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还大呼小叫喊着“救命”的玩家在顷刻间就化为了不会动弹的尸体,他像个断了线的木偶卡死在楼梯的围栏下,死不瞑目地瞪着身后早已不敢说话的“杀人凶手”。
“我,我不是故意的啊,我也只是……”在极度的恐惧与愧怍感的淹没下,他开始可笑地向着死人道歉,但他能听到的回应只有耳边那宛若野兽低沉狰狞的喘气声。
宴会厅的吊灯终于不再摇晃,与此同时庞大的阴影也自楼梯上投射下来,将这还试图挽救些什么的男人给彻底笼罩在“野兽”的狩猎范围之内。
“欸……?”他扯起嘴角,瞪着眼睛尴尬地笑了笑,然后一点点地回头,看向了身后那颗比他的脑袋还要大上一圈的复眼。
无数块六角形的小眼面密密麻麻地排列成一团,如强光的镜子反射出男人几近惨白的脸色。
怪物嘴侧的下颚须与长喙忽然快速地抽搐摩擦起来,众人只看到一根碗口粗的血红色管子从它退化了唇部的口器中蜿蜒而出,它缠紧了男人的头部,像是一条毒蛇,贪婪地吮吸着被花朵包裹起来的蜂蜜。
整个宴会厅里充斥着饮料被吸管抽干时的声响,有人捂着眼睛不敢再看,有人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们被吓得无法思考。
男人的身体在一点点变得干瘪软塌,随着怪物随意的吹气,他也像没了肉的虾壳一样飘了出去。
他干巴巴地掉落在楼梯拐角的尸体旁,但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填充物可以进行支撑,便膝盖似有似无地贴着地面,上半身也软绵绵地折叠下来,就像是在向那位因他而死的玩家磕头谢罪。
“……”躲在走廊后的池昱完整地围观了这慑人的一幕。
他甚至从怪物准备捕猎开始,就一直是以最清晰的视角观看着这场惨无人道的“直播”。
怪物在进食日上得到了满足,它的身体很快就变形缩小,露出了原先那个被池昱挟持的男人的模样。
在见到众人惊恐的注目以及身后少年欲言又止的眼神时,这个男人完全没有自己身为怪物时的记忆,他飞速奔下了楼,然后跑到了门口那还举着椅子呆若木鸡的许露娜身边。
他拼命拍着脆弱的玻璃门,示意外头的焦月快点注意自己,然后他用手指着二楼楼梯口的池昱大声惊叫起来——
“这家伙是个疯子!他绝对是怪物,他居然挟持我,他想要杀了我!”
男人指证完池昱就崩溃大哭起来,那副涕泗横流、惶恐不安的样子仿佛刚才虐杀玩家的怪物根本就不是他,叫看到了全部过程的众人几乎不寒而栗。
此刻一束阳光刺破了阴云,穿透了宴会厅的落地窗户,在凌乱不堪的红毯上落下了一道灿金色的辉光。
窗帘被风拂开,那束芒也越来越亮,越来越广。
可这群人却丝毫感觉不到黎明到来时的惊喜,有的只是对死亡无尽的恐惧。
午夜过后,在怪物的身份已经表明的情况下,众人果然如池昱所想的那样,一致决定先解决掉已经挖出来的那颗地雷,昨晚的男人被票选出局。
现在玩家还有七个,怪物只剩下了最后一个,按照比例来说,玩家们不应该会失败,但副本的时间也仅仅只剩下两天不到。
这意味着天色一亮,下一个到来的午夜将是最后一个他们可以利用圣女祷告来杀死怪物的机会了。
虽然知道时间紧迫,但池昱还是把自己在房间里闷了整整一天,什么都没打算去做。
他对那些玩家而言就是颗不定时的炸弹,再加上焦月一直在潜移默化地给他们洗脑,恐怕今晚的祈祷仪式他会被票死的结局已是板上钉钉。
其实池昱也能理解焦月的做法,毕竟这里会思考的人不止他一个。
以焦月的角度而言,他的举动可疑,还一言不发就像安谷泽那样没有缘由地攻击其他玩家,是谁都会怀疑他是怪物的。
“唔……”想到这里,池昱感到有些头疼,他伸手揉了把自己的太阳穴。
随着疼痛被逐渐缓解,他紧绷的心绪也下意识地放松下来,眼角的余光便不自禁地看到了那盏放在书桌上的台灯。
即使是大白天,台灯昏黄色的灯光也依然孜孜不倦地亮着,照耀着书桌前方的一隅。
那是池昱故意没有关掉的,想起曾经严律熬夜记笔记的时候,他总是嫌弃那家伙的灯光太亮会影响他睡眠,可等到他真的不在了,他又古怪地不舍得关了。
好像只要这样做,严律就会在他上床休息的时候,继续坐在这张书桌前捣鼓着他的小破笔记。
心底忽然弥漫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池昱伸手捂了捂胸口,他听到脑海里有个声音在说:
要是严律在就好了。
