退几步,直入了屋舍,那宽敞明亮的房间,却挡不住他们两人鲜明的存在感,哪怕视线移开,都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允礽恼怒地将贾珠一把抱住,低低说道,“孤要印证的猜测,与阿玛有关。”
他咬住贾珠的耳朵,嘟哝着,气恼地吹气。
怕痒,几乎是贾珠最鲜明的弱点。
“其实阿珠喜欢这个。”太子含糊地嘟囔,“这会让你更加敏锐……”
贾珠下意识昂起脖颈,任由着那些细细密密的吻落在了侧边,他忍不住颤抖哆嗦的欲/望,压抑地说道:“殿下是希望,还是不希望其发生?”
只是这么一句话,太子就已经猜到,贾珠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他们对彼此实在太熟悉了。
允礽埋在贾珠的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贾珠倒抽了一口气,身上的衣服几乎要被揉皱,他半心半意地想着待会他还能不能走出这里,就听到太子低低说道:“时间不对,事情不完全相似,可有些大事,却是一致的。”
他们都知道,太子在说的是何事。
关乎他的梦。
这过去数年,太子做梦的次数少了很多,就好像之前存在的困扰消失不再。
然贾珠知道,康煦帝和太子曾交谈过多次。
“殿下很在意?”
允礽低笑出声,“孤更想知道,我会做到何等地步。”
贾珠挑眉,回想着近来发生的大事,在那一瞬间意识到了太子所指的是何事。
那的确危险。
非常非常危险。
允礽自然感觉到了贾珠身体的微僵。
“孤有时总觉得……”
太子这话让人提心吊胆,可过不多时,允礽却只专注地在贾珠脖颈处乱来,叫他忍不住躲了躲。
这愈发用力的啃咬,都快留下痕迹了。
“阿珠,去床上。”
允礽刚说完,就将贾珠给抱起来。
方才的废话已经够多,他现在满心满眼只想死在阿珠的床上。
贾珠被太子丢上/床时顺势滚入深处,他大概永远都无法明白殿下对这件事的喜爱。
那的确很舒服。
然舒服之外,却也累得慌。
不过,贾珠怕是耻于承认,其实他也喜欢肌肤相贴的触感,那会有一种消磨了距离,无比贴近的亲密。
无论何时,何地。
今日是知县回来的日子。
县丞上午就将衙门的琐事处理得差不多,按照知县之前的吩咐审问犯人,再将巡逻的队伍重新安排。
他做得慢悠悠的。
近来无甚大事,除了前两月抓住的那伙盗贼,县内最大的一件事怕就是关乎那两头牛的案子。
这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吃过午饭,悠哉悠哉地沿着街道往回走,便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
他回头,正看到一行人骑马朝着衙门赶来。
队伍最前头的人,居然是知县大人。
县丞可惊讶坏了,他看着现在的时辰,就算两地的距离不远,可在这时辰赶到,那知县大人肯定是大清早就出发了。
县丞赶忙带着主簿赶了过去,就看到知县大人站在衙门前说话,手里头还牵着马,其他跟随着的侍从还未散去。
县丞是知道,知县大人出门时,他的身边总是带着许多人。
最开始本地不少人都觉得贾珠的架子大,出入随侍的人也实在是太多了些,而到后来,他们和贾珠熟悉了后,方才知道他的为人和善,这身边的人只是因为之前几次遇险,方才不得不随身带着。
尽管不知道为何一个知县都可能遇险,可这几年过去,县里的人也不在乎这个。
“大人,您怎这么早回来,下官还以为,怕是要下午才能到呢。”
县丞赶忙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贾珠转头来看他,县丞哽住,一下子看清楚了贾珠脸上的伤痕。
那看起来像是被打了一巴掌。
红肿的指痕还在,动手的人肯定非常气愤。
县丞和主簿哑口无言,不知要说些什么。
贾珠却非常淡定,“父亲瞧着已经大好,既是如此,那还不如早些回来。”
如县丞这样机灵的,一下子就听得出来,贾珠这提早回来,怕是和家里有关,可是主簿却有不长眼的忍不住问:“大人,您脸上的巴掌是怎么回事?”
县丞用力踩了主簿一脚,扯开笑容说道:“大人,您不必管他的胡言乱语……”
贾珠摸了摸脸上的巴掌印,无所谓地说道:“我说了些话怕是顶撞了长辈,挨训也是应该的。且不说这个,这两日可曾出什么事?”
