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还年轻,往前横冲直撞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这一茬,也算是因祸得福,不是什么人都能和赏家合作的,哪怕有,可能都只是边角料。
谁能想到,他们年纪轻轻,就靠莽撞有了这一番成就!
嘱咐他们好好治疗好好休息之后,赏南和虞知白离开了医院。
雨在早上停了,空气布满寒凉,但地面隐隐出现了阳光的身影。
虞知白捏着赏南的手指,低声道:“张沪很好,朱麦也很好。”他分得清好坏,也分得清真心与假意,这几个人都不太聪明,但都是比较好的人。
赏南捏了回去,他笑眯眯的,“恭喜虞知白同学,有了真正的朋友啦。”
虞知白没有否认赏南的话,只是……
“他们是朋友的话,那你是什么?”
赏南:“笨呐,我跟他们能一样吗?我是你的男朋友。”
从医院离开,两人去了距离不远的商场,这个商场吃的不多,但是有回南坊最大的游戏城,攀岩,射击,卡丁车,电玩……一到放假,这里边就年轻人扎堆。
很热闹,很开心,这是虞知白和赏南在一起的真实想法,他头一回觉得人类的笑和哭没那么讨厌,声音也变得没那么刺耳了。
因为喜欢赏南,所以它愿意去尝试着接受赏南的同类,毕竟,赏南也从未嫌弃过它。
赏南换了两口袋的游戏币,站在了娃娃机前面,他其实在心底默默选了很多的项目,视线在看见工作人员把一个接一个的兔子玩偶装进娃娃机里的时候,他眼睛就移不走了。
很漂亮的玩偶,都很漂亮,可以看出工作人员的用心,颜值都快赶得上虞知白扎的玩偶了。
赏南挑了个自己喜欢的,投了游戏币,他抓得很认真,并且还让虞知白做自己的参谋,帮助他完成,虞知白弯着腰,看着被灯光照得发亮的娃娃机,“我可以给你做的。”
想要什么样的玩偶都可以,这种玩偶,这种别人做的玩偶,就算是抓到了,带回去,它也会悄悄撕烂。
“这是成就感。”赏南脸上认真的神情前所未有,昨天晚上都没有这么认真过,虞知白盯着娃娃机的娃娃,眼神灰暗了几秒钟。
赏南抓得很努力,力度,方向,进程,就差去抬娃娃机直接倒了,但这个玩偶大概是质感非常好,夹子抓上了之后又滑下去了。
连续失败了七八次,每一次,虞知白都会偷偷松口气。
赏南:“……”他有看见,不要太明显。
等他上个洗手间了再来和娃娃机一战高下,赏南把口袋里的游戏币都给了虞知白,“你先帮我抓一下,我去个洗手间。”
说完,赏南急急忙忙跑走了,虞知白注视着赏南的背影直至消失,他才回过头来,表情冷淡地看着娃娃机。
他面无表情地塞进去两个游戏币,夹子移动了几下,他就拍了下去,但可能是歪打正着,抓上去了,不仅抓上去了,还抓出来了。
虞知白动作一顿,他弯腰把娃娃拿出来,看了看周围,走到离自己最近的一对情侣面前,“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男生疑惑地看着对方。
“这个娃娃,”虞知白将玩偶递给男生,“我本来想给我男朋友抓个娃娃的,但是他好像不喜欢这一个,送给你们吧,祝你们百年好合。”他活学活用,昨天朱麦曾对他和赏南也这样说过。
男生本来警惕的表情松懈下来,“没问题,谢了啊兄弟。”他接过娃娃,塞给女朋友,女生也兴高采烈地说了声谢谢。
虞知白继续往娃娃机里塞游戏币,后来也抓到了好几次,他都送给了别人。
最后两个游戏币,又抓到了,虞知白不悦地耷拉下眉眼,他弯腰要将娃娃取出来送人时,一只手抢先伸过来,赏南高兴得眉眼明亮,“你抓到了,小白,你好厉害啊!”