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信誓旦旦地告诉自己没有关系,他会找出更加有效的办法。
“……”少年翕动了唇瓣,前所未有的失落感在他产生这种想法的那一刻将他彻底淹没。
放在以前,他对自己的未来是死是活根本不加关心,因为他是一个残缺不全的人,即使继续留存在这世间他也提不起任何的欲望与兴趣。
但自从在第一场副本里遇见了汪明哲,他的热忱之心让池昱对于活下去的渴望莫名强烈了起来。
再然后便是严律的勇气与对他真挚的信任,现在的池昱是他用命换来的。
“……我不想死。”无数种池昱所不能理解的情感在这一刻杂糅作了一团,让他的胃里翻江倒海起来。
他想吐,但许久没有进食的他什么都吐不出来,整个人都虚弱得像一只泡在开水里的虾米。
真是要命。
池昱靠着墙壁滑坐在地,双手紧紧抱着脑袋痛苦地喘着粗气。
他忽然觉得非常害怕,那是与碰见怪物时的生理反应所截然不同的情绪。
他觉得自己的内心就在崩溃的边缘,不断地嚎哭着“我不想死”这四个字。
可他明明已经死过一次了。
最后在一阵让他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的恶寒过后,他决定延续之前的方法进行自救。
事已至此,同情心和人性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
他要挨个刀掉那剩下的七个人,直到找出正确的怪物为止,然后利用最后的祷告机会将怪物消灭,成功离开副本。
当然,他也必须做好相应的觉悟。因为能想到这种解决方法的,肯定不止他一个人。
傍晚时分,已经完全停止了食物供给的别墅内安静无比,夕阳的红光透过底楼破碎的玻璃洒落进大厅,漾开一片波云诡谲。
走廊内忽然传出一声刺耳的炸响,住宿区某房间的门板被重重撞开,玻璃制品的杯子飞掷而出撞上了墙面,只一瞬间就碎成了形状不一的几片堪堪摔落在红毯上。
焦月捂着肩膀跌跌撞撞地从屋内冲了出来,她赤着双足,顾不上地毯里是否会有破碎的玻璃渣子,只拼了命地敲击着旁边所有紧闭的房门,口中不断地哭嚎着,“谁来救救我!”
就住在他们隔壁的玩家因听到这过于嘈杂的动静而打开了门,两个胡子拉碴的男人从门后一前一后地探头出来,似乎是在费解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们帮帮我!”听到了其他人的动静,焦月马上惊呼起来。
她从地上跌跌撞撞地扶着墙起身,逃也似的飞奔到了两人的身边,然后一个劲地指着自己的房间崩溃地哭喊,“他打我,莫云帆他打我……!”
平日里高傲到几乎不可一世的女人此刻蓬乱了本该优雅的卷发,那张漂亮的脸蛋上也糊满了被泪水哭花了的妆容,双脚更是因为没有穿鞋而泛着隐隐的红,几道细微的刮痕在她白皙的脚背上同花朵般绽放着血珠,让她看上去楚楚可怜。
“怎么会?你男朋友平时不是对你很好吗?”虽然对方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但想到焦月之前那盛气凌人的态度,这两人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安。
“那都是他装的……在今天之前我也一直以为他是那种很听话的奶狗啊!”焦月说到这里,松开了捂住自己胳膊的手掌。
没了外力的支撑,已经断掉了系带的睡裙堪堪往下垂落,露出了女人身侧若隐若现的大片雪白,而在她凝脂似的肌肤上,一道深紫色的掐痕正狰狞地浮现在上头,显然对方是下了狠手的。
“他还想拿刀砍我,还好我逃得快……”焦月越回想便越觉得委屈,她又将胳膊抬起了一些,叫人看清楚了她小臂处被刀刃切开的口子。
伤痕不算太深,出了点血便止住了,但痕迹很长,看上去确实是焦月在逃跑途中被不慎割开的。
“……”两个男人登时面面相觑,不可置否的事实摆在面前,他们已经对焦月的说辞产生了动摇。
女人在这副本里本就稀少,而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向他们求助的女人还是焦月。
她性感娇艳,性子又强势清高,对于这些骨子里刻着骄傲自满的男人来说,足以点燃他们心底所有的征服欲。
若不是有莫云帆整日跟在她的身边,他们早就想要撬墙角试试了。
而彼时两人吵架,焦月又衣冠不整地出现,她纤细漂亮的手指紧紧攥着他们的衣摆,向他们展露出如此媚态,这何尝不是一种渴望他们的暗示?
