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明旭打了个哈欠,把车钥匙扔给陈鹤轩:“你开吧,我昨晚熬夜了。”
陈鹤轩坐进驾驶位,从后视镜看了他几眼,问:“昨晚上干嘛去了,这么困?”
莫明旭往后座上一躺,捂着眼睛道:“给人挑手套。”
戚玉的手很娇气,一着凉就会长冻疮,莫明旭想给他买一双不妨碍写字又保暖的手套。
陈鹤轩想再问点关于戚玉的事,就见莫明旭睡着了。
陈鹤轩在一家早餐铺前停下,问睡了一觉的莫明旭:“你要吃什么?”
“随便买点就行”,说完,莫明旭愣了一下,又道,“不用了。”
“怎么不吃了,没胃口?”陈鹤轩拉起手刹,回头问他。
莫明旭眼神有些躲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道:“不是……有人给我带了。”
陈鹤轩回过头把安全带松开,随口打趣道:“谁啊,还这么好心给你带早餐?”
莫明旭咳了几声,道:“从我宿舍楼去食堂要绕路,他那比较顺路,就让他帮我带了。”
“不在一个宿舍楼?原来还是其他班的啊。”陈鹤轩勾唇调侃道。
莫明旭“嗯”了一声,手指随意地滑动着手机屏幕,打开的是一个聊天界面。
小恶魔:酱香饼,5元。
二人把车停在了学校的停车场,下车前,陈鹤轩将后视镜拨向自己的方向,对着镜子看了看。
“不就见个人吗,这么紧张?”莫明旭打着哈欠问。
陈鹤轩下了车,将身上的风衣拍了拍,道:“你不懂。”
“是是是,我不懂。”
二人下了车,往新开的咖啡馆走去,莫明旭时不时给陈鹤轩介绍几句。
陈鹤轩听得很认真,一边听,一边想象着戚玉在这座校园生活学习的样子。
二人走到一个路口,莫明旭道:“你先去咖啡馆,我去接戚玉,他没来过这。”
对上陈鹤轩的死亡视线,莫明旭连忙补充道:“大哥,你去的话,戚玉一看到你就跑了。”
陈鹤轩只得进了咖啡馆。
陈鹤轩坐在咖啡馆靠墙的一角,等了有一会,才看到莫明旭走进来,后面跟着一个矮了一头的身影。
高个和矮个在陈鹤轩对面斜角的桌子前坐下。
陈鹤轩看到矮个从书包里翻出个纸袋递给高个。
高个接过纸袋后笑了一下,跟矮个说了几句话就走了,接着陈鹤轩手机响了一下。
莫明旭:我去外面吃早餐,你可以过去了。
陈鹤轩回了句“多谢”就关上手机揣进大衣兜里,他抿了抿唇,心跳得很快,眼里好像只剩下灯光下那个低头伏案的青年。
莫明旭走后不久,戚玉敏锐地感觉到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最开始他并不在意,那视线变得越来越炽热。
直到视野里出现一双运动鞋,意识到那人已经站到了桌边,戚玉才抬起了眼睛。
陈鹤轩低头望向戚玉,那人低着头,有着一头柔软蓬松的黑发,微翘的发尾贴着柔软的草绿色围巾,乌黑浓密的睫毛很长很翘,一眨一眨的。
在戚玉抬眼的那一刻,陈鹤轩几近屏住呼吸。
戚玉的眼睛很好看,圆圆的,眼角微微往下,瞳孔是纯粹透明的黑色。或许是屋内有些热,戚玉雪白的脸上微微泛红,唇也是很好亲的颜色。
“戚玉……”陈鹤轩的嗓音很沙哑。
他清了清喉咙又僵硬地道,勉强笑了笑:“好久不见。”
戚玉似乎完全傻掉了,圆圆的眼睛盯着陈鹤轩,只会呆呆地重复:“好久不见。”
陈鹤轩张了张嘴,明明来之前想过很多次开场白,但真到这时候脑袋就空空的什么都想不起,只道:“带着围巾会不会太热了?”
