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夫人说好的。
赏南从容不迫,也没哀求陆荔高抬贵手,他走了后,陆荔并不觉得解气,但一时间也没什么撒气的东西了,香夫人是看着陆及长大的,相当于陆及半个妈,胡蝶兰是她的人,还是个女孩子。
看着陆荔气得恨不得撞墙的样子,香夫人笑着说道:“您何必为难小南呢?他才十五岁,什么都不懂。”
“总不能永远都不懂吧,他不懂,我就教他懂呗。”陆荔终于坐下来,头靠着胡蝶兰的肩膀,无所谓道。
香夫人不赞同,“大少爷看起来挺喜欢小南的,要是知道您这么对待他的孩子,可能会对您生气。”
陆荔不自然地看向赏南离开的方向,过了会儿,“本来就是赏南的失职,本来就该罚,这是我们陆家的规矩,不能因为他喜欢就不守规矩,对吧?”
院子的主要部分是由砖块铺就,其后才是草坪和石子路,中央喷泉一直在循环工作着,在清晨的阳光底下,水珠溅起来时会有彩色的光点产生。
赏南找了地方跪下来,他的正面就是昨晚陆及弹钢琴的地方,那架钢琴静静地处于房屋正中央。
侧面的墙壁上,有一张很大的人物油画肖像,穿极显绅士风度的黑色燕尾服,轮廓流畅清隽,眸子及其温柔的注视着画外的人。
给人的感觉……和陆及有些相像,或许是因为疾病,陆及给人的感觉更加柔和和虚弱,而画中的人温柔却不失力量,如果说陆及像朦胧的月,那画中的青年则更加像现在清晨的阳光。
[14:画里的人是陆家第一位家主陆绅,陆家起于六百多年前,这座老宅便是陆绅在的时候所修建的,那时候的陆家在陆绅和几个兄弟姐妹的共同经营下极其繁荣,可是富贵迷人眼,垂涎家主之位的大有人在,但陆绅实在是太年轻,又太有能力,并且未婚,等他下台估计得等到死,于是几个兄弟姐妹就联手,将陆绅烧死了,陆绅死后,他们又将那房子重新修葺,也就是你现在住的那房子,陆绅曾经死在里面。]
[14:这架钢琴是陆砚的,陆砚生于两百多年前,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人,热爱美术和音乐,只不过后来因为车祸而死,这幅陆绅的肖像画就是他为陆绅画的,他没见过陆绅,却能将陆绅的面貌原本的还原出来,连画中陆绅的燕尾服都是陆砚为其设计的,因为在陆绅那个时代,还没有出现这样的服饰,陆砚在美术方面的造诣十分之高。]
赏南脑子里的一根弦突然断了,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他产生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猜测,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与有违常理。
陆绅的画,陆砚的钢琴,昨天晚上,陆及曾在这里弹奏钢琴。
赏南的视线穿透窗户,看着画上俊美青年的眼睛,透过这双眼睛,他总觉得像是在看陆及。
“陆及,就是陆绅,也是陆砚,对吗?”赏南手指微微颤抖着。
赏南为14提供了很重要的关键词,系统立马跳出来了许多可以提供给赏南的信息。
[14:是的!]
[14:陆绅出生于六百二十年以前,死的时候正好是二十七岁生日那天,陆砚死于两百六十年前,死的时候也是二十七岁,同样是生日那天,除了他们,还有四个陆姓后人,都是死在了二十七岁生日当天,所以上次我说陆及还能活三年,三年后,陆及正好二十七岁,原来来源是在这里。]
陆及死了六次了吗?这次是第七次。
[14:是的,他已经死过六次了,不过怪物是从它第一次死亡的时候就诞生了,是从大火中诞生的骷髅。]
“为什么?”
