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咯!”婶子们笑:“你看看,每次来都买这么多东西,虽然说是个儿子,但是就跟女儿一样贴心的咯!让人羡慕的呀!”
婶子又看到陈泊生,是个生面孔,没见过,大嗓门的问了一句:“为进啊,这帅小伙子是你女婿啊?”
简嘉差点儿脚一滑,从楼梯上滚下去。
陈泊生眼疾手快扶了他一下,警告道:“看路。”
“……哦。”简嘉压下心中的震尴尬,心跳有点快。
他心想,陈泊生哪里像什么女婿了?
结果站直了身体才看清楚,还真挺像的。
王为进走在最上面带路,简嘉抱着乐乐走在中间,陈泊生自然承担了所有的拿蔬菜瓜果和牛奶的劳动,大包小包的拎着,走的笔直的同时还面不改色。
他是天生的冷白皮,还是不易出汗的体质。
年轻的身体充满着蓬勃的力量,小臂的肌肉在用力的同时微微紧绷着,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你别说,这配置。
还真像嫁出去好几年的“女儿”带着外孙女和新婚丈夫,回娘家的场景。
王为进已经跟邻居们解释了陈泊生不是他女婿。
简嘉心里还是有点儿微妙,于是放下乐乐让打算让她自己走两步,然后递把手给陈泊生,分担一点儿他手里的重量。
结果陈泊生直接拒绝了:“不用。”
“我拿一点儿吧。”简嘉嘀咕:“东西不少的,你一个人拎着不累啊。”
“累是累。”陈泊生大大方方承认了,看他一眼之后懒洋洋道:“我不都给你爸当女婿了,累点儿也是应该的。”
简嘉:“……”
大可不必这么快沉浸式入戏!
接下来的时间里,陈泊生好像真的突发奇想的开始沉浸式扮演“女婿”这个角色。
不仅把所有的东西都拎上了六楼,听王为进说家里的电视机坏了之后,还顺便帮王为进把电视修好了。
这完全代入式的角色扮演。
把王为进都给整不会了,趁着陈泊生修电视的同时,悄悄地拉过洗菜的简嘉,问道:“爱宝,你这朋友是不是在追你啊?”
简嘉哭笑不得:“没,进叔,你别乱想了。”
他想追陈泊生还差不多。
“哎,进叔就是年纪大了。”王为进叹了口气:“我这个身体,眼看的还不知道能活几年,看不到乐乐成家,我就想着能看到你结婚也好。”
“我昨天去看了你赵老师……”
王为进哽咽了一下,说不出话了。
简嘉上午去的时候就看到赵芹的墓碑前放着瓜果和花了。
王为进带着女儿出门不方便,简嘉没车,他也不肯麻烦简嘉,往往都会提前一天去,在墓园里坐到深夜。
“你看我,今天你来这么高兴的日子,我又讨嫌。”王为进连忙擦了把脸:“不说了不说了,我给你搭把手,咱爷俩今天好好聚聚,喝一杯。”
简嘉哪儿能让他搭把手。
但王为进闲不住,就是想帮他做点儿什么。
简嘉只好让他洗了洗菜,然后自己穿上围裙,炒了个五菜一汤出来。
都是家常菜,简嘉想起陈泊生的口味,特意做的不辣的。
汤是莲藕炖猪蹄,小简同学这次是认真的,要让大少爷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中华小当家!
从厨房里出来,王为进说还是老样子,去天台上摆一桌。
王为进住的是茶花街筒子楼的六楼,最高的一层。
再往上就是个宽敞的天台,晾衣服、晾被子、晾鞋都在这儿。
简嘉在任书禾出事后的有一段时间,一只住在赵老师家。
他经常一个人爬上这个天台,从七楼往下看,觉得整个世界都空荡荡。
乐乐小胳膊小腿的也勤快,抱着碗筷上楼摆好桌子。
简嘉跟陈泊生负责端菜拿凳子,没一会儿四个人就坐了下来。
今天的天气少有的凉快,中午刚过也没什么暑气。
顶楼风景虽然美,但望出去还是一片老的老、破的破的旧城区。
简嘉拿了个塑料凳给陈泊生坐,真担心这大少爷洁癖发作,掀桌走人。
他不知道陈泊生家里具体有钱到什么程度,但从他换车比换衣服还快的速度来看,挥一挥手买下这栋楼应该不在话下。
“师哥,你要是不习惯的话就跟我说,老城区这边就是破了点儿。”
“还好。”陈泊生开口:“挺习惯的。我小时候住过比这更差的地方。”
简嘉好奇:“你小时候不是在英国吗?”
