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尽管贾珠不知道这些礼物背后的故事,但他还是非常感动,他抱着鲁班锁回了房间,决定从明天开始就更加奋发读书。
争取将二三十年的时间缩短,再缩短,以求能早日再见到太子殿下!
“贾珠是个好学生。”
午后,在贾政的书房,一位穿着普通长袍的中年男人坐在里侧,正在和贾政下棋。在他们的右手边,摆着刚刚被丫鬟端上来的茶水。
在茶香四溢中,长袍男人毫不留情地将贾政棋盘上最后一线生机都吃光了。
贾政:“朔方先生,珠儿不过苦读尔。”言辞中,听起来对贾珠还是不大满意。
朔方先生淡笑着摇头,抬手捡起棋盘中的棋子,“存周,他才九岁,寻常孩子都无法如他这般苦读,莫要太过苛责。”
“朔方先生,他是我儿,我自是希望他好。可用功读书这样的事,本就是他该尽之本分。”贾政叹了口气,丢在棋盒的棋子发出一声重重的啪嗒声,“虽然有荣国府在,但未来还是要靠他自己的本事,他的性子……”
想起长子,贾政喜忧参半。
贾珠读书认真,学业不错,行事落落大方,做事得体。这些,贾政当然看在眼里,可是,贾珠的脾气,贾政是有些不太喜欢的。
他欣赏儿子的才能,却觉得他太过弱质。或许是因为身子骨虚的原因,贾珠总比旁人显得要柔和许多,守礼却也不够有锐气。
他生怕贾珠这样的脾气,将来在官场上走不远。
朔方先生见贾政当真忧心此事,却觉得他对贾珠还是太过刻薄。
他教了贾珠几年,在读书这一道上,这位学生已经算是通透,常常能勘破晦涩文字背后的关键,一点就透。
平日里,对待师长更是一腔热诚,有礼端方。这般贴心与得体的行事作风,更是叫朔方先生喜欢,令他教导也多了几分真诚。
但这些好,在贾存周眼里,是不存在的。
这无疑让朔方先生对主家有些失望。
贾存周为工部员外郎,家中豢养了不少清客,多是沽名钓誉之辈,整日里只会喝酒吟诗,算不上多正直的举止,在而今现在的京城,却非常常见。
贾存周清客虽多,却也不是不明这些。
在众多清客里,他颇为欣赏朔方先生,这位先生也是某些缘故,方才会做了贾存周数年的门客。
贾存周心知朔方先生的能耐,在贾珠开蒙后,请来朔方先生教导贾珠。
朔方先生在这数年的接触下,隐约窥见了荣国府上一些不可言说的问题。而这些问题,又与坐在他眼前的这位贾存周息息相关,也叫朔方先生连意见都提不出口,只得将教养学生贾珠,当做是回报主家的方式。
只是今日和贾政这场对话,令朔方先生加剧了要离开的念头之外,却也有几分好奇,“存周,可是有了什么由头?难道是他犯了什么过错,这才叫你不喜?”
贾珠有过错?
这却是没有的。
但贾政的确心梗。
而这原因过于微妙而不能为外人道也,所以他才只能借题发挥生闷气。
这原因,出在贾母身上。
荣庆堂内,贾母犹然气恼,鸳鸯和珍珠正绕着贾母团团转,一个摸着心口,一个给老祖宗捏捏脚,生怕老太太气坏了。
鸳鸯机灵地说道:“老祖宗,二老爷也是为了珠大爷好,您可别气坏了身子,消消气,消消气。”
贾母失望地摇头,“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短视的儿子,连这点事情都看不透。他是什么排面上的人?一个区区工部员外郎的身份,就想叫珠儿去挣太子伴读的身份!”