[14:陆家的人在最开始抢夺家主之位时,同时也找擅长弄鬼神的人弄到了可以让陆家永远繁荣昌盛下去的办法,就是每隔一些年,便献祭一名陆姓后人,以求让陆家永远繁荣昌盛,这个秘密只有陆家每一任的家主知道,并且每一任家主都会等待符合献祭要求的后人出现,从而执行献祭。]
赏南感到不可置信,“为什么每次都是陆及?”
[14:陆及的怨恨太重,它不想离开这里,每次死后,它都会休息一段时间,然后等那个生辰八字的陆姓后人出现在孕妇的肚子里的时候,它会替代那个孩子的出生,原本的那个孩子会有更好的去处。这并不是它在做善事,事实上,它的玫瑰园里有许多也是陆家的人。而它如今虚弱成这个样子,代表它已经腻了,我无法预测到它再次死亡后会做出什么来,但根据黑化值而言,光是陆家这些人,还不够它塞牙缝的。]
听14说完,赏南喉间涌上来一股浓浓的悲哀和怒气,如果不是陆及,会有更多无辜的人被陆家的人拿来献祭。
而正因为陆及独自承担了六次献祭,它的怨气才会这么重。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陆及可以走啊,走之前毁了陆家就好了啊。
[14:它放不下,南南,你帮帮它。]
赏南一直都很恼怒和无力于自己的共情能力,这并不是会让人感到轻松的东西,明明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经历,却仿若是自己所经过的,剜心般的痛与难过。
他静静地看着屋子里的油画和钢琴,身后的风徐徐地吹来,又徐徐地荡走,喷泉水声不绝于耳,砖块坚硬冰凉得像铁块,赏南的膝盖一开始还能感觉到疼,到后来就已经麻木了。
算了,还是被罚跪的自己更加可怜点,赏南想道。
莫元元在隔壁的二楼看着赏南,他旁边还站着一个男生,赏南不认识。
他们下课了。
他们要跟着陆家的人一块上下课,一块学习东西,老师是从外面聘请的,十分专业。早上很早他们便开始上小语种的课程,上完两个小时,他们要学习高尔夫,现在是中午,马上就要午餐了。
从走廊里路过时,莫元元意外瞥见了跪在院子里的赏南,他立马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
他和赏南的关系可不好,他最讨厌的人就是赏南了,觉得喜出望外是因为赏南周围没有别人,赏南在罚跪,这的确是一件令莫元元感到愉悦和兴奋的事情。
“这才刚来第二天吧,赏南,你就被罚了,”莫元元幸灾乐祸道,“你可真给院长丢人。”
因为赏南而被陆其声踹了一脚的仇,莫元元一直记着呢,可忘不了,他不能报复陆其声,难道还不能报复赏南么。
莫元元见赏南低头,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他轻嗤一声,夺过小伙伴手里的水杯,拧开瓶盖,直接朝赏南泼了过去。
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但莫元元力气甚大,准头又好,一杯水有大半杯都泼在了赏南的头上。
温热水顺着赏南的头发滴在了地面,还有赏南的水杯,等落下来时,已经是凉的了。
赏南抬起头,眼神淡淡地看着莫元元,哪怕是跪着,赏南的眼神也不卑不亢,明明是跪着,他却像在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莫元元一般。
莫元元撇撇嘴,他不关心赏南现在看自己是什么表情,反正赏南要被赶走了,想到这一点,莫元元神清气爽,同时带着自己的跟班下楼吃饭去了。
小跟班往后看了眼,有些担心,“陆及那么喜欢赏南,要是他知道了,肯定会帮赏南出气的。”
“出气?别逗了,”莫元元好笑道,又压低声音,“我今天早上听见孟叔打电话,孟叔和电话那头的人说,要给赏南找一对父母,还在帮赏南联系学校,我猜,估计是陆及要送他走。”
“啊,真的吗?不会吧?”小跟班眼里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昨天陆及那么心疼赏南,大家都看见了,怎么转眼又要送赏南走?
