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窘迫地抹抹脸,舔舔嘴唇上被尖牙硌出来的印痕,低着头小声问:“我在……未来?和他交换了位置?”
“来之前已经见到未来的你了吗。”昭然皱起眉,“郁岸那边情况大概会很棘手。”
“见到了,他说他是我儿子,未来我们结婚了,还说是是你生的呢。”
“……”昭然拢了下头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郁岸从沉默寡言的社恐小孩变得擅长胡说八道,大约是从自己劝他试着和别人友善沟通开始,臭小鬼只会走极端。
“我长成你喜欢的样子了吗?”小岸仰着头问,睫毛湿乎乎地黏在一起,“很乖很懂事,很善良,还能帮助你。”
“没有。依旧是个在外惹祸回来拆家的小混蛋。”昭然托着小岸腋下抱他起来,“但你让我长成了喜欢你的样子。”
“如果我们是同一个人,那你现在带我走,不要管他。”小岸握着他的手,指尖轻轻发抖,鼓起勇气无理取闹,却只换来一阵沉默。
“你只会说漂亮话。”小岸松开他的手,脚尖在地上来回划拉,“我知道我不如他,以前你也是这么想的。你们都更喜欢他一点。”
“你要走吗?你不要我啦。”昭然蹲下来,拍拍他衣摆上的灰土,“我在家族里排行最末,没学过怎么照顾小朋友,唯一朝夕相处的大哥脾气又坏,没什么耐心。我以前很恶劣,没有照顾好你,但我也在改,你原谅我,好不好呢。”
小岸咬着下唇听,大颗的泪珠积攒在眼眶里滚来滚去。
“你看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岸岸是哭包,眼泪这么多。”昭然抹抹他红彤彤的眼角,“我好差劲啊,这么差劲的怪物没人要的,只能去街上要饭。”
“别说了,闭嘴闭嘴。”小岸拨开他的手,抱到他腰间,埋头在他衣襟上用力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鼻涕,“我帮你还不行吗,你别说话了……”
舞台尽头的黑暗中突然响起微小的走路声,两人同时屏住呼吸,昭然转身面对声音的来向,把小岸拢到身后。
他感觉到威胁在靠近,希望不要太难缠,新近才与羽化蝎女进行过一场生死搏斗,沁入骨骼的蝎毒还没被代谢掉,短期内身体都不适宜再战斗。
小岸谨慎地在黑暗的角落中寻找对方的轮廓,可他穿着郁岸的荷官制服,身上没带称手的武器。
魔术师的表演还在向高潮推进,观众们热情的欢呼穿透安全门,在昭然和郁岸耳边嗡鸣。
郁岸抱着昭然的手臂,用力把他拖起来:“你打起精神听我说……既然是交换,小岸现在一定没事。”
“等等。”昭然扶着额头慢慢站起来,“我嗅到一股陌生的气味,潮湿的抹布味。”他伸出手,在空气中拨了两下,“你能看见吗?空气里漂浮的发光的小颗粒,荧绿色的灰尘粒子。”
郁岸仔细辨别了一下:“我夜视能力比你差,什么都看不见。”
“血管在身体里蠕动似的。”昭然压住太阳穴,双眼不受控制亮起红光,在黑暗中飘忽闪烁,“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有种被瘟疫沾染的感觉,很不舒服。踏入剧院之后反应更强烈了。”
“先跟我走。”郁岸拉着他离开剧院,抄小路返回自己来时住的内舱,管理老师已经带着准备上岗的荷官前往赌场适应工作,内舱空荡,几乎没有人来往。
“小岸被盯上已经印证了方信和魔术师的野心,恐怕下一步就要逼你化茧,借机与你契定。”郁岸躺到床上,看着天花板说,“如果你的消息可靠,那方信手里的药八成就是催化畸体提前进入化茧期的药,比如你看见的那些空气中漂浮的绿色粒子。”
昭然烦躁地想骂一句街,但碍于郁岸在旁边,默默忍住了。
“别急,如果这个猜测没错,那么对我们来说也有好消息。”郁岸头倒挂在床沿,姿势懒散但分析得有条不紊,“如果你在游轮上化茧,那么所有被茧壳笼罩的人都会死,只有与你契定的那个人能活着离开这里。所以方信和魔术师起内讧的概率极大。”
