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救赎—— by小吾君

作者:小吾君  录入:08-06

调查显示,聂靖雯就是个普通的女大学生,在经管学院读大三,在韦锦荣辞职后就没有往来,公司也就没把视线放在她身上。
警方也去照例询问过,聂靖雯和韦锦荣连通话记录都很少,加上韦锦荣辞职后聂靖雯照常上课补课,自然也不会有人对她浪费时间。
林织喝了一口热咖,看着窗外的景色,唇角轻轻上扬。
无论是为了追查“出轨”还是韦锦荣的下落,这人他都要跟一跟,不然怎么在景浔面前演下去。
林织心里想着景浔,景浔也从常雨涵的吐槽里得知了哥哥疑似出轨的事情。
“最好不是这样,不过比起出事他还是当渣男吧,林织那么好看,他还不知足啊。”
常雨涵十分无语地说,语气中颇有些为林织抱不平的意思。
景浔对别人的感情问题不感兴趣,不过对于常雨涵今天第一次和林织见面,就已经为林织说话感到有些诧异。
“涵姐,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谁,你哥还是你嫂子?”
景浔说不出‘嫂子’两个字,停了一下答:“林织。”
他的身前依旧是那副《雾中美人》,周围散落着新的纸团,证明他依旧创作不顺利。
“感觉是那种比较安静内敛又温柔的人,看起来有些清冷不怎么说话,但也会很有礼貌地回应人,艺术审美很高,有谈吐学识……我越说越觉得你哥不知足了,漂亮安分又痴情,男友几天不回消息魂不守舍到工作也做不了,放下一切回国,这样的上哪儿找去啊,要是我能遇见这样的我也不至于被我妈催婚八百遍还不答应了。”
常雨涵愤愤不平,为林织惋惜。
景浔看着画上的那抹暗红,如此完美又正面的描述,即使是与人天天打交道的常雨涵也没能看出他的伪装吗。
景浔相信自己的感觉不会错,他的画就是他的直观表达。
“还是创作不顺利吗?”
常雨涵捡起了地上的纸团,看着上面还未完全干透的颜料,将这些纸团全部放进了垃圾桶里。
她还以为景浔画出了这幅画,已经是突破了瓶颈期,看来他仍然处于没有办法创作的状态。
见景浔静默,常雨涵提议道:“要不要换个环境住,我朋友有个新开没多久的山庄,冬天那里能看见很漂亮的雪景,说不定换个地方你能情绪好些。”
“等我哥有消息了再说。”
如果是之前景浔会考虑,但他现在的注意力在哥哥奇怪的恋人身上,他难以控制自己不去想。
那双无害的眼眸柔软,在他的画中却透着奇异的让人悚然的引诱感。
似乎只要靠近他、窥探他、剖析他甚至是撕裂他,就能继续创作。
在常雨涵离开后,景浔再度打开了他今日看了许多遍的监控,专注地望着镜头里的大嫂。

咖啡店里的气息温暖,推开门时骤然出现的温差让人不自觉精神一震。
林织看着腕表上的时间,看着从大楼里走出的女孩。
随着女孩的走近,林织盯住了她帆布包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窄长的黑色盒子,因为比帆布包要长一截,所以露在空气中。
这是她上课前没有的东西,而且这种盒子的形状让人很难不去联想内里的东西,最有可能都就是不能折叠的画轴。
是那幅古画?
不,不可能,如果真的是她怎么会这么明显地拿出来,韦锦荣半个月前就辞职了,如果返回这里放了东西公司早就查到了。
这是韦锦荣刻意的安排吗?韦锦荣还没跑掉吗,货还没交给别人吗?
短短几瞬林织脑海里过了好几个想法,公司和他都清楚,韦锦荣就是带着货逃跑了,而且是精心计划,但公司没有这么对雇主承认,因为如果是这样,责任就全在公司身上,他们宁可韦锦荣被杀了。
聂靖雯看到了台阶下站着的望着她的黑发青年,脚步停住。
林织开口道:“可以再谈谈吗?”
聂靖雯不是很想和这个自称老师男友的青年多交谈,毕竟她从不知道老师有男友,老师也没有表现过有恋人的模样,他的生活里根本也没有这个人的痕迹,就这样出现,她凭什么相信。
再者,就算他真的是老师的男友,他对老师的事情并不知情,老师也没和他说,说明这个人对老师根本就不重要。
可他长得很好看,被他注视时,让她心里有种羞愧和恐惧感。
所以在听见青年的声音时,她的回应有些急躁和不耐。
“我说了我不知道老师去哪里了,我们也根本没有联系,别再问我了行吗!”