她一想到早些时候贾政在他面前振振有词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荣国府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如今贾家还勉强是金陵四大家之一,可是王家与史家也就罢了,贾家和薛家却是看着有些断代了。
荣宁两府,唯独贾敬走科举考上了进士,其余人等要么承袭爵位,要么捐官或被贵人所点,根本不值一提。
偏偏贾敬这两年迷上了修仙炼丹,眼瞅着恨不得人就扎根在道观里不出来,贾母一想到他的荒唐就头疼。
好不容易有了个贾珠,性子好,又会读书,贾母对他是有期待的。
可老二不知是被谁灌了迷魂汤,在外头风传康煦帝要为太子殿下寻找伴读的时候,突然有了异想天开的念头——他想给贾珠搏一搏太子伴读的名头!
而起因,居然是为着数年前,贾珠入宫那一遭的境遇。
那已经是整整三年前的事情了!
这几年虽然太子殿下偶尔会从宫中捎来点东西给贾珠,但在最近这一年里却再也没有过。
贾政这般念想虽好,却是在害了贾珠。
“老二想怎么发疯我不管,但绝不能让他毁了珠儿。”贾母发狠说道,“他既然想挣,我就让他看个明白,他那员外郎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几年被清客吹捧多了,当真以为自己是文曲星下凡了!”
假若没有荣国府的名头撑着,那些清客难不成还是为了一个工部员外郎来的吗?!
珍珠跪坐着给贾母捏脚,轻声说道:“老祖宗,别个不说,荣国府在外头,还是受人尊敬的。虽然太子伴读的事情显得有些飘渺,但二老爷会惦记,倒也还算适宜。”
贾母是不讨厌手底下的丫鬟会思考的,她看了眼珍珠,叹息着说道,“这些年,每到年关,宫中会送来年菜的赏赐已经不易,好歹说明贵人还记着咱家。但从万岁爷对太子殿下的宠爱来看,他定会给太子挑选身家才华都出众的子弟担任。”
而这几点,近年来的荣国府都捞不着。
这些伴读的岁数只会比太子年长一些,但也不会多,正是处在能够慢慢培养信任关系的时候。
而这正是万岁爷为太子挑选的左膀右臂。贵精,不贵多。
这顶多一二的名额,怎么可能落在普通勋贵的头上?
“哈秋——”
一间古朴清雅的书屋内,一个坐在书桌前,腰板挺直的男孩突然打了个软软的喷嚏,有点茫然地从读书入定的状态里脱离出来。
他还带有一点病气,皮肤透白,瞧着仿佛是易碎的瓷器,漂亮精致的同时,又令人担忧苍白中透着的无力。
郎秋忙给他加了件衣服,忧愁地说道:“大爷,您都苦读了一个多时辰了,还是先歇歇吧。”他这半个下午,就听着贾珠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生怕主子又生病了。
贾珠摸了摸脖子,确实有点僵硬,这才放下手中书,揉了揉酸涩的眼,“我不冷。”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身上的外衫。
书童可不信贾珠的话。
眼下正夏秋交际,秋风扫落叶,吹得人身体发凉。这对常人来说些许微凉的冷意,对贾珠而言却是冰了些,两个书童天天带着厚衣裳,生怕一个不慎,贾珠又挨冻了。
贾珠哭笑不得,却无法阻止他们。
诶,也怪他身子弱。
郎秋若是知道贾珠心里的想法,还要再多加一句——读书认真过头了!
