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病好以后,吕房就禁止外孙再下海睡觉,吕瑛这次也没和外祖犟,只是靠在床上看吕家消化琼崖岛的成果。
吕家彻底吞下琼崖岛后,岛上的禹朝县衙还在继续运作,不听话的却都被换成了吕家的人。
人手自然有些局促,便是吕晓璇扫盲了一批难民,定安、文昌两县能出不少人,甚至吕瑛的亲兵里也有不少脱了盲,可以去官衙做官吏,但大家也不是一开始就有工作经验的。
就在这时,吕瑛要求扫盲班继续扩大,在每个县都建了夜校。
他定了规矩,在琼崖岛原来的地主们都被赶走后,吕家会给岛上没有土地的原佃农、有意转为自耕农的原奴仆分田,但这些人必须通过扫盲考试才可以拿到田契,否则那些田只是吕家租给他们的,年租会更重些。
再有吕家军,只要脱了盲,可以做百以内的加减乘除,再认识三百个字,每个月加一百文钱,且升迁时优先考虑认字的。
除此以外,吕瑛还通过雨神后裔的身份在各处雨神庙贴了教义,即雨神言,为其识字的信徒更为虔诚,更能得到雨神的青睐与赐福。
秋瑜来找吕瑛时,就看到吕瑛翻阅着各县扫盲班的试卷,他笑问:“怎么,闲着无聊想写卷子了?”
这些卷子的题目对他们来说都太简单,秋瑜也只是随口开玩笑。
谁知吕瑛看他一眼,将卷子递过来,秋瑜接过一看,上面是吕瑛做好的答案,字迹工整,每道题都答得很认真,还有他对各个试题的评语,以秋瑜对吕瑛的了解,他会将这些卷子发下去给各县教喻看,到时机灵点的便晓得老大喜欢什么出卷风格,和对卷子题型的要求了。
吕瑛靠着软枕,轻声说:“会同县那张卷子最好,考得全,尤其是两百字作文的题目出得好,让学生将过往讲出,这便是让他们回想过往有多苦,写完以后拿过去和现在对比,人才晓得现在的日子来得不容易,我打算将这张卷子,作为扫盲班卷子的模范,再给出卷人一些奖励。”
这孩子很注重百姓的教育,秋瑜意识到吕瑛在有意识的扩大识字人群,他坐在床沿上,先摸摸吕瑛的额头,确认没有再烧,又说:“你的人不够用了?我手头也有些认字的人,可以借你。”
吕瑛看着他,一双眼如两丸黑水银,润润的,含着湿气:“不,我只是为以后做预备。”
秋瑜:“预备?”
“嗯,以前的地主没了,可总有新的地主会出来,便是没有新地主,吕家军那些现在听话的军士,以后也会冒出来不听话的。”
吕瑛点点卷面:“你信不信,便是现在写卷子时在作文里感恩吕家的人,还有那些田里满脸朴实的农民、还有将我视作神裔的雨神信徒,其中有不少人,以后都会背叛我,成为我统治下的蛀虫,借着我的名头再去压迫弱者,就和那个陈老爷一样。”
秋瑜沉声道:“我信,人性是世上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
当新的利益阶层形成,有些东西便会死灰复燃,比如贪腐、勒索,因为人就是那么贪婪。
吕瑛:“所以了,我想要是认字的人多一些,这样等我把不听话的人杀了,也依然有的是人给我做事。”
这是他成为琼崖岛的实际统治者后,为了遥远的未来而提前做下的准备。
秋瑜已经开始习惯吕瑛这种坚信所有人都有概率背叛他的多疑性子了,他甚至知道吕瑛做出这些判断完全出于理性。
理性告诉吕瑛,当他自己出于对利益、税收的渴望和贪婪,而不惜布局坑皇帝也要吞下琼崖岛时,就不要指望其他人是无私无求、一心效忠吕家孙少爷的圣徒。
秋瑜看着吕瑛,许下承诺:“但是我不会变的,瑛瑛,我永远忠诚于你。”
吕瑛伸手轻轻拍了拍秋瑜的脸,就像拍自己最心爱的小狗狗,哪怕他很天真,瑛瑛也依然喜欢他。
