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血液在唇瓣间混杂交融，迷乱中又不知道被谁吞下了肚。
痛快极了，他们就该这样，什么小心翼翼，舍不得触碰，那不过是时光强加给他们的框架，披着温情的外衣，实则再疏离不过。
他们就该这样，即使对方将整颗心挖出来，也要笑着吻上那鲜血淋漓的胸口。
至死不渝。
小宇瞪着猫包里的懒洋洋的橘子，总想把猫包给拉开，好再摸一摸那柔软的身体。
他今天早上一睁眼就在床上看到猫咪，可把他高兴坏了，他爬起来绕着橘子摸来摸去，烦得橘子差点亮出秃秃的爪子。
因此，此时橘子只看了一眼外面那个虎视眈眈的家伙，就半阖上眼睑把头偏了过去。
从市中心回孟家老宅要经过林远从前的家，他们两家本就离得近。
林远当年走得仓皇，不清楚这栋宅子究竟是不是又被卖掉。
在后排的小宇正和橘子斗智斗勇的时候，孟宇峥忽然慢慢停下车，孟宇峥问林远要不要进去看一眼的，
林远朝孟宇峥瞪大了双眼。
只见孟宇峥柔和着眉眼，“这栋房子现在在你的名下，你爸爸当年还留了一笔钱，给你设立了家族信托，我本想早些跟你说，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林远心中五味杂陈，没想到他的父亲竟为他打算的这么周全。
他不善经营理财，想来设立信托基金每月按时给他打钱是最稳妥不过的了。
复又转过头望向车窗外，看向他两世加起来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地方。
林家的宅子虽说被称为老宅，其实年份并不长。这栋宅子是当年林洪的婚房，白色花岗岩的外立面，其上雕砌着精巧的浮雕，是一栋完完全全的西式建筑。
小时候林远最喜欢去的是间彩色玻璃房，透明的穹顶绘着层层叠叠的花瓣，天气晴好的时候，映着蓝天白云，漂亮极了。
在玻璃房外面，是一块打理地极好的草坪，甚至还错落种植着几株不知名的树，会开大朵大朵粉蓝色的花，林远总觉得那柔软的草地上似乎有一点空，倒是很适合摆放画架或是别的什么，可惜他并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与兴趣。
很难想象他古板的父亲年轻时竟然也有这样浪漫的心思，他妈妈应当很喜欢，但他太小，这方面的记忆并不多，后来就只有他一个人会常常过来。
如今这栋别墅正被积雪覆盖，清晨的阳光印在上面，碎金似的。
林远脑中闪过许多画面，收回视线，道：“有机会我们再过来，时间不早了。”
孟宇峥瞧着林远的沉默的发旋，再没强求。
临进大门前，林远再次拉着小宇嘱咐，“进去后要乖，好好待在爸爸身边。”
“我记得了，爸爸，你已经对我说了好多遍，傻小孩也该记住了。”
孟宇峥揉了揉小宇的头上的毛线帽子，将他抱了起来。
林远将猫包打开，橘子轻车熟路，转眼间便跑得没了影儿。
小宇只能眼巴巴看着，在心里可惜为什么他不是一只小猫咪。
早有人等在门口，接过了他们手中的礼盒。
“你家好大呀，孟叔叔，跟电视剧里一样。”小宇贴近孟宇峥耳朵，压低声音。
孟宇峥给他调整了下围巾，顺势轻轻掐了把软软的脸颊，“别怕，以后孟叔叔经常带你过来玩。”
小宇抱紧他的脖子，朝林远看去，嘟囔道:“小宇才没有怕。”
孟宇峥笑着牵起了林远的手。
饶是孟家二老已经算是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到了此刻还是免不了有几分激动。
“小仪，过来坐下，你晃得我头晕。”孟维均看着在自己眼前走来走去的陈淑仪，忍不住开口。