县丞连忙摇头,“一直都很安静,大人吩咐盯着的那些犯人也没闹出麻烦。”
贾珠颔首,又回头去和侍从吩咐了几句,那些人就牵着马匹去了后院,只剩下两三个人跟在贾珠的身后。
县丞留意到,贾珠的身边不管是许畅还是郎秋都不见了踪影。
贾珠回来后,便去牢狱见那几个犯人。
衙门虽是有囚牢,可一直也很少用。自打关了那些盗贼后,每天还得负责他们吃喝,牢头却是有些不耐烦了。
不过知县老爷很在意这件事,他们也不敢躲懒。
一看到贾珠亲自过来,就赶忙迎了上来。
“知县,他们这几日都很安分,不吵不闹,只是偶尔会问他们的处罚是什么。”牢头跟在贾珠的身后,“也有几个说以后会悔改,只是一时冲动云云。”
贾珠笑了笑,如果只是一时冲动,可不能拿到那种锐利的刀剑。
贾珠过来时,并没有掩饰他们的脚步声,好些人朝着牢房外看过来,一个离得近些的中年男人扑了过来,“知县,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牢头不满地用木棍敲了敲门,“胡言乱语什么呢!你们可都是犯了盗窃罪,还伤了知县大人,做什么离开的春秋大梦呢!”
男人粗声粗气地说道:“刀剑不长眼,又不是故意要害大人的。就算我们犯了盗窃罪,可都是小偷小摸,又……”
“正因为都是小偷小摸,”贾珠蓦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所以我很好奇,你们所求为何?”
“自然是为了钱财。”
“不像。”贾珠盯着他,视线挪到其他人身上,那些犯人有的会直视着他,有的会回避,还有的躲在角落里,然,他还是能感觉到各种各样的视线凝视着他——当他出现在牢狱内时,“我有个想法,你听听如何?”
贾珠往前走了一大步,和中年男人一栏杆之隔。
牢头紧张地往前凑,生怕贾珠猝不及防被男人伸出囚牢的手拽过去。
贾珠朝着他笑了笑,“你们是故意落入陷阱,故意来到囚牢。你觉得这个猜想如何?”
中年男人默默地盯着贾珠,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大人这猜想,可真是吓坏我了……我们只是图一口饭吃,怎么会呢?”
“是啊,怎么会呢,”贾珠淡笑着,“大概,是我想多了。”
几个时辰之前,贾府。
“荒唐!”
贾政怒骂的声音传到外头,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满地都是被他砸坏的东西,如果不是贾政腿脚不便,他怕是要将整间屋子都摔个稀巴烂。
王夫人收到消息赶来时,正巧一个镇纸摔在了她的脚边,把她吓了一跳。
她扶着门,小心地问道:“老爷,您这是怎么了?谁惹您不痛快?”
“还能是谁!”贾政大发雷霆,“都是你的好儿子,你知道他刚才说什么了?他竟然敢威胁我!你到底是怎么教养他的!”
王夫人委屈,贾珠从小就被贾政挪到前院去,论起教养,难道不是贾政管教得多吗?
可她知道这时候这么说,贾政肯定是听不进去。
王夫人看着贾政哈摇摇晃晃站着,忍不住说道:“老爷,纵是再气,您的身体要紧。还不快快坐下?太医都说了……”
“太医,太医,太医说的话,我已经听够了!”贾政叫喊着,“你的好儿子与我说,若你我强行逼他成婚,他便要自毁声誉!”
王夫人怔住,扯了扯嘴角,“老爷……您是在说笑吧?”
“什么说笑?这可是贾珠刚刚才说的话!”贾政气得脸色胀红,连说话都气喘吁吁,“反了天了他,他还真以为他是个什么东西,吃着贾府,用着贾府,却做出如此猪狗不如之事……”
“老爷!”王夫人护犊子,不愿意贾政这么谩骂贾珠,“珠儿一直都是个听话的,他那话,或许也不是他的本意……”
“怎么可能不是他的本意!”贾政气得坐下,赤红着眼看她,“你,现在就将合适的人选与我列一列,我今日就将婚事定下,我倒是要看看,他听,还是不听。”
王夫人攥着手帕,忽而想起了许久之前,远在贾珠还没有离开府上的时候,他们母子两人曾有过的对话。
那时,贾珠的字字句句都在她的耳边回荡。
贾珠不想成婚。贾珠有心上人。贾珠外柔内方。贾珠其实很偏执。
他一旦决定了什么事,就不可能更改。
哪怕是他的父亲,母亲,也动摇不了他的决定。
王夫人一直有些摇摆,哪怕她清楚贾珠的想法,可在贾政劝说时,还是忍不住动摇。
然眼下她看着屋内一片狼藉,再想起周瑞家的刚才的传话。
“太太,不好了,不好了!老爷和大爷吵起来了,还打了大爷一巴掌……”
王夫人闭了闭眼,鲜红的指甲忍不住攥紧手帕,复睁开眼,缓缓说道:“老爷,我想,珠儿说的话,应当不是在威胁你。”
贾政猛地看向她,“你想给那个孽畜说话?”
