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鸣之书—— bydnax

作者:dnax  录入:08-02

“他只是个普通的孩子。”
珀利温耸肩说:“现在算得上不普通的孩子只有聆王了吧,毕竟除了王子公主,谁的孩子也值不了一千金王。”
“你对赏金有兴趣了?”
“抢赏金的人太多,我巴不得他们都去抢,这样就会有大把找不到保镖的雇主让我选。”珀利温说,“等到了石湾城,我打算挑几个要去东洲或者兰里的宝石商人,一次接几宗买卖能赚不少钱。”
“那不是很危险?”
“总比和整个大陆的佣兵抢那一千金王安全,到时会打得头破血流吧。”
“你怕死吗?”
“为什么不怕,难道你不怕?”
“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人都不怕死,钱比命重要。”
“没有命还要钱干什么?”珀利温慵懒地躺在行李上,双手掰着烤热的面包,目光却望着赫路弥斯说,“你们想雇佣我也可以哦,我会给你比较便宜的价格,毕竟你们看起来也很拮据。到了石湾城,你们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他们聊天时,夏路尔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赫路弥斯身边,赫路弥斯也下意识地握着他的手。每每遇到危险,夏路尔总是勇敢地挺身而出,一旦回归于日常却又像个腼腆少年一样依赖身边的人。赫路弥斯越来越难说服自己以保护者自居,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做好。除了能给夏路尔一些心灵上的抚慰之外,他羸弱无能,懊恼又羞愧。
“你去过石湾城吗?”赫路弥斯试探着问珀利温。
“去过几次,都是受雇委托的任务。罗南出产宝石,来往的商人不少,而且比起这些丝绸布料,珠宝更讨人喜欢,所以沿途的风险也大了很多。”珀利温说,“你们在那里有认识的人吗?”
“没有,但我们想在罗南找个定居的地方。”
“罗南人身材高挑,眼睛也像宝石一样清透,不论男女都十分剽悍,外乡人在那里很容易被认出来。而且罗南很热,要说繁华和适宜居住,还是科雷利特或者东洲比较好吧。”
“我们想找个安静些的地方,太繁华未必是好事。”
他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赫路弥斯被珀利温对待夏路尔的态度触动,不知不觉间说出藏在心里的计划。珀利温嘴里塞满热面包,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正在喂马的伙计喊:“罗米,你记得戴曼老爷喝醉时说过要把石湾城的一间屋子送给我吗?”
“我记得。”
“你觉得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看不假,老爷虽然喝醉了,但从来不会乱给别人东西。”罗米笑嘻嘻地说,“那间屋子我去过,听说闹鬼呢。”

“怪不得。”珀利温恍然大悟,“闹鬼的屋子可不好住。”
“据说有个妓女死在里面,尸体惨不忍睹,一到晚上就会听到女人的尖叫和哭声。”
“你听到了吗?”
“没有,我是白天去的。”罗米说,“屋子在偏僻的长街尽头,少有人靠近,老爷和夫人自己不敢住,本来打算租给来往商客存放货物,可是也没人敢去守夜。”
珀利温转头问赫路弥斯:“你怕鬼吗?”
说实话,赫路弥斯很少会想到鬼怪。在纳鲁斯的神殿中,人们认为自己沐浴在女神的圣光下,一切鬼祟都不存在,况且从来也没听过神殿闹鬼的传闻。
鬼神之间是相对的,既然他已渐渐遗忘神的存在,当然也不相信世上有鬼。
珀利温说:“如果戴曼的夫人也愿意把闹鬼的屋子给我,你们可以去那里暂住,不过后果怎样我可不保证,没准真会有女鬼在半夜跑出来哭闹。”
“我不怕鬼。”赫路弥斯说,“我们……只会在石湾城住一阵子。”
“哦,你不喜欢热闹可以去北方的恩塔,那里比罗南还人烟稀少,很多城镇和村落只有几户人家,商人也很少去那么冷的地方做生意,不过有勇气去的能把南方产的便宜货卖出大价钱。”
“恩塔旁边就是幽地了。”赫路弥斯五味杂陈地说。那曾是他无限向往的圣地,亦是此刻和夏路尔避之不及的地方。如果没有古都神殿,清冷的北方确实是避世而居的好地方。然而几千年来,神圣殿堂屹立不倒,即使远在千里之外,只要凭借想象似乎就能看到那恢宏的高塔和庄严神像。这一切让赫路弥斯胸中窒碍难以呼吸,可不知为什么,有一刻,他的内心又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想冒险去神殿一窥究竟,想爬上最高的神台去触摸远古女神的雕像。
那也是石头吗?
