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王接过话来:“现在河北河东、两京路和燕山路受灾严重,燕山路靠近北疆的县城更是十分艰难,不过好在我们提前知道了消息,燕山军已有了准备,没有闹得太严重。”
夏翊清问:“那别的府州呢?”
许箐回答:“别的府州全部按照这一套方法执行,燕山路本就是军路,驻军直接接手;秦凤军的两名副统制已带兵出发,配合河北河东两路转运使和各府州官员一起安置灾民,永兴军的副统制也已派兵到了京西路和京东路,与两路的副转使对接。”
夏翊清冷笑一声:“京东路副转使?!这次若是事情做得好,他怕是要升官了。”
“四郎,有些事情不急在一时。”许箐劝慰道。
晟王也说:“秦淮漳之事不能操之过急,我们若没有切实证据保证一击即中,就只能暂时忍下。”
夏翊清无奈地点了头。
晟王起身说道:“不必这般愁眉不展,雪停了便是好事,后续的事情总能解决。季亭,我们也该回去了。”
许箐起身要走,却被夏翊清叫住,二人到旁边耳语了几句,许箐还拿了夏翊清递过去的东西,这才离开。
等二人离开之后,夏翊清屏退旁人,坐到许琛身边:“刚才就看你有些走神,怎么了?”
许琛微微蹙眉:“神医,我有些头疼,你帮我揉揉可好?”
夏翊清点头,拉着许琛坐到榻上,用指腹轻轻按摩着他的太阳穴。
许琛问:“你刚才给小叔的是什么?”
“调养的药,我怕他太累伤了身。”夏翊清轻声说。
许琛没再说话,只闭目躺在夏翊清腿上。
过了约一盏茶的时间,夏翊清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都能帮你圆过来的。”
许琛:“京畿几县因供给京城,并不算富足,如今大雪封城,无法与京中往来,京中可以自给自足,京畿县城却是断了根本,我下山去看过,他们过得很难。我原是想让骁骑卫分出些军帐,在山下也建个庇护所,再从别院拿出一些炭火给他们。可是……”
夏翊清接话:“可是你只能调动五千骁骑卫,就算兵符在手,也不能在非战时随意处置军中物资。虽说那些人都是你的,但骁骑卫作为长羽军中的精英,如果被你这样调动,天家会疑心你,会责备骁骑卫,更有可能让许公刚刚得到的信任再一次土崩瓦解。而且现在别院里有两名亲王,伯父本该避世,而宏王早就把你归为我的党羽,天家虽说着不在意,但心中多少对咱们俩的交往有所忌惮。这次无论是用伯父或是我的手令调动骁骑卫,都会让天家心中有疑虑。对不对?”
许琛默认。
“我说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都能圆回来。”夏翊清安慰道,“你放手去做,剩下的便交给我,我们早已不分彼此了,不是吗?”
许琛拉住夏翊清的手轻轻吻了一下:“这一年你太累了,我不想你再操心这些事情。”
夏翊清:“为了你,我不会觉得累。而且这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又能累到哪里去?明儿我与你一起去找纪寒。”
“谢谢你。”许琛轻声说。
“你若真想谢我,就别这般愁眉不展,我看了心疼。”
“我确实有些头疼。”
夏翊清听得许琛声音颇为疲惫,便知他是真的不舒服,于是说道:“那早些睡罢,一会儿拿热水敷一敷,我再给你弄些安神香。”
许琛轻轻点了头。
次日一早,许琛和夏翊清先跟许箐说了说想法,然后二人便一起下山去见纪寒。
许琛和夏翊清免了纪寒的问安行礼,直接说道:“这次下来找你是有事要跟你说。”
纪寒躬身等候吩咐。
许琛:“把军中的帐篷拿出来些,按照标准在山脚下搭建一批庇护所,安置周围受灾的百姓。你再找人上山去别院拿些炭火、干粮还有药材。若有病重的,可以请孙太医下山来替他们诊治。另外,前几日有位义商带着自己的人在帮忙接济灾民,他手中也有不少药材,还有几名于冻伤疫病颇有经验的郎中,你一并接手过来,他们会听你调配。”
夏翊清叮嘱道:“千万记住,只能调动五千骁骑卫,也只能动用知白能调动的那一部分物资,多一件都不行。”
纪寒立刻点头:“明白。”
“这件事是我们让你去做的,你只是看到了虎符和我的手令,没有圣旨。”夏翊清道。
纪寒微微欠身:“骁骑卫一应物资花销都是百姓赋税供养,百姓受难,我们本就不忍坐视不理。军中只认虎符,就算没有四大王的手令也无妨。下官看到了少帅的虎符,奉命调用了少帅可以调用的物资,从军法来看,下官并无违规。”
许琛:“辛苦你了。”
“这是下官应该做的。”
夏翊清点头:“麻烦纪统领了,我们是偷偷下的山,不方便久留。我们带了平留下来,让他来帮你,有什么事你们俩商量着办,拿不准的就让他去找我们。”
纪寒拱手,“多谢大王。”
这时有一名骁骑卫进入营帐,许琛和夏翊清立刻闪到一旁。
来人行礼后道:“今日晨练已结束,统领可要去训话?”