林织倒没有在意她的态度不好,她的态度越紧绷,就越有问题。
毕竟他也不是真的来上演正宫撕人戏码,他对着聂靖雯弯唇,说:“他离开前没告诉你他要去做很重要的事吗?”
聂靖雯不假思索地说:“没有。”
林织轻叹,聂靖雯的反应这么好猜,韦锦荣的用意是什么。
“那看来你对他还不够重要,他在我面前提过你,本来我还以为……现在看来你也帮不上什么忙,我以为你至少会担心他的安危。”
林织随意编造着谎言,观察着聂靖雯的反应,说着似乎有信息量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的模棱两可的话。
聂靖雯忍不住说:“等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师对你提过我,提过我什么?”
“老师是出了什么事吗?”
她急切地连续发问,手指紧张地捏住了帆布包的边缘。
“你不是知道吗,他失踪了。”
聂靖雯听到这话心里松了口气,看见青年那双仿佛可以洞悉她想法的眼眸心里一寒,下意识想张口解释,又听到了青年开口。
“我的意思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失踪了,或许已经遇险,无论他和你说了什么让你觉得他现在很安全,但那些都已经是过去式,不然我不会特地从国外回来找他,你明白我的话吗?如果你知道什么最好告诉我,或许能够帮到他。”
“至于他如何提及你,你真的想听那些话?”
林织擅长引导人做出他想要的反应,两个小时前的初次见面他就已经差不多猜出了聂靖雯和韦锦荣的情况,总之无论他们的关系在哪一步,聂靖雯都没能做上名正言顺的恋人位置,更像是地下情,更差一些,可能还是暧昧或者单相思。
聂靖雯对韦锦荣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喜欢他却并不焦急他失踪的状况,说明韦锦荣和她说过什么。
这种在BV公司或者警方面前被逼问几句就什么都藏不住的女孩,韦锦荣要利用她做什么的情况十分明显,更别说她还拿着一个疑似装着货物的盒子。
聂靖雯有些混乱,脑海里眼前青年的话和老师的话在脑海里交织。
“我什么都不知道,老师什么都没和我说,我要先走了。”
她摇了摇头,猛地快步走开。
她似乎是担心被追上,几乎是小跑着离开。
聂靖雯闷头往前走,忽然肩膀一阵剧痛,被撞倒在了地上。
她手里的帆布包被扯走,里面的纸笔散落在地上,黑色盒子已经不见踪影。
聂靖雯按着被撞疼的肩膀瞳孔放大,恍惚间看见有人从身边跑过。
拿走盒子的是个穿着棕色夹克的男人,林织正好看得清楚,那人目的明确,林织立刻跟了上去。
这次的货物在国外护送的时候就被人盯上了,不代表在国内就安全了,哪怕到雇主的手上估计都有人会想窃取。
不止一波人在找韦锦荣的下落,除了公司和雇主,还有别的人!
林织在追人的第一瞬间就按下了身上的联络键,向公司发送了信号。
夹克男对这条街道十分熟悉,好在林织有01帮忙,不然很快就会跟丢。
林织追着他进入了大型购物广场,现在正好是周日,人流众多,林织追着进了消防通道,感觉到袭击,他下意识侧身躲过。
两个人在狭窄的楼梯间打斗起来,原主的身体素质并不如夹克男,林织一拳打在男人身上自己手被震得发麻,对方也是专业人员,好在林织上辈子当狐狸对身体的操控形成了一些条件反射,十分灵活地躲过了他的致命攻击,指间的刀片朝着男人划去。
刀片划破了男人的衣服,他用盒子挡住林织的袭击,朝着楼下跳去。
林织追到了一个巷口的尽头,对方翻墙过去,当林织跳下去时二楼阳台跳下一个人,朝着林织的背后挥刀。
林织肘击了身后的男人,和他缠斗起来,夹克男已经带着黑盒消失在道路尽头。
拦住林织的人没有和他过多纠缠,见同伴离开后也尽快离开。
另一边,BV国内总部在接收到信号后就立刻安排人去接应林织。
林织的信号点一直在快速移动,在公司的几个人赶过来时,林织的信号点已经停下来将近一分钟了。
听见脚步声时,几个人握紧了武器,看见了里面走出的是林织时,为首的女人询问了情况。
“怎么回事?”
