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很久,再抬头时,他说妈妈,我想早点回上海。
第37章 新理解(4)
初三回上海的车票相当好买,到虹桥晚上八点,丁昭排队等出租车,惠芬女士给他发个视频,举着叮叮车的爪子对屏幕给他拜拜,“宝宝来和昭昭哥哥说加油,工作加油,生活加油。”
叮叮车张嘴哈气,手舞足蹈,丁昭看笑了。正好排到他,指挥人员问他往哪个方向,丁昭答徐汇滨江,对方挥舞小旗,示意他去第二条车道。
上车,司机在听101.7,男女DJ闲聊新春话题,今天有没有走亲戚云云,中途插一首天王的恭喜发财,司机跟着音乐,在方向盘上打节拍。
丁昭抱紧胸前纸袋,他有心早返,是否在上海有在意的人事物,妈妈没有多问,卖力烧了很多可以久放的小菜,没来得及在元宵蒸的八宝饭也一并打包进去。两个热炒出门前刚做完,三小时下来,贴在胸口还能感受到微微热度。
群群候鸟归巢,春节的上海是一座空城,高架车辆稀少。所有人都在往家的方向迁徙,唯独丁昭逆流,申城二月依旧寒冷,高耸入云的都市建筑被钢筋水泥包裹,如擎天之柱,车子驶入南北高架,有段路能远远看见恒光大厦,逐渐暗下去的夜中,只有几扇方块大的窗户幽幽闪光。
为什么要回去?丁昭一路都在想两个问题,另外一个是程诺文见到他会是什么反应。
半小时车程结束,仍未有答案。付完车钱,司机下车取后备箱的行李,分别前对丁昭说了句新年快乐,模样非常喜庆。
小区的值班保安识得丁昭,坐在保安室给他打招呼。丁昭一步步往程诺文的公寓楼走,他坐电梯上楼,到达六楼终点,站在门口,手指刚碰到指纹锁,缩回去,改成敲敲门。
很快得到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出来开门的程诺文见到丁昭,神情有些古怪,他借身高优势挡住门,没有开满。
“你不是说过完元宵回来?”
“新年好,”丁昭举高装着打包盒的袋子,“吃过饭了吗?我妈给我做了好多小菜,还有八宝饭。”
他想进门,程诺文却堵住门口,脸色有异。这时看程诺文的衣服,不甚整齐,头发也有些许凌乱。
联想往事种种,丁昭有了猜测,心中有块重物堵住:“你……是不是我回来的不是时候?”
“你在想什么东西?”
听出他的意思,程诺文脸一沉,不情不愿侧身,让他进去。
室内开着灯,一片明亮,能很好看清每个角落:放满东西无从立足的地板、撕成条状的纸巾、嚼过又吐出的绿植叶子。某位混世魔王拿沙发当弹簧床,跳上跳下,长嘶短鸣。
厨房餐桌有几个开过封的麦当劳外卖袋,食物残渣也没抹净,整间屋子透出一股毫无秩序的绝望感。
……他是穿越去哪个平行时空,就这幅末日景象,程诺文哪来的脸不联系自己,还嘴硬说自己能行?
吹呢!丁昭推开他,行李一扔,首先冲去沙发,趁其不备飞快擒住犯罪分子,手起掌落,一顿竹笋烤肉,吃得开心蹦蹦跳的叉烧找不着北,大眼睛一瞪,立刻四脚朝天。
想起程诺文发的短信,丁昭气不打一处来,“你管这叫‘好得很’?”
“比上次好点,”程诺文指着几个幸存的靠垫,“它都没撕开咬,进步很大了。”
迟早有天,程诺文能将叉烧放进蜂蜜罐里三泡五浸——算了,小狗学会定点尿尿之后,程诺文还给它买了个奖章戴,这样的家长,再给二十年也训不好他儿子,自己担忧个什么劲儿,浪费感情。
“它在家无法无天到这个程度,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上次左一条紧急,右一条速归,恨不得他踩风火轮回来。这回倒好,故意拍两个视频,假装岁月静好。
程诺文面色不善,抱住手臂看他,“到底是谁走之前给我打预防针,说过年计划做了一堆,天天忙着出去玩,告诉你有用吗?”
