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鸣之书—— bydnax

作者:dnax  录入:08-02

这样不眠不休地奔驰,沿着罗南与克雷利特边界一路往西北走,经过寸草不生的灰石台地,干裂的高地上唯有渴死的动物骸骨历历在目,却看不到村落城镇的影子。
赫路弥斯原本十分害怕骨头,骸骨意味着死亡伴随左右,可比起骨头,活跃的匪徒更令人忧心。好在九骨和比琉卡时时刻刻都在警戒,尽可能减少他和夏路尔的不安。
难怪他们能在各路人马的追捕下安然活到现在。
赫路弥斯有些羡慕,他看到休息时九骨在擦拭武器,不只是自己的刀,还有匕首、长弓,每一支箭都擦得干干净净,保持它们锋利无比,随时能劈开头颅、刺穿咽喉。
在水囊里的水即将告罄的某个夜晚,赫路弥斯疲惫的双眼中映入一片宁静的湖面。
月光下,湖水似乎并不能反射光芒,像一块漆黑的水晶般平静。
“那是死神湖吗?”比琉卡问。
“是死神湖。”九骨说,“不知道湖水能不能喝,不要跳进湖里。”
传说进入死神湖的人全都被淹死了,没有人能活着上岸。
他们终于抵达了死亡之神克留斯的领地。

这是赫路弥斯从未见过的奇景。
他们刚走过灼热滚烫的荒漠,满身汗水和沙尘,忽然间就到了一个如此阴冷湿润的地方。寂静的死神湖周围寸草不生,岸边只有灰黑的砾石。森林环绕着湖水,却不见苍翠生机,每棵树都已枯死,连枯叶也在无数年前飘落地上腐烂成淤泥。
这些枯树组成的森林像一群哭丧的怪物,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难得一见的访客。
“好可怕。”比琉卡忍不住说,“没有活的东西。”
他听不到树林里有猎物在活动,连喜欢腐朽之地的乌鸦和鬣狗也不见踪影,整个死神湖寂静得犹如坟场,不知道深不见底的湖底有多少误入身亡的怨灵在挣扎。
赫路弥斯来到湖边,低头看那漆黑无波的湖面。好奇怪,似乎因为光芒被湖水吸收,即使近在眼前也无法照出他在湖中的倒影。
九骨想弯腰掬起些湖水,比琉卡拦住他,生怕水里有毒。
“别担心,这是普通的水。”九骨让他看,捧起的湖水比想象中清澈,比一般泉水还干净,“大概是因为湖里完全没有鱼和水草的缘故。”
“那不是死水吗?”比琉卡好奇地说,“不流动的水怎么可能干净。”
他话音刚落,灰檀木已经把鼻子凑到水边嗅闻,接着又把嘴巴伸进水里喝水。随后萤火和另外两匹黑马也一起加入。连日赶路的疲惫和干渴终于在这一刻得到缓解,看到马儿全都尽情渴饮湖水,赫路弥斯也不由自主地弯腰捧水喝了一口。
湖水没有任何滋味,没有泥土味、没有清甜味,也没有水藻的腐臭味。好怪异的感觉,恍惚间他似乎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觉得可以永远坐在湖边休息。
突然,有人在拉扯他。赫路弥斯一惊,抬头看到夏路尔紧抿嘴唇,显出十分担忧的模样。
“我没事。”赫路弥斯把他拉到身边。他惊觉刚才那一瞬间,他被湖水吸引,想在这里长眠。难道这就是死神的神力?古籍上记载,死神克留斯与万物女神分裂,失去了生命之力,仅以残缺之身流落到神痕森林。降临的那一刻,克留斯吞噬了周围所有的生灵,令草木不复生长,鸟兽不见踪迹。
他们踏进这片死地,会不会也如传说中那样被死神夺走一切,变成行尸走肉般的伐木者?
“你确定我们进入神痕森林就不会有神殿骑士追来吗?”赫路弥斯问。
“我不确定。”九骨回答,“事实上我认为事到如今,如果末日预言是真的,那么兰斯洛的任何角落都不安全。只有期盼它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才可能躲过一劫。”
末日降临即是死亡,进入死神森林也有冒死的风险,既然如此何不选择还有一线生机的冒险?