“想想也是……焦月的性格太强势,莫云帆忍久了是会爆发的。”一人小声耳语道。
两个男人也不知道悄悄讨论了些什么,焦月只觉得自己的胳膊被人拽着往上一提,便直直倒进了其中一人的怀里。
“帮你解决莫云帆可以,但这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毕竟做生意也是要谈条件的。”男人勾起嘴角,嘴里说得头头是道,目光却意味深长地在女人的身上反复游离。
知道对方在暗示什么,焦月的眼眶又泛了些许屈辱的泪光,最后她咬破了嘴角,像是下定了决心,低头允诺道,“好,只要你们帮我,想要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两个男人一听登时来了斗志,遂一个个摩拳擦掌地撩起袖子,大步朝着焦月的房间走去,口中还大声嚷着,“莫云帆!滚出来!欺负女人算什么东西?”
男人的吼声在走廊里响起阵阵回音,门板用力撞击墙面,灰尘从天花板上簌簌往下掉落,连躲在自己房里窃听的池昱都被吓了一跳。
两人气势汹汹地踹门而入,映入眼帘的第一幕是满地破碎的狼藉,窗帘被扯下了大半,露出了后头已经黯淡的夕阳,床垫与枕头也从上铺被硬拽了下来,棉絮跑得到处都是。
这显然经历过一场恶战的房间更加证实了焦月所描述的一切都是事实,但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在屋内看到莫云帆的身影。
“切,我先进去。”本来走在最后的男人见舍友犹豫,他鄙夷地推了那人一把,然后自己走到了队伍的最前,还不忘记回头看一眼焦月。
像是在告诉对方,自己才是最勇猛的那个人。
焦月见状,娇俏地冲他弯起眉眼笑笑,哪怕是一副蓬头垢面的凌乱模样,也依然撩得那人心花怒放。
“莫云帆,你这狗东西躲到哪里去了?!”男人瞬间精.虫上脑,捏紧了拳头就要往房间里冲。
但他还未来得及多走两步,比他脑袋还要大上一圈的陶瓷花瓶就从门后的视野盲区朝着他的面门用力砸来!
只一瞬间,瓷器四分五裂,养殖花草的液体也因容器的破碎而洒得满地都是,混合着男人流出的血水变成了淡淡的赤色。
对方应声倒地,身体抽搐个没完,他头颅上巨大的豁口不断涌出粘稠的血液,显然很快就会因失血过多而去世。
“还真有傻子会上当啊?”见对方不再动弹,在门背后守株待兔的莫云帆不慌不忙地走了出来,他一脚踹上了那人的腰侧,以确认他不会再有反抗的力气。
“你找死……!”还剩下的那个男人气急,他从地上捡起碎裂的瓷片就要和莫云帆硬拼,毕竟他的身材优势摆在这里,不可能会输给对方那个小薄身板。
但忽的,他的后颈泛开一片古怪的冰凉,旋即那一汩汩的温热慢慢涌现,混沌了他大脑里刚才还怒火冲天的思绪。
他身体一怔,眼珠子诡异地往下移动了些距离,他什么都看不见,但能感觉到一柄匕首正从他的喉口处冒了个血色的尖头出来——
他的脖子被人从后方用刀贯穿了。
“你们……”
那句“骗我”还没能从口中被吐出,男人已经翻着白眼重重倒地,没想到最后会死在同为玩家的人类手里。
“就你们这样的下三滥,也配觊觎我的女人。”莫云帆冷哼一声,他掸了掸衣摆上沾染的血渍,转而换了张笑眯眯的面庞,乖顺地去贴焦月伸来的手。
“真乖。”而对方也像是宠爱一只小狗般,用掌心反复摩挲着莫云帆的发丝,给予了他语言上的鼓励。
这场混战比池昱想象中的要来得更快。
他推门出去的时候,那两个男人的尸体还横卧在走廊的中央。
地上到处都是黏糊糊的血渍,但焦月的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显然他们知道刚才闹出的动静肯定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而且游戏只剩下十几个小时不到,再隐瞒证据也毫无意义。
他们已经可以撕下所有人皮的伪装了。
临近午夜的最后两个小时,宴会厅里本该损坏的立钟忽然摇晃起了钟摆,随着整点的报时,钟箱也随之打开,支撑平台的支架缓缓弹出,在静谧的大厅内发出生锈枯槁的刺耳噪声。
就坐在房间里发呆的许露娜忽然一怔,她抬起了头,无神的眼里也渐渐亮起了高光。
她上次听到这个声音还是在五天之前,那时候的乌鸦会从钟箱里飞出来,为大家带来美味的食物。
可自从乌鸦死后,那立钟便再也没有走动过一分一秒,现在忽然敲响铃声,总感觉有些古怪。
此时走廊上的动静已经安静下来,但宴会厅里却传来了莫名的脚步声,就像是游戏刚开始时,那堆人在餐桌旁争先恐后地想要抢到一个足够吃到所有美味的位置。
在回忆起这一幕的瞬间,许露娜那已经完全混乱的大脑再也无法继续运转。