“我难不成骗你?”莫元元满脸都写着不屑,“再说了,就算陆及不会送他走,我也根本不会把赏南放在眼里。”
天色渐晚,金箔般的夕阳笼住了陆家老宅,墙壁上的窗户在夕阳底下像是小片小片的金色海洋。
院子里的空地上,赏南还跪着,只是他饿了,累了,也困了,14虽然帮他减轻了很多疼痛和饥饿,但他心里难受,连带着整个人都非常难受。
加上本就是初春,气温还没有彻底升起来,一杯水泼在身上,衣服和头发被打湿,这样表面繁荣的太阳,压根晒不干头发和衣服,内里仍旧被一股潮湿紧紧捂着。
头块碰到地上时,眼前伸过来一只五指修长的手掌,轻轻抬住了赏南的额头,很凉的手,比赏南的体温低多了,让赏南从昏昏沉沉的睡意当中立马惊醒。
“陆及?”赏南看着眼前的人,有些不确定道。
陆及蹲在赏南面前,他里头是病号服,外面披着一件外套,目光被夕阳一描绘,更加温柔了。
看清陆及,赏南才逐渐看见陆及后面的人,陆及身后站了一大群人,孟管家,香夫人,陆荔和蝴蝶兰,还有好几个医生护士。
”衣服怎么是湿的?”陆及的手在摸到赏南湿润的衣领的时候,顿了顿,轻声问道。
赏南摇了摇头,陆及能查到,他不用说,说了没意思,他就要委屈巴巴的摇头不说。
他应该说点别的,别的更重要的事情。
“陆及,我能留下来吗?”赏南额前有几缕头发还是湿的,他背着光,脸白如雪,目黑如夜,在这里跪了一整日,憔悴虚弱,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像一只小心翼翼蹭着主人手心的猫,“我想以后都陪着你。”
陆及一直看着赏南,温和的,却又平静的,赏南紧张地等待着答案。
过了许久,一阵风吹来。
陆及垂眼咳嗽了几声,他将外套往上提了几分,才抬手捏了捏赏南的脸,给出了回复,“好,留下来,以后都陪着我。”
第36章 白骨吟
赏南被医生抱到医务室,他坐在雪白的病床上,看着连床架上都刻着“陆”字,微微愣了下,蹲在地上为赏南处理膝盖淤青的医生问道:“疼吗?”
赏南老实地点了点头,“疼的。”
旁边的护士用镊子递来一张棉纱布,小心翼翼往走廊里看了一眼,“三小姐要挨罚了。”
医生是为陆家服务十好几年的医生了,从青年步入中年,他没抬头,将抹了药膏的纱布轻轻按在赏南的膝盖上,感慨道:“陆及脾气好啊。”
他的话含糊其辞,听着不像在附和护士的,他一直都在专注手头上的事情,在赏南两边膝盖都敷上抹了药膏的后纱布,又用布胶布缠绕一圈,做好一切后,他皱皱眉,看着眼前这细细的两条小腿,“营养不良啊你这,让厨房好好给你补补。”
旁边护士点头,“我会告诉孟管家的。”
赏南视线穿过墙壁上镶嵌的玻璃,看见外面的陆及和陆荔,陆荔站在陆及面前,双手垂在身侧,微微低着头。
而陆及,他还很虚弱,刚从病床上下来,大衣披在肩上,衣摆折在长椅上,手中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根拐杖,拐杖通体漆黑,并非笔直,顶端在陆及的掌心,陆及的手指轻巧地扣在上面,在和陆荔说着什么。
不知道说了什么,陆荔回过头狠狠瞪了赏南一眼。
陆及咳嗽了一声,陆荔回过头来,“我没意见。”
她刚说完,陆及的拐杖离地,横向挥在了陆荔的膝盖侧面,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赏南都能感觉到陆及的力道,陆荔直接因此摔在了地上,半天都没能爬得起来。
旁边的香夫人快步走过去,弯腰将陆荔扶了起来,陆及看着满脸通红的小姑娘,走廊冷清,他咳嗽起来,不疾不徐地咳嗽,停下后,才声音嘶哑地同陆荔说话,“你小时候我就教过你,不要不顾场合不分对象地发脾气,忘了?”