“嗯。”陈泊生应了一句。
简嘉有点诧异。
还以为陈泊生就算是在英国的那段时间,依照他的经济水平。
怎么的也是跟公主一起住城堡的吧,住的还能比云京的城中村更差?
“想什么呢。”陈泊生无奈地开口:“真觉得国外的月亮就比较圆呢。伦敦破的地方你是没去过,睡天桥都比睡贫民窟舒坦。”
简嘉还真没去过。
他唯一一次对英国的印象,是念幼儿园的时候。
任书禾那时候还能申请出国,一家三口在泰晤士河旅游。
他点了点头,看得出来陈泊生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王为进已经拿出来刚从楼下买的酒,他不能喝,只能给简嘉倒上,然后自己以茶代酒。
简嘉是那种喝果酒都两瓶倒的人,王为进买来的白酒他喝了一小杯就已经上头了。
想着大白天的克制一点,不至于喝那么多,后半程都在吃菜聊天。
一顿饭结束,已经是下午两点。
王为进说什么都不肯让简嘉去洗碗,把他跟陈泊生两人扔天台了。
简嘉脑袋有点晕,七楼的天台没有防护网,但天台的边缘垫了个三十公分的矮墙。尽管如此,看着也不是很安全的样子。
除了矮墙,边缘还有个不知道谁家的沙发,简嘉想过去坐一会儿。
陈泊生忽然拽住他:“别走太边上。”
他皱眉:“很危险。”
“……哦。”简嘉喝得有点醉,反应慢半拍。
陈泊生笑了一下:“什么酒量啊,半杯就倒了。又菜又爱喝。”
“你才菜呢,师哥。”简嘉不服的反驳。
天空阴沉沉的,看样子一会儿要下雨。
蜻蜓飞的很低,空气中的湿度在缓缓增加。
陈泊生忽然问:“进叔为什么叫你爱宝?”
“爱宝?”简嘉歪着头,然后说:“哦……你说这个啊。因为这是,我的小名。”
“小名?”陈泊生挑眉。
简嘉点点头:“我妈怀我的时候,特别痴迷一本外国小说,你应该听说过,叫《简·爱》。”
他慢吞吞道:“那时候,我妈以为自己怀的是个女孩,所以不顾众人反对,坚决要给自己小孩取个名叫简爱,以致敬自己最爱的女主角。”
“后来生下我是个男孩,这名儿就用不上了。”简嘉笑道:“然后就变成我的小名了。”
简嘉仰着头看他,笑了声:“一个男生叫这个小名挺奇怪的吧?”
“还好,挺适合你的。”陈泊生试着叫了一声:“爱宝。”
“啊?师哥,你这就喊上了啊,怪不好意思的。”
简嘉调侃了一句,打着哈哈,实际上心跳如雷,感觉酒精在体内沸腾。
“怎么,喊你小名还得有什么条件吗?”
“没。”简嘉笑道:“一般都是亲近的人喊。”
“我们还不够亲近吗。”
“哈哈,师哥,你这话说的。真接不上了。”
简嘉移开视线,眯着眼往远方眺望。
心脏违背自己的意愿疯狂为另一个人跳动。
他还是跑到了天台的沙发上坐着,陈泊生站在他身后。
就这么一秒,男人忽然俯下身,从沙发后面将他笼罩住。
这是一个过线的距离。
简嘉下意识仰着头,和陈泊生视线对上。
没由来的。
简嘉觉得这个姿势像接吻的预兆。
陈泊生垂着眼睫看了几秒,用指尖揉了一下他耳垂。
声音散漫低沉:“简嘉,你耳朵好红。”
借着酒劲,简嘉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疯狂念头在脑海中滋生。
他漂亮精致的喉结滑动了一瞬,维持着这个姿势开口。
“陈泊生,问你个事儿。”
他少见的喊他的全名,声音干净。
简嘉眼睫颤动的厉害,像被攫的蝴蝶。
“追你的话,性别方面有要求吗?”
有那么几秒,两个人都没有声音。
天台上只有风吹过衣服,发出的“沙沙”声,以及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膜,街坊邻居和小孩的追打声。
半晌,陈泊生依然维持这个姿势没动。
眼睫垂着,问了句:“什么意思。”
简嘉的瞳仁动了下,仿佛回过神,意识到这个姿势说话让他脖子有点酸。
他往后靠了靠,酒劲儿依然还在自己的身体里,他让自己说话的语气变得十分的正常和自然。就像询问对方晚饭吃什么一样普通。
“问问嘛。”简嘉学他说话:“问这个问题难道也有什么条件吗?”