林织微微皱眉解释了前因后果,女人对着耳麦吩咐让人控住聂靖雯,望向了林织。
“你好像受伤了,要去处理一下吗?”
她问到了血的味道,好在这里是国内又是白天,抢东西的人不至于用上违禁的枪,不然林织生死难说。
林织摇头:“不用,小伤,我和你们一起去。”
聂靖雯在东西被抢后,在原地魂不守舍地待了一会儿,等不到林织回来,她有些恍惚地回了学校。
今天是周日,三个室友都没回宿舍,所以宿舍门被人推开时她没有多想,直到她看见陌生女人的脸。
“聂靖雯同学吗,我们有些事情要问你,麻烦和我们走一趟。”
女人出示了自己的证件,聂靖雯有些发懵,穿好衣服鞋子跟着她走了出去。
进入到警局审讯室后,聂靖雯的紧张根本无法遮掩,话语有些颠三倒四磕磕巴巴地把事情交待了。
“我不知道那盒子里有什么,老师让我在今天把那个盒子拿走,然后寄到一个地方去,他让我千万不要打开看,我就没有打开,那盒子很轻,好像没装什么似的。”
“寄去的地址我手机里有,老师在辞职前和我说他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我不需要多问,只要按照他说的做就可以了,他说等他做完那件事就带我出国,带我过很好的生活。”
“他和我说如果东西被拿走了也没关系,有人来问我我只要说实话就好了。”
审讯室外,BV国内负责人面无表情地盯着里面的女孩,冷冷道:“我还以为他和缠着我们的虫子是一伙的,看来他的雇主另有其人。”
货物到韦锦荣手上的时候,盯着的除了BV公司的人以外,还有打货物主意的其他人,BV公司以为这是韦锦荣勾结其他人背叛了公司,现在看来情况不是一般的乱。
林织并没有接话,聂靖雯的天真这里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无论韦锦荣有没有成功跑掉,他都不可能回来接聂靖雯,他只是把聂靖雯当成早就安排好的棋子,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
那个盒子里面多半什么都没有,抢走盒子的人发现自己被戏耍了,一定会回来逼问聂靖雯。
哪怕是被他们这边的人发现,聂靖雯也免不了现在这种被审讯看管的结果。
审讯的警察对聂靖雯透露了真相,告诉她韦锦荣窃走了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正在被通缉,而且有其他坏人也盯上了那个东西,他们之后可能会找她麻烦。
聂靖雯显然受到了冲击,陷入了一片混乱中,喃喃着‘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情绪有些失控。
在爱情与国家面前,聂靖雯自然更相信让她信任的后者,在缓了好一会儿后,她才把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她在一年前补课的时候和韦锦荣认识,对韦锦荣有好感,正好韦锦荣对她的态度也有些暧昧。
“老师不愿意和我恋爱,他说他不喜欢那种关系,他对我很好,给我很多钱花,我有时候觉得我就是他花钱包养的情人,但更多的时候我告诉自己他喜欢我只是不喜欢被人束缚而已。”
“他很忙,我们并不总是见面,这次他说了只要他做完那件事,就会和我在一起,他还让我不必担心,不管谁来打听他说他失踪了出事了都不用相信。”
“他让我照常选一个老师上课,所以我没有退钱,而是把他的课程转成了另一个老师的课程,在今天也就是最后一次上课的时候,拿走他放在一个储物柜里的盒子,寄到一个地方去。”
“他辞职之后我们就再也没联系过了,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警察叔叔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这种人要做这种事,我真的不知道。”
聂靖雯都要哭了,她忽然想到什么立刻说:“你们可以去问问一个男人,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他说他是老师的男友,今天来找过我,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但他好像知道老师要做什么事,还去追了那个抢走盒子的人,你们可以去调查他。”
警察利用话术抓住一些点反复询问确认聂靖雯话语的真伪,至于聂靖雯提供的地址,早就有人去了。
聂靖雯被带出审讯室时,看见外边的林织,瞪大了眼睛说:“就是他!”
然而看见周围人并无反应时,即使再迟钝的人也明白了情况。
作为被卷进来的普通人,聂靖雯神色苦闷。
这些人说的话,到底哪句才是真的。
林织开口问:“你给韦锦荣买过苹果吗?”
聂靖雯摇头说:“老师不怎么吃苹果,我也没给他买过。”
林织没有再问,他不是很在意那幅画的去向,不过他有些在意韦锦荣到底死没死。
这决定了他现在是要走寡嫂的路线,还是绝望主妇的路线。
天色渐晚,街边路灯亮起。
景浔看着时间,频频望向大门的方向。
约莫九点,才响起了门铃声。
景浔脚步略急地走到了门口,又放缓了下来,打开了门。
在外一天的青年神色有些疲倦,对着他轻声打招呼。
景浔低声询问:“有消息了吗?”