“我想,他们之间是这样达成合作的——方信打算把药方卖给魔术师,作为交换,魔术师答应把你抓来给方信契定。这样既能测试药效,又能把你抓住。”
“但方信会害怕,怕到最后关头魔术师会跟他抢契定机会,如果魔术师想得到方信的信任,就必须向他证明自己有从茧里脱身的方法,能活着离开茧,这样方信才会安心与他交易。”
“既然魔术师有本事把我和小岸交换,他一定也可以拉一个未来的自己回来,替他死在茧里,这样他就可以全身而退。只要过去的自己不死,未来就会有无数个自己,随机死一个根本无所谓。”
“但话虽如此,面对强大畸体的契定机会,魔术师会信守承诺吗?难道魔术师不想得到你吗?这是他们的破绽,也是我们最能利用的地方。”
“你按我说的做。”郁岸附到昭然耳边,悄悄叙述自己的计划。
昭然将信将疑,点了点头:“真有你的。”
在他们说话的间隙,似乎有一道黑影从门缝间掠过,郁岸立即戴上纯黑兜帽,轻手轻脚靠到门边,破甲锥从袖口滑进掌心,侧耳倾听门外高跟鞋走动的声音。
他准备突然开门,给偷听者一记迎头痛击,然而来自远处的一声巨响让他和昭然都颤了一下。
脚下的地板也在跟着抖动。
西南方向,很近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爆炸了。
郁岸拉开门,震响同时惊动了门外的偷听者,那人闪得很快,朝爆炸的方向跑去,只留给郁岸一个没入黑暗的背影,裙子有点眼熟。
两人亲眼目睹小岸身上绑着炸弹,这时听到爆炸声,下意识就会联系到小岸身上,昭然顿时慌了,手掌下的桌面便被攥碎了一块角,向爆炸声传来的方向拔腿就跑。
郁岸也懵了,虽然预感哪儿不对,但也只能追着昭然往爆炸现场去,边跑边将兜帽套到头上,遮住自己的脸。
爆炸是从楼上传来的,两人没坐电梯,而是从楼梯间跑了上去。刚一拉开安全门,昭然忽然做了个很古怪的姿势,身体往后仰,眯起眼睛,头歪向一边。
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冲出来,扑了他一脸似的。
楼梯间里并没有炸弹,也不见小岸的踪影,但地上堆满了石膏碎片,一座破碎的空心雕塑完全坍塌在地上,藏在里面的男性尸体炸得四分五裂,油脂和凝固的血块沾满墙壁。
“很浓烈的气味,那些绿色的粒子非常密集,布满空气,被我吸进去的粒子黏在肺里,我有点呼吸困难。”昭然摆摆手扫开面前的异味,“这——么多,你看不到吗?”
“我只闻到尸体的腐臭,有点反胃。”郁岸蹲下察看尸体的碎片,里面并没有安装炸弹的迹象,单纯尸体腐烂发酵应该也造不成如此迅速和强烈的爆破。
“你能看到绿色的粒子?从什么地方散发出来?”
“尸块上附着比较多。”
“……厌氧菌无氧发酵。别过来,这就是方信的药!去没有绿色粒子的地方,你化茧了我们谁都跑不了,按我们说的做。”郁岸猛地扑向昭然,将他从充满所谓绿色粒子的楼梯间推了出去,此时头顶的天花板自动开启,抛下一张镶嵌畸核锁的电网,笼罩在郁岸身上,网格上的触点接触到郁岸裸露的皮肤上,剧烈的电击使他瞬间休克。
“等我。”昭然双眼通红,尖牙快要咬碎,手一撑楼梯扶手,翻去了其他楼层中。
爆炸声在附近船舱的游客之间引起了一些骚乱,小婴儿在母亲怀里哭闹不止,服务生解释说运输机卸载食品时撞到了甲板,安抚着不明真相的游客。
一杯夹着冰块的朗姆酒泼在郁岸脸上,郁岸从昏迷中醒来,金橘色的冰冷酒液沿着发丝流到下巴,再滴落到地上。
他被坚固的束缚绳捆在椅子上,眼前模糊的场景逐渐清晰,宽敞的套房客厅中央,方信手中托着空酒杯,魔术师查理·汉纳坐在另一边,悠闲地剪着雪茄。
他们身后站着一男一女,站姿严肃挺拔,是训练有素的保镖。
小岸在赌场吧台遇见的就是这两人。
触电后的麻木感还未完全消退,郁岸动了动脖颈,手脚都被绑得十分牢固,基本没有挣脱的可能。
“郁岸先生。”老查理语气亲和,“我很想知道,你是怎样出现在船舱里的呢?你怎样做到的?”