“没有。”陈泊生道:“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就是想起一件事。”简嘉靠在沙发上,喝醉之后有点儿无意识撒娇:“师哥你这样看着我,我脖子不舒服。”
陈泊生长腿一跨,就坐在沙发上了,狭长双眼瞥了下:“继续。”
跟发布命令似的。
“我就是好奇,追你的人应该多的,男的女的都有吧。”简嘉大脑已经是一团乱麻,但不知道为什么说话还能说得清楚。
就很像喝醉的醉鬼,明明已经醉的不行,但在家长面前,硬要装出自己没醉的样子一样。
“我看你好像都没答应他们,我就想了解一下。”简嘉很真诚地开口:“在这方面,您是有卡什么条件吗?比如学历或者是性别之类的?”
还卡学历。
陈泊生不明所以的笑了声。
这小醉鬼当是往他这儿投简历呢。
“想知道啊。”陈泊生声音低沉,跟哄骗似的。
“嗯嗯。”简嘉醉的看起来两百块就能把人给骗回家。
“那你可以来试试。”陈泊生慢条斯理道:“追我一下,不就知道我卡什么了?”
两人的对话没能继续下去。
一是简嘉实在头晕的厉害,分析不出陈泊生此刻的表情含义和言语间的暧昧暗示。
二是王为进已经洗好碗了,招呼他们下去吃点儿饭后水果。
再加上天台是露天的,看这天气过不了多久就要下雨。
蜻蜓越飞越低,简嘉有点踉跄的站起来,把陈泊生当人形拐杖用。
门一开,王为进看到简嘉,大吃一惊:“哎哟哟,爱宝,怎么喝得这么醉?”
王为进想帮着陈泊生扶他,被陈泊生拒绝了。毕竟王为进身体不好,腿脚不便,简嘉喝醉了之后没轻没重的。
“怪我,怪我。”王为进自责了一番:“早该想到他酒量是个一杯倒的,还给他灌这么多白酒,看看,耳朵都红的要掉下来了!”
简嘉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耳朵。
总觉得自己耳朵好像不是因为喝酒喝红的。
“来来来,阿生呐,你扶着点儿,带他去房间里休息一会儿。”一顿饭过后,王为进跟陈泊生的关系拉进了很多,使唤起他来也不生疏。
陈泊生这人虽然看着又高冷又拽,和他相处下来就知道。
他其实是一个挺平易近人,甚至可以说是随便的性格。
徐谦有时候调侃他是自己儿子,陈泊生不会生气。
翟瑞请他去做伴郎,他也一点儿架子都没有的答应了。
甚至原本觉得他特别难搞的方天,成为朋友之后。
对陈泊生的评价都是高之又高,觉得他跟自己想象中的逼王好像不太一样。
看着很拽的原因大概率可能是大少爷觉得说长句很麻烦。
要是可以的话,这少爷恨不得连吃饭都省了,直接进行光合作用来维持生命。
简嘉有时候觉得他跟世界格格不入的原因。
就是因为陈泊生看着好像连活着,他都觉得挺麻烦的。
王为进推开了一间朝南的次卧,空气中那种旧房子独有的气味扑面而来,不算难闻。这种味道往往带有记忆,简嘉觉得应该是时光的味道。
一闻到,好像就回到了高中那年的暑假。
“这是爱宝以前读书的时候住的房间,就是好久没人住了,我就拿来放了点儿家里的旧衣服和杂物。”王为进边说边铺床:“床单和被褥都是新换的,我就怕爱宝今天过来的时候过夜,早给他洗好了。”
陈泊生扫了一眼小房间,果然如同王为进说的那样,墙边放着一些纸箱子打包的冬天衣服,还有堆叠的厚被子。
房间内却十分干净整洁,被褥也散发着晒过后太阳的味道,薄薄的一层都看得出松软舒适。
陈泊生打量着房间,想象着十七岁的简嘉坐在书桌前咬着笔杆,写下那些难解的数学公式。
那时候高高悬挂在夜空的月亮,在这一瞬间竟然奇迹般的朝着自己奔来。
然后,牢牢地被他抓在手心里。
简嘉这个午睡睡得不是很踏实。
酒喝多了是一方面,大概是又回到了高三那年的旧房间,一些尘封在心底的记忆也开了闸,浅眠的两个小时里,那个夏天所有的事情走马观花在他梦里过了一遍。
简嘉梦到了简证南。
从简证南和那个女人住在一起之后,简嘉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梦到他了。好像自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一样,不刻意去想的话,他都忘了自己曾经还有一个幸福的家。
简嘉的印象里,简证南一直是一个温顺内向的男人,没什么能力,但胜在安分贴心,长得也清秀俊美,令人赏心悦目。
任书禾要强,做事说一不二,雷厉风行,家里事事都要拿大主意,简证南向来对妻子逆来顺受,乐意当一朵攀附着妻子的常青藤。
他没有收入来源,没有工作能力,甚至连社交都没有,一心都扑在照顾家庭和妻子的身上。
所以当任书禾出事之后,简证南整个人都垮了,从云端到泥潭,不过是一秒钟的事情。
简证南也不是一开始就跟着别的女人跑了的。
刚出事的那段时间,他负责安排任书禾的后事,照料着简嘉。
对于过惯了安逸生活的男人来说,这苦难的一天比一年还难熬,每一次让他拿主意,都像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一样逼他选择。
简嘉那时候虽然痛苦,但也没有彻底放弃自己。
总想着,他还有父亲,只有和简证南好好地活下去,才能让任书禾走的安心。
直到有一天,简证南哆哆嗦嗦地回到家,在客厅里沉默的抽着一支又一支的烟。
他以前从不抽烟,简嘉看到了之后问了一句:“爸,怎么了?”