林织摇了摇头,显然情绪十分低落。
“我想先借用一下浴室洗个澡。”
景浔点头道:“在我房间里。”
客厅的盥洗室只是公卫,里面并没有浴室设施。
“谢谢,麻烦了,今天恐怕又要打扰你一晚,明天我会搬走的。”
“没事,我可以帮你收拾客房。”
在排斥与接纳之间,景浔选择了后者。
对于景浔而言,画画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他不会看着有可能帮助他画出完美画作的任何东西离开。
看到林织脸上的惊诧,景浔有些生硬地解释:“毕竟是我哥哥的事情,我会帮着一起打听。”
“那就打扰了,我尽量不影响到你,我知道艺术家创作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你可以忽视我。”
哥哥的恋人礼貌的过分,尽管是情有可原的借住,但他的神色依旧有些歉然。
他哪里知道,当他踏入这间别墅起,内里每一个运作的摄像头,都为了窥探他而存在。
景浔没有答话,看着青年拿着衣物去往了卧室。
在他经过他身边的那一刻,景浔嗅闻到了一股极为浅淡的血腥味。
曾经长期浸泡在这种气味中,他对这种味道格外敏感。
因此当林织走入他的房间后,他立刻看向了监控画面。
不过他后知后觉想起来,他没有在浴室里装东西。
在犹豫要不要装的时候,画面里的青年在浴室外便解开了大衣,停在了房间的穿衣镜前。
黑色毛衣被褪下,白皙脊背上,竖线般的血痕格外显眼。
青年美丽的面庞没有了在小叔面前的柔软疲倦,微微蹙眉,似乎在烦扰这种麻烦。

景浔的卧室很大,有一个专门摆放各种赏玩物件的立柜。
在柜子的最上方,栩栩如生的鹰隼雕像以高度俯瞰着整个房间。
它正好处于穿衣镜的斜方,可以清楚地看见镜面的倒映,也能看见被镜面照射的主体。
青年白皙脊背上的伤痕如同红线,从左侧肩胛骨下方延伸,约莫八厘米长。
明明应当触目惊心,却有种奇异的美感,仿佛瓷釉上最漂亮的那道裂纹,带来的无端的艳气。
在灯光明暗以及椎骨两次的对比下,那道伤痕越发惹眼。
景浔听见了林织的轻叹,那是一种类似于困扰的神情,并不为受伤而产生苦痛,似乎只觉得有些麻烦。
这样的他怎么看似乎都和昨夜在暴雨中慌张的人不同,带着隐秘的危险。
大脑疯狂预警,在控诉青年为不速之客,别有用心十分古怪,应该避免和他产生关联。
可景浔的目光却越发专注,无法移开视线。
他想要揭开这层美丽皮囊,看看下面是什么模样。
看他的真面目,看他的灵魂,看伪装无害的食人花露出獠牙,甚至期待他吞咽咀嚼猎物的模样。
那一定比现在这个模样更美,光是想象景浔的指尖便因为兴奋而隐隐颤抖。
景浔的大脑被无数个想法和画面充斥,想要用画笔记录下脑海里的所有想法,那是源源不断地甚至到有些嘈杂的灵感。
景浔忽地陷入了混乱中,他的视线不愿意离开画面里的林织,又想立刻拿出画纸和颜料画画。
理智催促着他进行记录,以免记忆忽然被抽取让他将这一切遗忘,重蹈覆辙昨夜的事情。
可所有的文字在此刻都显得苍白匮乏,唯有他喜爱的方式可以将一切定格刻画。
哪怕是再看一遍录像都不行,他未必能重现此刻脑海里的想法。
景浔弯腰握紧了画笔,又觉得这里不行,这样林织洗完澡出来会看见的,他会看见他在画他。
如果他察觉到了这里都是监控,或许就会把另一面藏起来了,或许还会离开。
不行,绝对不行。
景浔动作有些仓促地抱着一堆东西朝着二楼而去,画面中青年已经进了浴室,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消失。
景浔的情绪有些克制不住的狂躁,灰蓝的眼眸中有些阴郁,他将画架立好,没有给自己放置在私人展厅中的画作眼神,快速进行调色而后起形。
那些不断在脑海里出现的画面让他的动作急促到进入了几乎忘我的地步,在脑海里勾勒着哥哥恋人的身影,描绘着他的脸他的容颜他的身体。
不能忘记,一定不能忘记。
存在于青年背部的血痕似乎变得越发鲜红,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在鼻腔中翻涌,变得越发浓郁。
景浔记得温热血液溅到他的脸上的感觉,记得那些人对死的恐惧和生的渴求,记得肢体记得扭曲记得内脏,记得混乱记得哀求。
景浔在极为专注又极为浑噩的状态中陷落,直至画完最后一笔,直至心神俱疲。
