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礽踩了大哥一脚,然后迅速看向贾珠,小脸上的怒容瞬间消失,换做是一种可怜可爱的模样,嘤嘤嘤地说道:“阿珠难道舍得保成一人过去?且不说大哥这个坏蛋都把谢师宴改成手足的聚会,我与他们都不熟,如是吵起来,保成定是要吃亏呜呜……”
“胡扯!”
允禔大声。
从贾珠这个角度可以看得出来,允禔原本是要骂一声更加粗鄙的言论,但到底在那话说出口之前,强迫着自己吞下去了,可他仍然超大声地又重复了一遍,“胡扯!论排行,你是老二;论尊贵,你是太子,谁能欺负得你去?”
允禔打量着允礽的小胖胳膊和小胖肚子,“你压都能给小三小四压死了。”
“大哥是笨牛,保成作甚要压死弟弟们?”允礽毫不留情地回嘴,“保成在和阿珠说话,大哥不要插嘴。”
他给搅局的坏大哥推远了,然后转身看着贾珠又是一只委屈吧啦的小可怜,眼眸湿漉漉地看着贾珠,“阿珠真的不跟保成一起去吗?真的吗?真的吗?”小太子的痴缠功夫,真的能叫人骨头都软了。
贾珠被折腾得没法,还是勉强答应了。
说是勉强,乃是因为贾珠横看还是竖看,都觉得自己若去着实尴尬。不管是发帖的大皇子还是痴缠的小太子……他们的思路,怨不得他俩是弟兄。
贾珠在心中叹了口气,如同小大人般笑。
也怨不得他们时时都会吵嘴。
他走着。
耳边已经能听到前头热闹的声响。
小太子原是应该和贾珠一起出行,但他偏生在下课后就被乾清宫的梁九功给请走了,说是太子殿下有请,这就叫贾珠只得孤身独去。
说来,允禔选择午后的时辰也是不得已。
他和允礽已经开始出阁读书,休息的时间甚少,不年不节的要碰上个合适的时间着实少。允禔一合计,得,大家伙还是一起在午后聚聚便算了。
“贾小公子,已是到了。”
这次为贾珠引路的是叫一个玉柱儿的太监,他是毓庆宫的大太监之一,贾珠与他也算熟悉。玉柱儿时常跟在允礽的身旁进出,小太子在离去前特地将这个大太监留给贾珠,也正是生怕有人不长眼欺负了他。
“阿珠来了,快快快,快进来——”
允禔的声音从漱芳斋里头传来,甚至还带着一点焦头烂额。
贾珠心生好奇,隐秘的担忧被压下,他小步小步地走了进去,一眼正能看得清楚漱芳斋内的景致。显然今儿这里已经被被好一番布置过,殿内的陈设都异常精美,两边各摆着几条横桌,看来大皇子是想让大家分着坐下。
眼下,大皇子就在漱芳斋正中,只是他的模样看起来有几分可怜,又有几分好笑。他的背上趴着一个小孩,贾珠认得出来那是允祉,而在允禔的怀里,又提着个更小一点的小小孩,那是允禛。
更边上,允祺趴在乳母的怀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漱芳斋内的闹剧。似乎觉得非常有趣,又挥舞着小手,咯咯咯笑起来。
几个太监宫女正围在允禔的身旁,生怕那两个小主子从大皇子身上摔落下来。
允禔也怕啊!
这两个小崽子轻得不像话,也就三四岁,要是真的出事,不管是他们的生母还是养母都得将他视同为眼中钉肉中刺。
得亏这两个小家伙的乳母对他们还是有点引诱作用,到底是被劝了下来,乖乖地躺在乳母的怀里,看着大皇子气急败坏地摸着自己脸上的口水,发出嫌恶的表情。
贾珠忍俊不禁,不敢笑出声来,竭力咳嗽了几下,方才压低声音说道:“见过大皇子。”他掀开衣服下摆,按头要拜。
允禔一个箭步冲上来,一下扶住了贾珠,奇怪地问道;“保成愿意让你跪着说话?”