这也好甩锅给他?程诺文,你牛批,再不是道理的道理,到你嘴里都是你的道理。
两人对峙,站在一片狼藉之中,几分钟过去,丁昭鼻子痒,空气里漂浮着分不清是狗毛还是什么织物毛的纤维,回头一看,叉烧正在蹂躏沙发毯,前爪疯狂上下,就差搓出火星子。
丁昭揪住它一顿抽,打到自己手疼,心头重物却早已消失,忍不住,他嘴一咧,笑了。
越笑越大声。刚才堵门不让进,是怕家里太乱,被自己看见丢脸吗?程诺文,你也不是无所不能。
“笑够没有,快点帮忙捡垃圾。”
上司拾起叉烧的玩具球,不轻不重扔到丁昭身上。丁昭接住,拍拍叉烧让它去旁边玩。小狗吃完生活,暂时安分下来,乖乖叼着球跑开。
新年大扫除,倒也应景,两人运动一场,又是几大包垃圾新鲜出炉。程诺文揉着脖子,拿出香烟盒,一捏,空的,他蹙眉,将烟盒捏扁扔进袋子。
我去买吧,正好下去把垃圾扔了。丁昭主动揽下任务,穿外套出门。
春节期间便利店依旧营业,可惜附近几家都不卖烟,走出去快一公里,才买到程诺文惯抽的白壳万宝路。
回到家,程诺文和叉烧正在互相眼对眼,听到开门声,一人一狗同时转头。
丁昭扬扬塑料袋,“我回来啦。”
他掏出香烟递给程诺文,跟着对方去阳台,手上还拿两罐啤酒,对着程诺文晃一晃。
“便利店有新春优惠,两瓶打八折。”
程诺文没接,丁昭塞进他手里,“我请你喝。”
“你动什么脑筋。”
“干嘛老觉得别人做什么事都有目的,我只是想请你喝而已。”
一双真诚小狗眼,程诺文吃个败仗。两人齐齐拉开易拉罐,冷风配冰啤,绝佳组合。
“今天初三,你这么早回来干什么,皮痒,想工作?”程诺文将罐头放到边上,点上烟。
不放心叉烧,怕房间太潮,想看看灶台上火关没关,好多借口,都能搪塞一下,但丁昭看着程诺文,下意识说:“想回家。”
程诺文动作停下来,“那你方向搞反了。”
也许吧,丁昭低头,小口喝啤酒,“我妈给我做了好多菜,我放冰箱了,如果你想吃,热一热就行,有个八宝饭还是我妈找人手工做的,红豆沙馅,包你好吃。”
程诺文只顾抽烟,没说话,隔了很久才问:“你每年都和你妈一起吃年夜饭?”
“嗯,再麻烦也要回去,我妈从小一个人把我带大,养家不容易的。”
“有人能坐在一起吃饭,比没有好。”
“那你呢?年夜饭怎么吃,双份儿童套餐?”
“你查我户口?”
程诺文不爱谈论私事,他为自己划出一条明确界线,任何人想跨过,都会被不留情面地扔出去。
丁昭垂下肩膀,“没有,随便问问。”
“小馄饨,比不上你家丰富。”
冰箱一直有几盒冷冻馄饨,库存。之前半夜丁昭给程诺文煮过,后来他们在家加班,也常吃来做宵夜。程诺文是个烦人的,不吃开洋,葱也要少放,汤头调味鲜不鲜都要评价,不过丁昭做成什么样,他嫌弃完,还是会吃,全吃光。
年夜饭吃小馄饨,惨过独居老人,但老人过年都有志愿者上门慰问。丁昭不明白,为什么程诺文要把过年过得这么凄惨。
读出他表情,程诺文点上第二支烟。
“以前上海马路上有人会推个小推车,卖柴爿馄饨,拿木头烧火,馄饨放在砂锅里,二十个,一碗一块五,你吃过没有?”
