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翊清问荻黎道:“你这般跑出来,宏王没意见吗?”
荻黎摇头:“他都没理过我,王妃成天围着长绅转,我在府中待得无趣,就让永嘉带我出来了。”
“宏王最近忙,肯定对府里有所疏忽,你别怪他。”夏翊清开解道。
荻黎笑着说:“他不忙的时候也不理我,除了进王府那晚他来看过我一眼,就没再找过我。不过也好,我不喜欢他,也不愿意跟他多说话。”
永嘉轻轻拉了拉荻黎。荻黎说:“放心,我没有不开心,我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我平常在自己院子里看书赏花,或是舞剑练武,落得个清闲自在,反而比之前在耶兰皇宫里更舒心。”
夏翊清之前从院里得到消息,新婚之夜宏王都未曾在荻黎的院中留宿。如今听得荻黎这么说,恐怕她到现在还是完璧之身。
“你也想开些,若是觉得闷了,就到宫里找我。”永嘉劝道,“我在宫中待着也不过就是看书写字。”
夏翊清也说:“是,大姐如今也不去学堂了,在慈元殿里想来也是无趣。”
永嘉笑笑:“那倒还好,如今有你家长纾在,我觉得闷了就去看看他,小孩子一天一样,好玩极了。”
荻黎:“你若喜欢孩子,还不赶紧嫁人自己生一个?你可比我还大,怎么天家和皇后还不给你议亲吗?”
永嘉却道:“从来就没有该嫁人的年纪,只有适合婚配的人。”
“你这话说得好,”荻黎顿了顿,再开口时却难掩心酸,“只可惜适合我的人已经死了。”
“人死不能复生。”夏翊清劝道,“你未来还有很长的时间,不要一直这般哀叹。”
荻黎轻轻端起茶杯,笑着说:“我当然知道。在注定的命运中想办法让自己开心一些,我会做到的。”
夏翊清一怔,道:“我随口说的,你竟还记得。”
“你说得有道理,我自然记得。”荻黎喝过茶,又问,“怎的不见平宁侯?”
夏翊清:“他去骁骑营了,要午后才能回来。而且许公过几日便启程北上,知白这几日都不曾出来。”
荻黎疑惑着问:“定远公如今也这般年纪了,公府两个孩子还小,怎的不让平宁侯去?”
永嘉解释道:“知白哥哥是姑母从草原带回来的,草原各部之间纠葛联络复杂,与我们通婚后百姓之间更是盘根错节,若不是特殊情况,爹爹是不会让知白哥哥单独带兵去草原的。”
“器重但也忌惮。难怪你之前说平宁侯这些年不容易。”荻黎似乎是想起些什么,转顾夏翊清,问道,“寭王可是有元氏血统?”
夏翊清点头:“我生母是西楚郡主。”
荻黎:“前几日我路过王妃的院子,听到宏王和王妃在说你,还提到了西楚使团里的那个元邈,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打算。想着还是同你说一声的好,他在府里可是对你没什么好话。”
夏翊清笑笑:“无妨,以后这种事情你不用同我说,你毕竟是他府上的人,若是让他知道不好。”
荻黎翻了个白眼,道:“我才不怕他。你是我朋友,我不会任由他伤害你的。”
“他做什么都害不了我。”夏翊清说道,“你也说了,我们是朋友,既是朋友,便不能让你陷入两难境地。无论宏王在盘算什么,我都不怕。”
“你……你看上去很有把握?”
夏翊清颔首:“我确实有把握。所以你不必为我担心,朝堂之事与你无关,你远离母族远嫁已然很辛苦,不要再搅合到这里来。”
“你既有把握我就不操心了。”荻黎笑道,“你们抢来抢去也与我无关。”
夏翊清摇头道:“我可没想抢,身不由己罢了。”
此时品茗居的门被人推开,将屋内三人都吓了一跳,夏翊清看着来人说道:“何事教你急成这样?竟是不敲门就直接闯了?”