当晚,四人就地在死神湖边过夜。
比琉卡去找了树枝生火,可这里的树虽然枯死,树枝却十分潮湿,根本无法用打火石点燃。他和赫路弥斯试了很久,最后不得不放弃篝火裹着毯子围坐休息。
九骨把前一天晚上的烤肉分给大家,虽是冰冷的食物,但饥饿时也十分美味可口。
比琉卡偷偷看着赫路弥斯把最好的肉给夏路尔。这些日子以来,每到一处休息,赫路弥斯都像温柔的兄长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夏路尔。在他面前,那个原本在比琉卡心中留下无限阴影的乌有者展现出更多平凡普通的人性。
他会笑。
比琉卡第一次发现,夏路尔笑起来温柔含蓄,即使没有眼睛,也能表达出快乐与满足。他早就已经不把夏路尔当成乌有者看待,只是鉴于双方在古都神殿赋予他们的敌我身份仍然有些男孩间的不自在。
到了深夜,漆黑的天空忽然亮起闪电,随后一声巨响将所有人从梦中惊醒。
夏路尔紧紧捂着耳朵,躲进赫路弥斯怀里。他并非害怕雷声,只是对于仅剩耳朵能听的他来说,霹雳般的巨响比正常人听到的更震撼。比琉卡看到闪电亮起时就早早准备好迎接随之而来的雷声,夏路尔却只能无助地等待。
“闪电来了。”比琉卡忽然说,“闪电来了之后数到三,就会有雷声响起。”
他自言自语地数,一、二、三,轰隆一声,赫路弥斯搂着夏路尔,替他捂紧耳朵。
“闪电来了!”
比琉卡仰望天空,等着一次又一次落到死神湖上空的白色闪光。夏路尔小心翼翼地抬头,以那双什么也看不见的空洞眼眶迎向雷电方向。
一、二、三,轰隆。
他好像不再那么害怕雷声了。
暴雨下了一整夜,把所有人都淋个湿透,第二天清晨阴冷彻骨,赫路弥斯替夏路尔换上厚衣服,虽有些潮湿,总算能抵御寒冷。他意识到他们一直在往北方走,若进入神痕森林,与在幽地的古都神殿只隔着一个冰封湾而已。
沿着死神湖往西又走了半天,终于有个小镇出现了。
“有人。”比琉卡说,“我看到烟了。”
赫路弥斯精神一振,渴望能在温暖的屋子里喝上一碗香气四溢的浓汤。
小镇地处荒凉的古罗利丹,进入后却并不见萧条。人们在冷风瑟缩的早晨起来劈柴生火、烧水做饭,石子铺成的小路边还有一家亮着灯的旅店。
对于远道而来的旅客,整个镇的人都充满好奇,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从九骨身上扫过,最后落在戴面罩的夏路尔身上。不过既然有旅店,至少意味着平日会有旅客经过,九骨和比琉卡去把马拴在狭小的马厩里,赫路弥斯则警惕地将旅店四壁扫视一遍,没看到聆王的悬赏令,可靠墙的桌子后面坐着几个眼神怪异的男人又令他十分警惕。
赫路弥斯以数次遇险的经验警告自己,这个小镇太小了,人们对外来者的敌意显而易见,更何况这几个家伙也不像本地人。
店主拿热腾腾的羊肉汤和烤洋葱招待他们,九骨为此付了一枚银币。
“你们从哪来?”满脸皱纹的男主人问。
“我们到处旅行,是从科雷利特来的。”
“那你们见过王城了?”
“科雷利特大得很,我们打算回程时再去王城。”
“到古罗利丹又是为什么?这里可没有好景色,有的只是沼泽和黑暗森林。”
“难道没有旅行者想见识一下死神湖吗?”