“爱宝。”简证南浑身发抖:“你读书比爸爸多,你手机上找找看,云京这边有没有什么便宜的房子出租。”
简嘉下意识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喃喃道:“为什么要租房子?”
“爸爸出了点儿事,可能要把咱们家的房子卖了。”简证南挤出一个笑,比哭还难看:“你别担心,就是放在别人手里过一下,等爸爸赚了钱,马上就买回来。”
简嘉觉得自己心脏凉了半截。
一字一句地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嘴里硬挤出来的一样:“……出了什么事,你说实话,别骗我。”
“我,我。朋友带我去打了几次牌,说是能赚大钱,我就去了。然后手气有点不好……”简证南朝着他解释,急急忙忙:“爱宝,一开始爸爸真的赚钱了,赢了好几次,就这几回手气不好才输的!你相信爸爸,房子只是暂时抵押给他们,我一定会赢回来的,我肯定养得起你。”
“你赌博。”简嘉脸色惨白的一丝血色都没有:“你是不是疯了你去赌博?!你是不是疯了?你是不是疯了!我自己有手有脚赚钱,我让你去赌博养我了吗?!”
他说到最后几乎歇斯底里:“我让你去赌博养我了吗?!啊?!你疯了吗!你疯了吗?!”
“爱宝,爱宝。”简证南一下就泪流满面的跪下:“爸爸知道错了,但是爸爸真的很想赚钱,我不想我们父子俩以后过苦日子,爱宝,你原谅爸爸吧,就原谅这一次,这是最后一次。”
事实证明,原谅是没有用的。
跪下求饶也是没有用的,赌博是一个填不满的欲望黑洞,是魔鬼。
先是房子,后来是车子。
车子没有之后,是信用贷、高利贷。
越赌越大,欠的债越滚越多。
直到有一天,收债的人闹到了简嘉的学校里,将他堵在校门口要债,闹得几乎人尽皆知。这件事最后虽然在老师和校长的极力维护之下、警察的帮助下被解决了。
收债的混混呸了一声,骂他家欠债不还。
臭老赖的儿子,也他妈是个不要脸的小东西。
但是只有简嘉知道,那一天同学们诧异又震惊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几乎像刀一样凌迟他。
也是从那一天起,他的自尊好像被踩在了地上,碎成一片一片,再也捡不起来。
再后来,简嘉休学了。
赵芹一开始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跟王为进两个人到处打听。
把云京大大小小的学校都跑遍了,甚至连一些群租房都去找过。然而简嘉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没有任何消息。
再一次看到简嘉,已经是第二年的夏天。
王为进依然记得那时一个阴沉沉的雷雨天,赵芹刚从学校里回来,在家做了三菜一汤,还不忘继续跟同事那边询问简嘉最近的情况。
房间的大门就是这时候被敲响的。
赵芹去开的门,王为进腿脚不便,就坐在客厅的凳子上,透过打开的门,看到了浑身几乎湿透的简嘉。
王为进惊诧了好几秒。
赵芹喜欢简嘉这孩子,常常在家里提到他。
王为进也知道简嘉,任市长家的公子,一个前途光明灿烂,优秀意气的年轻学生。
他见过简嘉脸上似乎永不落幕的笑容,像朝阳一样耀眼。
但是却没见过这孩子狼狈的模样,天幕风雨招摇,他垂着眼睫站在门口,过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双眼,像是被世界抛弃的小狗一样,下一秒就要碎掉了。
赵芹吓了一跳,轻声道:“简嘉,怎么回事?来来来,进来跟老师说。”
简嘉站在门口,声音比她还低,虚弱的不像话:“赵老师,你之前说我有困难的话可以来找你。”
像是极为,难以启齿一样。
简嘉的头越来越低,如同将自己沉入尘埃中。
“赵老师,我能。”少年的声音哽咽,手臂擦了一下脸颊:“我能在您家住一段时间吗。”