戚玉的脸变得更红了,没有说话。
陈鹤轩的喉结滚了滚,僵硬地在莫明旭的位置上坐下,道:“好巧,在这里遇见你。”
“好巧。”戚玉呆呆的,像一个复读机重复道,捏着笔的指尖蜷紧。
陈鹤轩这才想起正事,努力显得不太刻意,道:“可以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吗?”
戚玉猛地眨了一下眼,垂眸问道:“可是不是你先不理我吗?”
当年,陈鹤轩从不回应戚玉的感情,但也不给社交软件设置加好友限制,任由戚玉悄悄加了他又悄悄把他删除,什么时候再喜欢上他就悄悄把他加回来,失望的时候又把他删掉。
在高中举办成人礼的那个晚上,戚玉又悄悄地将陈鹤轩的联系方式加了回来,紧张又忐忑地将消息发给他:
我真的超级超级超级超级超级超级超级喜欢你,你可不可以试着喜欢我一下呀?
并没有得到陈鹤轩的回应。
高一到高三,戚玉喜欢了陈鹤轩整整三年,从广而告之的热烈到只有自己一人知道的微弱。
最后戚玉一边哭着,一边将他和陈鹤轩的拍立得照片剪碎,将他们传过的书信删掉,把对未来的幻想中关于陈鹤轩的部分都清除,一边把陈鹤轩删除拉黑。
这也是戚玉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拉黑陈鹤轩。
于是后来,他不想显得自己太过卑微,努力忘记陈鹤轩,删了所有和陈鹤轩有关的人,更不会打听陈鹤轩去了哪个城市什么学校什么专业,去假装自己从来没有如此用力地去喜欢一个人。
“抱歉,我……”陈鹤轩张了张嘴,心脏变得苦涩胀痛,说不出话来。
的确,他自信地以为戚玉喜欢他,喜欢到会用尽全力追上他,哪怕不在一个学校,也会在同一个城市。
可高考结束后,陈鹤轩等了很久,都没等到戚玉小心翼翼的试探和询问。等陈鹤轩回过神来终于开始慌张时,看到的只有一个个提醒“已被拉黑”的感叹号。
再后来,陈鹤轩才如梦初醒般地意识到,自己真的弄丢了戚玉。
“你是来见莫明旭的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他在外面,我把他喊进来。”戚玉说完,放下笔站起来就往外走。
陈鹤轩察觉到戚玉的躲闪,心慌意乱间,连忙握住了他的手臂,道:“不是,我是来见你的。”
“何必呢?”戚玉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湿润的眼眸也不看向陈鹤轩,只垂下道:“我们只是不算熟的高一同学,还有什么必要联系吗?”
陈鹤轩的眼眶也微微泛红,他的嗓子里像是哽住了什么东西,让他十分难受。
“对不起,我……”
我什么,陈鹤轩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要说其实我早就喜欢你了,只是人傻没有意识到对你的感情,高中毕业后才意识到自己喜欢你,可那时候已经找不到你了。
这样的说辞令陈鹤轩自己都觉得可笑,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二人的动作引起咖啡馆里其他人的注视。
戚玉的眼眶有些发红,小声嗫喏道:“你放手,我们出去说,不要吵到别人了。”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咖啡馆,莫明旭坐在屋篷下的椅子上啃饼。
陈鹤轩注意到莫明旭手上的酱香饼,外面正是戚玉递给他的纸袋,又想起莫明旭说起有人给他带早餐,便对着莫明旭冷笑一声。
戚玉看到莫明旭,又看了看陈鹤轩,便知自己的下落肯定是莫明旭告诉陈鹤轩的,于是也气鼓鼓地瞪了莫明旭一眼。
看着两人出来,莫明旭的心先是梗了一下,将陈鹤轩的冷笑忽视,只注意到戚玉的眼眶红红的,似乎哭过。
莫明旭走到二人面前,从兜里拿出一包纸巾,手忙脚乱地抽出一张递给戚玉,一边念着陈鹤轩道:“你和他好好说,为什么要惹他哭?”