“当然有,哪里都不缺好奇鬼,还有人想穿过暗泽去见见死神本人呢。”店主古怪地笑起来,放下一盘热面包后就走开了。
赫路弥斯让夏路尔坐在靠墙的角落,即使这样还是引来店主和酒客悄悄打量的视线。
比琉卡拼命吃饭,让自己的手脚暖和起来,他习惯能吃的时候多吃,能休息时无论如何都要合眼睡着。
当晚他们住在简陋的小旅店里,夜幕降临后整个小镇都陷入死寂。
赫路弥斯满怀心事难以入睡,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想起白天那些留意他和夏路尔的眼睛。他觉得一定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因为那些家伙穿着黑衣吗?
神殿骑士和乌有者都穿黑衣,可酒馆里的酒客显然不是古都神殿的人。
他翻来覆去,把躺在身旁的夏路尔吵醒了。少年在黑暗中抚摸他的脸颊,轻柔地吻他。赫路弥斯被他小猫似的举动逗笑了,烦恼和忧虑瞬间消散,转身把他按在怀里一起睡去。
第二天出发,赫路弥斯担心的那些家伙没有跟来,不过他也因此打消了留在镇上的念头。
经过了雷雨之夜,夏路尔对比琉卡的态度有了转变,不再刻意回避躲闪,比琉卡则自然而然地肩负起照顾他的任务。之后他们又经过好几个村落小镇,渐渐接近暗泽边缘。
一天清晨,灰檀木闹起别扭不停追逐其中一匹黑马,比琉卡怀疑它对那匹毛色油亮的小母马产生了爱意,以至于到了该出发的时候始终不愿绑上马鞍。
比琉卡好不容易把一边的皮带扣上,这该死的小家伙又蹦又跳,试图把马鞍和行李从背上甩下去。九骨无奈地拉住缰绳想让它安静,忽然一张羊皮纸从马鞍内侧掉到地上。
赫路弥斯捡起来看一眼,满脸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一封看不懂的信。”九骨说,“我们都不识上面的字。”
“写的是古都语。”
“是吗?”比琉卡说,“我认识一些古都语,和上面的字完全不同。”
“这是高等祭司与女神交流用的语言,他们谎称自己有能力和神对话,但文字是真实的,是远古先贤留下的最原始古老的古都语,而我们平时听歌手诵唱史诗的古语早已和各地语言混为一谈。”
九骨不再安抚灰檀木,任由它继续去追它的小情人。
“你能看懂这种古老的文字吗?”
“不能全看懂,但可以读出来,每一个字都有固定发音。”赫路弥斯说,“或许我和夏路尔一起合作能读懂它的内容。”

在塞弥尔神殿担任祭司时,赫路弥斯无需和女神交流。
尽管他一直渴望女神能对他的祈祷有所回应,因此努力学习那些生涩难懂连哈里布都深感困惑的古都语,可是与神回鸣的仪式只会在幽地圣坛上由神选使者进行。更简洁的解释是,一个小城神殿的普通祭司不够资格与女神对话。
此刻赫路弥斯庆幸自己没有因为不够格而放弃学习古都语,即使有些词仅仅知道发音,不解含义,也好过一无所知。而夏路尔身为聆听者,从小被古都神殿教导成能与神交流的孩子,不但精通古都语,还必须善听会写,这样才能在无法说话的情况下把神的旨意传达给他人。
赫路弥斯将羊皮纸放在膝盖上,九骨和比琉卡找来纸笔供夏路尔书写。一个读,一个写,遇到难以明白的词语时,赫路弥斯就稍作停顿,询问夏路尔那是什么意思。安静的少年也耐心地写下解释,逐字逐句指着纸上的字给赫路弥斯看。
九骨和比琉卡虽然对羊皮卷上的内容十分好奇,却没有打扰他们。这样持续到将近中午,赫路弥斯终于读完了所有内容。夏路尔写满好几张纸,由于赫路弥斯阅读时常常停顿思考,因此他写下的内容也断断续续有些凌乱。经过一番简单整理后,赫路弥斯把羊皮纸卷还给九骨。
“上面写了什么?”