她被饥饿支配,大步跑向门口,又因为被什么东西绊倒而重重跌倒在地,但她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那样,又一次从地上挣扎着爬起了身,不顾一切地向着楼下飞奔而去。
只是当她到了宴会厅时才发现,这里根本就没有除她以外的第二个人,就连吊灯都没人打开,四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唯有月光稀薄,在桌面上铺洒了一层黯淡的桌布。
许露娜微微张嘴,深呼吸了一口气,她的瞳孔不断地晃动着,眼睛眨了又眨,她在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
但黯淡光线下,落了灰的立钟上正大开着钟箱的门板,那块曾经满是鲜血的平台也突兀地被展示了出来,只是乌鸦的尸体不知所踪了。
难道那东西会复活……?
许露娜产生了一瞬间的不敢置信,她有些兴奋地走上前去,用指节敲打着钟箱的外侧,还以为只要这样做就能呼唤出那只会为她带来美食的乌鸦。
木门被敲击的声响在黑暗中幽幽回荡,可乌鸦始终都没有回应她的召唤。
“果然是我的错觉吗……嗯?”
在许露娜的内心又一次被失落填满时,一道被月光拉得斜长的影子从侧边落到了她的身上。
她有些茫然地抬头,正见到池昱站在不远处的走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月光凝聚而成的薄纱在少年的发丝间披上了朦胧的一层,他的双眼本无光彩,但因为有了月色的衬托,竟莫名酝酿开了些许莹润的水色。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过来了呢?”他张开淡粉色的唇,露出了底下那口整齐的白牙,以询问的语气笑得无比灿烂。
许露娜:“……”
在这种时候忽然出现在这里的池昱让她的心底敲起了警钟。
尽管对方生着张人畜无害的漂亮脸蛋,但也不能否认他以极其冷漠的态度解决掉了好几个玩家的事实。
而最关键的是,她在副本时从没有见到池昱笑过,更别说现在,对方那不合时宜的笑容哪怕再明媚耀眼,也只会让她觉得深入骨髓的恐惧与不寒而栗。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少年弯着眉眼,语气竟带着几分和那诉说游戏规则的神明一般的恶劣,“请在十秒钟内,证明自己不是怪物。”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15 21:31:15~2023-05-16 16:24: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海上骑鲸客 6瓶;盒盒哒、胭脂蕾丝团GodFox 5瓶;暮溪山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少年忽然迈开脚步, 向着她一步一步地靠进。
许露娜吞了口唾沫,努力镇定下情绪看着对面向她走来的人。
池昱所说的游戏她根本不能理解是什么意思,而副本已经到了最后的几个小时, 她也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她居然需要证明自己不是怪物。
“我怎么证明?我本来就不是怪物啊!”许露娜不明白自己在焦虑什么,又在害怕什么, 但她竟真的对那孩子的游戏诉求进行了回应。
并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池昱所在的那处走廊上月光格外的晃眼,几次都刺得她快要睁不开眼睛,遂她只能将手掌盖上眼帘, 试图遮挡掉些许碍眼的光线。
而就在她抬手的那一瞬间, 她忽然看到了池昱袖口下一闪而过的寒光。
许露娜一惊, 浑身都爆开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惊呼道, “你要做什么?!”
池昱不答, 只把玩着手中不知何时拿来的小刀,他任那锋利的东西贴着他的指腹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他笑眯眯地抬眸——
“五,四, 三……”
他在倒数。游戏的时间即将结束。
感受到了对方凛冽的杀意, 许露娜转身就想逃跑,但那柄小刀不偏不倚地擦着她的面门飞了过来, 直直钉在了她身侧的桌面上!