戚玉接过纸,吸了吸鼻子,想保持点面子,倔强道:“我没哭。”
陈鹤轩只觉自己泡在醋里了一样,酸涩感从胸口蔓延开来,对莫明旭冷声道:“你过去,身上一股饼味,熏死了。”
莫明旭知道陈鹤轩心里不快,没理他,对着戚玉道:“对不起,说好的不把你和我在一个学校这件事告诉他的,我……”
“没事,我知道你们关系好。”戚玉脾气很好地说。
在第一次遇到莫明旭的时候,他就想过这个可能了。
后来的后来,陈鹤轩打听到了戚玉要考研的学校,于是也去了那个学校。
追了人很久很久,终于等到戚玉心软,把人追了回来。
陈鹤轩向戚玉告白的那天,莫明旭把曾棋骞约到自己的公寓里一起喝酒。
靠坐在吧台上,莫明旭大口喝了一杯,怅然道:“他刚开始不知道为什么很怕我,每次见到我就躲,后来有一次,趁着他午休趴在桌子上睡觉,我就故意坐在他对面,等他醒过来。”
曾棋骞没说话,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莫明旭笑了一下:
“我到现在都记得,他当时看到我,眼睛瞪得圆圆的,我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没想到他又趴回桌子上,像鹌鹑一样,我坐在那里多久,他就趴了多久。
“后来我又故意逮住他几次,强迫他和我一起去图书馆,我把他设置为置顶好友,每天最盼望的事就是见到他,甚至还希望这个期末月再长一点。
“其实我当初在朋友圈发那张照片,是有炫耀的心理在,可是我没想到,鹤轩居然从那张照片里看出了端倪,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嗯,那你怎么不和他争一下,说不定戚玉当时也对你有好感。”曾棋骞问。
莫明旭抿下一口酒,苦笑道:
“我也想争,可是在我看到戚玉眼中有泪的时候,我就知道,戚玉心里还有他,我还没有上场就已经输了。”
第96章 番外3:后续
符媛是星洲门从人间招来的弟子,因天赋出众而拜入掌门门下,两年便入了筑基,不出意外将继任星洲门少掌门。
不久前,她刚接了一个师门历练任务,带着几个师妹师弟前往塞缪山探查,并绘制出一份塞缪山的地址。
塞缪山位于魔界边境,传闻曾是某一任魔尊的地盘,过了十几年这地方又变成了一位仙尊的宫殿,不过无人知那位魔尊是谁,那位仙尊又是谁。
符媛和师弟师妹们上了山,绕是她们再如何小心,山上阵法秘境实在太多,没多久便分散开来。
所幸符媛是星洲门炼阵第一人,精通各种阵法结节,且心志坚定,不易被阵中幻境迷惑,不一会便破了结节。
她往山上继续走,把几个师弟师妹从阵中救了出来,见天色渐暗,便对她们道:“你们先下去吧,我再往上走一段。”
“可是山上危险,师姐你一个人……”有个师妹道。
符媛破开结节时,他们几人已几乎耗尽灵力,暂时没有往山上继续走的能力了。
符媛沉思:“不必担心,方才破界时,我发现这些阵法似乎和我们门派的阵法同源,且都不是杀阵,只是简单的束缚传送阵,若是方才你们的灵气真耗尽了,也只会传送到一处安全的地址,不会有生命危险。”
“是有人说过,曾有个仙尊住在这上面,据说就是我们门派的,想来这件事就是真的了。”师妹喜出望外。
符媛微微颔首,捏了一个指路鹤递给师妹,道:“这便是传送阵终点的位置,你们跟着纸鹤走,就能找到路。”
“师姐,我也要跟着你去。”有个师弟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
“你去做什么,莫不是想给师姐添乱?”师妹横眉冷对。
师弟小声嘀咕:“若是有什么秘境传承,岂不是……”
符媛将这话听在耳里,她早看这师弟不顺眼了,不仅用鼻子看人,一路上还各种指手画脚。
她冷笑一声,道:“若是想跟着,那你跟着便是,只是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力气走到下一个传送阵,若是真遇到什么魔修,我可没有多余的精力关注你,好自为之。”