陆荔没忘,但她不可能把自己心中所想说出来。
过了会儿,陆及没听见她做声,掀起眼皮,凉幽幽地看着陆荔,“说话。”
“我就是觉得,觉得你病了,你不会管我,”陆及能看出每个人的内心想法,她不敢隐瞒,“而且,我觉得他,他只是一个…..一个玩意儿而已,不是你说的吗?规矩不能坏,每个人都要遵守规矩,他没照顾好你……”
陆及咳嗽了声,又笑,“我倒才知道,我的孩子,要你来教他守规矩了。”
“没……没有,我不敢。”陆荔在陆及面前乖得像鹌鹑。
陆及的脾气其实很好,好到他们觉得陆及不应该是陆家人,他对弟妹的包容程度也令长辈们咂舌,他甚少发脾气,最多呵斥两句。
陆家是有家规的,不过因为长辈并不在老宅久居,陆及又因为身体原因深居简出,所以没有对他们管束得有多严厉。
陆荔甚至想,如果不是陆及身体不好,那继承人其实都没有选拔的必要了,陆及于他们,就如同日光于萤火。即使陆及已经不再有成为家主的可能,他在陆家依旧备受尊崇与长辈的宠爱。
在陆荔回答以后,走廊陷入静谧无声的状态,香夫人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站在陆及身旁。
陆及看着诊疗室里的赏南,头发有些发黄,有的年轻小伙子会故意去理发店染这个颜色,他们叫它浅栗色,但在赏南头上,这其实是营养不良,令赏南看起来像误入玫瑰园的流浪猫,胆怯,脆弱,却又有着蓬勃向上不惧不畏的冲劲。
在昨天被赏南撞见自己的真身时,陆及有些意外,意外赏南居然不怎么害怕,他眼里的神情更多的其实是小心翼翼,怕被赶走。
既然真的不想走,也不害怕,那就留下来吧。
它已经拥有了很多玫瑰,它想,它应该也可以试着喂养一只小猫。
想到此,陆及的目光从赏南脸上慢慢挪开,看了一眼身旁的香夫人,“小声的那个孩子叫什么?”
陆荔抢答,“莫元元!”
陆及嘴角的笑淡了些,“我没有问你。”
陆荔身体抖了下,她觉得陆及有些不一样了,以前陆及从来不会管这么细的,也不在乎弟妹们的僭越。
果然,她的感觉是对的。
下一秒,她便听见陆及吩咐香夫人,“去把他和小声叫到主厅,也带上小南。”
香夫人点头应好的。
这一切,赏南并不知情,他只看见陆荔挨了陆及一拐杖,走路都一瘸一拐,香夫人推门进来,微微笑着,“小南可以自己走吗?”
老宅的主厅在客厅后面,是一个类似于会议室的地方,只是远比企业会议室要华丽贵气得多,宽阔得堪比一个篮球场,两旁窗棂直达屋顶。
现在入了夜,主厅各处的灯都亮了起来,但因为屋内装饰多用暗色系,不管是分布其中的木柱还是实木的座椅,还有垂在各处的窗帘,所以站在主厅的人,仍然会觉得心头压抑。
主厅是陆家用来谈公事的地方,一般不会启用,坐在主位的人说话时,其他人为表尊敬,需要站起来听话,所以其余的座位形同虚设,常年在上搭着防尘布。
如果陆家人的都在老宅,有些小辈甚至连进入主厅的资格都没有。
而不管何时,陆及都是站在前列的,大家长不在的时候,他主管陆家所有人,所有事宜。
陆其声听见陆及让自己去主厅,就已经觉得不可思议,到主厅后,看见坐着的赏南,更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
“大哥。”陆其声叫了声,恭恭敬敬地站着。
莫元元在陆其声后面两分钟到,他似乎是没料到赏南居然还在陆家,愣了下,而当听见陆及的咳嗽声时,他想起自己上午朝赏南泼出去的那杯水,步伐表露出明显的僵硬。
陆及里边还穿着病号服,有着不堪一击的羸弱感,莫元元一走进来,就对上了对方的视线,一开始他只觉得温和,越走近,他便越觉得背后生凉,那不是温和,那只是平静,任何事物都一切平等的平静,哪怕是一个人和一颗草相比——如果这个人恶意踩踏了一颗草,那也是要被割掉双腿打入地狱的。
莫元元的身体比大脑反应得要迅速,还没走到中间门,他便转身朝大门处跑,陆其声听见身后凌乱的脚步声,再看见被几个保安拎回来的莫元元,他顿了顿,表情一凝,“你做什么了?”