秋瑜知道,这孩子会做好对所有人挥刀的准备,包括自己这个挚友。
可是没关系,因为他还知道,只要他不会背叛瑛瑛,瑛瑛就不会辜负他。
毕竟秦湛瑛就是这样一个多疑理性到极点,又奇妙的保留了一点人情味的人。
【小剧场】:
日后,文官们众筹暗杀太子时。
太子:磨刀霍霍向所有人。
应急食品也好,自己人也好,瑛瑛做好了对任何人挥刀的准备。
承安七年十月,吕家军在琼崖岛掀起的腥风血雨已过去了几个月。
曾在万州港口给说相声的吕瑛送过小海螺的杨秀家也分到了田,但他们家的田都只来得及种些菜,到了十月,所有人都得忙秋收,连军队也得去收粮。
毕竟,吕家辟出相当大的地种粮供军队吃,这些自然要吕家军自己收。
杨秀的爹杨文进了吕家军,自然也要来干活,杨秀和母亲薯娘忙完了家里的事,便过来给他送水。
杨文干脆带着儿子一起割稻谷,抹着汗说:“主家是重视农耕的,以后糖吃人的事,应是不会有了。”
杨秀不解:“爹,什么是糖吃人?人吃糖还差不多吧?”
杨文笑:“爹原本也不晓得糖怎么会吃人,但前阵子上头发了新的语文课本,上面说了,老爷要卖糖赚钱,不许我们在地里种粮食,只需种甘蔗,让大家到最后没粮食可吃,就叫糖吃人。”
薯娘在边上捡谷子,疑惑道:“主家教军汉这些做什么?”
杨文想了想,回道:“知道了这些,就不会想要老爷回来了。”
薯娘恍然大悟,也是,他们家以前没田,对糖吃人的事体会不深,但其他经年耕种的人家想必被糖老爷欺负得不轻,饿死的人也不少。
不过没经历过“民国姨娘”、“魏晋贵女”流行风潮的薯娘还是觉得主家做这事多余,因为正常人怎么会怀念老爷呢?难道是现在的日子不好过吗?
吕家赶跑了那些人,自然不会想要人怀念他们,这是老百姓也能想明白的事。
自然,吕家和老爷们一样是高高在上的,但他们和老爷也有不同,吕家接管琼崖岛,是为了让大家过好日子,有地种,有粮吃,不被倭寇欺负。
薯娘是汉家女,她低声说:“主家是要做官府了吗。”
杨文:“倭寇来了官府可不管,一直都是主家管。”
两口子聊了聊,对于自己被主家统治没有任何意见,小老百姓不管什么法理正统,只想好好过日子,主家给他们分地,他们就跟主家走。
何况有意见也没用,主家有军队,连杨文也是军中一员。
割了一天的稻子,傍晚有人过来送吃的。
和杨文一样在军中的三蹦子推了一车杂粮馒头过来,抬起嗓子悠长地喊:“来吃馒头子哟,快来哟——”
夕阳映在三蹦子身上,罩着他精瘦黝黑的臂膀,明亮带笑的眼,他穿一件麻布做的背心,对琼崖人来说,十月穿这个也尽够了。
杨文奔过去,三蹦子说:“每人两个馒头,有配菜,快来拿,和面时加了好多细粮磨的面粉,趁热吃可香了。”
杨文拿了两个馒头,薯娘拿配菜,车上有一叠陶盘,拿夹子夹一把厘家的酸菜,配着馒头吃十分开胃。
三蹦子看他们一眼,说:“只有军士能领,家属不能拿。”
杨文:“两个够了。”
杨秀从父亲手里接了半个馒头,啃了一口,就像三蹦子说的一样,热乎的馒头香,入口后与唾液接触后散发出清甜的滋味,口感更是让正在换牙的小朋友喜欢得紧。
薯娘也分了半个,吃的时候满脸甜意,杨文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妻儿,见他们吃得香,又给妻子擦汗。
当然了,带妻儿蹭馒头这事,也就是秋收时才可以做一做,若在军中训练,发下来的吃食就得吃个精光才成,剩一点都要挨骂。
待吃完东西,便该去上夜校了,琼崖岛的新规矩,吕家军必须扫盲,以后不认字的连升迁的机会都没有,杨文是有些野心的,又自忖若是学会了认字算术,还可以回家教妻儿,在这事上便很积极。