郁岸漫不经心用英语回答:“你的魔术漏洞百出。”
老查理噎了一下,点燃雪茄,做了个手势。
他身后的保镖走到郁岸面前,女人用手帕勒住他的嘴,男人则狠狠朝他腹部重击了十几拳。
女人松开手帕,郁岸痛苦地低下头,血丝黏着涎水滴落到地毯上。
方信重新倒了杯酒,没忍住笑出声:“我看只是个普通小孩而已,昭然能看上他也挺奇怪的。话说回来,炸弹是实打实绑上的,怎么会出问题,如果他真是未来的郁岸,那只能说明你交换过去的那个郁岸没死。”
老查理搓搓光亮的额头:“那你说怎么办。”
“去追杀。必须要他死。”方信狠道,“杀了未来的没用,被你换过去的那个郁岸还没死,会搅乱我们的大事。”
“那就照你说的做。”老查理打了个响指,手腕处的三级银色职业核魔术师亮起扑克牌形状的花纹。
站在郁岸身前的男女保镖原地消失了一瞬,没过几秒,又重新回到原地,只不过穿戴完全不同了,很惊讶地翻看自己的双手。
老查理将方信身边的两位高手与未来交换,去截杀小岸。一向狡猾胆小的方信敢上船,很大一方面仰仗这两位强悍的保镖,雇佣兵出身,又是镶嵌战斗畸核的载体人类,在他们的保护下,方信什么都不怕。
一直低着头仿佛晕厥的郁岸低笑起来。
方信警惕地放下酒杯:“你笑什么。”
“一点也不痛。”郁岸突然抬起脸,朝他吐舌头,舌尖被他咬破一层薄皮,刚刚吐出来的血源于这块小伤。
左眼绷带覆盖下,镶嵌的怪态核-犰狳战甲亮起银光,象征坚不可摧的犰狳纹路在左眼眶中闪烁。
“过去的我是那么好杀的吗?”郁岸翻开手心,将指根戴的一枚红色小按钮按了下去。
从游戏之王幻室拿出来的一键换装按钮。
郁岸身上的纯黑兜帽从头开始被马赛克覆盖,像游戏角色在更新装扮,渐渐地,荷官制服替换了他全身的纯黑兜帽套装。
而另一边,小岸的身体也在同步被马赛克扫描,荷官制服被纯黑兜帽逐渐覆盖,纯黑兜帽穿在小岸身上无比合身。
绷带状的英雄拳套缠满小岸双手,袖口的破甲锥滑进掌心。
小岸诧异地掂了掂重量,深吸一口气,反握住破甲锥,坚定扬起眼皮,将昭然拉到了自己身后。
第110章 行动
郁岸突然按下一个红色的不明按钮,人们都误以为他要引爆藏在身上的炸弹,距离他最近的男女保镖迅速趴下,方信和魔术师都惊出一身冷汗,翻到沙发后方双手抱头以免被炸伤。
十来秒过后,套房里依旧寂静无声,方信发觉上当,谨慎地从沙发后方探出半个头。
郁岸靠坐在椅子里,身上竟然不知不觉换上了一套荷官制服,而绑缚手脚的结实绳索也正从他身上一圈圈脱落。
一双手漂浮在郁岸脚边,优雅托起他的脚,将鞋子轻挂在他脚尖上,套上脚跟,最后仔细系上鞋带。
两只鬼手从小臂处截断,断面散发着淡淡黑雾。
“等会儿见,先生们。”郁岸用诅咒的目光扫过方信的脸,表情似笑非笑,抬手搭在断手掌心里,被那双漂浮鬼手抱起来,撞破落地窗逃了出去。
男女保镖见状立刻追出去,方信快步追到落地窗前停下,对郁岸还未消失的背影放声笑道:“我划出一批人专门研究昭然的弱点一整年,整艘船都是为他精心准备的坟墓,难道你有信心赢过我吗?”