丁昭摇头,只是听过。
“我过年就吃那个。”
除夕在路边摊过?丁昭不解,“你家没人做饭?”
程诺文吸一口烟,将什么咬在嘴里,再吐出,“我爸是知青,下乡认识的我妈。我出生之后,他有机会回上海,但我妈和我里面只能带一个,就选了我,后来他被分配去杨浦的煤气厂上班,我就跟他住在中原的工人新村。”
那次程诺文送他回家,当时丁昭还住杨浦,问程诺文怎么对那里的路面那么熟,他说住过,在中原。
“他在车间做事,每个月工资几百块,全部拿去打牌,赢了才有晚饭,输了可以两天不吃饭。家里从来不过年,因为大年夜的牌局都是玩最大的,他不可能不去,就给我留张票子,我一个人沿着马路走,找很久,找一家开着的馄饨摊吃一碗,只够吃一碗。”
程诺文点烟灰进烟灰缸,继续道:“我想过回去找我妈,花了很久存够买车票的钱,那个时候没有线上买票,要亲自去新客站买,我去了,排队排到我,卖票员说小孩不能单独上火车,没办法,只能回家。我在工人新村住了十年,读初中的时候,我爸再婚,摆酒席那天,他叫我去发喜糖,顺便通知我,说我妈走了。我没问走是什么意思,但从那天开始我就知道,靠这种人,我一辈子都走不出那个新村。”
CO2无人不晓,程诺文修养品位兼备,精通两门外语。丁昭看过他的领英,本科读的上海非常好的一本,中间还有一年去欧洲交换,以为至少高知家庭长大,没想到他的童年如此坎坷。
他屏住呼吸,听程诺文以一种平淡的方式讲述完故事后半段:念书、打工、上大学,出社会后与三百个人竞争T&H的实习名额,留下五个人,他是其中之一。头三个月没有薪水,跑了四个,他是剩下那个。
在T&H做到AM,他放弃金饭碗,跳出去跟着老总自立门户,苦捱两年,接到佲仕后,程诺文真正做到的第一个大项目,那支TVC拍摄,其实是为了宣传佲仕那句slogan“be the difference”的中文版本。
当年文案出了两版,表面看,差别极其细微:你似非凡,非凡似你。
最后程诺文强推后者。配合从挫折中倒下又站起的三封影帝,与那支如今被抄烂了的标杆式黑白广告片,让佲仕这句本地化的广告语自此深入人心。
你似非凡,非凡遥不可及,是等你模仿的东西。
非凡似你,你是你,足够夺目,非凡都被吸引。
两者天差地别。
程诺文选后者的原因,丁昭现在理解。如此精准的洞察来自于他的经历,爬到金字塔顶端,程诺文付出的艰辛远超常人十倍,这么长这么孤单的一条路,他走过来,仅凭自己一个人。
同情、可怜,哪种回应都显得苍白,甚至有点像对程诺文的侮辱。谈及旧事,程诺文没有一丝羞耻。对他来说,人生起落再正常不过,那是他的过去,造就他的养分,他坦然接受。
“明年,”丁昭不禁道,“不要再吃小馄饨了,如果你愿意,可以和我回家过年。”
程诺文斜眼看他,丁昭反应过来,这邀请的话听着太奇怪,赶紧补充,“你别误会,是……呃,我妈听说你在工作上帮我很多,所以想谢谢你,而且你要和我回家,就看到叮叮车了,这世界上不会有人不喜欢叮叮车的!”
他找手机,要翻出照片视频证明,证明所言非虚,证明他这颗砰砰直跳的心只是对一时慌不择言感到紧张。
程诺文按住他,久久才说,“你哄我呢。”
声音之低,危险前兆,丁昭点一下头,随后条件反射,缩起脖子往后。
“你什么动作?”
“我以为你又要骂我了。”
“我有病吗,为什么骂来哄我的人?”
丁昭将脖子放回正常为止,“你需要别人哄吗?”