“我说完就走。”许琛似是一路跑来的,竟有些气喘,他顾不得许多,拿过夏翊清的茶盏就喝了个干净,而后说道:“南境不稳,我立刻出发,来不及回府传信了。义父也立刻出发去北疆,我们离开后家中就拜托你照顾一二。”
夏翊清立刻说:“京中有我你不必挂心,千万注意安全。”
许琛道:“我要赶去骁骑营了,保重。”
夏翊清目送着许琛离开,心中担心不已,这一次战况起得如此之急,院里竟也未先得到消息。
永嘉倒了杯茶推到夏翊清面前:“南境有五十万驻军,没事的。”
话虽如此,但永嘉知道此时夏翊清心中一定百感交集。她略想了想,道:“我估计爹爹很快就会找四哥进宫的,不如你先回府去,我同荻黎再坐一会儿。”
夏翊清在外人面前从来不会显露自己的心思,此时他看起来依旧神色淡然,似乎并未被刚才许琛所说的事情影响到,他轻轻摇头:“天家既已派了知白和许公出发,想必是都安排好了,用不着我操心的。”
荻黎却道:“永嘉说得对,你还是回去,国事重要,不必陪我们。我虽打不过平宁侯,但是对付一般人还是没问题的,保护永嘉也绰绰有余。”
夏翊清这才起身:“既如此,我便先回去了,你们也别在外面待太久。”
走出三品居后,夏翊清飞快回了王府,刚一进门,院里的木鹞就落在了手上。夏翊清边走边打开木鹞,里面有两条消息,一条是南境不稳,另一条则是西楚元邈得了天家允许,要亲自登门拜访。
没有一件好事。
夏翊清走进书房,提笔写了几个字放入白色木鹞之中放飞。待木鹞飞离,夏翊清轻叹一声,无力地坐到椅子上。
另一边,许琛正带着骁骑卫全速奔袭,一只木鹞落在了自己胸前,他抓过木鹞放入怀中,继续前行。
一直到晚间休整时他才有时间打开木鹞,纸条之中只有四个字:
“平安归来”
许琛走得匆忙,身边并无纸笔。他起身向周围看去,随手折了一枝狗尾草塞入木鹞腹部。可放飞的木鹞在空中盘旋一圈又落了回来,许琛这才意识到,离寭王府已经超过百里了。他手里握着木鹞,无声地叹息,片刻,收敛了心神,开始思索战事。
南境异动,无非是因为知道耶兰一战仲渊消耗过大,而今年扎达兰明显开始活跃,他们想让仲渊南北同时起火,趁机夺回之前割让给仲渊的几座城。
自己去年一战成名,三军阵前斩将夺帅,在军中已经有了威望,如今亲率骁骑卫千里驰援,更是稳了军心。只要有主帅在,南境五十万大军必定能守住疆土。只是这京中……
西楚使团还没走,宏王已经得了天家好些赏赐,这次之后必定大加赞赏,朝中官员迎风倒,将宏王几番夸赞吹捧,全然忘记数月前夏翊清赈灾巡视归来之时对他的奉承和巴结。
元邈自到了京城就盯着寭王府,总想借机与夏翊清单独会面,秦高濂在官场如鱼得水,靳逢佑三天两头往寭王府跑,京中的局势说不上紧张,但也从来没有真的安稳过。自己在时,夏翊清闲来同他说说话,倒也能稍稍放松些。可如今这一走,夏翊清在城中多少会有些难捱。
如今父亲去了北疆,自己奔赴南境,公府里剩下的是没有兵权的母亲和两个孩子。许琛觉得自己实在是操心的命,母亲有军权时,他觉得战场凶险,天家多疑,这军权不如趁早交出去。可如今母亲真的解甲归家,他又觉得这样还不如手里有兵权踏实。
这时归平走到许琛身边,递来贴红军报:“郎君,南境急传。”
「南凉轻骑十万,越境侵袭,柳州被围。」
「赵国侵扰边境六城,掠民无数,厢兵指挥使被杀,长羽军急援,双方对峙。」
许琛合上奏报,问归平道:“京中知道了吗?”