纪寒:“不了,你让去将外面除雪的一队叫回来,稍后安排新的任务。”
那名骁骑卫领命准备离开。
“等等!”许琛从屏风后走出。
那人立刻低头行礼:“见过少帅。”
“真的是你?!”许琛快步上前扶住那人。
“少帅与统领若是无事,我就先出去了。”那人有些慌张。
纪寒一把拉住那人,看了看许琛,又看向那人:“张栋,怎么回事?!”
“少帅大概是认错人了。”那人说完之后转身要跑。
许琛立刻喊道:“许仁栋!你给我站住!”
纪寒吃惊地看着眼前这名黑甲士兵,他虽然常年在军中,但定远公毕竟是他的主帅,许家的排辈他也略知一二,如今听到这个名字他就知道,这个被自己亲自挑选上来的张栋,应该就是定远公的侄子,平宁侯的堂兄。
“这下惨了。”纪寒心中叫苦不迭,“这是害我啊!主帅的侄子在军中,自己竟毫不知情,还亲自把他挑选进了骁骑卫……”
许仁栋笑着看向许琛:“许侯别急啊。”
许琛生气道:“侯什么侯!你从来不这么叫我,你在这里又是做什么?!”
许仁栋拉过许琛的手,哀求道:“好了琛哥,你得替我保密!”
许琛无奈:“这就是你同大伯说的外出游历?游历到我骁骑卫来了是吗?你何时入的军营?怎么又到骁骑卫来了?”
许仁栋低着头:“我……我前年入的军营,这次西境回来才被选入骁骑卫的。”
“你还去了西境?!那我义父知道吗?”
许仁栋连连摇头:“我一直躲着三叔,不敢让他知道,怕他把我拎回家揍一顿。”
许琛伸手捶向许仁栋的前胸:“揍一顿都是轻的!大伯若是知道你现在在骁骑卫中,非得砍了我不可!你这是要害死我啊?”
“你不说我不说,自是没人知道的。”许仁栋嘟囔道,“原本你也不会知道的……”
“你!西境那么危险!你要出了事可怎么办?!”
许仁栋却道:“你自己带着几百人就往阵前冲,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你给我回家去!”许琛生气道。
许仁栋急忙躲到纪寒身后:“我现在是纪统领的人,我听他的!”
纪寒面露难色,连忙求饶道:“少帅……你的家务事,就别拉着我了……”
许琛问纪寒:“你跟他很熟?”
纪寒垂首回话道:“我看他功夫好,这次将他选出来重点培养的。”
许琛叹了口气,对许仁栋道:“这么大的事我不会帮你瞒着,等风雪过后,我定会告知大伯与义父,你自己斟酌好。”
“琛哥!”
“你是我堂兄,现在在纪寒手下,纪寒又听我号令,若是你出了事,我会怎样?”许琛盯着许仁栋道,“若伯父说随你,那我就让你留下;若伯父不同意,你就自己想办法。”
“那……那你这是同意我留下了?!”许仁栋惊喜道。
许琛无奈摆首:“你如今是纪统领的人,他尚未发话,我又能说什么?”
纪寒连忙说道:“少帅别害我,这要是让大帅知道了,我定要受军法了。”
许琛看向许仁栋:“你自己捅的篓子你得自己去补上,不然纪寒与我都要跟着倒霉。还有,你若留在军营就用回原名,事情都做了,不敢用真名,也不知是勇敢还是怯懦。军营是你自己入的,西境你也活着回来了,骁骑卫更是你自己考进来的,我和义父谁都没帮你,堂堂正正的不好吗?”
许仁栋拽住许琛的手臂,难掩欢喜之色:“就知道你对我好!我爹若是要打我,你可得帮我啊!”
“我看我得先被大伯和我义父打!”许琛故作生气道。
纪寒问道:“少帅,那张……许仁栋,该如何处置?”