他胸有成竹对男女保镖嘱咐道:“不必执着杀他,只要过去的郁岸一死,这个就会跟着消失了,你们只要盯着他别搅乱我们的计划就好。”
“好的先生。”
郁岸并没被他的言语牵绊,头脑里思路保持清晰,逃出来之后立刻按照计划中的路线前往冷鲜仓库躲藏起来。
昭然不在身边,郁岸绝不会自不量力,冒险与两位载体保镖交手。
方信老奸巨猾,实在可恨,郁岸本不想这么早暴露小岸没死的事实,可方信竟然猜到昭然听见爆炸声必然会以为和小岸身上的炸弹有关,于是提前在石膏雕像附近布置捕捉网,如果当时自己没把昭然推出去,让昭然困在药物弥漫的空间里过久,恐怕现在的处境会更加被动。
为了不让自己消失,只能不惜代价去保护小岸了。
因为今天早上小岸换上了他的荷官制服去调查赌场,直到被魔术师送到未来的那一刻都穿着郁岸的衣服,使用一键换装按钮可以更换自己已有的套装,那么把荷官制服换回来的同时,郁岸当时穿的纯黑兜帽和贴身装备就会更换到小岸身上。
把武器装备全都押在小岸身上,现在只能祈祷小岸足够能打,能在男女保镖的夹击下逃出生天了。
他掀开冷鲜仓库的冰柜,拿出昭然放进去的单肩包甩到背上,将储核分析器锁挂在腰间,抽出高傲球棒拎在手里,悄悄隔着门缝向外探寻。
“昭然怎么还不来会合。”郁岸一回头,两只断手正模仿他摆出手搭凉棚偷窥的姿势,左右手动作协调,和生长在同一个透明人身上没什么差别。
“你俩……”郁岸一手抓一只拿到面前,它们和昭然召唤的鬼手不同,似乎拥有自己的性格。
“这不是离谱和疯癫吗。”郁岸晃了晃那两只手,“怎么派这两个来。”
离谱忿忿不平跳起来,用食指和中指站在地上,给郁岸展示自己强壮的肌肉,疯癫张牙舞爪围着郁岸两只脚跑圈,尝试拉满速度卷起龙卷风把郁岸刮走。
“给我叫靠谱来啊,我不要你们拉胯二人组跟着。”
离谱呆呆含着手指,一副茫然的样子。
郁岸挠挠头发,难不成四年前的昭然只拥有这两只伴生小手,其他都是后来出现的。
“看不出来,你资历还挺老。”郁岸抄起离谱,摊开它的手掌,“给你看个手相,你未来身边会有个成双成对的左手,很靠谱。”
离谱听罢,跳到地上,手舞指蹈高兴冒出小星星,顺便鄙夷地对疯癫呸呸吐口水。
疯癫也摊开手要郁岸给看,郁岸说:“额,你会有个好兄弟叫酒鬼,你俩半斤八两,都没什么用。”
离谱躺在地上指着疯癫打滚嘲笑,疯癫愤怒地扑上去跟它打成一团,发出叽里呱啦的噪音,可能在骂街,不确定。
“嘘。”郁岸掐算着时间,已经超出了约定会合的时刻五分钟,昭然那边大概碰上了什么意料之外的麻烦。
此时面前摆着两种选择,一,避开追杀去甲板寻找昭然,二,悄无声息返回方信身边,寻找解除药物作用的办法。
郁岸都没选,而是提着高傲球棒,故意在监控下给了对方一个往内舱走的假动作,随后绕开监控直接前往反方向的大剧院。
剧院表演还没结束,一些受邀而来的杂技演员仍在震动的音乐中表演。
郁岸趁乱混进后台,往更衣室里挪。正好演员都在场上表演,更衣室里空无一人。
芭蕾舞女的雕像立在角落中,下午还光滑的表面已经裂成了遭干旱的土地,腐臭味从缝隙中向外扩散。