师弟悻悻不再说话。
和师妹师弟们暂别,符媛一人继续往山上走,破了几个结节,便到了山顶上。
先是厚厚的大雾笼罩,待大雾散尽后,一座宫殿便出现在符媛面前。
她推开门,便是被路两旁的夜明珠所惊,顺着光亮走,隐隐约约听见有两道说话的声音。
但听得不大清楚,只听到“不用抱”“宝宝”“着凉”几个字眼。
察觉到内院中另一人消失,只剩下一人,符媛便施了隐身术法翻墙进了内院。
刚一下墙,就见院内有一秋千,有一个人坐在上面。
那人轻轻靠着秋千两旁的杆子,一头乌发如墨般泼在地上,只松垮垮地披着一件黑色的纱衣,一双白得发亮的脚在空中一晃一晃。
符媛十分好奇,忍不住向那人走了几步,只觉那人身上仙气朦胧,看上去神神秘秘。
往前走了几步,符媛终于看到对方的脸,她对人脸一向不敏感,只依稀觉得应该是好看的样子。
不知从哪飘来一阵风,将对方脸上的眼帘吹在了地上。
符媛俯身捡起白色的轻纱,抬头便对上一双绿色的眼睛,走到那人面前,道:“跟我走,我可以带你离开。”
不知为何,说完这话后符媛只觉得手臂有些冷。
“谢谢。”那人将一双碧绿的眼睛望向她,道:“不过我体内有他的心头血,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他找到的。”
符媛心下了然,她不做任何做不到的事,便问:“为什么要戴眼帘?”
对方似乎不怕光。
那人慢慢将眼纱戴上,怅然道:“因为那人不想看到我的眼睛,我也不想用我的眼睛看到他。”
这个眼纱是特制的,很轻,系得很稳,作用是遮住眼睛,戴上后也能正常视物,甚至比不戴还看得更清楚些。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符媛一边转了个位置,一边问。
“他是我的师兄……你是星洲门的吗?”那人将头歪向她站的那面,道。
“是。”符媛道,心想这人肯定就是仙尊,至于另一人便是坏事做尽的魔尊。
“那他就是你好几辈之前的师叔祖了。”那人弯着唇笑了笑,俏皮地说道:“别猜错了,我才是魔尊。”
符媛皱眉。
那人浅笑道:“他要来了,我先送你下山。”
陈鹤轩去内殿翻出一双鞋拿出来,就见戚玉裸着双脚踩在地上。
他连忙上前将戚玉打横抱起,放在秋千上,道:“不穿鞋就踩地上,若是着凉了怎么办?”
戚玉坐在秋千上,抱怨道:“明明是你不让我穿鞋的。”
天身魔种的灵魂对身体的要求极为严格。陈鹤轩本来就对和戚玉有关的每件事都很操心,现在更是生怕戚玉一不小心就伤到身体和灵魂,走哪都是抱着戚玉。
陈鹤轩哭笑不得,蹲在戚玉身前,将他的两只脚放在自己一只膝盖上,用温水给他擦了擦脚,再套上一双柔软的袜子。
戚玉晃了晃白玉般的脚丫,连忙道:“我自己穿鞋,才不用你。”
陈鹤轩不听劝,大手强硬地包住他的足跟,温柔地给他把鞋套上,一边含笑道:“我喜欢给我的宝宝做事。”
戚玉不想理他,待鞋一穿好,便迫不及待地跳下地,久违试了试走路的感觉。
陈鹤轩生怕他摔着,手围在他腰后,道:“慢点。”
跟着戚玉在山上绕了一圈后,把疲惫睡着的人抱在怀里,陈鹤轩回到了内殿,轻柔地将戚玉放在床上。
陈鹤轩坐在床边,弯腰俯身细细拨开戚玉额头沾着的发丝,解开他耳后眼纱的结,轻柔而珍重地在他阖上的眼皮上落下一吻。
“宝宝,我真的好爱你。”
早在符媛等人在塞缪山下徘徊时,陈鹤轩就已察觉到她们的存在。
当那人说出可以带戚玉走时,陈鹤轩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只恨不得迅速将人赶下山。
他那时候想,若是宝宝接下来真的跟着那人走了,他便……他便把宝宝抢回来,再也不带宝宝出来了,永远关在北名书阁的画里,关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
但是,宝宝没有走,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