王夫人仓皇笑了笑,摇头说道:“不,老爷,只是,珠儿这些年,说出来的话,哪一件没做到?”
她的声音沙哑,似是带着颤抖。
“他年幼时,老爷让他勤奋读书,他当着你的面说,他会考科举做官,于是,这十来年,他辛勤的程度,连你都不能说他半分。”
王夫人这话,贾政却是不能反驳。
“后来,珠儿答应了元春,说一定会让她平安顺遂,嫁给一个端庄,正直,不纳妾的男子。于是他几次三番阻止了我想要将元春送入宫里的想法,明里暗里护着元春,直到她真正有了喜欢的人,又提前扫除了婚事的障碍……”
元春是高嫁,可不纳妾的承诺,是贾珠亲手讨来,并写在婚书上的。
对自己如此,对他人也是如此。
贾珠既给出了承诺,那他就一定会做到。
从不会无的放矢。
一想到此,王夫人的心里就不免惊悚,“老爷将他的话当做儿戏,焉能知道,珠儿其实说的不是威胁,而是决定?”
贾政脸色微变,“那个孽畜,由始至终,不还说着要为贾家起兴而为,他若是这么做,岂非违背自己?”
“那也未必。”王夫人低低说道,“说到底,太子是储君,除了珠儿外,谁能与他如此交好?”
只要这份关系在,那贾珠在不在朝为官……
其实,也并没有那么重要。
说到底,贾珠当初会选择入朝为官,有几分是为了安抚贾政的心,有几分是为了贾家,想必……
贾政自己心里清楚。
这些年他们可从来都没有想过,贾珠是怎么想的。
贾政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一时间,脑子里都是关乎过去这几年的变化,那些踩高捧低之人,逐渐回转过来的面孔……
硬要说和长子没有关系的话,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不是碍于这个,贾府也不会逐渐起复。
正在他们相对无言时,门外,忽而响起了下人急促的声音,“老爷,太太,宫中来人了!”
贾政觉得有什么事,超出了他的掌控。
他怔然地被搀扶起来,恍恍惚惚地听着贾母吩咐人将宫中太监给送走,耳边的话窃窃私语,可都听不分明。
他感觉断掉的小脚趾剧烈疼痛着。
原本平息的痛苦,随着他呼吸,一顿顿刺痛着。
鸳鸯扶着贾母,低声说道:“老太太,二老爷怕是要站不住了。”
这才将老太太唤了过来。
别说贾政茫然,这府中其他人,也是惊愕不已。
方才宫中来者,乃是乾清宫殿前的大太监,传的乃是康煦帝的口谕。
这圣旨不圣旨的可没那么容易下达,往往皇帝有何吩咐,又不涉及危险,这一两句口谕传达下去,府上的人接着便是。
然康煦帝可不在这。
这位,现在还在御驾亲征呢!
这突如其来的口谕,自然叫贾府的人百思不得其解,可更叫人看不懂的是,康煦帝这口谕的意思。
好在今日,几个公子哥要么去读书,要么出门去,而姑娘家家,都被邀请去东府,并不在府内。
所以宫中来人时必须出面的,也就这几个人。
不妙的是……王夫人下意识看了眼张夫人,她自然也是在的。
贾母拍了拍鸳鸯的手,独自撑着拐杖,“看起来,老二,你对这事是心中有底?”
王夫人语气艰涩地说道:“老祖宗,老爷怎会知道这件事呢?”
“若不是提前知道,老二这一二个月,何必急哄哄地给珠儿寻一门婚事?”
贾母的语气锐利,那眼神像是能穿透他们的心底。
贾政在小厮的搀扶下坐了下来,“母亲,儿子真不知道为何皇上会……这么做。”
张夫人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来,“或许是因为皇上喜爱阿珠,才会有这样的口谕。”
可就连张夫人,也还是觉得这口谕奇奇怪怪。
方才乾清宫的太监到了府上,说是有圣上口谕时,府中人着急忙慌出来迎接,就见那位大太监客客气气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