“被哄谁不喜欢,做阿康平时都得哄别人。”
“?你哄过谁?”
“我哄过你好吧。”
程诺文伸手,手指抵住他额头弹了一下:“北京喝多那次。”
翌日丁昭酒醒,实在不好意思,装了几天鸵鸟,但程诺文做的事情都记得,思索片刻,他疑惑问:“讲龟兔赛跑也算?我明明让你唱歌的。”
程诺文正欲发作,叉烧玩腻球球,跑到阳台的防护栏边上,歪头看着他们。
想抱抱!要抱抱!
程诺文灭了烟,挥挥手散掉周围的烟味,准备将狗抱进怀里。
叉烧拿后腿蹬他,不是你!
“我来吧。”丁昭接力,比格长势快,一个月重几斤,现在抱它像举个哑铃,锻炼都省了。
叉烧贴着丁昭脸颊,使劲嗅嗅,发出满足的呼噜声,这画面让程诺文很不痛快,捏住它的鼻子,小没良心的,到底是谁养你?
丁昭扬起嘴角,托住叉烧,学妈妈发来的视频那样,举着它前面两条小短腿,合在一起对程诺文拜年,“叉烧来和Nate爸爸说加油,新的一年,工作加油,生活也加油。”
程诺文并非不需要别人,他只是独行太久,习惯什么都自己解决,从而将依赖别人视作一种失败。
透过叉烧看着对方,丁昭定定道:“只要你需要,小狗都会陪着你,你想找它,它随时都会出现,你说句谢谢就可以。”
过年上海内环不许燃放烟花,晚上安静得出奇,一句话晃悠悠,可以荡进心里。
沉沉夜幕下,说不清程诺文眼中那一星半点的亮光来自哪家灯火,他动了动喉咙,握住叉烧伸出的小爪子,放在掌心。
“谢谢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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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新剧情要开始了,离搞上不远了!
开春,时间飞快,四个月后的毕业季,CO2进了一批新实习生。
有三个分进客户A组,广告新人杰西卡拿到一张工牌,她挂名在庄晓朵下面,实际工作分配由两名AE负责,一个是漂亮精干的上海小姑娘,另外一个性子慢,耳根还有点软。
谁好对付,好像很清楚,但杰西卡入职两周,品出点门道,丁昭看似温吞,实际到工作上,有时比赖茜还执拗。做表格式不对,半全角忘切这种小毛病,他都会退回去让杰西卡重做,不过说话态度很好,都是请你再看看,再改改,有问题随时问我。
有次杰西卡工作出了岔子,留下加班填坑,蹲在座位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丁昭见她应付不了,主动帮忙。杰西卡感动不已,说请他吃麦当劳,丁昭笑笑,说好。
他要的不多,只点一个儿童套餐。杰西卡奇怪,为什么要吃小孩餐?后来看他收起赠送的玩具,喔一声,问你喜欢收集快餐玩具?
“不是我,帮朋友抽的,他最近想要这个。”丁昭指着包装袋上一个长得很抽象的香蕉公仔。
丑东西!杰西卡心里翻个白眼,“你朋友品味好怪喔。”
丁昭笑起来,“我也这么觉得。”
他拆开包装袋,眼睛一亮。哇!杰西卡兴奋喊,“你太欧了吧!说要什么就抽到了!”
“小运气而已。”
有丁昭帮忙,杰西卡心安不少,她知道丁昭进CO2后一直跟着程诺文做事,多少有点内幕,趁机向他八卦:最近BD比下一个腕表的案子,AB组抢执行抢了一个礼拜,最后落到A组这里,也不知道程诺文怎样安排。
“Nate会找我们组哪几个做丹斐啊?”
丁昭咬着吸管喝牛奶,“我也不知道。”
“这两天他有找过谁吗?”