“一个故事。”赫路弥斯说,“聆王的故事。”
他按照书写顺序,给九骨和比琉卡讲述故事的内容。
有一个名叫伊洛恩的神选祭司,在极其寒冷的冬日捡到一个孩子。
这个几乎已冻僵的婴儿包裹着破旧毯子,被放在古都神殿外的树林里。
伊洛恩以为是个死婴,经过时却听到微弱的啼哭。他抱起婴儿,给他温暖的怀抱和安抚,擦去他眼角泪花结住的冰霜。伊洛恩没有把他带回神殿,神选祭司的职责是为聆听神谕而挑选聆者。他深知只要把婴儿送入神殿就会自然地成为候选者,被选中的孩子将失去身体的一部分——眼睛、鼻子和舌头,然后便有人宣布他们是神之子。
伊洛恩挑选过无数聆听者,但没有一个孩子是由他亲自抱回神殿的,想到这双清澈无暇的眼睛会被剜去,他不知为何第一次动摇了。
“那只是个普通的孩子。”比琉卡忍不住说。
“普通孩子难道会好过吗?”赫路弥斯看着他,“幽地有个叫先民之喉的地方,数千年前大灾厄降临,人们逃往那里进入地下深洞避难,最终才幸存下来。先民之喉埋藏着先贤们前世的秘密,也可以说是兰斯洛土地上最安全的地方,是普通孩子们的归宿……”
“你是说他们杀了那些多余的孩子。”比琉卡惊怒地说,“他们不要那些没用的婴儿,既没有成为聆听者的能力,也不够健壮当上骑士,所以就全都丢进深渊里?”
“也有几个幸运地成为仆从的孩子。按照神殿的说法是,在他们变成庸碌无为的人之前,在他们还无法表达痛苦、不知道恐惧为何物的时候,让他们重归神的怀抱。”赫路弥斯的嘴角微微扭曲一下,这就是无法自圆其说的根本,他曾经相信女神慈爱温柔,对万物生灵一视同仁,可种种事迹告诉他,非但女神不会回应任何人的祈求,还有人借着她的名义摆出同样慈爱温柔的姿态不断作恶。
比琉卡隐隐觉得那个孩子就是自己,否则这卷羊皮纸不会出现在潘芭安戈的木柜里。可是,他关心的却是那些被丢下深渊的孩子,听着听着,忍不住颤抖起来。
赫路弥斯反倒格外平静,他也是被父母遗弃的孤儿,幸运的是哈里布没有把他送往幽地,而是留在塞弥尔神殿,否则他也有可能成为乌有者或是深渊中的一具枯骨。哪一种更好,很难说,但他忽然发现,在场的四个人中,至少有三个人的命运都与神殿、女神和神之子有关,因此不禁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感慨。
后来——
伊洛恩将这个孩子交给附近的住民照料。幽地住民对神殿来的祭司大人十分敬重,欣然接受了弃婴。回到神殿后的伊洛恩却耿耿于怀,后悔自己因为私心作祟犯下对女神不诚之罪。
第二天,初鸣未至,他又去了那个住民家中。
这是个怪孩子,一整晚都在哭闹,可伊洛恩一将他抱起,哭声就停止了。
伊洛恩为他取了个平凡的名字叫阿伦。为了说服自己没有因此背叛女神,他带来一小瓶有鸟一族的血试探,结果阿伦什么也听不到,不是一味嚎哭就是东张西望。
伊洛恩略微安心,从此后偶尔会在空闲时去看望他。
“一岁前他总共去了十次,最后一次,他决定忘记这个孩子,让他一无所知地长大。作为告别,伊洛恩又抱了他。可是这一次,幼小的男孩在他怀中说了一句话。”
或许那也不算一句完整的话,只是一个古都语发音的词,意思是闪电。伊洛恩认为自己听错了,古都语的闪电叫喀克,也许只是孩子无意识的发笑。
当天夜晚,位于幽地的古都神殿上空电闪雷鸣,亮如白昼,数百年未见的暴雨下了一整夜。
赫路弥斯停顿了一下,抬头望着比琉卡。
“为什么看我?”比琉卡说,“我不会预言未来。”
“我在书上读过,人们对三岁前的事毫无印象,明明那时就算是孩子也已经懂事了。”
“你想说我能听到神谕,我就是聆王。”
“就算真的有神也不会预兆下雷暴雨这么微不足道的小事吧。但这显然是和你有关的故事,你应该尽可能接受,再去思考应对的方法。”赫路弥斯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写,或许这个叫伊洛恩的祭司是因为没有将弃婴交给神殿,心存愧疚而精神失常产生了幻觉。”