据郁岸观察,方信的药物可能是某种厌氧菌,提前藏在人体内,然后用石膏封死,厌氧菌在尸体中无氧发酵,让空心石膏内部压强增大,最终爆开,把细菌喷射到空气中。
畸体可以嗅到它的气味,甚至可以看见结团的荧光绿色粒子,能清楚感知到粒子被呼吸进体内,包裹在脏器周围,人类却对其并不敏感。
当所有雕像全部爆炸,这些荧绿粒子将会充满整艘游轮,昭然的茧恐怕也会覆盖整艘游轮,这艘游轮将化为棺椁,将满载的财富和数千生命永远困在蔚蓝大海中。
但为什么一定要数以千计的游客陪葬呢,想消耗化茧期昭然的体力?不,他捏碎普通人的颅骨不费吹灰之力。
方信自称他手下的团队专门钻研了一整年昭然的弱点,郁岸十分在意他研究的成果,担心昭然会在卑鄙小人手里栽跟头。
芭蕾舞女雕塑由于之前被郁岸掰坏了一截手指头,相当于多了一个排气口,所以没爆炸,只是身体裂开来,昭然在剧院里看到空气中漂浮的稀疏粒子可能就是从这里散播出去的,密度要比爆炸后小得多。
郁岸背靠舞女雕塑,使劲想背起来扔到海里,离谱和疯癫也在后面跟着抬。
不行,太重了。尸体加上石膏外壳和稳固底座至少二百斤。
这时候,身后忽然亮起一簇微弱的烛光。
郁岸心跳短暂空了两拍,看清来人后松了口气,低声埋怨:“你这老头,是人是鬼。”
“爷爷从厨房偷的,给你。”王老头举着蜡烛,颤巍巍站在门边,从裤兜里慢慢拉出一团黑塑料袋,舔舔皲裂的手指,捻开袋口递给郁岸。
接过塑料袋时手指挨到那布满老人斑的手背,粗糙冰凉,像张上了年头的砂纸。
从后厨偷来的厨余垃圾袋,又大又厚,可以把雕塑兜头套住,在底座系个死结,这样就可以有效防止粒子从雕塑内大量喷出。
做完这一切后,郁岸盯着老人看了一会儿。
王老头局促地在裤子上蹭蹭手心,怕他指责自己偷东西。
一阵刀割刺痛强行把郁岸拉回了神,郁岸解开袖口翻看右臂,并没受伤,只不过有道细线状的疤在痛,他从没深究过身上这些浅淡的痕迹从何而来。
破败昏暗的剧院舞台深处,一男一女的身影浮现在小岸眼前。
女人戴着红色的网纱礼帽,黑色网纱垂到脸颊前,深红色的下唇挂着两枚圆形装饰钉,高低错觉的红色亮面长靴踏在地板上,发霉的木板吱呀作响。
她的膝盖处镶嵌着一枚二级银色畸核,畸核表面的纹路为双向箭头。
她身旁的西装绅士从衣袖中取出一截甩棍,向一侧甩开,向小岸站立之处快速接近。
“是赌场里盯梢的保镖……他们怎么过来的?”小岸戴上纯黑兜帽,破甲锥在指尖旋转,他一矮身,翻滚躲避横扫而来的精钢甩棍,仰身抬腿一脚踹在男人握棍的右手上。
虽然没有畸核的加成,但郁岸的英雄拳套弥补了小岸在绝对力量上的差距。
昭然被他严丝合缝保护在身后,注视他灵活莽撞的背影,想起手把手教他打架的时光。
小家伙脑子灵光,学什么都很快,却贪玩,最喜欢黏在自己身上打瞌睡偷懒。
那时候自己急于求成,只会训斥他懒惰,惩罚他贪玩,偶尔训得他咬牙切齿,冲上来跟自己打成一团,最后因为打不过爬进床底下躲起来怄气不吃饭。
他总是恶劣得不像话,套马蜂窝和做机关陷阱惩治邻居,甚至在纸上规划拿苹果核提取氰化物毒死老师,一个小孩怎么能被养得如此失败,毁天灭地的邪恶初见端倪,昭然不止一次后悔翻山越岭来见他,怕自己助纣为虐,也怕坏小孩最终粉身碎骨。