他不知不觉地摇了摇头,发出一声连自己都没有觉察的轻叹。
“怎么?你不喜欢冷的地方?”珀利温问。
“我不喜欢神殿。”
“我也不喜欢。我只去过一次神殿,因为路过时听到祭司们在吟唱圣歌。”珀利温拍掉手中的面包屑,又抖了抖身上的衣服,接着说,“我就进去了,那里供奉的除了万物女神还有商人与旅者的庇护神妮摩拉。商业之神的神殿向四方敞开,无论何时都能去敬拜。不过当我想离开时,一个身穿白袍的人拦住了我的去路。他问我要一个银币,坚持说是敬献给妮摩拉女神的,商业之神须以金钱供奉,女神必将保佑我旅途顺遂、财运亨通。”
“那你有没有给他银币?”赫路弥斯知道一些祭司会偷偷问信徒要钱,他和哈里布都只是假作不见罢了。信徒们愿意为自己的神祇付出,花钱是最简单的方法。
“没有啊,女神要银币干什么?”珀利温说,“我给祭司看了我的剑,他就退开让我走了。不过他好意提醒我小心旅途中的不幸,留意死神与危险常伴左右。真是个体贴的好人。”
赫路弥斯忍不住笑起来,他还没听说哪个祭司在进出神殿的人那里碰过壁,毕竟不信神的莽汉不会进来祈祷膜拜,真正的信徒又对他们言听计从,珀利温这样家伙难得一见。
他笑的时候,看到身旁的夏路尔也笑了,嘴角弯成一道可爱的弧线,两边细小的旧伤痕也不那么明显了。这是夏路尔第一次露出符合他年纪的笑容,坎坷的境遇几乎让他忘了少年应有的纯真和快乐。
“你们笑了,应该给我钱。”珀利温说,“逗人发笑的弄臣有赏钱。”
“可你不是弄臣,逗同伴笑不必给钱。”
“这很有道理。”珀利温笑着说,“到了石湾城,你们还可以替这个朋友看家。”
赫路弥斯想感谢他,他们遇见多少个心怀不轨的恶棍和混蛋才能得到一个好心人帮助。可他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从来只有别人跪在他面前感谢女神的赐予,他还没有学会如何道谢。
不过珀利温不等他回应已经起身走开。赫路弥斯看到他摇摇摆摆走到树下,没多久就传来撒尿的声音。
他好粗鲁,可是比起那些伪善的家伙,这样的粗鲁反倒令人安心。
赫路弥斯替夏路尔脱掉皮甲,安顿他在离火堆稍远些的树下睡觉。这回他没有特意避开珀利温,连胆小的罗米也对少年烧伤的脸庞习以为常。
第二天清晨,夏路尔把沉睡中的赫路弥斯摇醒。
“怎么了?”赫路弥斯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昏暗的天空,又迷迷糊糊地把他搂住,想再多睡片刻。夏路尔挣脱他的怀抱,再次叫醒他。赫路弥斯坐起来,看到夏路尔面对着树林外的道路侧耳倾听。没过多久,赫路弥斯也听到了——很多人马行进的马蹄声和脚步声。
声音由远及近纷至沓来,绝不止十几二十个。赫路弥斯越听越心惊,仿佛有一支几千人的队伍正在靠近。他不由自主地去找自己的武器和装备,虽然那只是伪装,可穿戴在身上多少有些安全感。铁器摩擦的声音惊动了珀利温,佣兵从瞌睡中惊醒,立刻也去摸自己的剑。
“什么事?”珀利温问。
“有很多人朝这里来,好像有几千人。”
“强盗也不可能这么多,真有几千人只能是军队了。”