男生小半张脸被羊毛围巾挡住了,他太白了,脸上的小绒毛清晰可见,柔软又明亮的生命力。
虞知白顿了顿,轻声道:“我不止抓到了一个,我抓到了好几个。”比起其他的,他还是更喜欢看赏南笑。
赏南本来还在为这个娃娃高兴,听见虞知白说不止这一个,他笑容更灿烂了,“哪儿呢?”
虞知白声音轻轻的,“我讨厌它们,我把它们都送人了。”
虞知白观察着赏南许久,才知道对方是在生气。
赏南又去换了跟之前同样多的游戏币,一言不发地操作着操纵杆,虞知白站在旁边,“我帮你。”
“不用。”赏南言简意赅,都不看他了。
以前不管虞知白怎么作怪,赏南都不生他气,今天这是头一次,听见虞知白说都送人了,赏南的笑容缓缓就消失了。
赏南的笑容慢慢消失,虞知白的心也慢慢提了起来,它是有心脏的,只不过一直没怎么用,这是虞知白第一次感受到心脏如此强烈的存在感,它默默地看着赏南抓娃娃的动作,心里越来越难受。
它朝赏南走近了些,伸手去牵赏南的手,“我记得他们的脸,我去把娃娃都要回来。”
虞知白说完后,就真准备去找收了娃娃的人,赏南忙拉住他,“都送给别人了,怎么好意思要回来?”
赏南也不是真生气,他往旁边让了几步,“你抓吧,抓不到10个你今晚就睡客厅。”
[14:哟~]
赏南:“闭嘴。”
虞知白抿抿唇,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
赏南看着虞知白的侧脸,他没生气,他就是无语和无力,暂时不太想说话,他知道虞知白既然是非人类,是怪物,他的思维就不可能和人类是一样的,正常人类是不可能跟几只玩偶吃醋的,但虞知白却会吃醋。赏南想,可能是因为他自己是纸人,玩偶也属于同类吧,那么它吃醋,好像也能理解了。
抓了二十多次,虞知白只失手了一次,整个娃娃机被抓得见了底,赏南手里拎着一大串,直到把游戏币抓完,把工作人员都抓了过来。
工作人员礼貌地要送赏南和虞知白热腾腾的奶茶,将他们引到了别处,赏南知道,工作人员是希望他和虞知白喝了奶茶之后就走吧,别玩了,他俩再抓下去,他们就白干了。
“还生气吗?”虞知白提着那一大串玩偶,轻声问赏南。
赏南嚼着奶茶里的珍珠,“本来就没生气。”
“……”虞知白不明白,“但我觉得你生气了。”
“真的没生气。”
虞知白思考了一会儿,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虽然你看起来像是生气了,其实是没生气的意思,对吗?”
赏南想了想,虞知白这么理解,好像没什么问题,他点了点头,“是的。”
这个时候的赏南,根本想不到这一问一答会给自己以后和虞知白的日常生活造成多大的隐患。至少,在虞知白若有所思想明白之后,在某些事情上,赏南就算真的生气了,它也会觉得对方没生气,可以继续。
商场前宽阔的柏油马路上,一辆黑色的商务车飞驰而过,坐在车窗里的代丽丽正好看见站在商场门口的赏南和虞知白。
赏家的继承人,拿着那么一杯廉价的奶茶,和穷小子谈着一段没有指望的恋爱,更重要的是,两个男生本该是敌人,本该针锋相对,现在却站在了同一阵营。
代丽丽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商场前的那一幕,指甲掐破了掌心都毫无知觉,她愣着,想道,为什么呢,为什么赏轩背叛了她,现在连赏南都要背叛与抛弃她呢?