归平:“这次军报都是先送到郎君手中,不过我们刚出来,估计一会儿就能传入京。”
许琛说:“通知纪寒,再休整一个时辰出发,都抓紧时间休息。”
“是。”归平领命,然后又补了一句,“郎君也别太着急。”
许琛摇了摇头:“长羽军还是有战力的,而且此刻急也无用,我也不能飞过去,咱们的速度已经很快了。”
归平看了看许琛手里的木鹞,低声说:“看来这木鹞要留在郎君身边了。”
许琛起身:“去休息罢。”
寭王府。
夏翊清坐在床上摩挲着手里的珠子,即墨允翻窗进入寝殿,走到了夏翊清身边,问道:“四郎还好吗?”
夏翊清笑笑:“我能有什么事?”
即墨允:“这次事发紧急,院里消息与军报同时入京,晨起战报入勤政殿,天家就急召许公和知白入宫,我在知白之后才出宫,抽空给你传了信。”
“知白走之前去找过我了。”夏翊清十分平静地说,“明之不必担心,我真的没事,他又不是第一次出征,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即墨允看着眼前的夏翊清,倏然一笑:“四郎可知我想起了什么?”
“什么?”
即墨允:“那年第一次跟你见面的,你也是这样坐在床上,那时你还是小小的一个人,满脸谨慎地看着我。一个十岁的孩子,在听到自己生母是被毒杀的这个真相之后,几乎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淡定得好像在听别人的事情。”
夏翊清低头浅笑:“你当时是不是觉得我是个薄情之人?”
“没有。”即墨允摇头,“我当时只是有些心疼,也有些自责,我当初答应了恭敏贵妃,原本该早些出现才对。”
“你虽未出现,但应该早就看顾过我。”
即墨允:“是。之前那些年还用不到我出面,端贵妃做得已经很好了,而且那毕竟是后宫。”
夏翊清轻笑道:“明之后来这些年半夜带着我满宫乱跑,倒不像是避讳后宫的样子。”
即墨允一怔,而后解释道:“当年恭敏贵妃中毒,几乎无力起身,我去找她时她同我说宫中有名女使有问题,我将那女使绑走搜身,发现她私藏了信件准备告密,不过她藏的那份是恭敏贵妃做的假的。但她已经见过我,我只好将那她处理掉,那女使是你父亲的人。能在宫里悄无声息处理掉天家的人,我是有很大嫌疑的。好在后来皇后娘娘帮了我,皇后让我以后远离后宫,说她会保护好你。”
“我没有逼问你的意思。”夏翊清解释道,“我就是随便说说的。”
即墨允:“四郎这样随便说说,心情可好些了?”
夏翊清手里攥着那几颗珠子,低声说道:“这些年我总是这样,心绪不宁时言语上就有些不依不饶,实在抱歉。”
即墨允坐到床边的矮凳上:“四郎可别这么说,我倒是觉得你这样才算有些少年人的样子。我像你这般年纪时,天天同季亭吵,互相骂来骂去,可没有你这么端庄持重。”
夏翊清:“明之以前也被世叔打过?”
“何止以前打过,现在也打,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没个正形。”
“其实若是不说,任谁也看不出世叔今年已过不惑。”夏翊清看向即墨允,“明之也是,看不出年纪。”
即墨允面带笑意:“看不出年纪不好吗?”