自然,有和杨文一样想法的人多得很,于是点了好多蜡烛的砖瓦房里挤满了人,隔壁屋更是有许多绣娘,人多温度就高,先生课上到一半,还要先叫几个学生打桶凉水把庭院浇一浇。
夏秋交接的琼崖岛就是这样的,若不借水汽降降暑气,人就要热得没法过了。
吕瑛才进了万州县的县衙,就差点被水泼到,好在小人家已偷偷把《天山经》练到第三重,他灵活地闪开,只小腿被溅到了一点。
泼水的是个军汉,见到吕瑛,也不顾地面满是水,单膝跪下:“小人无状,冒犯了贵人。”
天气热,吕瑛出门只在亵衣外罩了一层薄薄的蚕丝,看起来半透,丝上的花纹却极尽繁琐华美,脚下踩一双编了绸绳和珊瑚做饰的凉鞋,能看到指甲没什么血色的脚趾。
“起吧。”
吕瑛悄没声地走到窗边,双手扒着窗户,踮着脚看里面上课,神情专注,清凌凌的眼中是一群黝黑消瘦的军汉,在先生地教导下,如饥似渴地汲取知识,认认真真在沙盘中写着字。
如今县衙的教喻手头带着十来个认字的先生,每天白天教县里的孩子,晚上教大人,从白天忙到晚上,忙得嗓子时时干哑。
一开始也有不愿意教平民认字的,便被摘掉了职务,让愿意的上来,除此以外,每个月都有全岛统一的脱盲考试,哪个县的脱盲人数最多,也会影响到先生们的俸禄,教得好的还能往上升,渐渐的,这些先生们教书便都很用心了。
扒着窗户的孩子头发乌黑浓密,只用蓝色丝绦将鬓发编成辫子盘到头顶,其余头发也扎成小辫子,只是没盘起来,只垂在背上,发尾及腰,是不同于汉人的异域打扮。
杨文是厘家汉,更是雨神的虔诚信徒,他先是惊愕地望着吕瑛的背影,便蹲在吕瑛边上,过了一阵,这位琼崖岛的小主子便也蹲下,小小一团,玉雪可人的孩子问他。
“你不进去?”
杨文恭敬回道:“上次考试是第一,里面有些字已经认得了,就出来泼水去暑。”
这位尊贵的小客人又问了几句县里教喻教得好不好,是语文教得好些还是数学教得好些,考试时重视哪些题。
问完以后,吕瑛拍拍杨文的小臂,像是勉励一样,便轻飘飘走了。
杨文坐在窗下,耳中是教喻气急败坏拎着班上算学学得最慢的学生教训的声音。
半晌,他忍不住笑起来,不经意想起城门上挂了许久的那些脑袋。
那些脑袋有的属于万州县手头流莺最多的老鸨,有的则是奸淫过妇女的地痞流氓,还有把人当猪仔拐走卖的拐子,以及老爷。
这些恶人不是老爷,对老百姓的迫害之酷烈却未必比老爷们差什么,吕家这次下了狠手,把他们的脑袋挂到快烂了,又将之砸碎了埋在城门口的路面下,让千万人去踩踏。
这可是真正粉身碎骨的下场,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很有威慑力的,但奇怪的是,大部分人都不怎么怕,甚至会感到安心。
自从某些人没了脑袋,各县捕快班里充进去一批军汉四处巡逻,琼崖岛的治安一下便好了起来,有时女人们单独出门买东西,或者晚上去邻居家借个什么东西,也不怕自己遭了害去。
而当初吕家横扫琼崖岛时,吕瑛也领了兵清扫琼崖岛东南部的县,包括万州县。
杨文上次见吕瑛时,他还矜贵地坐在属下的胳膊上,冷漠地让属下将一堆脑袋挂上城墙,彼时的吕瑛如杀星降世,令杨文无比畏惧。
可这次见面,吕瑛却像是亲和的神仙童子,眼中有仙人的慈悲。
杨文是个粗人,他想不了太远,只是看着吕瑛的模样,他觉着琼崖岛的这一代人、下一代人应当都会有安稳的好日子过。
由于今年吕瑛花了不少时间和人力丈量岛上田地,又提出要死守产粮耕地数目,许多田地都被开垦成粮田,军汉们也要去屯佃。
累自然是累的,可能收到的粮食也前所未有的多,没有了在中间赚差价的地主们,吕家在秋收后简直是一波肥,连明年的军饷都不用愁了!