贾珠哽住,那自然是,不太喜欢。
允禔从贾珠的脸色就能看出来他在想什么,没好气地摆摆手,“他不乐意你跪他,难道就乐意你跪我?往后别这般多礼数了,不然他那小气吧啦的性子,又得惦记我。”
“大哥怎在保成背后埋汰人呢?”
门外走进来一行人,为首的是一个穿着淡粉色宫裙的女孩。她的相貌明艳大方,脸上带着揶揄的笑意,手里头还牵着两个跟小岁数的女孩。
二公主牵着五公主和六公主进来,朗笑着说道,“主要是给太子弟弟知道,难道不也会生气?”
二公主只比允禔小一岁,五六公主的岁数更小些,其中六公主说话都不太清楚,就是个小奶团子。
贾珠看着这漱芳斋内一屋子的小孩,心中略微惶恐,他有些担心。
就连大皇子也不过才九岁,贾珠十岁就已经算是这里最大的人了。
这漱芳斋连一个真正能够管事的人都没有,又有这么多孩童,实在是危险。
那头大皇子已经回答:“二妹妹,我便是当着保成的面也这般说。”
二公主的性情爽朗大方,她好奇地看了眼贾珠,笑着说道:“这便是太子弟弟爱若珍宝的伴读?”
贾珠原还在记挂着这一屋子的皇子皇女,倒被二公主这话弄得脸上一红,连忙说道:“某实愧不敢当。”
允禔听不了这些文绉绉的话,大咧咧地说道:“依着保成对阿珠的喜爱,珍宝二字怕是无法形容。二妹,你还是将五妹妹和六妹妹交给乳母罢,我看六妹妹要哭了。”
二公主看着自己右边牵着的小奶团子,果然是要哭不哭的样子,她有些头疼地带着她俩到边上去哄着,一副长姐的模样。
也的确是如此。
大公主在数年前夭折,眼下二公主便是整个宫内最年长的公主。
贾珠趁这个时候在大皇子的身后轻声说道:“大皇子,这殿内的小主子们都只带了乳母过来,却一个年长之人都不曾有,若是……”他后头的话有些含糊不清,但大皇子还是能明白贾珠的意思。
允禔:“额娘说莫要担心,保成会解决这个问题。”
贾珠微愣,太子殿下吗?
他刚想说什么,就听到外头唱道:“万岁爷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来的是康煦帝。
这下贾珠明白刚才允禔的话是何意了。
这宫中人的智慧,着实不容小觑。
不管皇帝究竟是太子殿下起来的,还是主动跟过来的……按照惠妃所言,其实并没有差别。
要么就是小太子提出来,要么便是因为太子的身份,所以皇帝才会选择亲自前往前往。
左不过都是因为对太子的爱重。
贾珠随着众人跪倒在地,听着以大皇子为首皇子皇女们朗声迎接皇父,而他在这一切的嘈杂声中,听到了一道沙沙作响的声音。
那是鞋底在地板上摩擦不可避免会发出来的脆响。
一双漂亮的小黑靴在贾珠的面前停下,就在康煦帝还未叫起众人之前,他就被一双小手理所当然地拉了起来,“原来阿珠在这里,保成差点找不着了。”
允礽这意外之举,叫贾珠一瞬间成为了众矢之的。
毕竟,康煦帝可还没有任何动作呢。
而小太子在将贾珠拉起来后,反倒是回头和阿玛抱怨,“都怪阿玛慢吞吞的,保成都快要饿坏了。”
贾珠明显能看得出来康煦帝瞪了允礽一眼,这才叫起了自己这些皇子皇女们,“毛毛躁躁的,不像话。”然后,皇帝这才不紧不慢地训斥了小太子。