“哎呀，你不懂，我之前见林远那孩子的时候，一句好话没说，还差点把小的那个给吓哭。”她紧握着双手，“阿峥这死孩子，早干嘛去了，真是，要来之前才急急打了个电话过来，扔下那么个炸弹，他怕不是嫌我们活得太长。”孟夫人极为不雅地跺了跺脚。
孟维均站起来安抚他的夫人，他握住她的肩膀，“好了，不过见见孙子而已，就算那臭小子带个金蛋过来，他们也不敢在你面前怎么样。”
“你说得轻巧，‘见见孙子’，今天之前，你能想到我们这辈子还有能见到孙子命吗？”陈淑仪不耐烦得将孟维均的手甩开，拂了拂飘向眼前打理得精致的发丝，眼看着又要踱来踱去。
孟维均连忙止住她，“人都快到了，你这样人家还当你不开心呢，岂不是又吓到小孙子了，还是听我的，坐下来喝口茶，把心静下来，再说一切有我，那臭小子巴结你还不来不及。”
孟维均朝吴妈使了个眼色，吴妈很快沏了壶茶端过来。
“只是有一点，阿峥说林远最近生了场大病，我们要小心不能刺激着他。”
“我晓得。”
陈淑仪捧着茶杯，嗅着茶水里玫瑰的清香，心里总算安定了些。
自他们进门，林远想象中的事情都没发生。他们默认了一切，无论是冷冰冰的诘问还是不合时宜的热情，都没有出现。
所有都自然得就像他和孟宇峥仿佛已经相处多年，此次不过是很平常地同父母间的走动。
孩子叫了爷爷奶奶，他们也只是将孩子叫过去在身边玩了会儿。
小宇是个开朗活泼的孩子，又有林远的叮嘱，不一会儿便哄得二老喜笑颜开。
这很好，没有任何的不适。
气氛好得林远连原本道歉的话都没能说出口。
甚至早早的将孟宇峥的房间收拾出来，吃完午饭，孟维均将小宇带在身边，便叫他们两个去楼上休息。
孟宇峥本打算将林远父子带过来叫父母看一眼，吃个午饭就走，但见到父母眼中不小心露出的不舍，他到底没再说些扫兴的话。
孟宇峥的房间林远小时候是常来的，只不过就连孟宇峥都已经好几年没住过这个房间，里面的好些东西都不知道被收到哪里去了。
林远躺在柔软的床铺里，颇有些遗憾，“我以为还能见到我们从前的一些东西，哪知道没有了。”
孟宇峥正将他俩的外套往衣帽架上放，闻言道:“肯定都在的，我待会儿给你翻出来。”
林远打了个哈欠，“不用麻烦了，快上来睡一会儿。”
谁料此时竟响起了挠门的声音。
他们俩对视一眼，孟宇峥无奈道:“这小家伙。”
他过去打开门一看，果然是橘子那只肥猫，它不知道去哪里疯跑了一圈，毛有点乱，但身上还算干净。
橘子趁机溜了进去，咪咪地朝林远叫，眼看着就要跳上床。
孟宇峥眼疾手快地抓住它的后颈毛，找了块毛巾给它擦擦脚，才把它放上了床。
橘子上床后自动团在了林远颈边，肚子一起一伏打起了小呼噜。
林远蹭了蹭贴在脸边的毛毛，顺手将猫搂在了怀里。
孟宇峥掀开被子，轻轻朝那毛绒绒的肥猫身上拍了一个，换来一个懒洋洋的瞪视。
抱怨道:“这肥猫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又在心里感慨，幸好它一点都没变。
他们起床后又陪了孟父孟母一会儿。傍晚时分，便告辞离去了。
尽管老两口心里再怎么不舍，可看着林远这副形销骨立，来一阵风便能吹走的模样，也不好强留，只是事后孟宇峥得了孟维均好大一番训斥。
“你到底把林远怎么了？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逼迫人家了？连你妈妈那般偏心的人都觉得不对劲，忧心了许久。你如果不会看顾人，还不如让吴妈去照顾！”
孟宇峥有口难言，不知道自己在父母心中究竟成了什么混账模样。
这话暂且不提，没过两天，孟瓷带着小睿上了门。
彼时林远正抱着橘子坐在沙发上，看孟宇峥和小宇坐在地毯上一起搭建那个曾经拼到一半的书屋积木，不时出声指导几句。