如今吕房就在琼山港吕家大宅带着一群账房扒算盘珠子。
有了这些粮食,吕家杀穿琼崖岛不仅回了本,赚得更是不计其数!
吕瑛没在家里待着,他重视秋收,在秋收第一天就亲自提镰刀下田割了一亩地的稻谷,割完以后腰都疼得差点直不起来,但也顾不得休息,转身便坐上马车,让华美静给他一路揉腰,又亲自看了各县的秋收状况,顺带调查各地的脱盲进度。
成年人只要吃饱吃好,养一养,脑子都不会迟钝到哪里去,加上能参军的、能在绣坊里做活的本就是体格较好的年轻人,百以内的加减乘除、认三百字这个标准只要努努力,在三个月内达到的人便很是不少了。
把琼崖岛巡逻了一圈回家,吕瑛换下汗湿的衣物,华美静用蝉蜕、薄荷等药材煮了一大锅药水,让孙少爷泡了药浴。
等出来时,吕瑛换上青色的纱衣,坐在院中乘凉,手里是一杯煮沸后又放凉的凉茶,飞霜拿了梳子为他篦发。
热天暑气大,口舌生疮的人很是不少,吕瑛舌头也溃烂了一处,吃东西都疼得很,他饮了几口凉茶,拍手,岚溪走过来听令。
“各县秋收还好,没什么大纰漏,琼崖岛南部几个县的路还没修好,马车走起来不顺,这不利于通商,催一催,还有,我看有些县里的人满头虱子,这样不好,容易闹病,路边随地便溺的毛病也要让人们都改了,去建专门的公用茅房和澡堂,今年运气好,没什么疫疾在岛上兴起,却不可能年年有这个好运道,还是要注意……”
吕瑛说了不少事,岚溪记好,但也不用马上就去做,下个月吕家开会,八水将和许多管事、各县县衙都会派人来参加,届时一起说就是了。
自然,这次的会是整个吕家军的高层都要来的,那么附属于他们家的秋家也要派人来。
细犬叫了一声,摇着尾巴跳到吕瑛面前,被撸了把脑袋。
“兔子,他很快就带着胖子来陪你玩了。”
吕瑛往摇椅上一靠,华美静坐在旁边的小凳上为他把脉。
说起那个背着猫包到处跑的少年,华美静也有些惦记,孙少爷平时身边也有仆从家人陪伴,但身边没个朋友,老家主又忙,难免有些寂寥。
秋少爷沉稳,在孙少爷面前又活泼爱笑,说话有趣得紧,大家都很喜欢秋少爷。
华美静说:“听闻秋少爷去福州那边做生意了,不知这回卖了多少椰子油呢。”
吕瑛眼神一飘:“他啊,只要不做那个姿势,应是能卖出不少的。”
秋瑜曾对吕瑛说,他有一姿势,卖椰子水椰子油都好用,说完,便双手将一瓶椰子油高举到身后,身体拗成古怪的样子,胸膛用力挺起。
“秋氏椰子油,九年老品牌,坚持使用最新鲜的椰子,升官发财办喜宴后保养牙齿的不二之选!”