小太子嘿嘿一笑,一点都不在意。
他拖着阿珠走到康煦帝的身旁,又一只手拽着阿玛的袖口往前走,“走走走,大哥,二姐,三弟,四弟,五弟,五妹,六妹,快些来。”他的小尾音还往上轻颤,听着便是个高兴的音节。
这一连串叫下来,却是一个都没落下。
这场宴席本来只是手足间的宴会,但多了一个康煦帝后,这意义便不尽相同了。皇帝叫众人坐下,环顾了一圈,在几个自己还坐不住,需要乳母陪同的小皇子小皇女身上多停留了一会,这才笑意盈盈地说道:“朕很高兴,看到你们手足情深,亲密无间,朕心甚慰。允禔啊,回头阿玛可是要好好地赏你。”
允禔坐在下首,高高兴兴地说道:“谢过阿玛。”
康煦帝一个个孩子问过去,就连贾珠也没落下,被问了一两句功课,等问完后,小孩们也都饥肠辘辘,眼巴巴地看着康煦帝。
皇帝失笑,“看朕作甚,饿了吃便是。”
许是意识到他还没动手,其他人便也不敢动的缘由,皇帝便温和笑了笑,率先动了筷子,见状,其他皇子皇女便也动作起来。
那些长条桌案上,都是一人,偶有需要人看护的小皇子皇女,那便是乳母跟在一处。
而贾珠,却是坐在允礽的身旁。
他的座位,原本应该是被安排在殿门口。
这是惠妃安排的。
允禔看到的时候便摇头,“保成肯定是不愿的。”
惠妃却笑着说道,“保清,太子不愿意,那是太子殿下的问题。他自然会对此作出应对,可你,决不能将贾珠安排在太子的身旁。”
那是东宫的位置,是仅次于康熙帝的尊贵。如果太子想要拉着谁坐下,那是太子的意愿,可他们不能替代太子亵渎这份尊荣。
皇帝未必乐见。
允禔叹了口气,“额娘,这也忒是麻烦。”
惠嫔顺手又敲了敲他的大脑门,“多思,多虑,这才是安稳的根本。”
她其实也看不透皇帝对贾珠到底是什么想法,可从他们的接触中来看,万岁爷仿佛是真的喜爱贾珠一般。
这可,真是稀罕。
允禔坐在允礽的右手边,心想额娘说得可真是有道理。
即便是在那些眼花缭乱中,太子也毫不犹豫地寻到了阿珠的身影,带着他理所当然地走上台阶,坐在康煦帝最近处。
小太子的坦然与底气,是被康煦帝这些年一点点娇惯出来的。
而贾珠……
允礽那个胖崽子,也是这样纵容他的。
牢牢地,紧抓不放地,连一场普通吃食都不愿意叫他受半点委屈。
这几年,荣国府内可再没有这样的好消息了。
大房那头,贾赦虽是个喜欢玩闹的,惯来喜欢招惹女子,可在张夫人的把持下,除了去岁一个妾室曾经生下来一个女孩子,被取名叫迎春后,就再没有新的消息。迎春的母亲也在这一次难产里去世,张夫人犹豫了数日,将迎春抱到了自己膝下抚养。
贾赦根本不在乎这个,既然张夫人接受了,他更加乐意当一个撒手掌柜。
不过从那次后,他的行事也收敛了许多。
而贾政是个自持清贵的脾性,一般是不会叫妾室留下这般大的麻烦。但在王夫人第三次怀上后,他似也颇为高兴得意,连着几日都吃了小酒,而后又在其中一房妾室的屋内歇息。
王夫人虽知道这些,却没有放在心上。
她和贾政已经是老夫老妻了,就算现在贾政真的有了庶出子女,在她拥有贾珠和元春这一对儿女的前提下,再不会动摇到她的地位。