“他不每天都很多会吗?Nate的日程表是共享的,你也看得到啊。”
啧,口风好紧,难怪组里老说程诺文是张无忌,后面跟个小昭,兢兢业业,忠心耿耿。
丁昭是小昭,贴切,一个模子刻出来,但说程诺文是张无忌,杰西卡觉得不准。张无忌优柔寡断,程诺文雷厉风行。他们实习生私下聚餐,常感慨程诺文火眼金睛,一丁点小错误也能给你揪出来,管你是谁,训话毫不含糊,对职场眼泪更是无动于衷。某个出身金贵的实习生有回被他骂哭,家里有人找老总,他也不理,下次再犯,照骂不误。
她原话搬运,丁昭视线盯住电脑,手不停:“Nate是严格,说话也直接,但每次都很中肯,他有哪次批评人是夸大其词或者讲过脏话吗?”
“这倒没有。”
程诺文不是温柔领导,实习生们畏惧他的同时,又冒出粉红泡泡,说CO2帅哥靓女一众,程诺文依旧脱颖而出,他的严厉冷酷放在里面,倒变成了加分项。
丁昭对后面这句话表示认同。
“Nate的帅,在于那种自信心,你看他走路那股劲儿,哎呀,每天看他换衣服,像看汤姆福特的T台走秀一样,模特都没他潇洒。”
“他不穿TF的,成衣版型对他来说太小了。”
杰西卡一根薯条停在半空:“你怎么知道呀?”
“咳,我有向他请教过穿衣搭配。”
喔喔,明白了。杰西卡将薯条蘸上番茄酱送到嘴边。丁昭虽然比不上程诺文,平日穿着略显朴素,但也备着几套手工西服,开会时见他穿过,宽肩窄腰,套套漂亮。
A组的男阿康,程诺文绝对极品。丁昭清爽,脸嫩,带点难得的少年气。另外几个,这般那般。还有大头,嗯,大头,是个好人!
新人入司,总有几分罗曼蒂克的幻想。程诺文化神一样的人物,离得太远,只得瞻仰一下。她看着陪自己加班的丁昭,这么忙,还抽空留下加班帮自己,或许……
三分好感刚冒头,杰西卡马上打自己一拳,CO2工资高福利好,就一条规则太不人道——不准办公室恋爱,老天爷,真当这里是天庭呐,个个杜绝七情六欲。
她怅然,薯条辣翅都不再美味。丁昭伸手在她面前挥一挥,“吃好了吗?还有好多没改完呢,你再不抓紧,我俩要一起看恒光的日出了。”
哦来了,杰西卡回过神,擦擦手,老实在丁昭指导下敲起键盘。
丁昭帮实习生收尾,回家比程诺文还晚。一开家门,叉烧蹿到他面前,速度飞快,几成残影。
他伸手点地,“坐好。”
叉烧原地绕两圈,坐下了。他摸摸比格,问程诺文:“你今晚没下去遛它吗?”
“遛过了,”程诺文坐沙发上摁电视遥控,“它昨天吃什么了?有点拉稀。”
“不是让你别喂它吃罐头吗?那个鸡肉味它每次吃肠胃都不好。”
丁昭抱起叉烧,揉了揉它的小肚子,叉烧立马长长呜一声。
“明天周末了,我带它去医生那边看看吧。”
“顺便给它查下抗体,快一年了,差不多要打疫苗了。”
丁昭让叉烧趴在自己肩膀上,程诺文扭头,刚想起来问:“你怎么周五加班?”
“Jessica把佲仕的排期搞混了,要重做,她一个人肯定通宵,我就帮手做掉点。”
程诺文没再多问,他一心二用,边看电视边手机回邮件。几分钟后,传来一句:“好人做一次,人家买你人情,多做几次,当你应该的,他们这种新手,吃过苦头才知道分寸,以后不会再犯错,你不也是这么过来的?”
了解,丁昭虚心学习,程诺文停下打字动作,“你也不可能永远做AE,以后往上升,碰到管理多的是麻烦。”
丁昭歪过头,“管理?我吗?”
“你的职业规划难道是永远在CO2做个底层阿康?”