除夕前夜,回南坊迎来了一年一度最喜庆的几天。
行道树上挂着红色的小灯笼,树枝上缠绕着连串的彩色小灯泡,各家商场早早地便放出了除夕夜活动简介。
张雪丽在班群里发了很大的红包,她前两天去医院探望了张沪等人,毕竟是班主任,张沪他们对张雪丽又信任得不得了,说他们见鬼了见鬼了,本以为张雪丽不会相信的,但张雪丽却说她有认识的朋友,会帮他们求几个护身符或者辟邪用的东西。
探望完张沪,张雪丽又对赏南和虞知白表示了关心,顺便提了一句:期末成绩要出来了,要是没进步,她就要收拾赏南。
赏南觉得后边才是张雪丽主要想表达的。
和张雪丽说完新年快乐,赏南才推开病房的门,他们今晚要接虞昌月回家,除夕和新年,他们总不能让虞昌月独自呆在冷冷清清的医院里。
来医院的时候,虞昌月虽然还是板着脸,但眉眼里明显是欣喜的。
她脸色跟刚入院的时候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在医院里,一日三餐都有营养师专门制定,换着花样的设计套餐,加上医生的治疗,她身体的情况有明显的好转,当然,那些慢性病只能慢慢养着,无法根治。大多数老人身体都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毛病,更何况是虞昌月这副从未维护过的身体。
医生向赏南交代着:“您可以购买一些家庭理疗仪,包括吸氧设备一类的,老人年纪大了,身体底子很差,需要很好的休息。”
“冬天的话,一定一定要注意不要感冒,会引发她的哮喘,老人会很遭罪。”
病历厚厚的一沓,出院后的注意事项也写了好几张纸。
虞知白抱着虞舍的那张照片,拎着一大口袋虞昌月的换洗衣服,“走吧。”
赏南搀扶着虞昌月。
走进电梯里,按了停车场的楼层,电梯开始往下运行时,虞昌月没什么肉的手指抓紧了赏南的胳膊。
赏南垂下眼,问道:“外婆,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让人去买。”
虞昌月没回答,哼一声,她总是哼,“我住院花了你多少钱?”
她的头发医生给她剪短了,方便打理,出院时,护工给她梳得整整齐齐。虞昌月的背微微佝偻,脸上皱纹横生,眼珠不再浑浊,坚定又有力量,像一棵重新开始发芽的枯树。
“不多。”赏南说道,他没想过和虞昌月计较这些,反正赏家的钱也多得几辈子都花不完。
虞昌月看着杵在旁边的虞知白,“记得还人家钱,听见没有?”
虞知白缓缓扭头过来,他抿抿唇,“好的。”
赏南憋笑,真要计较起来,虞知白可能真的给他打一辈子工了。
等在停车场的司机还是李厚德,他问是不是回家,回市中心那边,虞昌月按住赏南,“除夕我要回自己家。”老人眼里透出一股倔强。
赏南微愣,他很快明白过来,虞昌月是想回到幸福小区,毕竟和虞舍有关的许多记忆都在那里,让老人撇下女儿去别处过年,的确有点不太好。
于是,赏南对李厚德说道:“去幸福小区。”
李厚德打着方向盘,一边注意着后面有没有车,一边说:“小少爷,跟你说个事儿,前几天,幸福小区有一个跳楼的,都上新闻了。”
赏南:“?”