当然,如果给王夫人选择的话,她肯定不希望有庶出的孩子,但眼下她的岁数已经算是高龄,在乎自己还来不及,再没有别的心思去管顾贾政。
元春在得知母亲又怀孕了后,天天就往王夫人的房间里跑,就生怕母亲出点什么事。贾珠虽比不得元春那般便利,但也时时看顾着,生怕出了什么麻烦。
大半年过去,到了来年,
就在阖府的小心翼翼之下,到了发动的那天,仍然是一片混乱。
因为,这一天,太子殿下也在。
这似乎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贾珠在家的时候,便偶尔会引来一枚小太子,而在次数多了后,贾家人也开始变得麻木,不再像之前那样觉得震撼——并非是他们已经接受了,只是不得不承认人的情绪在多次的扯动下,到底是会变得再无感觉。
贾母是欢喜的,但也是担忧的。
太子殿下亲近贾家,对荣国府来说自然是一件好事。只是这样一来,贾府也便需要更加耳提面命地小心起来。
一旦太子会出宫来贾家这个消息成为了许多人心中的定论,那便会产生许多危险。
贾母和张夫人一合计,俏没声地增加了贾府的许多人手,渐渐地,贾家也不得不适应这种戒备森严的状态,不再如之前那样懒散。
话题扯远,又回前头。
王夫人发动的这一日,太子殿下也在府上。
因为,贾珠告了假。
尽管女子生育一事,贾珠是完全帮不上忙。可是在母亲即将可能要发动的前几日,要叫贾珠这般安心读书,他却是怎么都无法静下心来。
汤斌看出来贾珠的思绪不宁,在明白了他是何遭遇后,淡笑着说道:“倘若是坐不住,心中难安,便告假回去罢。”
伴读家中倘若是有事,也不是不能请假。
皇家也不是这么没人情味的。
只是甚少会有人告假,也少有人告假的这个理由会是为了自己的母亲。
虽然贾珠的理由有些奇特,但是报上去后,宫内自然是答应了——尤其是小太子,毕竟贾珠是太子殿下的伴读,太子都答应了,谁又能强行扣着贾珠不放呢?
贾珠回去后,王夫人一边担忧生气,一边又忍不住动容。
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都和她不太亲近,毕竟一个当初被贾母抱去养,一个又早早就去了前院。可不管是这半年多来元春的悉心陪伴,还是贾珠这一次毅然回来,都叫王夫人的心中熨帖,只感到高兴。
只是奇怪的是,预计的日子都到了,连稳婆都在贾府住了好几天,王夫人却没有一点动静。
就好像是她肚中的孩子觉得时辰未到。
王夫人倒是吃好喝好,没什么感觉,每日都会被稳婆搀扶起来走动。
贾珠计算着时辰,心中虽有些担忧,但见母亲无事,也只将这些忧虑压在心头。
只是……如果再拖下去的话,他怕是要回去了。
贾珠毕竟是告了假的,等时辰到了,总不能一拖再拖。
又过去了四五天后,一直左看右看没等到贾珠回来的太子殿下不高兴了。太子要是发起脾气来,这阖宫的人都不乐见,康煦帝一脚将这个臭儿子踹出宫去,免得在自己眼前晃悠得叫人心烦。
允礽气恼地哼唧起来,“阿玛这是岁数大了,人就暴躁了吗?”
玉柱儿无奈地说道:“太子爷,可莫要这么说。前头就到荣国府了,咱们是直接进去呢?还是请贾公子出来?”