忽然听到门铃响起，林远将橘子放到一旁，笑眯眯道:“我去开。”
开门却见是孟瓷，笑意霎时僵在了脸上，心怦怦直跳。
还是孟瓷先开口，她面上浮起一个微笑，“怎么？经年不见，不认识我了？”
林远这才勉强出声：“小孟姐……”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多说些什么，便见孟瓷手中牵着的，裹的圆乎乎的小睿已经朝他伸出了手，“林叔叔……”
林远一顿，幸好孟宇峥听见孟瓷的声音，连忙赶了过来。
他伸手握住小睿的胳膊，将他接到了怀里，同他道：“你林叔叔抱不动你，来，让舅舅抱你。”
说着便将孟瓷让进了家里。
小宇终于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小睿弟弟，兴奋极了，拉着他，好话跟不要钱一样，“小睿弟弟，我可想你了，吃饭的时候想，睡觉的时候也想，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待会儿上楼我拿给你看。小睿弟弟想我了没有啊？”
小睿矜持地点了点头：“想的。”
小宇高兴的又抱了小睿一下。
“这是小远的儿子？”孟瓷望着两个小孩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可爱话，却对着孟宇峥，明知故问。
孟宇峥淡淡道：“也是我儿子，”说着他便对小宇说：“来，问你姑姑好。”
孟宇峥说了这样的话，孟瓷竟也没多问，反而径直从包里掏出个红包给了小宇。
孟宇峥不妨还能看到这样接地气的一幕，莫名生出几分无措。
倒是林远握住了他的手。
小宇甜甜地喊了句：“谢谢姑姑！”，而后便拉着小睿叽叽咕咕的上楼去了。
孟瓷见了孟宇峥的呆样，莫名觉得心酸又好笑，“怎么？跑外面待了几年，连我国的文化传统都丢到脑后去了？”
孟宇峥坦言：“一向都是给出去，忽然反过来，倒真有点不适应。”
经过这么一遭，连林远见着孟瓷后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些。
孟瓷眼光放柔，“这才哪到哪儿？以后的日子还长着，有你收的时候。”她说着，忽对着半晌一句话都没有的林远叹了一声：“傻小子，你还没对阿峥说吗？”
孟宇峥侧过身，眉头皱起来，“圆圆？你还瞒了我什么？”
林远不妨孟瓷竟这样胆大，居然将话扯到了这上面，他攥紧自己的手，望了一眼孟宇峥，又看向孟瓷。
孟瓷却面无表情。
他内心挣扎，最终垂下眼睛，小声道：“当年，帮了我的人，是……是小孟姐。”
“帮了你？什么时候？帮了什么？”
还是孟瓷看不过去，直接道：“生孩子那回。”
孟宇峥眼光一怔，倏然看向孟瓷。
怪不得，怪不得自己一直找不到林远，原来是孟瓷在从中作梗。
饶是孟宇峥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觉得难以置信，林远宁可找她，也不愿意找自己。他生生压下心中的烦躁，声音冷硬道：“你那时候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明明知道……”
林远见他动气，生怕连累到孟瓷。顾不得外人在，连忙抱住孟宇峥的胳膊，声音急促，“是我！是我求小孟姐，让她别告诉你的，都怪我，别怪小孟姐！”
孟宇峥眼见着林远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脸色重又苍白起来，又生气又无奈，最后只得泄气，“好了，都过去了，”他伸出手为林远顺气，生怕又给他添几分病，“我没生气，谁也不怪，你别着急。”