夏翊清没有回答,只是道:“说正事。”
“要是没有正事就好了。”即墨允调整了一下语气,说道,“吴国、南凉、南赵同时起事,一共不到三十万,应该无碍,只是南境驻军需要一个主帅来稳定军心。另外扎达兰暂时没有动作,许公去只是以防万一。西楚使团很快就走了,这次元邈要见你还是为了密库,西楚皇帝不相信沛王手中只有那些钱,也不相信恭敏贵妃当年把东西留给了魏氏。”
夏翊清点头:“我猜到了,这事我会处理好。”
“还有一件事。”即墨允犹豫良久,最终还是开了口,“天家身体不大好了。”
夏翊清惊得直起身子:“怎么会?他如今看上去还很康健啊!春猎是还拉弓骑马……”
即墨允轻轻叹气:“他若真的还很康健,是不会去动福宁殿龙椅后的那方锦盒的。”
福宁殿龙椅后一方锦盒是用来存放继位诏书的。
“他……真的写了?”
即墨允点头:“我看着他放进去的。当年宥王还是太子之时他都未曾动过那锦盒。他今日当着我与陈福的面将遗诏锁了进去,他没细说缘由,只说若他真的龙驭宾天,让我帮他守住这遗诏。”
夏翊清心中忽然抽动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一角,那人毕竟是他的父亲,无论他们关系如何,身上那一点血脉联系是割不断的。
即墨允看夏翊清脸色不太好,轻声安慰道:“他看起来倒还好,四郎也别太忧心。”
夏翊清很快就收拾好自己心绪,语气平静地说:“多谢明之,夜了,你该早些回去了。”
即墨允知道夏翊清是想独处,就没再多话,起身离开了寭王府。
次日,夏翊清在寭王府打发走元邈之后就进宫应召。
福宁殿作为天家寝殿,外臣不得擅入,唯遇社稷安危之急务,方可入福宁殿御前议事。而后宫中人,唯皇后及太子可不经传召直入福宁殿,其余皆需提前请示。就连那年天家称病诏皇子侍疾,亦只是让众皇子站在殿外院中等候,不曾踏入寝殿。
这是十余年来夏翊清第一次踏入福宁殿的寝间,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斜靠在软榻之上满脸倦容的模样。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天家是真的老了。天家只比小叔大一岁,可看上去却老得多,甚至比晟王和驰骋沙场的许公都要显老。想来这二十多年的国事操劳,耗费了他许多心血。
想太多容易老,真的不是小叔随意说说而已的。
夏翊清走到榻前行礼,天家缓缓睁开双眼,道:“翊儿来了,坐。”
夏翊清规矩地坐在下方的圆凳上,未料天家却稍坐起了身子,招呼道:“坐榻上来。”
夏翊清起身又行过礼,方才坐于榻上。
天家缓缓开口:“见过元邈了?”
“是。”夏翊清恭敬回话,“送走他后进宫来的。”
天家问:“他同你说什么了?”
夏翊清道:“无非是一些无聊的事情。我既不想认他这个不知有多远的表哥,也并不关心西楚朝堂上那个太子和其他兄弟怎么争权夺位。”
天家听后笑了笑,道:“难得看你表现出好恶来,你很不喜欢他?”
“父亲恕罪。”夏翊清道,“儿确实不喜欢西楚人。”
“你要是没有这一半元氏血脉就好了。”天家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夏翊清自然听得明白,但他只是回答道:“如果儿没有这一半元氏血脉,这些年来也就不会连番中毒遇刺,若非魏氏败落,儿如今还活在惶惶不安之中。今日元邈来见儿,装出一副无辜无知的模样,甚至还在探究恭敏贵妃当年是否真的将东西留给了魏氏,所以儿才觉得厌烦。”
天家听言沉默片刻,轻声说:“这些年,委屈你了。”
夏翊清摇头道:“儿没有觉得委屈,只是觉得遗憾。”
“遗憾什么?”