允礽摸了摸下巴,无所谓地说道:“他母亲最近要发动,这时候叫阿珠出来,怕也是心中不安,还是进去罢。”
太子顺顺利利见到了贾珠。
在不许任何人通报的前提下。
他在贾府,当真是自在得如同自己家般。
贾珠在小书房。
他坐在窗户旁,手中正按着一张白纸,像是要练习书法,只是右手提着的毛笔却悬在半空,许久都不曾动弹。这墨点都将白纸糟蹋得不成样子,甚至连袖口都染上了黑色,可这站立在书桌前的小孩……
不,已经不再是能用孩子来形容的年岁了。
那个小少年立在桌前,苍白的脸庞上,正在安静地出神。
允礽不欲吓唬到贾珠,特意从正门走进,落地的脚步声也没有掩饰,可是贾珠好似真的听不到一般,直到太子走到了他的身后,犹没反应过来。
太子探头看了一眼桌上的白纸,在其背后微踮起脚握住贾珠的手,又牵着往下,在白纸上涂抹了两个大字——
在太子殿下碰到他的时候,贾珠就已经回过神。
可他和太子之间已经太过熟悉,熟悉到了在手指触碰到的那一刻,他甚至没有半点被人冒然触碰到的恐惧,而是眼睁睁地看着太子殿下操控着自己的手指,最终写下了略显歪歪扭扭的两个大字。
贾珠盯着白纸上的“平安”,轻叹了口气。
“保成,我很担心。”贾珠轻声细语地说道,那是他从未流淌出来的紧张,“我担心太太会……”
因为担心,贾珠甚至不敢将那两个字说出来。
他不希望母亲出事。
允礽还抓着贾珠的手没松开,他淡定地说道:“所以你就在这里折腾自己?”
贾珠:“我没……”
还没等贾珠说完,允礽就暗示地看了眼地上,那里铺满了从桌面散落下来的白纸。不,说是白纸那也不尽合理,在那些白纸的上面,全部都是各种奇形怪状的图案,就算是贾珠也没办法违心地说出那是自己在练字。
他颓然地松开手,任由太子殿下抓住了跌下来的毛笔,轻声说道:“保成,我怕。”小少年的声音带着细细的颤抖。
太子将毛笔随手丢到一边,然后抓着贾珠的胳膊到了软塌坐着。
他们两人靠得很近,几乎是肩膀并着肩膀,手指蹭着手指,在外人看来,他们这样的姿势或许太过亲密,可对于贾珠与允礽来说,他们这些年都是这般度过的。
允礽:“需要我去叫几个太医过来吗?”
他想了想,自己能做的事情,好像就只有这个。
毕竟就算是太子也不会看病。
贾珠失笑,摇了摇头,“其实家中已经请了太医来,”他悄悄地说道,“只不过我昨日去太太院子里的时候,听到他们在说……这时间到了还是没动静,生怕那腹中是个死胎。”
不然不会迟迟都不发动。
倘若那真的是个死胎,那肯定是会连累到王夫人的。
只是这种恐慌,或许贾母知道,或许张夫人也知道,但王夫人是肯定不知道的。贾珠去见她的时候,她和元春正在一处说话,他能看出来母亲抚摸肚子的温柔,那是一种渴望诞生的向往。
所以,贾珠也说不出口。
允礽陪着贾珠坐了好一会,见他还是情绪低落,正想要捏捏他的脸蛋再安慰几句,就看到外头有人跌跌撞撞地闯进来,神色着急地说道:“大爷,太太已经发动了。”
贾珠猛地从软塌站起身来,只焦急地看了眼允礽,允礽冷静地说道:“走。”
贾珠似是明白他的意思,便疾步地跑了出去。
太子不疾不徐地跟在他的身后。
跑回来报信的郎秋见了,脸色扭曲了一下,想说什么,但是又不敢。
这样乱糟糟的场合,太子殿下要是去了,真的好吗?