“你……”双腿不自禁地打起了颤,许露娜再次抬头, 看向了就站在离她几米外的池昱。
他的眼底波澜不惊, 嘴角依然微微上扬着, 却诡异地没有展露出任何笑意。
“游戏时间结束了。”池昱轻轻开口, 语气毫无起伏地宣告着他将要为对方降下审判。
“你想怎么样……?”许露娜往后退了两步, 她慌乱地想从桌上去抓那把池昱飞来的小刀,试图以此为道具与对方争个胜负。
但她指尖刚要触碰到刀柄,却在见到那刀刃正对着自己方向的影子时,感到了那么一瞬间的惊惧与错愕。
池昱是从她的正面走来,那么这把小刀不论他用怎样的投掷方式,只要刀刃插在桌面上,刀柄都应该是对着池昱的方向,可现在为什么……
刀柄是朝着她的位置,并且那道从一开始就斜照在她身上的影子,也是从她身后落下的?
“意识到了?”
下一秒,冰冷的匕首抵上了她的脖子,而她眼前刚才还好好站着的池昱居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尖锐的刺痛与温热的触感从她的颈间交杂着传来,许露娜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为什么她会觉得走廊的方向刺眼,而那些不对劲的地方又来自于哪里。
那是因为她的正前方根本不是走廊,而是一块被池昱用窗帘遮挡住了四角,紧紧贴在墙面上的大面积落地镜!
月光与她身后的长廊被镜面反射,唯一可以看出破绽的四角又被遮挡,那少年从一开始就不在自己的对面。
怀里的女人渐渐没了动静,但令池昱失望的是,这个人也不是怪物所变。
尘埃落定,他低头看着自己双手沾满的血污,忽然觉得心跳有些加速。
他似乎受到了汪明哲与严律潜移默化的影响,那不知何时在他心底滋生出来的良心正疯狂地谩骂着他的暴虐与残酷。
“哈啊……”他捂着额头疲惫地喘息,好像全身都要因这完全没有接触过的情绪而崩溃与瓦解。
但池昱知道现在不是他可以矫情的时候,更不适合他与那份突如其来的感情产生共鸣。
趁着没人发现,他收起匕首摇摇晃晃地上了楼,打算把许露娜的室友也一起解决。
可当他推开对方的房门时,却见到那人早已躺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鞋带系成的绳索在她的颈间缠绕了一圈又一圈,但因为没有解开,就算这人已经窒息而亡,她的面庞也依然保持着狰狞的红紫色,整颗头颅都肉眼可见的肿胀,面目狰狞,指甲也在挣扎中断裂了几片,目呲欲裂的样子甚是可怖。
这人惨烈的死状让池昱都怔愣了两秒,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一切都是出自许露娜之手。
她和他是一样的。
还有一个小时不到,如果再找不出怪物的身份,玩家们就会失去唯一能够消灭怪物的机会。
所有人都选择了最“高效”的方法,利用神明的规则来杀死怪物逼迫它们暴露真身,但无一例外,在这场悄悄爆发在别墅的战争中,死去的始终都只有人类而已。
这次又如了那个混蛋的愿。
现在的副本已经完全变味,玩家们一边提防着自己被杀,一边又着急忙慌地要杀死别人试图揪出怪物的所在。
原先美好的合作计划成了幻想的泡影,人们的面目逐渐狰狞,心态扭曲崩溃,成了这神明游戏里彻彻底底的玩物。
当然池昱也没有资格去嘲笑别人。
在第一个副本里还能做到不受影响的他,如今却也在这样的环境下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而成了那个双手沾满血污,无法回头的真正的怪物。
“呼……”池昱深吸了口气又吐出。
刚才的生理不适已经完全缓解,就连那短暂的良心谴责都跟着他可悲的求生欲而一道消失殆尽,彼时他望着地上已经有人替他铲除的麻烦,没忍眯起眼睛失笑出声。
池昱感觉自己像个疯子,在一阵莫名的快慰而带来的愉悦过后,他又忽然冷了脸色,他的瞳仁倒映着走廊上闪烁的灯光,然后自言自语地开始数数,“……还剩三个。”
离祈祷仪式开始只剩下一个小时不到。
那基本也可以断定是副本游戏结束的时间,因为他们一旦错过解决怪物的唯一机会,进食日就会作为玩家失败的惩罚而强制到来。
接下来从黑夜到黎明,都将是怪物单方面的猎杀时刻。
知道剩下来的人都在想方设法地要对方的命,池昱也不敢莽撞,他选择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再做点最后的准备。
现在副本里除他以外还剩下最后三人,焦月与莫云帆总是同步行动,非常难对付,而最后那个落单的家伙名为唐俊驰,是之前在讨论时被焦月揪着领子凶过的倒霉鬼。
池昱对他的名字印象不深,但他记住了这人当时自曝的能力,他可以看到每次祈祷仪式上玩家所投出的总票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