看见赏南露出疑惑的表情,李厚德就知道这事儿他们还不知情呢,这年轻人谈起恋爱呐,就是忘我。李厚德说道:“有个叫什么李什么平的年轻人,也不算特年轻吧,就前两天大早上的,突然在院子里发狂地学狗叫,双手双腿在地上爬,速度飞快,一边爬一边汪汪叫,就那么上了楼,直接就从顶楼上跳了下来,一点预兆都没有。”
李厚德想起那个视频,起了层鸡皮疙瘩,“看那视频的角度,是对面楼上的人拍的,吓死了人了,有的人跳楼好歹还在楼上晃一会儿,他是直接爬上去“啪”一下就砸下去了。我个人怀疑是狂犬病呐。”
赏南和虞昌月一起看向了虞知白,看见虞昌月去看虞知白,赏南猜到了,虞昌月一直都知道这些人会遭到自己行为的反噬,她也是知道李荣平对虞舍和虞知白母子的所作所为的。
车内沉默了会儿,有人开口感慨般:“可能是撞邪了吧。”
是虞知白说的,他语气轻飘飘的。
李厚德再次打了个寒战,“可别说了,他们都这么讲,但谁撞了邪之后会学狗叫啊,专家说了,考虑狂犬病的可能。”
又安静了会儿,李厚德又说:“不过我女儿也说网上不少人分析是撞了邪。”
之后,车内再没有人开口说话。
李厚德以为他们是在感叹生命的脆弱,命运的无常。
赏南记得李荣平这个人,并且印象深刻,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就已经十分不正常,赏南那时候就大概预料到,李荣平的死期将至。
纸人从未刻意去伤害过任何人,他和鲁扬都是死在了他们自己的手里。命运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所有人都别想脱离,命运的确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死亡也包含在其中。
降生不可控,但死亡可控,死因在每个人不曾注意的过去里。
虞知白,虞知白的死因是什么呢,虞知白的死因是它的降生,赏南觉得十分难过。
他们到幸福小区时是下午,小区门口的地面上还有不少纸钱,葬礼应该就是在小区举办的,没有去殡仪馆,李荣平所在的那栋楼前还撑着一个花圈,花园中间一个巨大的“奠”字,风吹过去,花圈摇晃了几下,倒在了地上。
小区十分安静,今天天气不错,但也没有老头老太太在榕树底下打牌下象棋,每层楼的窗户都黑漆漆,像一个个能将人吸进去的黑洞,即使有些窗户上贴了福字,挂了腊肉腊肠,火红的辣椒,也改变不了迎面扑来的凄清和阴郁。
赏南注意到,还有人在窗户上贴了黄色符纸,估计是被李荣平这事儿吓到了。
如果他不知情,他也会觉得十分诡异。
回到家里,虞昌月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擦拭虞舍的遗照和香案,倒掉了桌子上已经干掉的水果,从抽屉里拿出几支香。
打火机按了好几次,火焰持续炙烤着香,却一直点不燃。
虞昌月叹了口气,将没点燃的香插到了香炉里,看着黑白照片里的虞舍,她喃喃道:“小虞已经找到了很可靠的家人,你为什么还是不肯走呢?”
虞舍不走,香永远都点不燃,她永远会在红石隧道徘徊,虞知白的怨恨永远都不会散;虞知白的怨恨不散,虞舍永远都不会走。
这是一局死棋。
看着垃圾桶里烂掉的水果,虞知白说道:“我和赏南等会去超市买菜,再买一些新鲜的水果给阿舍。”
听见虞知白的声音,虞昌月一秒就从悲伤的情绪当中脱离了出来,她记得自己之前给了虞知白多少钱,这都这么久了,估计早就没了,“你哪来的钱?”
“赏南有。”虞知白轻声道。
虞昌月呼吸一滞,她虽然不承认现在的虞知白是自己的外孙,但当听见虞知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赏南有钱”的时候,虞昌月还是忍不住眼前一黑。
她狠狠打了虞知白两下,“你应该挣钱给他花!”
“我会努力读书的。”虞知白说,虞昌月打不痛他,他没有痛觉。
虞昌月坐在椅子上,问虞知白,“那你想好以后做什么没有?”
“想当医生。”虞知白没怎么停顿,就回答虞昌月了,赏南在一旁也听见了。
一个充满怨气的纸人,想当医生?