当然不是。丁昭想到杰西卡晚上提到的丹斐,这件事他其实闷肚子里好几天了。丹斐是腕表界的顶级豪门,CO2能被选上参加比稿,已是一种成功的象征,更别提还在和T&H同台竞争的情况下赢了——虎口夺食,爽啊,老总昨天午餐会如此说道。
管理层午餐会,丁昭本不该参加。当时他正和程诺文对东西,原要走,乔蓓见到他,笑着说留下吧,一起吃个简餐,我们就是分享下近期工作,聊聊天,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题。
吃饭时,程诺文被要求坐去乔蓓左边,她右边是边晔,客户组两位总监珠玉在侧,她坐中间,太上皇也威武不过。
丁昭在长桌末尾,默默吃,默默听。午餐会的核心问题是分配哪组接手丹斐项目的落地执行,程诺文与边晔都表示自己手头可以腾出空,有兴趣,几句话下来,火药味稍浓。
老总问Kate,比稿是BD赢下来的,你也有决定权,我不搞一言堂,你怎么想。
好大一个烫手山芋,Kate的回答却十分冷静,说其实哪组来做都可以,Ryan以前服务过腕表,相信经验肯定更丰富一些,不过丹斐客户有和我提过,他们总部很喜欢我们为佲仕上个季度做的campaign,认为调性与丹斐这次想达到的效果是异曲同工。
老总听完,没立即表达,切盘中的一块海鲈鱼,直到分成两块,明显有一部分更多些。
那就让A组负责吧,边晔突然谦让。其实迈赫厘这边事情不少,今年两个大的pitch还在等我们出,我也有些顾虑,怕分身乏术,但放心,如果Nate有需要,我一定帮忙,提供专业建议。
老总说好好,大家辛苦。这件事在饭桌上轻松敲定,客户A组接到通知,震惊之余,更多是期待。能服务到丹斐,哪怕打打下手,放入履历也是极其亮眼的一笔,个个伸长脖子,看程诺文如何排兵布阵。
通知下来快一周,程诺文半点风声不放出,别说杰西卡,丁昭也好奇,但谁都比不上赖茜,小姑娘最近铆足劲头,风风火火做丹斐的case study,希望以当初和柏嘉丽同样的方式攀上丹斐这座顺风车。
丁昭也想。他手头佲仕的工作已经很稳定,能多服务一个核心客户,有利无害。
腕表专业性强,光是机芯一门课,就够学习到天荒地老。丁昭将网上能找到有关丹斐的所有信息都看了一遍,读完中文,翻外网继续啃英文。大半年在CO2的外语训练,加上程诺文几堂小灶,他如今的英文水平比之前比要好上许多,不用再依赖赖茜给他纠正邮件与方案的语法错误。
上进心是有,但他不敢和程诺文明说,怕太主动,显得企图心太强。万一程诺文觉得自己能力不够格,挑战新项目未免有些急于求成的意思。
“舒适区对我们来说,是温水煮青蛙,你一旦开始满足现在,就该感到危险了。”
程诺文目不斜视,话却是对他说。
“那丹斐……”
他声音太轻,程诺文没听清,问什么?
没什么,丁昭手伸进口袋,拿出香蕉公仔递给程诺文。
“我今天抽到的。”
程诺文最近沉迷收集新系列,有个款式怎么都抽不到。他接过去,视线停两秒,电视也顾不上看了,确认是自己想要的那款之后,立即起身,将玩具送进博物馆。
再回客厅,电视还开着,光线刺眼,丁昭坐在沙发上,走到身边时发现,他坐在那里睡着了,眼合着,呼吸声平稳。
年中是营销节点,品牌电商忙着卖货,代理商也不轻松,连续几个礼拜都是加班大周。丁昭这星期几乎没正常下过班,好不容易周五事情少点,他一刻不停,还跑去帮人家干活。
程诺文的原则虽是工作至上,但不鼓励员工透支身体。在他看来,丁昭这段时间有点拼过头了,连庄晓朵都私下和自己说,小昭是年轻,耐打,但你也留点情面,别把人操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