他回过神,看着画里的男人。
青年上身赤裸,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向下淌落着血,但这并不是画面的主要刻画部分,所有看见这幅画的人,第一眼注意到的都不是青年血肉模糊的伤,而是他的眼睛。
那双倒映在镜子里的含着笑意的眼睛,他的视线并不是向下看着自己的伤口,而是平视着仿佛在看着窥视感的来源。
第四墙被打破,注视着这幅画看着他眼睛的人,似乎成了被发现的窥探者。
景浔不自觉地伸出手,指尖停在了纸张未干透的颜料前。
他近乎痴迷地欣赏自己的作品,尤其是青年的眼睛。
不过这还不是完美的极致,景浔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仿佛触碰到了他所追寻的感觉,但转瞬交错,并不能紧握。
应该没有忘记,景浔有些不确定地回想着。
他应该没有发病没有失去什么记忆,应该是这样。
他看向自己的手腕想确定时间,瞳孔忽地紧缩。
一直待在他手腕上的手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扯落滚到了颜料堆里,连表盘都变得模糊。
难以形容的慌张握紧了景浔的心脏,他捡起了手表用力擦拭着表盘看着时间,将它带在了手腕上。
昨天画画是……几点?
记不清了。
景浔闭着眼努力想回忆,他记得林织在镜子前看着背后的伤口……他看向镜子是这个方向吗,林织伤的有这么重吗?
这些事自己没有忘记吗,忘记了吗?
景浔弯腰在地上找到了平板,按了几下始终一片漆黑,不知是坏了还是没电了。
景浔望向了自己的画,望着那双眼睛,神色有些怔怔。
状态好像越来越差了,提升记忆力的药昨天吃了几颗……不对,他吃药了吗?
“林织。”
他低哑地念着青年的名字,似乎要以此证明他没有完全遗忘。
哥哥失踪了,林织是哥哥的恋人。
他昨天拜托涵姐和林织一起去打听哥哥的下落,然后……好像有消息,好像又没有。
然后他闻到了林织身上的血腥味,偷看到了林织的伤口。
他为什么会受伤?
景浔用地摇了摇头,似乎想把纷乱的思绪理清。
记忆是经历的载体,在生病后最麻烦的不是不能正常生活,而是时刻处于一种怀疑自我的恐惧里。
这件事到底做没做,他到底在原地还是在前进又或者在后退。
那些没有被遗忘的记忆都因为不连贯变得模糊不清,甚至自发衔接了一些臆想,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共情力变差,一切情绪束缚都变得薄弱。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着哥哥失踪和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来打扰他。
在画画的时候脑海里有着无数个残忍的画面,那是过去的经历,那些在他面前被肢解被虐杀的人似乎换了张脸,有时候是他,有时候不是,施暴者的脸模糊不清,有时候好像也是他。
反胃恶心,又好像无比快慰。
景浔脸色苍白,按住了疼痛的胃部。
只要画出最完美的画,就可以解脱了,就可以彻底解脱了。
景浔的眼眸变得极为柔和,他看向了画里的青年,而后拿着没电的平板下楼。
家里空荡,角落里没有林织的行李箱,阳台也没有林织的大衣,沙发上没有他给林织拿的毯子。
景浔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四处搜寻着林织的痕迹,他看向了厨房,仿佛下一瞬就会有人在里面出现。
他又看向了大门,仿佛下一瞬铃声就会响起,黑发青年会站在门口对他打招呼。
没有,什么都没有。
空荡荡的,没有变化。
悚然感让景浔站立在原地,背后泛起冷意。
也许根本没有什么嫂子,这一切都是他的幻想。
景浔的心跳急促,近乎缺氧的晕眩感让他眼前隐隐发黑。
林织从客房里走出来看见的就是失魂一般站在客厅的景浔,他的模样有些憔悴狼狈,脸色惨白,身上手上都沾了许多颜料,像是常人眼中不正常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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