夏翊清苦笑一下:“若恭敏贵妃当年真留下些许东西,儿还能有所寄托怀念。可她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连那颇有西楚风格的盒子都是留给魏氏的,所以儿觉得遗憾。”
“你生母……”天家仿佛陷入了长久的回忆,“她很漂亮,也很聪明,其实你生得很像她。小时候更像她一些,这些年长大了,眉眼轮廓有了些男儿的俊朗,倒是更像我了。”
夏翊清低头不语。
天家道:“还好当初听了你的建议让卓儿接待西楚使团,不然看你这个样子,怕是要烦死了。”
“若父亲命儿接待,儿自然会尽心办事。”夏翊清依旧恭敬,“接待使团是国事,儿不会夹杂私怨在其中。”
天家摆手:“不说这个了。倒是有件事要问你,昭文阁的袁徵,你对他有何评价?”
夏翊清斟酌片刻,谨慎答道:“儿觉得他是个好人。”
“好人?”
“是。”夏翊清解释道,“儿跟他一起共过事,他待人以诚,懂礼守节,不迂腐也不世故,确实是个好人。”
天家:“你对他评价颇高。”
夏翊清连忙说道:“昭文阁囊尽天下大才,袁徵不过二十出头便获封昭文阁学士,必然是天家看重之人。”
“确实。”天家轻轻颔首,“去后宫看看长纾和端贵妃,不必在这儿立规矩了。”
夏翊清起身行礼,规矩地退出了福宁殿。
往后宫走的路上,夏翊清思绪一直未停,福宁殿里藏在龙涎香下隐隐的药香让他意识到昨晚即墨允并非夸大其词,天家身体确实有恙。可按照自己的观察,天家并没有病得那般严重,有杜广白和泽兰在,怎的还会让他现在就起了立遗诏的心思?若是有机会能亲自诊脉,或是看到脉案就好了。另外一边,他不知道天家突然提到袁徵是何意,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一时间他也猜不透天家在打算什么。
夏翊清边想边走,很快就走到了慈元殿,给皇后请过安后就往后面去看望长纾。
长纾如今已经能将将坐住了。夏翊清逗着乳母怀中的长纾,难得地放下了心中思绪,没一会儿泽兰就进了来。
“四大王。”泽兰行礼。
夏翊清道:“代内人来得正好,我这几日身上不太舒服,自己诊脉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原本想着请太医的,既碰上了就让代内人给我看看可好?”
泽兰应声,让乳母女使们暂时退到殿外候着,待众人离开后,泽兰低声问道:“大王刚才示意奴过来,可是有事?”
夏翊清压低了声音说:“我刚从福宁殿来,你可知天家怎么了?”
泽兰犹豫片刻,回话道:“其实自宥王那事之后天家身体就一直不大好,怀勤太子薨后,杜院使请脉的次数就更多了。前几日天家还在娘娘这里晕倒过一次,虽然后来很快醒来,不过……脉虚而细,还隐隐有浮散之感。如今是用药提着,所以面上暂时还看不太出来。”
夏翊清自然知道这脉象意味着什么,他轻轻叹了口气,问:“那嬢嬢知道吗?”