贾珠自打开始跟从先生读书,小小年纪就常夜灯伴读,在桌案前一坐就是大半天,虽身子弱,可依着贾政吩咐,每天悬腕练字也不曾落下。
读,读,读,读得书童们都担心。
即便如此,二老爷有时会觉得不够,时不时会考问贾珠,一旦不满意还要加训,实在是叫他们这些书童害怕。
许畅入了房来,扬声说道:“大爷,你都读了这么多日的书了,再读下去,眼睛都要坏了。我刚去垂花门打听了,二老爷刚出去,大爷要不也出去走走,好歹散散心。”这对书童来说,无疑是顶风作案了,毕竟贾政对贾珠的功课抓得牢,要是被发现他们撺掇贾珠外出,肯定要挨板子。
可贾珠待他们两个极好,软乎又真诚,实在叫他们无法忽略主子苍白的脸色。
贾珠犹豫了一会,“好哦。”
其实他也想出去的,毕竟岁数还小,谁也不是天生就喜欢闷在屋子里读书。一听到书童的劝说,贾珠到底是有点意动。
当然,贾珠才九岁,他想外出,是不可能不将此事报给王夫人的。
正在和妯娌张氏说话的王氏,听到此事叹了口气,却露出了欣喜的微笑,“他整天都闷在屋子里,想出去走走,自然是好的,快快让他去,回头要是老爷那里有话说,自有我顶着。”
等到书童回去,张夫人见王夫人红了眼睛,叹了口气,“珠儿小小年纪,这般好学,也是好事。莫哭了。”
她拍着王夫人的胳膊轻声安慰。
虽然妯娌间也有矛盾,尤其是在贾政搬进荣禧堂之后,更是如此。
不过家中的管家权,贾母却是全盘交给了张氏,这种平衡,也让两房不至于真的闹掰。
王夫人啜泣着,圆脸上满是焦虑,“我知他心里是想着珠儿好,可是这般逼迫,珠儿的身子又不大好,我总怕亏空了他的精血。这才多大呀……”
张夫人想起自家那个调皮捣蛋的贾琏,再想起自己滑胎的头生子,眼神黯淡了一分,却是庆幸小二身体康健。
虽然在读书上的天赋不如贾珠,但好歹能顺顺遂遂,无病无灾。
那厢,得了王夫人的允许,贾珠院子里的人就开始准备起来。
马车,糕点,出行的衣裳,笔墨纸砚(贾珠偶尔会在车上用到),谁跟着一起外出等等这般琐碎的事情很快安排下去。
等贾珠上了马车,出了门,看着外头逐渐热闹起来的景象时,苍白的小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迎着外头的凉风,他吸了吸通红的小鼻子,喃喃说道,“好香。”
外头街道上,正有各种各样的味道,许是刚经过酒家,从里头传来饭菜的香味,实在诱人。
真不能怪小孩嘴馋,他常年吃得清淡,甚少闻过如此香味,一时间竟有了几分意动。
但要忍耐。
要乖,要听话,不能这么胡来。
小孩抿着嘴这么想。
等贾珠听到激烈的争吵声,吵得无法忍受,下意识抬头去看窗外的时候,贾府的马车正在缓慢经过一段热闹的街市。
车夫小心翼翼操控着马车,生怕闹出事来。而外头的声音,也一句句跟着砸过来。
“这东西本来就值那个价,你们砸坏了我的东西,难道不应该赔吗?”粗粝的男声响起来,听着异常暴躁,就连距离有点远的贾珠听着都刺耳,更别说在现场的那对主仆了。
那对主仆一老一小,旁人一眼就看得出来那小娃娃估计出身富贵,光是那么站,就透着一种别有不同的气质。
接口的是身后的仆人。
“照价赔偿要多少?”
摊主的眼珠子动了两下,笑嘻嘻地说道:“少说这个数。”
他比划了个“八”。
“八两?”
那摊主却露出一种被羞辱的神情。
“八两,你是在说笑吗?八百两!”
摊主贪婪地看着他们,粗声粗气地叫嚷着要去报官。
贾珠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间露出来的些许碎瓦,“……应该不至于这个价吧?”他有些迟疑地说道。
坐在马车内陪着贾珠的郎秋瞥了一眼,飞快地说道:“大爷,那是在敲竹杠呢!”