“继续说。”
“后来他又听到很多次预言,大多是小小的灾难,狂风、暴雨、冰雹、风雪。”
伊洛恩越来越感到这个孩子的不寻常,可无论用血之音试探多少次也没有反应。他听不到神血的声音,却能像神一样预知未来。伊洛恩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看望他,送走他的计划更是一天又一天推迟,内心深处背叛女神的悔意也与日俱增。他翻遍所有经典古籍,终于在一本封面毁损的无名书上找到一段话——不与神共鸣就能预言未来的人即是远古先贤的继承者,先贤们受女神庇佑,在数千年前的大灾厄时已拥有与神交流的能力。
然而这个猜测过于孤立,没有其他圣典可以佐证,伊洛恩不敢贸然告诉别人。最后,他决定把这个带给他无限困扰和悔恨的孩子送到自己无法关注的远方。伊洛恩找到一个朝圣者,留下了这封只有极少高等祭司才能读懂的信。朝圣者虔诚地问他孩子的来历和名字,伊洛恩内心矛盾,希望他能平凡普通地度过一生,又怕他泯然于众生,便重新为他取了个不一样的名字。
“若有一日灾难再临,请将此信交于古都神殿的最高祭司凡尔杰卡大人。”赫路弥斯说,“这家伙解不开心结,又没自己以为的那么虔诚,还想在将来弥补自己的过错。不过好在他摇摆不定,你才能活到今天。”
后面的事,比琉卡不用问也知道。朝圣者一路流浪将他送到弥尔村,村中的潘芭孤身一人,他又厌倦了带着个孩子到处走,于是就把他和伊洛恩的信一起交给了安戈。
“安戈读了那封信,一定是。他们都叫她老巫女,她的年纪在我有记忆的时候已经那么老了,等我长大却还是那样。她能读懂真正的古都语,也知道比琉卡这个名字的意思。她还说我是神赐给她的孩子。”比琉卡哀伤地想起养母,无论如何那个老女人是世上第一个真正爱他的人,即使她也和那个祭司伊洛恩一样矛盾——对女神有无限虔诚,又对一个陌生的孩子产生爱护之心。
九骨轻柔地拍拍他的背脊,安慰他说:“安戈知道终有一天古都神殿会把你找回去,所以才不顾一切叫你快跑。她很爱你,她在女神和你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你,是一位温柔的母亲。”
安戈已经死了,死于这一连串命运的戏弄。比琉卡双拳紧握,要是最后他被古都神殿抓住,任由摆布,那么所有因此而死的人全都成了笑话。
“看来这就是你的身世。”赫路弥斯把散落在地上的纸捡起来叠好,放在尚未完全熄灭的篝火堆上,烧红的炭很快把纸点着了。面对化成飞灰的“身世之谜”,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你还认为自己是平凡的吗?”过了一会儿,赫路弥斯打破沉默问道。
“我不记得说过什么预言。”
“但你和夏路尔能听到彼此,这就足够了。”赫路弥斯说,“我们何不换一种方式去考虑这件事,如果你只是一个有些许神之血的孩子,那对古都神殿而言最终的归宿不过是成为乌有者……”
说完这句话,赫路弥斯下意识地往夏路尔看去,少年平静地坐在他身边,并不为此感到不安和难过。谈到聆王和女神总是难免提起乌有者,赫路弥斯硬起心肠继续说:“既然如此,时隔多年,神殿为什么会认定你就是聆王,派出那么多神殿骑士不惜一切要抓住你呢?其中的两种可能,第一种是那个叫伊洛恩的祭司抵不过内心挣扎出卖了你。第二种,古都神殿没有错,大祭司凡尔杰卡更没有错,你是聆王,你的存在与他们的女神、远古先贤产生了回鸣。”
“他们的女神。”比琉卡说,“不是你的吗?至少曾经是吧。”
“只要女神一天不在我面前现身,我就不认为她存在。”
“那你要怎么解释神之血?如果我和夏路尔能觉察到对方,就证明我们之间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而且远古巨兽也真的存在。”
“你见过吗?”