他说得没错,可眼下兰斯洛唯一的危机是预言将在几个月后降临的末日灾厄,除此之外没听说哪个地方的领主蠢蠢欲动起来造反,更不可能有军队行军赶路。
珀利温把伙计罗米叫起来,让他准备好车马,自己则穿戴整齐去河边牵马。
赫路弥斯担心是古都神殿派来的骑士团,那其中必定会有乌有者指路。他把夏路尔藏在身后,思索着是否应该趁他们还没到跟前先跑远一点躲开。到了这时,夏路尔却反而安慰他不必担心。
队伍渐渐在清晨的薄雾中现出真容,当先而来的是一队全副武装的银甲骑士,甲胄外套着镶银边的蓝色罩衫,胸前则同样以银线刺绣着藤蔓和宝冠纹章。
“是国王的军队。”赫路弥斯认出徽章的样式,却无法解释为什么王国军会出现在这里。
大约百来个骑士过后,一名同样身穿银甲,胸铠上镶嵌着蓝宝石的男子和同行骑士映入赫路弥斯与珀利温眼中。显而易见,他是这支队伍的领袖,可能是一方领主或者授勋的骑士团长。在他之后又是数不清的骑兵和身穿软皮甲、背负长弓的箭手。
赫路弥斯拉着夏路尔躲在长草中,悄悄观望这支人数庞大、威武整齐的队伍。确认其中没有神殿骑士和乌有者后,他悬着的心才落地。
队伍渐渐远去,罗米在草丛里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骑士大人呢,他们来的方向也不是王都啊。”
“难道哪里在打仗吗?”珀利温自言自语。
赫路弥斯说:“说不定他们也在找聆王。”
“聆王只是个孩子,古都神殿找了两年多,悬赏一千金王也没找到。现在还得国王亲自派人追捕,可真让人刮目相看。”珀利温钻出草丛,抖了抖身上的泥土。
罗米也学他的样子钻出来,忽然问:“聆王为什么要跑呢?为什么不愿意跟着神殿骑士回幽地?能成为女神的使者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啊,天底下除了国王再没有人比他更受敬仰了。要是他听懂了遗言,救了这个世界,恐怕连国王陛下也得感谢嘉奖他。”
“你不觉得女神很可怕吗?罗米。”
“女神明明是个美人,尤其是海神女,我跟着戴曼老爷坐船去东洲时见过海上的神像,凡人哪有这样的美貌。”
“美丽女神的脚下到处是枯骨和鲜血哦。”珀利温说,“宗教就是神圣法袍下的血腥史,不然幽地怎么会有罪民渊薮,到底人们犯了什么罪才会被推进无底深渊。”
赫路弥斯的眼前又浮现出第一次摘下夏路尔面具时目睹的面容——是啊,他到底犯了什么罪才遭受这样的折磨。
“不过,有人不愿意去神殿当聆王,就一定有人求之不得。听说已经有长相相似的人声称自己是聆王,让兄弟领着去要赏金,被识破后当场以亵渎欺神的罪名被砍了脑袋。”
罗米好奇地问:“他们怎么分辨谁是真正的聆王?”
“我怎么知道。”珀利温说,“依我看,我们最好快点赶路,千万不要被卷入这场纷争,末日来临前的争端才是最大的灾厄。”

暴雨依旧。
清晨来临,天空仍是一片阴沉的黑暗。远处乌云密布电光闪烁,偶尔传来隆隆的闷雷声。
“这样的天气真的有船出航吗?”比琉卡担忧地问。
“降雨的云团没那么大,只要离开那片乌云,外面就是晴朗开阔的海面哦。”梭伦说,“如果船足够大,没准还会遇到船尾下雨船头放晴的奇景。”
“你见过吗?”
“没有,不过我父亲据说曾经见过这样的怪事。”
“他是船长?”