“你的人,你说了算。”许琛又叮嘱了纪寒一番除冰救灾之事,便与夏翊清一同回了别院。
第100章 一百 安民
回到别院后,许琛安排归平去准备炭火干粮,又亲自与骁骑卫交接叮嘱,直忙到快午时才得了闲。
夏翊清见许琛回到房间,立刻上前替他脱下氅衣,并端了杯热茶让他暖身。
二人坐到榻上,夏翊清问:“可安排好了?”
许琛点头:“薪炭干粮都已送下山,平留说帐篷已经搭好,估摸着今儿晚膳前就能备齐,入夜之前大概能将受灾的百姓全数转移出来。只是我看这天色,怕是又要下雪。”
夏翊清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是,又阴天了。”
许琛握住夏翊清的手,道:“一上午就将你晾在屋里,抱歉。”
夏翊清笑笑:“这有什么的?咱俩在城里时也并非时时在一起,难不成我离了你还不能打发时间了?”
“也是。”
“今儿上午那位,是你哪家的兄弟?”夏翊清问。
“是大伯家的,我大伯家子嗣都是从仁从木。”
“你大伯……”夏翊清略想了想,“那便是太常许寺卿的次子?他长子文直如今是在户部的。”
许琛颔首:“柏哥在户部任职。我这几个堂兄弟,只有今儿你见的栋哥与我关系最好,小时候他常到府里找我练武。前年他说要出去见见世面,还时不时寄些不同地方的特色回家,我们都以为他是真的出去游历了,没想到是入了军营。”
“我听他直接叫你琛哥,就知你们关系定是很好。”夏翊清剥开橘子递与许琛,“我很少听你提起族中的兄弟,还以为你们并不往来。”
许琛道:“是有往来的。不过因着以前的事,二伯不敢再让他家的仁铎出现在我面前,这两年我又在朝中有了差遣,确实走动得少了些。明年怕是又要多走动起来了,大伯家的柳姐明年及笄,该说亲了。”
夏翊清:“许寺卿今年已过五十了,竟还有尚未出阁的女儿?”
“大伯家三子二女,柳姐是年岁最小的,如今只有她尚未出阁。待明年定了亲,大伯于子女之事上便彻底无忧了。”
“我听说文直的大娘子已有了孕,产期该是在明年初。”夏翊清打趣道,“细算下来,你如今也是做了堂叔了。”
“这种事竟能传到你耳中?”
“你莫不是忘了文直娶的哪家姑娘?”夏翊清道,“晋安林氏与柴氏是姻亲世家,那林氏女的母亲为柴氏,是庄妃娘子的长姐,我自然会知道了。”
“我竟不知还有这层关系。”
“柴家只得恩养,不许入朝,所以柴氏虽是望族,但并无太大权势,柴氏子娶不到贵女,但柴氏女却多嫁高门。晋安林氏当年求娶柴氏女时颇费了些工夫,将我那名义上的姨母供得宛如菩萨。那年文直娶亲,我亦送了礼,便是为着这层关系。”
“我还道你是为着我送的礼,却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若是为着你,这礼我便送不得了。在外你我不过同窗之谊,我又如何通过你与文直搭上关系?”
许琛无奈道:“这倒是实话,不过有着这层关系,恐怕柏哥多少也被归到你寭王一党了。”
“林氏的祖父于永业二十九年因进言立太子被贬官出京,他当时进言说‘人君十二而冠,皇六子为中宫养子,应早正名位,以正大统’。他虽因此被贬,但次年先帝便将天家立为太子,若真计较起来,林氏才是最早拥立天家的。相比而言,我这个柴氏养子又算得了什么?”夏翊清教许琛摘下幞头,卧于自己腿上,替他揉着额头,“当时我送礼去,还是得了天家的暗示。你大伯在官场多年,那般玲珑心窍,替自家长子说亲自然要再三权衡。文直与林氏这门亲,既得了两家姻亲,又向天家表明了态度,可算是再周全不过了。如今你许家也绝对算是高门了,一位正三品左宣奉大夫、太常寺卿;一位从二品翰林学士,门生遍布朝堂,还有一位能在魏拓案中全身而退的户部要员,如今你和许公手中还握有兵符,这般家世作保,你家娶妻嫁女都不必愁的。”
许琛低声道:“这事你心里清楚就好,可莫要往外说了。”
“我自然知道。这里又没外人,不过是闲聊罢了。”夏翊清关切道,“让我给你诊个脉可好?你这般头疼可不是好事。”
“没事。”许琛轻声说,“只是有些累,歇了这段时间,人都倦懒了,如今忙起来还不太适应。”
夏翊清边揉边说:“这会儿没事,你不如小憩片刻?”