孟瓷将垂在眼前的发丝拦在耳后，瞧着他俩沉默良久，道：“我今天来，除了认这一项罪名，其实是想告诉你们另外一件事，”她眼睛看向孟宇峥，一字一句，话音格外清晰，“当年小远怀的，是双胞胎。”
“什么？”这下连林远都呆呆地望向了她。
若不是怀里还搂着林远，孟宇峥想，他大约会不顾形象地去摇晃孟瓷的肩膀，而后大声质问她说的是什么胡话。
孟瓷沉稳的声音轻轻萦绕在客厅里，像是在说一个久远的、梦一般的故事：“……当时他的确怀着两个孩子，但其中一个取出来时奄奄一息，医生说存活几率不大，要我早做打算。而小远刚做完手术，瘦成一把骨头，饶是我再铁石心肠，也不忍心告诉他这个噩耗，于是就瞒了他。”
“所幸后来那个孩子排除万难活了下来，只是到底伤到了根本，留了后遗症。”她看着逐渐沉默下来的两人，“想必你们应该猜到了，那个孩子，就是小睿。哦，对了，还有这个，”她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册子，放到桌上，“我们家一向是讲证据的。”
孟宇峥紧紧攥起林远后背的衣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没有去翻那个册子，他怕自己一翻便再也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每当他觉得自己应该做得够好了的时候，便马上会有新的事实蹦出来，控诉他远远不够。
林远究竟为了他受了多少罪？竟然连孟瓷都觉得不忍心。而她见到如今这样的林远，竟不觉得惊讶，让他不得不想，当年，林远到底成了什么模样？
“如今你们两人既然已经打算重新在一起生活，我也没必要再瞒。”孟瓷终于将这些话说了出来，她感到心头一阵轻松。
虽说她当年做了她认为对的事情，可她总记得林远那不要命的模样，也时常想到孟宇峥萎靡不振的样子。
她有一段时间做梦，梦里的她，总是会按下孟宇峥的电话。午夜梦回，不是没后悔过。她后来申请了W大的教学岗，搬去了S市，等小睿长到上学的年纪，又将他送往了林远在的幼儿园。
她瞒着孟宇峥，远远地看着林远，希望他过得好一点，再好一点。后来听说孟宇峥回心转意回了国，之后更是要来S市，她只觉是天意。
孟宇峥半晌怔怔无言，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他忽然想起什么，侧身朝向孟瓷，道：“那当年你同那位徐彦华结婚，是不是为了……”
孟瓷没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的猜测，道：“别把我想的那么高尚，你知道我家，当时我爸给我挑了许多相亲对象，简直烦不胜烦。即使没有这桩事，我也要尽快找一个人结婚，又正好碰到合自己心意的，何乐而不为？而现在，”她再次叹口气：“我只希望你们俩不要怪我从前当了恶婆婆。”
林远从孟宇峥怀里抬起头，眼圈已然红了，“不，小孟姐，我们感激你还来不及，要不是你，哪里会有小宇和……小睿。”
孟瓷愧不敢当，却又道：“不过小睿……姑且还是让他姓徐，说来还是我当年闹得太大，如今若骤然改口，势必又闹得风风雨雨，保不齐还会波及孩子们。”
孟宇峥长久地看着她，没有做声。孟瓷神色平淡，仿佛作为一个旁观者，提着中肯的意见，理智又清醒。但他却看出了她眼中的一丝不舍。
可让他真的放任孩子继续在孟瓷那里，他又不大情愿。林远拼上命生的孩子，哪能让给别人，哪怕是名义上的，他一时一刻都忍不了。
“我不同意，”他斩钉截铁，“你帮了圆圆，这一点我不否认，也十分感激，但……”
他话未说完，林远却突然握住他的手，打断他，“就先按小孟姐说的办，孩子们现在还小，等大了，再慢慢告诉他们。”