泽兰点头:“知道。皇后娘娘没说什么,只是让奴和杜院使尽力照顾,也叮嘱了不要让公主们知道。”
“那依你看,还有……多久……?”夏翊清终是问出了这句话。
泽兰沉默良久,轻声答:“拼尽我一身医术,最多能保三年,不过四大王应该清楚,这是怎样的三年。”
夏翊清呆愣片刻,他自然明白————人虽活着,但只能躺在床上,起不来身,每天清醒时候甚少,只有气息但没有意识地活着。
泽兰心中不忍,劝道:“大王什么都懂,那些安慰的话对你也没什么用。但是还请大王放心,奴一定尽力。”
“天命如此,不必强求。”夏翊清缓缓地说,“医者虽能治病,但不能逆天改命,我明白的。”
夏翊清又陪了长纾一会儿,便往承乾宫去了。承乾宫不是那些年清冷且无人问津的临月轩,端贵妃每日都要迎来送往,还要防着那些藏在暗处的算计,不过确实正如端贵妃自己所说,她当年护得住年幼的夏翊清,如今也能挡得住后宫中的这些手段。
七月中,南境捷报,战乱已平。随着军报回京的,还有两封家书,一封送往公府,而另一封则送到了寭王府。
夏翊清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封信和一根已经枯黄的狗尾草。
许琛在信中详细描述了如何带兵,如何解了围城,骁骑卫如何勇猛,以及南凉的轻骑如何不堪一击,被长羽军打得丢盔弃甲四散奔逃,夏翊清觉得此刻已能看见许琛横刀立马于阵前的英勇模样。
最后,许琛写道:“走时匆忙,未带纸笔,原是随手折了一枝狗尾草教木鹞带回,未曾想一日百里,木鹞竟也不肯归家了。这木鹞暂且留在我身边,待我回朝时再亲自交还与你。”
夏翊清用指腹轻轻抚摸过落款处那潇洒的“琛”字,仿佛此刻正摸着那人的手一般。他将信和狗尾草小心收好,提笔写了封回信。
一刻钟后,夏翊清打开书房的门,将回信交给等在门外的归平,问道:“他可有受伤?”
归平摇头:“没有,郎君一切安好。”
“辛苦你了。”夏翊清拍了拍归平的肩膀,“天家今日已准了霍与韬让知白协同重整布防的奏请,这次他要到年底才能回来,南境潮湿,你们都得注意些。他冬日里也不爱穿厚衣,在城里便算了,在那边你们可不能再由着他任性。这次回去给他带些厚衣,我也准备了些常用的药,全都做成了药丸,方便你带回,一会儿让安成拿给你。”
“是,多谢大王。”归平低眉顺眼地说道,“大王可还有别的吩咐?”
夏翊清:“没什么嘱咐,你们注意安全,好好回来就行。”
归平行礼:“那我就先走了,大王也多保重。”
平宁侯许琛军功核准,十转,赐上护国。
永嘉宸公主封楚国。以「昭文阁学士、左宣奉大夫、左谏议大夫」袁徵为银青光禄大夫、驸马都尉,选尚永嘉宸公主。袁徵留昭文阁学士官,留谏议院左谏议差遣,赐住公主宅。
明嘉公主进明嘉宜公主;寿春公怀清,进莱阳郡王,出阁,判宗正寺;七皇子堇清授雍国公;八皇子徖清授兖国公。
宏王卓清,判临越府尹。
寭王翊清,加封“祐渊”,赐平章军国事。
这旨意让满朝文武都摸不着头脑————
如今东宫无主,若说天家属意寭王,却未明封太子。可若说天家不属意寭王,却又将仲渊国号加在亲王封号之上,是极致恩赏。平章军国事是正经参政的差遣,位在宰相之上,三日一朝,与宰执共同参议政事。
寭王得了个让所有人都不明所以的封赏,他自己倒依旧是恭谨。对各位尚书宰执都尊敬有礼,完全没有端着架子,也不曾随意置喙国事,竟像是去虚心求教的。
七月二十三,南境,长羽军营。
一名男装女子端着汤药进入帅帐,平留快步上前接过药:“表姑娘怎的还亲自端药来了,叫我去取便好。”
“我来看看琛表哥,他今天醒过吗?”
说话的正是许琛的表妹孙翥。孙石韦以黄帝内经和本草纲目给孩子启蒙,将自家长女教出了一身绝佳医术,刚过十岁便送至京中济世堂跟随坐堂,闲暇时又与长公主一同习武,学了些防身功夫,及笄后便辞了父母外出游历。
此次孙翥行至广南路,正碰上边境大乱,伤民众多,她便换上男装入惠民署照看伤民。后因医术出众被征调到伤兵所救治伤兵,没过几日便被亲自来伤兵所找郎中的归平撞见,立刻将她请回了帅帐。进了帅帐孙翥才知道许琛受了重伤。
时间倒回至七月初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