许琛应声,也并未去床上,只在榻上睡了。
待到未时正,许琛才醒来,这觉睡得并不安稳,起来后更觉身上乏力,他略醒了醒神,却见窗外又飘起了雪,不由得暗自叹息。
“我不过出去一盏茶的工夫,你偏生在这时醒来,倒像是我不陪你似的。”夏翊清进屋,含笑将一盏茶递到许琛面前。
“这是什么?”
“姜茶,驱寒的。”夏翊清道,“你不要硬撑了,既已受了凉,就该听话才是。你若不喝,我便不让你下山去了。”
许琛含笑接过,将那姜茶一饮而尽,道:“你又怎知我受了凉?”
“你既叫我一声神医,我自然是能看得出来。”
二人略歇了歇,便往山下去。虽早有准备,但亲眼见到庇护所中百姓,许琛才算明白为何小叔之前那般忧虑,这雪竟真的成了灾。
夏翊清也惊讶不已,他粗略看过,说道:“小叔但凡还有办法,也绝对不会暗示我们出手相助的。灾情到这般境地,不是民间义商毁家纾难就可相助的,必得由朝廷出手才行。”
许琛点头:“成羽的产业多,可需要钱的地方更多。小叔再有钱也禁不住这么花,更何况这些钱是回不来的,他生意还得做下去,手头的钱大概是挪转不开了。”
“这你放心,这些钱我会补给他的,反正我有的是钱。”夏翊清想去拉许琛的手,却抓了个空。
许琛面色如常,开口调侃道:“对啊,寭王富可敌国。”
夏翊清看着许琛,道:“那是我们俩的钱,自有你一份。”
许箐此时正扮做成羽,见到他们二人,便上前行礼寒暄。
“这次还是得多谢你们了。”成羽道。
许琛压低了声音:“跟我们说什么谢呢?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成羽:“这样毕竟会让夏祌起疑,你们好不容易得了闲出来休养的,实在是不该让你们参与这些事。”
“小叔别这样。就算你不说,我们也会做的,这些日子我们在山上也住不踏实。”许琛拉了拉身上的氅衣,“和光也是,他早就想下来尽力相助了。”
夏翊清问:“小叔这次花了多少钱?”
“河北河东共花了十万缗,京东京西加起来二十余万,燕山路那边多一些,三十万左右。”
许琛:“是不是钱转不开了?”
成羽无奈点头:“确实。今年年景不好,我所有产业账面上盈利只一百五十万,两河两京四路尚且可以自负盈亏,但燕山路却是实打实的捐助。”
夏翊清:“小叔放心,这钱我会补给你的。”
“你不必破费。”
许琛笑道:“你觉得这点钱对他来说算钱吗?”
成羽挑了挑眉:“也对,你一个密库够西楚用好几百年的。干脆以后你们养着我好了,我还做那些生意作甚?累死累活的,也挣不了几个钱。”
“好啊。”许琛说,“我们养就我们养,又不是养不起。”
成羽笑笑,说:“我去旁边看看,你们俩注意些,天黑之前回去,不要在山下耽搁。”
二人应声,便转身往军帐中去。纪寒正在和平留一起整理统计物资,见到二人立刻起身上前。许琛一边在炭盆旁烤手,一边听纪寒汇报。
“现下已支出帐篷四百顶,棉被八百二十床,另有担架六十副。我们在营中用不到帐篷,棉被还可支出一百八十床,再多便要挪用营中骁骑卫所用的了。”
许琛道:“先用库存,棉被别院还有一些,若是全数用尽,便先从你起,征用正将、副将、都头、队正的棉被,若再不够时再取用普通兵士的。”
平留接过话来:“其实若是炭火足够,棉被倒是不那么打紧,军中帐篷皆可御寒,百姓也都从家中送来多余棉被,目前附近灾民基本已挪入庇护所,该是用不到征用将官们的棉被。”
夏翊清补充道:“别院的炭火足够,若有不足还可烧柴,山上旁的没有,就是树多。”
许琛笑道:“你这是要把西山给砍成秃山吗?”
纪寒:“不至到那般地步,这路一旦通了,城里的补给自然就能到。”
平留点头:“对,现在百姓看到有长羽军来相助,也都安了心,不会出大问题的。”
夏翊清:“那就好,我去看看那些病人。”
“我陪你去。”许琛跟着夏翊清走出帐篷。
看到许琛二人前来,孙石韦立刻上前,将他们拦住,低声说道:“二位还是躲远些。”
许琛皱眉:“姑父这是何意?”