梭伦向他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你可以把他当成船长,因为他确实有一条巨船。想要操控好这艘船可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一丁点小错都会让数不清的人遭受灭顶之灾。”
“那他现在在干嘛?”
“他在深爱的船上长眠了。”
“抱歉。”
“不必抱歉,因为人终有一死,能长眠于自己深爱之地是件好事。”
“那艘船现在还在航行吗?”
“当然,而且经过修缮它比以前更庞大,也更安稳了。”
“船名叫什么?”
“叫佣兵国王号。”梭伦半开玩笑地回答,
比琉卡沉思了一会儿,雨水打在遮雨的兜帽上,打湿了他额前的头发。梭伦发觉他的脸部轮廓在雨中渐渐清晰,变得愈加俊朗。布兰修法先去港口寻找离港的船只,他们则不急不缓地慢慢前往,希望能在其他人还在家里等待雨过天晴的早晨登船离开角尔。
快到码头时,布兰修法回来了。
“找到船了吗?”梭伦小声询问。
“是的大人。”
“谁家的船?”
“克里希家族的战舰,非战时期也当商船用,名叫伤心蔷薇号。”
“很好,克里希家的舰队没来过路因,船上的人不会认出我。你是怎么说的?”
布兰修法认真地回答:“我给船长看了菲尼尔·克里希公爵的火漆印,再告诉他密令的内容不便透露。”
“你板起脸来撒谎的样子很能唬得住人。来吧!”梭伦转身招呼身后的九骨和比琉卡,“我们找到船了。”
雨幕中的战船巍峨俊俏,桅杆又高又长,缆绳纵横交错,船身漆着彩绘,即使在暴风雨的浇灌下也依然闪耀夺目。船头和船舷摆放的弩炮令人生畏,一旦上船就再没有退路,即使身陷险境也只能奋力抵抗。但比琉卡并不认为梭伦和布兰修法有心陷害他们,和当初在佣兵提恩塞的心跳中听到的紧张激动不同,眼前这两人——尤其是索恩,总是给人一种大海般辽阔的感觉。
他会不会是个大人物?
比琉卡无从探究,他深知从某一刻开始,他所做的决定不但会影响自己的未来,也会改变九骨的一生。他可以犹豫踟蹰,可以退缩,可以等待暴雨停歇后再找船离开,可迟疑也会错失机会。九骨曾经告诉他“旅途就是冒险”,还有“退却会让人更有残杀的欲望”,他决定勇敢面对挑战,相信自己的判断,于是轻轻催动萤火往帆船停泊的方向走去。
港口一片宁静,船只已做好启航准备。
正当一行人打算踏上木板时,从卸货的仓库中冲出一个人影。这人不顾倾盆大雨,双手紧握长剑往九骨腰间刺来。
比琉卡从箭袋里抽出箭搭上长弓,一箭射向雨中的刺客。他认出这个脖子上绑着染血绷带的人就是昨晚树林中与他们血战的佣兵,只是从对方摇摇欲坠的身体和踉跄的步伐来看,那一剑的攻击对九骨毫无威胁。
比琉卡的箭射向那人脚边,使他在奔跑中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派特以长剑抵着地面保持平衡,布满血丝的双眼怒不可遏地瞪着九骨。
“我记得你剑上的毒药。”九骨说,“来自一个叫提恩塞的佣兵。”
“他是我的朋友。他死了,你杀了他。”
“你想替他报仇?”