孟宇峥不解地看向林远，只见他眼中似有哀求，看着他，话却是对孟瓷说，“小睿是小孟姐养到这么大的，在他的事情上，我和阿峥，谁也没有资格要求什么。”
孟宇峥怔住。
林远将小宇养到这个年纪，他明白，养育一个小孩，是如何的琐碎磨人，而看着他一天天长大，会爬，会走路，开口说了第一句话，那又有多么幸福。
小睿不过是在他肚子里待了几个月而已。
他一生下来生死未卜他不知道，生了那么严重的病他也不知道，他没有在那些日子守着他哪怕一天。再说了，他突然想到，或许还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小睿才会生病。
如果孟瓷今天没有说出来，他们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样的他，还能要求什么？
看着两人的情状，孟瓷暗叹口气，她就知道会是这样，“罢了，我本来也没存着抢孩子的心思，只是有一点不甘，毕竟小睿是个天使。”
“不过，难道不考虑一下吗？这样的确能避免许多窥探与麻烦。”
孟宇峥却道：“我和圆圆已经错过了他好多年。”
孟瓷会意，“我知道。”她明白他们一家人的确错过了什么，因此也不忍再多说。
孟瓷走后，林远在孟宇峥怀里掉了好些眼泪。
“都怪我，如果当时……小睿就不会……”
孟宇峥一只手拍着他的脊背，一只手抚着他的小腹，眼眶酸涩的要死，口中却还在喃喃：“没事，没事了，他会好起来的……”
第47章
小睿不是第一次见他舅舅和林叔叔，他和他们相处了一段时间，已经足够熟悉，可是这次见到的他们，似乎有点奇怪。
他觉得林叔叔瘦了好多，也白了好多，他这样问他的时候，他甚至觉得林叔叔快要哭出来。
而舅舅也盯着他看，他总觉得那目光让他难过。
晚上睡觉的时候，舅舅把他和小宇哥哥抱了好久，最后在他们两个的额头上，分别亲了一下。
因着又要照顾一个孩子，再加上自己是个病号，林远在孟宇峥躺下后便提议让吴妈过来。
“阿峥，你也歇一歇好不好，”他总觉得今天自从见了孟瓷，孟宇峥就像拉满了的一张弓，一直绷得紧紧的。
孟宇峥知道林远觉察到自己情绪不佳，他打起精神道：“我不累，家事大多都是叫的家政，我不过是照着食谱做个饭而已，有什么累的？”
他伸手，抚着林远的脖颈，闭上眼睛，“我只是心疼你，”他脑中浮现出小睿的模样，没忍住低低道：“我从前就觉得小睿像小时候的你，哪能想到，哪能想到……”
他梗在心中的泪要顺着眼眶流出来了，他却无能为力。
孟瓷走后，他翻看了她留在桌上的那本册子，是林远和孩子们当年的病历本，严谨到无情的笔触，小到伤口长多少公分，让所有关于痛苦的想象都落到了实处，更别说里面还夹了一张当时林远的照片。
他几乎认不出来，照片里的人头发很长，眼睛闭着，身上插满了管子，几乎瘦成了骷髅。他不知道孟瓷当时是出于什么心情拍下了这张照片，但他感激她，他总算跨过那些往日的时光，见到了受尽折磨的爱人。
林远还等着他的后半句话，谁料一转头便见到了孟宇峥的眼泪。
林远这才明白，直到刚才，孟宇峥还在忍耐自己的悲痛，他忽略了他，他一直忽略了他的感受，他离开他，虽然觉得难过，可心中却想着是为了他好，自欺欺人地觉得一切都会过去。
怎么会呢，他在他心上狠狠划了下去，怎么会不疼？
鼻子一酸，他凑近孟宇峥，伸手抹去他的眼泪。
孟宇峥张开双眼，忽然将林远拦腰抱起，压在自己身上，他用手脚将他缠住，感受到身上的重量，才略觉得心中踏实了几分，又轻轻道：“我没事，我只是有一点可惜，如果当时……如果当时孟瓷能通知我，那就好了。”
他摸索着又去抚林远肚子上的那道疤，只觉得自己心上也长了一道血淋淋的疤。