“晨起最先挪到庇护所中的病患,除部分冻伤摔伤外,更多的是起烧发热,表征为头痛乏力、喉咙干痒,骨节酸痛,高烧数日不退,病程初时缓慢,待起了烧之后便急剧恶化,咳嗽气促不止,喘憋以致昏迷者十之五六,一日内便至药石枉然的境地。”孙石韦压着声音说道,“如今病患症状虽与风寒相近,但济世堂的郎中和我都觉不妙,这……很像疫病。”
夏翊清疑惑道:“如何认定为疫病?”
孙石韦答:“最早是从燕山路起的,凡大雪封城之地皆有这般病症爆发,燕山路那边起先以风寒处置,后逐渐发觉不妥,燕山军立刻封村隔离,派下军医救治,才勉强压制住。此后不久,并未受雪灾影响的淮南路亦有十余县出了相同情况,天家下旨命淮南路即刻追查,发现那些最先起病之人均曾去过燕山路,才知这病并非只因天气而起。淮南路各县立刻封闭排查,所幸发现得早,其他地方均是零星散发,并未成聚集之势。但自下雪开始,临越府所辖十六县已有八县出现类似情况,且不分男女老幼,富户贫户皆有感染,一人起病,全家接连发病,几无幸免。若再有一县出现这种情况,京畿路便达瘟疫标准。”
“可做了隔离?”
“大王放心,庇护所这里已做了隔离,因着暴雪封城,这病倒是未传入城中。如今燕山路那边已将控制疫病的方法送了来,京中济世堂更是有专对疫病的方法和工具,倒也不必太过担心。”孙石韦道,“如今百姓只当是重症风寒,拖延医治,尚还安抚得住。”
夏翊清却摇头道:“不妥。百姓虽不通医理,但见病情发展迅猛,此处又隔离病患,也该明白是何情况,若一味隐瞒,反倒让他们心生疑惑。不如坦白开来,教百姓知晓这疫病严重,让他们注意防护,配合骁骑卫行动,反倒能早些切断传染。燕山路那般苦寒之地爆发疫病都未促生民怨,更未有流民闹事,反而很快将疫病控制住,你道这是为何?”
“这……”
许琛道:“因为燕山路是军路,军户过半,服从性高,对长羽军及朝廷颇为信任。”
“正是这个道理,疫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百姓心中的疑虑与对朝廷的不信任。”夏翊清略顿了顿,对孙石韦道,“你带领郎中们继续诊治,若有百姓询问,不必隐瞒,告知他们京中已派下特使及医官前来安置处理,让他们听从安排即可。”
“下官遵旨。”
许琛道:“既如此,我便替四大王跑一趟县衙传信罢。”
“你……”
“此时尚用不到你亲自出面,如今骁骑卫已然出动,需县衙配合也是正常,你先回去,我估摸着申时便能回别院了。”许琛说完后便转身离开。
夏翊清看着许琛的背影,欲言又止。
申时已过,安成领着一众厮儿进来布菜,回话道:“许侯派人传话说晚些回,让主子不必等他。”
夏翊清不言,安静用过膳后屏退众人,对安成道:“如今竟连你也瞒着我了?”
安成立刻跪地:“臣不敢。”
“他在哪?”
“臣不知。”安成叩首。
“那我便一间一间屋子去找。”夏翊清推门要出。
安成连忙道:“臣真的不知,许侯是单独回来的,归平和平留都未跟随。”
夏翊清站定,低头看向安成,冷冷说道:“既如此,你便回去罢,不必再伺候了。”
“主子!”安成伏在地上,拦住夏翊清前去的路,“臣知主子心意,可主子也该留神自己的身子才是!”
“我日日与他一处,若他真染了疫症,我定也逃脱不掉。”夏翊清道,“我只再问你一遍,他在何处。”
沉默片刻,安成哽咽道:“在汤池院的厢房内。”
“你不必跟来,去同晟王说知白起了烧,叫许世叔立刻回来。”夏翊清只留下这一句,便拎着药箱走了出去。
夏翊清将连通主院落与汤池院的小门关好,走到池边按动机关,将院子连廊四周的帷幕全数落下,自药箱中取出方巾叠过三层覆盖口鼻,而后轻声进入房间。
汤池院内的厢房陈设简单,只一开间,并无任何隔断。甫一进门,夏翊清便听得阵阵干咳之声,许琛卧于床上,锦帐垂下,哑声道:“就放在外面,不必进来了。”
夏翊清听得许琛这般嘶哑嗓音,心疼不已,快步上前掀开帷帐,道:“你当我真察觉不到?”
许琛惊得转身,连忙用锦被捂住口鼻,闷声道:“你快出去。”
“我已锁了门,出不去了。”夏翊清道,“无论如何,总是要吃药的,让我给你诊脉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