他说:“我没有家了。”
至今为止,想起那个下午,王为进还记忆犹新。
简嘉已经在床上睡着了,看得出来跟陈泊生住在一起的这段时间,被照顾的很好,脸颊都养出了一点儿婴儿肥。
他睡着的时候很安静,只有睫毛会轻轻颤动。
代表着他在梦里也没遇到什么好事儿。
“爱宝这个孩子,哎。”王为进给他盖好被子:“就是太懂事了,你说好好地,家里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还恰好在他高三那年,要不是后来……”王为进没说完,叹了口气:“还好他想通了,后来去复读。现在终于好过一点了,有了工作,债也还清了,我就想看着他好好地结婚,以后也好有个人照顾他。我闭眼也能安心。”
陈泊生低声“嗯”了一句。
房间里就再也没了声音。
王为进拍了下脑门,道:“哎哟,你看我。我就是年纪大了老爱回忆过去,说得都是有的没有的。”
“阿生呐,我看你是个好孩子。你现在跟他住在一起,进叔就是个厚脸皮,想麻烦你多照顾一点他。爱宝这个人,你别看他整天嘻嘻哈哈好像没烦心事儿,他就是不说,什么都藏心里,觉得凡事忍忍就过去了。”
王为进继续:“爱宝要是以后有什么事儿,你多担待点儿,叔就先给你道歉。”
“不会。”陈泊生道:“他很好。”
他顿了下,重复了一遍,像是说给自己听:“他真的很好。”
简嘉睡了两小时起来,是纯纯被渴醒的。
乱七八糟做了一下午的噩梦,睁开眼看到窗外已经累积了厚厚的积雨云,乌压压的一层叠着一层。
熟悉的铝合金防盗窗映入眼帘。
恍惚间,简嘉感觉自己的梦好像还没完全清醒,还停留在梦里的夏天。
直到床边传来陈泊生的声音:“醒了?”
他才好像被扯回了人间,懵懵地点头:“嗯。”
“师哥,我睡了多久啊?”简嘉坐起来,喝多之后头还有点痛。不过睡一觉之后,大脑清醒不少,醉意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于是想起自己几个小时前,在天台上借着酒劲儿发疯,对陈泊生问得那几乎等同于告白的问题。
羞耻和尴尬,以及懊悔,在同一时间翻涌上心间。
……操。还不如直接喝断片呢!
“两个小时。”陈泊生把桌前兑好的葡萄糖水给他:“渴了喝这个。”
简嘉双手捧过,压下自己心中绝顶地尴尬,准备装无事发生:“谢谢师哥。”
“嗯。”陈泊生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姿态散漫地盯着他。
明明同样是坐着,陈泊生还是占了身高的优势。
看起来比他的视线要高个几厘米,盯着他的时候,莫名有一种审视的意味。
简嘉被看得心里发毛。
“现在怎么喊师哥了?”陈泊生忽然问。
“什么?”简嘉捧着水杯一懵,心想这是什么话,他不是一直喊陈泊生“师哥”吗?
陈泊生慢悠悠道,“刚才在天台可没喊呢。”
他凉凉道:“不是还喊我陈泊生吗。”
不说还好。
一说喊陈泊生,简嘉瞬间回忆起了,自己喊他名字的目的。
他脚趾抓地:“哈哈,是吗,我喝多了,有点儿忘记了。”
“我可没敢忘呢。”陈泊生盯着他,道:“简嘉。”
简嘉盯着喝空了的水杯。
陈泊生继续:“刚才在天台上,你喝多了,所以我没继续问你。”
他轻声道:“我怕你到时候说完了,一会儿酒醒了耍赖不承认。”
简嘉刚想说自己哪有这么渣,结果忽然想起。
他刚才的第一反应确实是想装作断片无事发生。
……好吧。
“所以我现在跟你确认一遍。”陈泊生挑眉,“你刚才在天台上问我,追我有什么要求的问题。”
简嘉在自己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跳声里,听到陈泊生的声音。
“你这话,我没理解错的话。”陈泊生问他:“是打算要追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