那东西显然不值这个价。
但他也没理会的想法,催促着车夫快点经过这里。
人实在是太多了。
贾珠抿了抿嘴角,小身子突然探出车窗外,大声说道:“让他报官去,既然这器物这般昂贵,总得让官府掌掌眼,以免耽误了摊主将来的生意。免得随便一件就是上百两,在这人来人往的道上,可真是耽搁不起。”他的声音软绵,听着没什么力气,却因为马车恰巧就在对面边上,令争执和看热闹的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谁也没发现,那热闹中的小娃娃听到这声音,下意识就想转头,却又停住。
这摊主眼见半途突然有人出来搅局,眼底闪过一丝厉色,却发现那马车上出头的小孩家世不凡,而那马车上的标记看来非常熟悉,该是他曾经记得不能得罪的人家。
他讪讪退了一步,却依旧非常粗暴,“……报官就不用了,太麻烦官家的人。你不必赔我八百两,但折半四百两总得要吧?”
坐回马车的贾珠:“这人可真烦。”他生气地拧着小眉头。
他不会骂人。
这就是他能说得出来最讨厌的话了。
郎秋眼疾手快抱住还要出去的小主子,急切地说道:“哎哟喂我的好大爷,要是那粗人伤到你可就不好了。不如让知秋拿着府上的牌子去官府走一趟,大爷可不能再露面了!”那粗人一看就是有点身手,可别伤了贾珠。
贾珠扒着车窗,却被郎秋死死抱住,只能可怜巴巴地勉强看到外头一点。
“哇——”
听着看热闹的人这齐齐惊愕的叫声,外层的百姓还以为摊主动手了。
“倒是伶牙俐齿。”一道突然响起的、慢吞吞拖长的小奶音里透着娇蛮慵懒,“却不知道是你这张嘴硬,还是孤……我的长鞭更硬?”
“咻咻——”的破空声骤然响起,听着好似是鞭子抽开空气的声音。
贾珠听得那小奶音,眼神惊愕,猛地一挣扎,郎秋猝不及防,让得他小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正对上那鞭子狠狠抽打在摊主身上的一瞬。
那小娃娃穿着华贵的衣裳,滚边也看不出是何图式,手腕一抽,便是重重一鞭子抽打在摊主的身上。
小娃娃能有多大力气,看热闹的百姓都以为那摊主肯定会暴怒,继而抓住那小娃娃,却没想到那摊主居然就这么直勾勾地倒了下去,眼底满是惊愕。
恭敬站在小主子身后的老仆慢吞吞地收回了手指,弹出去的银针正扎在摊主身上,令他动弹不得。
那小娃娃下手极狠,不过三两下就把那人抽得满地打滚,鞭鞭见血,摊主连连嚎叫的惨痛声不绝于耳。
小娃娃的力气当然比不得大人,可是那鞭子仿佛是特制,每一下抽在身上都疼得要命,完全无法忍耐。
贾珠本该害怕的。
别说是见血,平日里连打架都少,他什么时候看过这种仗势?
但反而因为这种不实在的感觉,让贾珠到现在都没有感知到应有的危险。
不是梦。
他怔怔地看着,“……太,”还没说完的话被他强行一声咳嗽呛住,生生吞在喉咙里。
按理说这么嘈杂的街道上,到处都是看热闹的人群,他这么一点小动静,根本不会引起别人的关注。
可那凶残的小娃娃似乎听到了。
他慢吞吞停下动作,将一看就非常昂贵的、渗满了血的长鞭抽了回来,脸上那种兴致缺缺的散漫一下子消失,倏地看向贾珠。
有那么一瞬,小孩有种自己被凶残怪物盯上的错觉。
下一刻,那只凶残的小娃娃丢开鞭子,嗷呜嗷呜地委屈起来,“阿珠,呜呜阿珠,阿珠阿珠阿珠……”
哇哦,连金豆豆都掉下来了的,好委屈。
听着这可怜巴巴的小奶音,哎呀,都哭得破声儿了,贾珠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奔下车,憋得小脸通红地将太子殿下抱回马车上,而那老奴顺理成章地与车夫坐在一起后,小孩盯着坐在他怀里,扒拉着衣服的小娃,不由得露出茫然的小眼神,“……太子殿下,还害怕吗?”