往常昭然只会像一道墙,隔断在郁岸和危险之间,只有今天是第一次站在小家伙身后。
男人的甩棍被小岸一脚踹开,红衣女人膝头的双箭头畸核闪烁铁锈色微光,男女二人的位置瞬间交换,女人手握长匕首,掠过小岸,直接冲昭然刺过去。
金环日晷在昭然脚下波动,时钟失常时间逆转,将女人原路退回了五秒之前的位置。
但女人丝毫没有惊慌,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女人身上时,男人已经不知不觉靠近了昭然身后。
女人膝盖上的功能核-移形换影微微闪动,刹那间,男女位置再次交换,举刀的女人竟然出现在昭然背后。
小岸的反应比昭然想象中还要快,像一阵风从男保镖胯下吹过,挂到昭然脖颈上,双腿靠惯性向后扫出去,重重踹在女人肩头。
刀尖错位,本应插进昭然后心的匕首穿透纯黑衣袖,插在了小岸手臂骨之间。
————
匕首从骨肉间抽离,鲜血喷溅,猩红的颜色铺满昭然半边脸颊。
他握住小岸汩汩流血的伤口,挤压喉咙发出咕噜低吼,时钟失常逆转,金光闪烁的日晷向后倒流五秒,将趁机接近面前的男女保镖推回五秒之外。
“在这儿打不了。”昭然抱起小岸,敏捷掠下剧院舞台,一闪身进入炸弹炸出的缺口中。
他进入黑暗的地方不需要适应,反而看得更清楚,借着男女保镖追击过来,在一片漆黑的后台失去视野的工夫,带着小岸藏进了安全的地方。
“抱歉。”昭然蹲在阶梯边给小岸包扎刀伤。
游戏之王幻室里的道具“英雄拳套”实际上是两条带有力量加成属性的绷带,被昭然缠绕到小岸手臂上止血。
“只有五秒的回溯时间,刚刚如果用时钟失常给你治疗伤口的话,一定会被那两个人近身袭击,所以只能先把他们推开带你走。”昭然自责地轻声低语。
“你刚刚要是配合我,他们就死定了。两个载体人类而已,他们镶嵌的核最高才二级银色,你对付不了吗?”小岸歪头问,“只有五秒,什么意思?”
“那女人的能力天克我,正面打起来容易出事。”昭然叹了口气,包扎完毕将绷带打了个结,从始至终小岸都乖乖坐等着,一声不吭,一脸安静。
“不疼吗?”
“你忘了,我经常去角斗场幻室逛,面对的对手有畸体,也有载体,我什么都不是,所以每局都可以挑一件他们准备的畸动武器进场。”小岸攥了攥手指,试试手指灵活度,双脚搭在阶梯上晃动,“每次偷偷去玩不小心被你抓包,回家还要被你扁一顿,屁股比伤疼多了。”
“好坚强的小孩。”昭然轻轻捏了一下小岸的脸,不知道是谁刚刚红着眼睛挂着小鼻涕大哭一场。
得到夸奖,疼痛好像真的减轻了许多,小岸额头上的冷汗慢慢蒸发。
他捏起昭然一缕头发,发丝是很浅的粉红色,散发着木头的香味。
“你怎么旧旧的,好像掉色了。”小岸跳到昭然怀里,挂在他脖颈上,借着窗外的一丁点光亮,探头探脑地琢磨昭然的脸,“很虚弱的样子。”
“前两天和一头羽化的毒蝎畸体打架,身体里毒素还没排干净。”昭然的回答虚虚实实。
“不。”小岸双手贴在昭然胸前,像巫女虔诚地抚摸感受神秘的水晶球,“你的温度变低了。是不是离开家乡太久了?你想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