陆及看着莫元元,抬起手,“元元来。”
莫元元完全是被扭送过去的,他胳膊被反剪在背后,手腕生痛,主位要上三步台阶,光可鉴人的台阶上映出莫元元惊恐的表情,最后一步时,莫元元腿软摔了一跤,没人扶他起来。
“元元给小南道歉。”陆及的拐杖底端抬起来,轻轻按在了莫元元的手背上。
陆其声捏着拳头站在底下,他知道陆及的脾气,轻易不会用长幼尊卑来压人,平时怎么着都行,但不知道莫元元做了什么,居然把好脾气的陆及都惹毛了。
他打那小孩儿了?
莫元元的体格看起来有赏南的两个大,算是这群从孤儿院里来的人当中看起来最成熟的一个了,陆其声觉得自己想得应该没错,以大欺小,算是陆及最反感的行为之一了。
莫元元觉得憋屈,但手背上的冰凉是警告,这里是陆家,不是他称王称霸的孤儿院了。
“对不起,赏南。”莫元元咬着牙。
陆及也没计较他的没有诚意,而是将拐杖移走,怜爱地看着赏南,“打他。”
“什么?”骤然被带来这么一个给人压抑的大厅,繁复的地砖花纹令人头晕目眩,头顶刺目的光线加重了这种眩晕,所以赏南一时没反应过来。
陆及撑着拐杖,站了起来,一旁的香夫人赶忙伸手虚虚搀扶着,伴随着陆及走下台阶,香夫人才收回手。
站在赏南身旁后,陆及弯下腰,捏住赏南的手腕,带着他,将耳光挥在了莫元元的脸上,很清脆的一声响,赏南的掌心都被震麻了。
陆其声看着这一幕没有做声。他不可能去护着莫元元,更加不可能去阻止陆及,哪怕是帮忙说句话,也不可能。
陆及拳头抵在嘴边止不住地咳嗽,停下后,垂眼摸了摸赏南的头发,“别人做错了事情,向你道歉,是他应该做的,但他道了歉,不代表你应该原谅,还回去才是你应该做的。”
他说着,居然在赏南面前蹲了下来,将拐杖靠在了一旁,伸手整理着赏南的衣领,“你不姓陆,你没有原谅别人的资格,别人欺负你,你要还手,知道不知道?”