他迟钝地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当然害怕……阿珠我好怕呜呜呜……”
已经六岁了的太子殿下呜呜着,一拱一拱钻进贾珠的怀里,小身子还一颤一颤,可可怜,可委屈,可害怕了!
贾珠将那些怪异抛到脑后,忙抱住委屈唧唧的太子殿下,但下意识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却是,“……原来不用二三十年……”
听得这句,已经钻进贾珠怀里的太子殿下又猛抬起小脑袋,露出红彤彤的大眼睛,委屈吧唧地哼哼,“阿珠真想等个二三十年呀?”
“当然不是,”贾珠连忙说道,“我只是……”
小孩露出个有点羞怯的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好高兴。”
他记得呢,和小太子的承诺。
贾府的马车绕着街市走了一圈又一圈,像是没有目的地。
而马车上的两个小孩抱在一起,偶尔听到几句奶声奶气的抽噎声从那边传来。可郎秋连头都不敢转过去,就跪坐在车门处面壁。
真是遭大霉。
谁知道今儿出门,居然会撞到这样的狗/屎运……可这后续的事情究竟是狗/屎,还是好运,也着实难讲。
郎秋忘不掉刚才的破空声,让他总有一种骨头都在痛的错觉。这位太子殿下,绝对没有他在珠大爷面前表露出来的乖巧和善!
珠大爷,切莫被这位殿下骗了嗷嗷啊!
贾珠自然没听到郎秋的撕心裂肺,他搂着小太子,惊讶地发现几年不见,太子殿下在长高的同时……还是颇具肉感。
大概,是因为,小肚肚摸上去还是软波波的。
小孩忍不住又揉了揉,小小声地说道:“太子殿下怎么会在宫外?”
贾珠开始读书后,朔方先生除了教书育人,偶尔也会提起朝廷。
也是在朔方先生的讲解下,贾珠才知道,小太子其实排行第二,在他的上面还有一个皇子与皇女,而在其下,包括刚出生的皇五子允祺,这么多个皇子里头,康煦帝唯独偏爱太子。
如珍如宝的太子殿下,康煦帝怎么可能让他就这么带着一个老奴出宫来?就算这个老奴的武艺高强,也绝无可能。
太子暖烘烘的小身体挤在贾珠的怀里,蹭得他冰凉的手指都开始暖和起来。小娃娃就跟个火炉一样,热得人发烫。他理所当然地抬起小脸,露出带有哭痕的脸蛋子,“还有别的人跟着。”
贾珠用帕子给太子擦脸,“只有太子殿下一个人出来吗?”
太子仰躺在贾珠怀里,任由着他擦脸,还有揉肚肚,一副坦然的小表情。
在宫里已经被康煦帝揉习惯了!
保成就是喜欢被揉肚肚!
当然,这取决于动手的人是谁。
不过听到贾珠的问话,小太子一骨碌爬了起来,长大了一点,但还是个小胖崽的太子趴在贾珠的肩膀上,抓着他细软的头发,气声说道:“和阿玛打了个赌,保成赢了。”就好像在说什么小秘密,“所以保成可以出来。”
那种有点臭屁,有点得意的小表情看不到,但贾珠从耳边小太子带着奶音的笑声里也能听得出来。
贾珠抿住嘴角,但还是笑出声。
太子殿下有点可爱。
不过,怀里揣着这么个小暖炉,贾珠也体会到某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太子殿下出宫在外,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可不好。
“殿下可要回去了?”
贾珠轻声说。
“不回。”
可想而知,出宫的小太子就如同脱了缰的马儿,怎可能愿意就这么随便回去。
“阿珠不想念保成吗?”