谁都看得出派特已是个毫无战斗力的伤患,像头困兽般试图做最后一次搏斗。
“派特,你会死的。”多姆站在远处战战兢兢地劝说,“你流了很多血,还在发烧,我们回旅店去吧。”
“滚开,怕死鬼,我说过要亲手杀了他。”
“你说过,我相信你可以做到。”多姆朝他嘶喊,“可我还没有活够呢。”
“那你就滚啊。”派特喘了口气,继续往前走。九骨拔出血泪之一,如果对方勇敢地以一对一为同伴复仇,他也愿意认真对待这场决斗,哪怕当初提恩塞只是想以卑劣的方法抓到聆王领赏金。
派特再踏出一步时,又是一箭飞射向他脚边。
比琉卡将下一支箭的翎羽拉到耳边,箭头瞄准派特的心脏,手指绷紧没有立刻松开。
“提恩塞是我杀的。”他说。
派特转头望着他,阴沉地说:“不可能,他怎么会死在你这样的小鬼手里。”
“是我杀了他,你要是见过他的尸体,可以看到他身上中了三箭,有一箭射穿心脏。”比琉卡说,“他该死,他想杀我们,最后死在我的箭下,这就是真相。”
他以弓手的姿态向派特迎战,接受对方的复仇之剑。派特想往前跨步,比琉卡的箭毫不犹豫地离弦而出,再次落在他前方的地面上。
冰冷的暴雨没有浇灭派特的怒火,但一支又一支的羽箭打消了他拼死复仇的决心。面对手握长刀的九骨,他还心存一丝以毒剑划破对方皮肤的侥幸,而比琉卡远远射来的箭随时能洞穿心脏和头颅,无法抵挡、毫无胜算。
派特愤恨之余,把目光投向站在一边旁观的梭伦和布兰修法。
“你们骗了我。”
布兰修法刚想开口,梭伦伸手将他拦住。
国王亲自回答佣兵的质问:“在你看来或许如此,但我们从未阻碍你为同伴复仇,只是看来你找错了复仇对象。好在布兰救了你一命,我向来对敢于只身与仇敌对决的人持有敬意,因此如果你愿意暂时放下仇恨,你和多姆都能活命,将来或许还有见证你再次堂堂正正报仇雪恨的机会。”
为了断绝后患,比琉卡应该立刻射杀这个穷追不舍的复仇者。可对梭伦的这番话,他和九骨都没有反对。派特若有退意,他们不会执意赶尽杀绝。
“你们要偿命。”派特说,“你们都要为死去的人偿命。”
“但不是今天,也不是这里。”国王说,“何不多等几个月,末日降临谁也逃不出死神的掌心。不过我有一个忠告可以给你,假如末日并未来临,到时候务必要脱离腥红兄弟会,否则难保有如临末日的灭顶之灾。”说完,他走上连接码头和船舷的木板,率先登上了伤心蔷薇号。
布兰修法牵着马跟紧国王,最后九骨和比琉卡也上了船。期间,派特终究没有再次冲刺过来,只是瞪着眼睛看他们离开。
起锚时,比琉卡看到那个名叫多姆的人犹豫不决地上前扶着派特,后者并未如他意料中的迁怒于人,反而顺从地接受了好意。
“你为什么没射他的心脏?”梭伦忽然跑来比琉卡身旁,和他一起往下看雨幕中渐渐模糊的人影。
“他没再往前走。”
“你是说只要他不主动杀你,你也不会动手杀他?”
“我不想在有选择的时候杀人。”
“这是谁教你的?”
比琉卡不回答,只摇了摇头。
“我的父亲是个出色的剑士,在战场上总是不顾部下提醒冲刺在最前方。”
“你父亲不是船长吗?为什么又会在陆地上打仗?”
“唔,战场不同,有时在海上,有时也在陆地,那时候的战争可多了。”梭伦看到布兰修法在不远处忍俊不禁的模样,眨了眨眼睛,挥手示意他走开,“父亲教导我,当别人握着剑面对你时,必须立刻找到机会主动进攻,否则就会错失胜利。”
“要是你像骗那家伙一样骗我们上船,我会先动手杀了你。”比琉卡认真地说。
梭伦看着他,“聆王”摘下兜帽,任由海风和暴雨冲刷他年轻的面容,那双坚定的灰蓝色眼睛仿佛在向国王宣誓自己杀人的决心。
他真年轻,还那么单纯。真正的杀手不会随意流露杀意,只会让人渐渐失去戒心露出破绽。可是他装成冷酷大人的样子也很可爱,聆王在梭伦心中原本只是个虚构的符号,一件神殿用来蛊惑人心的道具,现在不但有了具体形象,并且还向他展露出惹人喜爱的一面。
或许应该再多了解他一些。国王心想,而不是像古都神殿一样将他视为武器和工具,让他代替自己和“女神”交战。
“船长说现在风势减弱,准备出发了。”布兰修法转了一圈回来说道。
“好消息。”梭伦问比琉卡,“你要和我一起去船头看看破浪吗?”