赏南如果足够强大,那么他可以包容世界上所有的不幸和对他的恶意,如果他姓陆,陆及会让他不要与人太过计较,要宽容要平和。可赏南是个孤儿,没有父母撑腰,没有兄姐出头,他的宽容只能是对自己的戕害。
没有谁会让一只流浪猫去包容一只老虎的。
他语气温和地说完,看见赏南点头后,他突然扬手一手背打在了莫元元的脸上,一小颗白色的坚硬颗粒状从莫元元的嘴里飞了出来,落在地砖上,滚了老远。
这一耳光要比赏南打的那一下重多了,莫元元半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他嘴里喊着混着腥味的唾沫,不敢吐出来,也不敢叫痛,他不想被赶出陆家,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香夫人从自己的外套中拉出一条玫红色的手绢,优雅地走到柱子边上蹲下,用手绢包着地上那颗牙齿拾起来,最后将手绢和牙齿一起放到了莫元元的手心,“可怜的孩子,去医务室看看吧。”
莫元元看了陆及一眼,握紧手里的东西,爬起来狼狈地走了。
陆家并不常用这个主厅,它大部分用途其实是惩罚犯了错的陆家宅子里的人,所以内饰所用的色调才这样深沉和压抑,目的就是为了让人在这种环境下更加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陆其声还站在原地没动,直到陆及抬起眼,笑着问他,“不去看看元元吗?去看看他吧,他一定很委屈。”
很快,陆其声也离开了,主厅只剩下了赏南和陆及,以及香夫人。
[14:陆及很护短,可能是因为年纪太大,他对年龄比自己小的,尤其是晚辈,特别包容,所以也能理解为什么陆家的人都觉得他脾气好了,他的善良和温柔也能说得通了,因为这些人都是他的晚辈。]
[14:陆绅死的时候未婚,连谈婚论嫁的姑娘都没有,按我这里这么多年和陆绅各个身份有关联的人员名单中看,南南,你和他是最亲的……难怪他发这么大火,把人家牙齿都打掉了。]
14公事公办地报告完以后,感叹了一句:可真是解气呀!
赏南小声地叫了一声:“哥。”
陆及愣了下,随即笑道:“你下午叫的我名字,我以为你忘了。”他脸缺失血色,笑起来的时候虽然温柔,可看起来也虚弱,很难令人相信他扇了那样重的一耳光出去。
“没有,”赏南没去关心莫元元,“你早上进了抢救室,你现在没事了吧?”适当地对怪物进行关心和呵护,虽然……怪物可能并不需要。
从陆及给陆荔的那一拐杖和他给莫元元的这一巴掌,赏南觉得,陆及的虚弱有很大可能是演的,至于为什么如此真实,那有可能是因为陆及很入戏。
“无碍,老毛病了。”陆及回答完,轻拍了两下赏南的手背,“去吃饭,我让孟叔给你准备了晚餐。”他说完后,有些艰难地撑着膝盖站起来,香夫人将拐杖递给他,陆及杵着拐杖,缓慢走出了主厅。
赏南:“……”
赏南的晚餐是水果,面条,还有一大杯牛奶。
可恶,他明明已经大学毕业了!
却在这个世界找回了童真。
孟管家站在他的旁边,他洗过手,捏着夹子给赏南剥核桃,只挑最完整的放在赏南面前的碟子当中。
“小南。”
“嗯?”赏南大口往嘴里塞着面条,抽空看了孟管家一眼。
孟管家问道:“小南以后可了不得哦。”他语气慈祥,明明这句话更适合莫元元说,但从孟管家嘴里说出来,却是长辈善意的调侃。
“怎么说?”赏南用木勺子一点点撇去汤最上层的葱花。
“大少爷是真的喜欢你,今晚过后,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负小南了。”孟管家笑眯眯的,比第一次见面时的笑容要真实许多。
赏南迟钝地点了点头。
孟管家的祝贺……赏南并不十分放在心上,很显然,在这个世界里,类似于陆家这样的家族还有不少,掌握着大部分的社会资源,拥有这些的人,就拥有了话语权,从而形成了等级制度严苛的贵族似的大家族。一阶一阶的上去,又一阶一阶的下去,身在其中的人想要往上爬,全然不觉得自己受到了压迫与侵榨。
赏南知道,他自己的世界里肯定也有许多这样的地方,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他还是更加喜欢自己原本的生活,刚刚大学毕业……
[14:十五岁。]
“烦。”
想完,又重新开始专注吃饭,他饿了一天,将面条和水果吃得干干净净,大概是真的在长身体,他吃完以后,觉得也就…..五分饱吧。
赏南留了下来,并且比一起来的小伙伴过得都要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