“我见过,狼族和鸟族,还有化成铜像的蛇族少女。我相信在毒牙湾的被鳞岛上还有隐居的蛇族活着。”
赫路弥斯哑口无言,他当然听过传说,但没有亲眼见到远古遗族的族人。承认了神之血,就必须承认女神的存在吗?否则这一切又显得格外别扭而自相矛盾。
“那只不过是天地造物的神奇罢了,世上还有数不清的怪物,在峡谷中、地底下、深海里。”
“你说得对。”比琉卡喜欢赫路弥斯否定女神的说辞,就像他认为夏路尔不该遭受折磨。
“看来你们达成了一致。”九骨对比琉卡说,“很好。这个故事只是解释了你从哪来,现在忘了它,你还是原来的比琉卡,我们要启程了。”
他把羊皮纸卷也一起扔进火堆中烧毁,比琉卡等它全烧完才踢散木炭将火熄灭。

进入古罗利丹后的每一天都是阴天。
比琉卡看到了高塔的轮廓,没想到这种地方还能见到城堡,死气环绕下,塔楼显得格外阴森诡秘。继续往前走,眼前出现了村庄的废墟。
九骨让比琉卡留下保护赫路弥斯和夏路尔,自己去探路。难以想象这里曾经有过住民,可村子里的生活痕迹十分真实,九骨还在遗迹中发现一个肮脏破烂的布娃娃。多数房屋都已倒塌,只有少数几间还算完好,他们决定在这里过夜。
“那座城堡是谁的?”篝火升起后,比琉卡好奇地问。
“没有人。”九骨说,“上面也没有挂旗帜。”
赫路弥斯说:“现在没有,不过很久以前,传说中克留斯神流落到神痕森林之前,古罗利丹的森林和沼泽都属于卡欧斯家族。这里曾有过繁荣的文明,卡欧斯家族的历史能追溯到上一次大灾厄,有人认为他们拥有比远古先贤还要古老的第基斯血统,是魔法时代的人,只不过那时魔法也早已式微了。”
“他们是死于灾厄吗?”
“不全是。”赫路弥斯回答,“卡欧斯家族距离幽地只隔着冰封湾,是最早去幽地避难的人。据说他们毁灭的原因是灾厄过后仍想重回故地,但死神已经占领神痕森林,夺去了所有试图返回家园的人们的性命。”
“可这个村落的人看来才走了没多久。”
“那这里还算安全,再往前走就很难说了。”
“赫路弥斯,你认为女神不存在,那么死神呢?”
对于这个问题,赫路弥斯反倒没有多少意外和为难:“就当他存在吧,生下孩子的是母亲,比起女神给予生命,不如相信女人怀孕生产更简单。至于谁在最后夺走生命,既然看不见摸不着,认为是死神干的也不算错。”
“一定有种方法可以解释一切。”比琉卡说,“这个世界不会这么别扭又自相矛盾。”
“我也希望这样。”赫路弥斯遗憾地说,“我也希望能有个人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谁说的才是对的。可在这之前,我们还得先保证自己能活着才行。”
这时,一直静坐一旁的夏路尔忽然紧张起来,伸手抓住赫路弥斯的衣袖。
“怎么了?夏路尔,你听到什么?”
推书 20234-08-02 :陪伴这件小事——》:[近代现代] 《陪伴这件小事》全集 作者:shallow7【CP完结+番外】CP 2022-01-18完结收藏:442 评论:179 海星:1,550文案:楚翊:一心赚钱(然后突然失业)的会所牛郎张凌浩:嚣张跋扈(然后突然落魄)的官二代一句话简介:一个短篇小甜饼标签:治愈 酸甜 双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