“不要,我会吐的。”比琉卡看见去船舱安顿马匹的九骨回来了,立刻就要过去。
他说:“我现在就要吐了。”
梭伦看着他跑向九骨,看到更像是兄长的保镖亲热地替他拢起被风雨打乱的头发。
“我是不是看错他了?”国王问侍卫。
“指哪一方面?大人。”
“比方说,他看似纯真无暇,内心善良又不优柔,其实是个经验丰富、演技高超的骗子。”
“我认为没人能骗过您的双眼。”
“我要听真话。”
“真话就是,古都神殿完全可以找个更听话的孩子,现在离末日预言只剩三个多月,一百来天。为了向人们展示神迹,筹备聆听祭礼,时间已经所剩无几,难道您认为这是古都神殿有意为之的计划吗?”
“出门时我是这么认为的,提达的看法和你相似。不过他没有提醒我聆王是个如此甜美又勇敢的孩子,如果这个孩子没有欺骗我们和世人,那么利用他对抗神殿就成了罪孽。”梭伦说,“父王说自己双手沾满鲜血,王座下必定尸骨累累,其中不只是敌人,也有无辜的民众,尽可能以少量牺牲换取胜利就算得上英明的王者。我生在他胜利的荣光之下,还没有血染双手的机会。布兰,这是我见过最不平凡的孩子,而他却在强迫自己变成一个普通人。他的不凡是我身为国王最大的耻辱。”

这是赫路弥斯第一眼看到石湾城时的感受。
城市被高大的巨石墙环绕着,表面斑斑驳驳、凹凸不平,显出这酷热之地的古老、峻峭与威严。越靠近城市,树木森林越稀少,渐渐的,头顶已没有树荫可以遮阳。
赫路弥斯和夏路尔脱掉甲胄,只穿一件透气的亚麻衬衣,珀利温更是脱得仅剩短袖,即便如此还是不停流汗,背上和胸前已经完全湿透了。
赫路弥斯时常停下用凉水擦拭夏路尔无法流汗的皮肤降温,生怕他因为炎热而晕倒。
“我们就快到啦。”罗米坐在马车上近乎欢呼似的高喊。比起幽静的树林,如此空旷的荒漠上似乎连声音都被热浪卷走,令人不由自主地放声大喊。
罗米确实应该欢呼,他在这次惊心动魄的旅途中平安归来,而相伴出发的主人和同伴一个被杀,另一个下落不明。
一行人顺利通过巨大的东城门,城头上矗立着两尊栩栩如生的兀鹰雕像,猛禽收拢翅膀向下俯视,仿佛正在观察猎物,随时将要俯冲猛扑。赫路弥斯还没走过城门的阴影,已经看到城中高高在上的神殿和女神像。
这里也有神殿。
赫路弥斯厌恶地想,究竟去哪里才能避开这些碍眼的东西。
等稍微走近些,他发现神殿穹顶上的神像已然残缺,身穿丝衣长袍的女神从头顶到腰间犹如被剑劈开一样,只留下半边躯壳,显得怪异莫名。
珀利温发现他一直抬头眺望神殿,就说:“那里已经荒废了,现在是乞丐和小偷的地盘,路过时可要小心。”
“为什么会荒废?难道这里的人不信神吗?”赫路弥斯闻言多少有些窃喜。
推书 20234-08-02 :陪伴这件小事——》:[近代现代] 《陪伴这件小事》全集 作者:shallow7【CP完结+番外】CP 2022-01-18完结收藏:442 评论:179 海星:1,550文案:楚翊:一心赚钱(然后突然失业)的会所牛郎张凌浩:嚣张跋扈(然后突然落魄)的官二代一句话简介:一个短篇小甜饼标签:治愈 酸甜 双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