想起那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姿势,院子里安静下来。
吕瑛双手托腮:“秋瑜只要平平安安地卖椰子油,别惹事就好。”
深夜,沿着沿海城县一路推销货物的秋瑜坐在一艘船上,将一群人堵在了码头上,少年锋利的眉眼满是冷厉,他谨慎而客气的打量着几个精壮男子。
“不知各位深夜在此有何事?”
几个穿着汉人衣物的精瘦男人看着他,为首的露出一抹笑,吐出叽里咕噜一串话。
他们本也没指望秋瑜听得懂,但秋瑜上辈子打排球时,曾在日联赛某冠军俱乐部当过两年主攻,听明白这些人说的话后,他神情一顿。
这些人说的是。
“杀吗?”
“杀,巨鲸帮说了,让不交路费的人都去死。”
秋瑜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下一秒,他就从背后掏出一个球,将球砸了过去。
大片白烟在码头蔓延开来,秋瑜拔剑,冲了上去。
冷兵的寒光掠过河面,数道血液喷溅在青石板上。
【小剧场】:
秋瑜:一点也不安全的卖着椰子油。
第49章 跑路
如果说在现代市场和各大商家内卷,只是容易破产的话,秋瑜敢说,在禹朝做点生意,就是玩命。
这年头出个远门,不光交通不便利,车船店脚牙还全都是行人的敌人。
有时遇到个路匪吧,想去官府那边告官也很难得到帮助,因为县衙里的老爷极有可能和路匪是一路人。
秋瑜自被武当派逐出山门后,便干脆专心从商了,每到陌生地方开拓业务时,别说是水匪路霸、小偷强盗拐子就没有他没见过的,若非亲爹是个做官的,他本人又有武力在手,真是多少条命也不够死的。
杀完两个身形诡魅如鬼影的倭寇,顺着巨鲸帮这条线索一路找过去,秋瑜就把事情了解得差不多了。
原来在吕家没有干涉管辖的东海岸,倭寇是沿海最大的势力,连官府有时都得退一射之地。
这却是因为倭寇的组成并非只有倭人,还有高丽人、禹朝人,他们纠集到一处,劫掠海上商船,在航路上收过路费,甚至是垄断海运。
自然,这些人有的是穷到活不下去才落草为寇,还有的却是大族支撑,只因海贸暴利,谁都想来啃上一口。
甚至于禹朝水军里有没有和这些人勾结,那都是不好说的。
秋瑜暗中查明了真相,却按耐住心中的火气,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吕家如今只有吕房吕瑛一老一小坐镇,再不复当年吕氏一门五杰(吕房有两哥哥两姐姐)横扫沿海的辉煌。
何况当年也是吕家水军打到了东海,才使得沿海所有武林帮派联合倭人、高丽的武林高手,甚至暗中联合水军围攻吕氏子弟,使得最终只有吕房这一根独苗活下来,这些年吕家一心经营琼崖岛,看起来再没有扩张的心思,也是因这段往事。
一旦秋瑜在福州这边惹着大人物,吕瑛未必能及时支援,顶多事后看着秋瑜的尸首哭两声,再开启狂杀模式把福州倭寇全部沉海里给秋瑜陪葬。
怕就怕瑛瑛还没长大,就算开了狂杀模式,和那么多人干起来也会受伤。
思来想去,秋瑜还是决定不把那尊还处于成长期的大杀器放出来了。
等把手头的椰子油都卖出去,秋瑜便匆匆踏上回程,一路上水陆兼程,终于赶上了吕家内部会议。
与会马仔相当多,秋瑜赶到东滨港时,便看到了两广总督孙尧斯的次子孙昭萍正在登船。
此人才十五岁,已考中秀才,听闻明年便要下场去考举人,大小算是个青年才俊,他爹孙尧斯则在湖湘决堤一事中为湖湘巡抚刘千山搭了把手。
秋瑜却知道,这事有吕瑛的示意,事到如今,吕家的影响力已从南海、琼崖岛辐射到了两广、湖湘。