不过赏南转念一想,虞知白这么会扎纸人,纸人的构造和人类是一样的,他这手艺,不当医生可惜了。
”走吧走吧,你们去买东西吧,让我和阿舍待会儿。”虞昌月赶他们出去,眼里有泪。
小虞应该是有印象的,在医生宣布虞舍死亡时,在医生宣布让她给孙子准备后事时,小虞都是记得的。
所以小虞会想要当医生。
可是医生很辛苦,工资也没有很高,虞昌月有些发愁,当医生,怎么养得活赏南那样的孩子,再联系到虞知白一脸理直气壮吃软饭的表情,虞昌月的脑袋就感到有些发晕。
在商场,赏南推着车在后面走,摸摸这个,摸摸那个,虞知白挑得很认真。
赏南不明白两个大小一样的南瓜有什么好对比的,他说:“等会我们去给外婆买点补品吧。”
“好。”虞知白还在对比那两个南瓜。
“我想吃虾。”赏南又说。
“好。”
虞知白以前没觉得逛超市是一件这么幸福的事情,他以前来超市,买了东西就走,也不会仔细挑选,他有些记不清那时候的感受了,模糊的印象就是觉得超市人很多,很吵,味道很大,海鲜与禽类的腥味,蔬菜没有去掉的泥土的味道,有些腐烂的水果也会发出难闻的气味。
赏南虽然帮不上什么忙,还会拿一些没有什么用的东西,但只要在赏南在身边,只要赏南在身边,就什么都好。
他们买了一只很大的龙虾,从中指指尖到小手臂中段的长度,龙虾精神头很好,还试图伸出钳子攻击赏南。
赏南举着网兜,“大胆。”
到底给他捞起来了,旁边的阿姨帮他们装好,称重,“还要别的吗?”
“不要了,谢谢,阿姨。”虞知白破天荒在有赏南在的场合主动回应陌生人,还叫了阿姨。
回家的路上,赏南牵着虞知白的手,手指挠了挠对方的掌心,“小白,你越来越像个人类了。”
这是好事。
是值得庆祝的事情。
虞知白顿了下,“我会努力挣钱的。”
赏南一愣,“这两件事情,有什么必要的关联吗?”
“做人的话,需要努力挣钱。”
赏南笑了,“做怪物就不用了?”
“做怪物不用。”
做怪物可以喝西北风西南风,随便什么风,但他不要赏南和自己一起做怪物,喝西北风,他会努力读书,努力挣钱,给赏南买漂亮衣服,买更多更多的玫瑰花。
坐出租车回去的路上,一辆消防车从他们所乘坐的出租车旁边飞驰而过,刺眼的红灯在车顶上闪烁着。
出租车司机放下车窗瞧了一眼,又把车窗升了上去,感叹道:“每年过年这几天,消防员的工作任务会翻倍,偷偷玩烟火的啊,开电热毯漏电了火烧起来都不知道的啊,烤电炉子失火的啊,多得哟,这不知道又是哪一家失了火。”
他说完后,一顿,“哎,这消防车去的方向是幸福小区啊,你们也是去幸福小区,这不是巧了吗?”