待到了王夫人的院落外,果然是有些混乱。但张夫人堪堪赶到,已经稳住了院中下人的忙乱,正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不管是木盆还是清水这些都要早早备好。且又叫人去厨房盯着参汤,这可是要紧吊命的东西。
有了张夫人在,就好似有了主心骨,贾珠正在缓口气,而贾母与元春他们也都到了。在看到太子出现的时候,贾母的脸上也露出一点怪异之色,但紧接着她立刻收敛神色,强笑着说道:“太子殿下,此处实在是混乱,请您莫要见怪。”
贾珠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祖母的暗示,稳了稳自己的心思,这才抱歉地看向太子殿下,“保成,你千金之躯,在这里不太合适。怕是会冲撞到了你。”
贾珠的语气听着很正常。
可是允礽知道贾珠不太正常。
因为,贾珠只会在他们两个人私下独处的时候,叫他保成。
眼下这里围着这么多的人,可贾珠却率直地叫出了这个昵称,这足以说明贾珠的心神不稳。
允礽扫了一眼,贾母与张夫人这几人的脸上也有一闪而过的惊讶,贾珠怕是从来都不曾在他们面前表露出自己和太子的亲昵到了这般地步。
允礽淡定地说道:“孤去偏屋坐着。”
这仍是不太合适,但已经比直面要好上许多。总不能当真叫太子直面这些血光之灾,到时候宫里头知道了,怕是要怪罪下来。
贾母心中松了口气,立刻看向贾珠,“珠儿,带着元春,迎春,琏儿都进去。这里不是你们该待着的地方。”
贾母的语气有些严厉,贾珠本打算再坚持,但还是被贾母与张夫人一起阻止了,于是乎,那偏屋里便成了府上所有孩子待着的地方——还包括一位不请自来的太子殿下。
允礽知道今日来的时辰怕是不对,但他反而高兴。因为阿珠的恐慌与害怕,令他觉得此刻他来,是为了安慰阿珠。
他看着坐在角落里低着头的贾珠,起身,然后几步走到了贾珠的身旁坐下。
允礽伸手去捉贾珠的手,贾珠下意识往回缩,但还是被太子给抓住了,那冰凉的触感,叫允礽忍不住皱眉。
这是因为太过恐惧导致的冰凉。
贾珠的脸上血色全无,缓缓地将脑袋压在允礽的肩头。
他不说话。
允礽抓着他的手,也不说话。
这屋内,允礽和贾珠呆在一处,原本坐在中间的贾琏不由自主地往元春和迎春那边靠拢,小小声地说道:“你俩没事吧?”
迎春的岁数还小,正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年纪,元春抱着迎春坐在她的膝盖上,缓缓摇了摇头,“无碍,只是方才我们都在荣庆堂,听到消息的时候,我不放心,这才跟了来。”
贾琏闭嘴坐了一会,盯着角落里姿势亲密的两个人,又悄声说道:“珠大哥和太子殿下的关系,原是这般好吗?”
元春想说什么,但又下意识地闭嘴。
他们当然知道贾珠和太子殿下的关系很要好,但元春的确不知道,已经要好到了这个地步。瞧着兄长将小脸压在太子殿下肩头的动作,那肯定是习惯成自然才会做出来的,且若非眼下兄长心神动荡,不然以他的谨慎,肯定不会在他们的眼前袒露。
也便是说,兄长和太子殿下在私底下,肯定比他们往常表露出来的还要要好。
元春低声说道:“莫要说出去,要是外头的人知道,怕是又要给兄长惹麻烦了。”贾琏虽不知道元春想到了哪里,但看她这么郑重其事,便也答应了。
贾琏千不好万不好,可他答应过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即便是在偏屋,他们还是能隐约听到隔壁的惨叫与跑动声,伴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屋内小孩的脸色都越来越苍白,着实坐立难安。
挨到不知是什么时辰,外头传出了一声热闹的欢呼声,好似有些遥远,但贾珠第一时间便站了起来,看向了窗外。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许畅的脸在窗外露出来,欢快地说道:“大爷,太太很是平安呢,大爷有弟弟了!”
贾珠站在那里好一会,猛松了口气,身体微微一晃,差点软倒下来。
允礽眼疾手快地撑住了贾珠,无奈地说道:“你纵然是担心你的母亲,可是阿珠,你的身体难道就不要紧吗?”他对贾珠这几年的身体是知根知底地,贾珠这几天的担心肯定是已经影响到了他自己的身体,不然绝对不会站不稳的。
知道母亲没事后,贾珠的脸上就带有笑意,闻言,又变作是尴尬的犹豫,小声地说道:“我,殿下,我没事的,只是有些站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