“当然想,”贾珠小声碎碎念,“我可认真读书,可认真学习了。”
听到这句话,本来出于规矩不该说话的郎秋忍不住插嘴,痛苦地说道:“我的珠大爷哟,你那是认真读书学习吗?那是太刻苦读书,太刻苦学习了!哪有人一天花那么多时辰读书写字的?身体都要坏掉啦!”书童的诉苦带着无奈与心酸,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允礽眯起了大眼睛,“阿珠坏掉了?”
贾珠抿住嘴角,尴尬地说道:“没有,是郎秋太夸张。”
允礽在贾珠的怀里直起小身子,两只肉嘟嘟的小手摸着贾珠的脸蛋,黑溜溜的眼睛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色。
好一会,超大声说道:“阿珠又变白了!”
很明显,是带着指控的语气。
……贾珠有点心虚,有点气弱。
开始拼命回想最近这几年他生的病……应该也没那么多,吧?
“没有,我本来就这么白。”他非常无力地反驳。
“才没有!”允礽气呼呼,“以前阿珠很白,但没白得惨惨的,阿珠家里没好好养阿珠,坏。”
小太子不乐意了,小太子生气了。
贾珠连忙说道:“没有的事,是我太,太不知克制了,我错了。”他软乎乎地抱着太子殿下。
“是我错啦……”贾珠道,“我只是……再认真一点,可能就能早点见到太子殿下了。”
他低头蹭蹭太子的小脑袋,突然有点小小的酸涩。
这几年他在贾府读书,基本上不可能接触到太子殿下,几年前出现的那个系统也一直没什么声音,这让贾珠有点惆怅,他和太子殿下恐怕真的要二三十年之后才能见面了。
没想到这一次出府有意外之喜。
贾政对他盯得太紧,贾珠几乎没几个同龄的朋友。
兄弟里,他和贾琏倒是能说几句,可是对于母亲和张夫人间的暗流涌动,他不说能看透多少,但也是有所感觉。
妹妹贾元春倒是很可爱,被养在了贾母膝下,每次见他都笑得可甜,但母亲一提这事就很伤心。
仔细想来,倒是当初在皇宫那些日子,小太子每次费劲来找他的时候,让贾珠难得可以感受到放松愉悦。
但,允礽是太子。
以前贾珠或许没想那么多,但是他毕竟又大了三岁,对于太子究竟意味着什么?还是有了模糊的概念。
这意外之喜,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毕竟太子殿下最近这一年都没联系过他,想必已经把贾珠忘记了。
想到这里,贾珠有点难过,也有点丢脸。
他刚刚说的为太子学习的话,尽管只是原因之一,但的确是他所思所想,但在小太子听来应该是有些荒唐好笑。
“……太子殿下把我刚才说的话忘了吧?”他羞怯又尴尬地唔唔着,一边别开视线,“我就是……太久没见到殿下有些激动……”
太子的小胖手摸着贾珠的小脸,把他要转过去的脑袋又按回来。
允礽歪着小脑袋,“阿珠为什么眼睛红红?”
“被迷了眼睛。”贾珠辩白,“一会就……”
“阿珠骗人。”小太子小气吧啦地揉了揉贾珠的脸,“和保成说话的时候不要看其他的地方嘛!”
贾珠的嘴唇颤抖了几下,最终叹了口气,摸着鼻子难为情地说道:“因为太子殿下已经不记得贾珠了吧,再提这些,就显得我很没有男子气概……”
他嘟嘟哝哝,羞怯得耳朵尖都红了起来。
他都九岁了!
为这种事情胡思乱想,就是很丢脸嘛!
太子殿下还要追根究底,让不太会撒谎的贾珠连眼神都躲躲闪闪,黑润的眼眸都变得湿漉漉起来。
他干脆将脸埋在了太子殿下的背后,双手抱着小娃娃,气馁地将自己和小太子缩着抱成一团。
“明明是保成更想念阿珠,”小太子不乐意了,“保成多多,更多。”
他气,“保成都和阿珠说想念,让阿珠进宫来,可阿珠都不理,都不听话,不是乖阿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