正在登船时,有人在背后喊:“秋兄,等我一等。”
秋瑜回头,便看到刘紫妍跑过来:“果然是秋兄你啊,我见着你背上的猫包,觉着也不会是其他人了。”
这姑娘还是那副黑瘦的模样,作小子打扮,只是面容秀丽,仪态端庄,才没彻底丢了官家小姐的模样,她身后跟着个比她还黑的厘家少年,腰间挂刀,应是护卫。
刘紫妍上来就问:“船上可还有空位?我这带了批石膏,光一艘船装不下哩。”
秋瑜才把椰子油都清了仓,闻言大方道:“我船舱里空位不少,你尽管装,只要不沉,运费都算我的。”
刘紫妍笑:“没那么多呢。”
石膏矿如今可是琼崖岛最需要的矿物之一,不光能做水泥去修路、建房子,还是堆土肥时常用的一种材料。
刘紫妍如今就是湖湘矿老板,那位刘巡抚不赞同女儿在外抛头露面,为了抗议,甚至续娶了一个妻子,说是要生儿子,让女儿可以安心在家做小姐。
只可惜刘紫妍翅膀很硬,刘巡抚手段再多,刘紫妍只要和城里的吕家护卫蔡椰联系上,就能轻而易举跑出家门,接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一路乘船到琼崖岛,港口旁的车马行生意兴盛,秋瑜召来一辆马车,把人送到吕家大门口,秋瑜也没和看门的门卫打招呼,自己敲了敲侧门,就有人把他迎进去。
他进了院子,随手卸下猫包,将橘猫胖子放出来,细犬兔子便跑过来与胖子嗅闻着打招呼。
吕瑛盘腿坐在廊下,双手松松搁在膝上,待秋瑜近了,才睁开眼睛。
“来了?”
秋瑜:“来了,你现在练功都不避着人了?是和你外祖打过招呼了不曾?”
吕瑛:“没打招呼,但他不会知道的。”
也就是说吕外公到现在都不知道吕瑛不光练武,还已经把《天山经》练到第三重的事。
秋瑜转头将院子看了一圈,侍女、仆从有十来人,有的在绣花,有的在看账本,又有晾晒药材的,还有厨房里忙活的,这么多人在这,却能一丝风声都不露出去,可见吕瑛对自己人的掌控力相当惊人。
秋瑜一屁股坐下:“你说要我在吕家开会前回来,怎么,要让我和刘小姐一起作为你的马仔公开露相了?”
吕瑛淡淡道:“她会露相,因湖湘开矿是要紧的事,必须与家里管事的交接好,你么,我没打算让你去开会。”
秋瑜:“那我来这干嘛?你叫人送信时说是有急事,我想你不光是让我回来陪你玩的。”
吕瑛面露嫌弃:“什么你陪我玩?分明是我陪你玩,打牌下棋诗词书画,每次都要我让你。”
说着,小孩并指成手刀,对着秋瑜削过去,秋瑜单手一个后空翻,脚尖轻点廊柱,便像轻盈的鹞子一样翻到远处。
“好你个瑛瑛,还会偷袭了。”
吕瑛不语,又想去进攻,只是腿一抬,因两人身高差别,这一腿踢实的话,秋瑜就要和瑛瑛往后的马仔祝大午做小伙伴了。
他连忙收腿,秋瑜也流了一身冷汗。
他好心劝道:“瑛子啊,你要不等长高点再练腿法吧,不然我太危险了。”
吕瑛冷冷扫他一眼,气哼哼转身。
秋瑜还要再调皮几句,吕瑛就不耐道:“今晚我外祖就要忙起来了,趁这个时候我带你出海,去吕宋找我太外祖学剑法去。”
秋瑜:“啊?!”
吕瑛是说到做到的人,他一直记着要带秋瑜去拜师太外祖,只是碍于身体不好,劳累一点都要生病,吕房便不肯轻易放人,说要等他再大几岁。
可吕瑛哪里是那么听话的孩子?找着机会就又带秋瑜离家出走了。
子时,在无星也无月、黑漆漆一片的午夜时分,秋瑜被吕瑛推醒,换了衣服,然后就看到小人家灵巧的飞上墙,一路使着轻功跑出吕家,已经有人牵着马候在那里,伸着手喊:“孙少爷,孙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