林远任由孟宇峥将他缠的得密不透风，他艰难地换了口气，道：“我在这里，阿峥，哪里也不会去了。”事到如今，林远又想通了一点，他从前介意的那些，与现下相比，也许根本不值一提。
他想着此前种种，闭了闭眼睛，笑得苍白，“或许，我从前是真的错了。”
这是一个绝好的时机，林远正处于对孟宇峥，对孩子巨大的愧疚当中。可惜孟宇峥此时却被悲伤席卷，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他又白白错过了知道真相的一次机会。
他心情低落，只本能地察觉到林远的难过，胡乱亲了亲林远的脸颊，安慰他，“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们。”他感受着林远，许久之后才放他回床上，但看到林远的脸色稍稍泛白时，却又慌了手脚，立刻翻身坐了起来，“怎么了，是不是刚才我力气太大？疼不疼？我给医生打电话！”
“我没事，你别急”林远拉住急急要下床的孟宇峥，“只是觉得略微有些热，喝口水就好了，哪里就到了要请医生的地步。”
孟宇峥忙下床给他倒了杯水，看着他喝了些，犹觉得不放心，“好点了没？”
林远朝他笑：“好多了，我出院都好多天了，不过是捂了一会儿，没事的，快上来。”
谁料第二天就发了烧。
虽说林远一直对孟宇峥强调自己没觉得有多难受，但孟宇峥却害怕是哪里有了炎症，坚持将医生叫了来。
医生细致地为林远做了检查，“不是什么大问题，没发现严重的炎症，只是轻微的受凉感冒，不到38摄氏度，考虑到林先生的身体，宜采取物理降温，隔两三个小时用酒精擦一擦头颈部、腋窝这些部位，温度应当很快就会降下来。如果傍晚温度还没降下来，就打一支退烧针。”
孟宇峥点头，他早在医院里便学会了肌肉注射，以防不时之需。
许是看出孟宇峥脸上有些许焦虑之色，医生在临走前对孟宇峥也嘱咐几句：“林先生之前的手术非常成功，预后良好，孟先生不必太过担忧，只要保持心情愉快，想来要不了几个月林先生的身体机能便会恢复。”
医生走后，林远朝孟宇峥笑道：“我说了没事，你还不信，现在放心了吧？”
好在在孟宇峥的悉心照料下，林远下午就退了烧，孟先生的打针手艺并没有派上用场。
林远事后倒觉得这场感冒来得正是时候，及时让孟宇峥安了安心。
时清韵在上班之前来探望林远，她来的时候拿着个护身符，郑重其事地交给林远，“这可是大年初一那天我去求的，听说可灵验了，排了好久的队，差点冻坏我，所以，我们阿远可一定要长命百岁。”
她本来是要带小宇回她那里，正好寒假班年后又开了学，谁料她在这里又见到了一位眼睛亮亮的小朋友。
她疑惑地看向林远。
林远垂眸，对时清韵说了实话：“他是小宇的双胞胎弟弟。”
时清韵惊讶地捂住了嘴巴，震惊得说不出话，明明她当时也守在医院，怎么连生了几个孩子都不清楚。
“当时这孩子情况不好，小孟姐怕吓到我，就瞒了下来。”
说着，眼见眼圈又要红。
时清韵来不及消化新消息，又连忙安慰林远，“好了，都过去了，他都这么大了，现在又回到了你身边，难道还怕没时间陪他？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该把自己的身体养好，等你好了，你想抱哪个抱哪个，想宠那个宠哪个！”
林远只朝她点头：“我明白，可最近总是想着。”
时清韵叹道：“那就多想想以后，想着孩子们长大的模样，想想他们将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又会有什么样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