浓烟滚滚,物件被烧焦的味道在空气中迅速弥散,火势已经非常大了,并且已经失控。
这是幸福小区这个月出的第二件事了。
浓烟从窗户里一冲出来,旁边的住户就瞧见了,没细想,赶紧打了消防救火的电话,事后知道是虞婆子家里,倒也没人责备,虽然虞婆子不吉利,可幸福小区不能再出事了,再出事估计那大老板都不乐意拆他们这块了,不吉利。
幸福小区是修建了很多年的老房子,年久失修,他们也舍不得花钱花功夫去修。
虞昌月的房间电灯连接的电线裸露在外,许久没使用过了,短路时闪出火花,直接引燃了墙纸,墙纸背后贴着木板,再连着木质的衣柜,整间房子在非常短的时间里被点燃,浓烟瞬间呛进了虞昌月的气管当中。
她奔去厨房,将抹布淋了水,捂住鼻子和嘴巴,本来就年纪大了,刚出院,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门,还没下楼,她又想起来虞舍的照片没拿,扶着扶手,大口喘息着,又走回屋内,刚拿到虞舍的照片,一旁的电视剧“砰”的一声爆炸了,虞昌月被这股冲力击倒在地,眼前火势瞬间大了起来。
在出租车上,从车窗里,赏南就看见了,出事的是虞知白家里,消防员正在灭火,巨型水柱已经在对完全燃烧起来了的房子发起了攻势。
“哎哟喂,你这孩子怎么跳车啊?”司机一声惊叫。
赏南去看身边,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菜在车上滚了一地,虞知白直接跳了车,他摔倒在地上,没有任何停顿地又爬了起来。
门口,消防员正在破口大骂一个老婆子,“明明有人,你为什么说没人?!”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犯罪?”他戴着消防帽,吼得嗓子疼。
火势太大了,哪怕现在知道房子里还有人,也不能让队员贸然闯进去,楼下的几户都跑出来了,只听一个小孩儿说顶楼屋子里有个奶奶,孙子没在家。
消防员叉着腰,原地走了几步,他一把夺过队员的对讲机,“来个人,和我上去。”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从他旁边擦肩而过,速度之快,他压根就来不及抓住。
小孩子指着入口,“是奶奶的孙子,他上去了。”
楼上又发生了剧烈的爆炸,随掉的玻璃稀里哗啦地砸下来,消防员忙扑过去护住那小孩儿,吼道:“群众不要扎堆,去安全地带!”
“拉隔离带,愣着干什么?!”
赏南被拦在了隔离带外面,无论他怎么表明自己的身份,拦住他的人也只说:“火势太大了,群众不允许靠近,请您留在安全防线外面,谢谢配合。”
半边天都被映红了,今天是除夕,红色本该是最喜庆的颜色。
赏南站在原地,心脏疼得拧成了一团,他弯下腰来,他鼻息里全是浓烟的味道,家具被烧焦的味道,附近树木被炙烤后的糊味。
[14:南南,去小区后门,它会跳窗。]
听见14的提示,赏南站起来,推开围观的人群,踉跄地冲向小区后门。
虞知白在四楼到五楼的转角处看见了虞昌月,虞昌月怀里抱着虞舍的那张彩色的十八岁画像,老太太靠在滚烫的墙上,半闭着眼睛。
听见急促的呼吸声,虞昌月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半边脸已经被烧毁了,黑红一片,眼睛只剩下黑黝黝的一个洞,它手背全部被灼伤。
虞知白捏住虞昌月的手腕,虞昌月顿了下,轻轻挣扎,她不要怪物背她。
虞知白往前挪了挪,单膝跪在虞昌月面前,”外婆,我是小虞。”
楼上火舌往下翻滚,虞知白用后背挡住,他重新扣住虞昌月的手腕,“走吧。”
虞昌月这次没有拒绝。
她趴在虞知白的背上,呼吸已经十分微弱,“小虞,我死后,把我和你妈妈埋在一起,存折都在你名下,足够你上大学的。”
走在楼道里,四面八方袭来的火苗,虞知白想起来那天下很大的雨,他被外婆从医院背回来,外婆没办法撑伞,雨淋湿了他,也淋湿了外婆。
他眼睛很痛,外婆骂不肯载他们的出租车司机,骂出车祸死了的妈妈,再骂快死了的自己,骂老天不公,再然后,外婆哭了起来。
那时,他的手没办法搂紧外婆的脖子,吊在外婆肩膀两边,晃呀晃。现在,外婆也没办法抱紧他的脖子,两只手臂挂在肩膀上,也晃呀晃。
一道门里又发生了爆炸,虞知白挡在前面,外婆的意识稍微清晰了点儿,她虚弱道:
“小虞长大了。”
“小虞以后要好好生活啊,外婆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虞知白觉得自己的眼睛很痛。
[14:南南,黑化值清零了。]
[14:虞昌月使纸人诞生,截段了虞知白的死亡,是违背生物生存原理的行为,她同样是被反噬的人之一。你们送她去医院做的只是无用功,她活不了多久了,即使没有这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