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同事的对话,再无半句关怀。
老板来擦桌子,顺便收走未开的啤酒。他见程诺文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刚想抬高声音赶人,却见这位穿着三件套下苍蝇馆子、神情始终淡淡的客人屈起手,一头埋进双臂之间,让他莫名想起街上看到过的那些面对红绿灯发愣的小孩。迷路了,兜兜转转找不到该往哪个路口,就蹲下,抱着膝盖,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
心口决堤时,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拥有过再失去,不如从来不要拥有。
丁昭回家时经过二楼,敲两下门,想看郝思加在不在。
等了半分钟,里面仍旧没有反应。他往楼上走,发信息问对方:你没事吧?
UEE比稿时期,郝思加罕见熬夜。丁昭问他干嘛加班加那么狠,朋友摘下耳机,怪他,说还不是你?其他的创意我才懒得打磨那么多次。
再补一句,不想回家。
白睿德那部轿跑有段时间没开到他们楼下了,偶尔问起,郝思加露出厌烦的神色,让丁昭别再提那个人的名字。
又吵架了?
过去几次冷战,郝思加嘴上把白睿德鞭笞得体无完肤,也从不赌气用“分手”二字,这个词在他的字典里属于违禁用语,不会轻易甩出。
看来是场世纪大战,丁昭没有追问。郝思加身子骨不算强壮,需要稳定的睡眠来保持充分休息,这也是他不加班的原因之一。这次难得熬夜,身体承受不住,好几天前就开始咳嗽,上班咳得撕心裂肺,大家听见都心抖。
Kate说我放你假,你赶紧去看病。
郝思加不听劝,坚持上班,到今天实在撑不住了,提早回去休息。
丁昭到家,刚脱外套,郝思加回复来了:难受。
他立马下楼。丁昭有一把郝思加家的备用钥匙,开门后,发现郝思加趴在地上,尸体一样,吓得他上去连连摇人。
“快说话!别吓我啊!”
“头晕……晕……你别摇了……”
郝思加眼睛睁开一条缝,气若游丝。丁昭一摸他额头,不得了,烧得很厉害。
找件衣服裹住郝思加,丁昭打上车去附近医院。秋天感冒多发,半夜急诊人山人海。预诊台护士给郝思加量体温,一看,已破三十九度大关,赶他们去发热门诊。
丁昭给郝思加在等候区找个位置,拿着他的医保卡去挂号,队伍长得转两个弯。每隔一分钟,他就发条信息给郝思加,以免他又晕倒。
等缴完挂号费,回去找郝思加,对方裹紧衣服,蜷缩在座位上,嘴里倒吸气,见到丁昭就说冷。
记忆中有个身影与他重叠。丁昭走到郝思加边上,看他那张白得近乎透明的脸,犹豫问,“要不要替你和白睿德说一声?”
“说个屁。”
郝思加面露嫌恶,提到这三个字,他恢复半分力气,哑着声音用来骂人:“一个招呼不打就跑去出差,肯定在国外玩得起劲,找来有什么用,他要能下一秒出现,我名字倒写——咳咳咳。”
行了行了,你先别开口了。丁昭拍拍他后背,思来想去,还是偷偷给白睿德发一条信息。有次对方来找郝思加,人不在,上五楼敲丁昭的门,客气说我留个联系方式给你,如果思加以后遇上什么事情,嘴硬不肯找我的话,请你第一时间通知我。
信息发出,直到丁昭陪郝思加验完血,仍旧没有回复。
不是说第一时间通知你吗?丁昭心中跟着责怪。玩得起劲,不是好人。
排队又半小时,轮到医生接诊,看过郝思加的验血报告,说白细胞太高,是细菌感染导致的高热,要想好得快,建议吊水。随即刷刷开了输液单子。
两人在输液室转了好几圈,才轮上一个空位。丁昭搬个板凳坐在郝思加面前,对方看看他,“你回去吧,不用陪我。”
“来都来了,回家我也睡不着。”
郝思加哼一声,粗着声音问:“你今晚是不是和程诺文去吃饭了?”
“嗯,就吃了一个钟头。”
“他和你说什么了?三跪九叩要和你复合?”
“和我说对不起。”
郝思加有点吃力地翻个白眼,“蠢死他得了,还不如三跪九叩。”
丁昭没接话。搬家那次,程诺文的道歉很勉强,从心里挤点愧疚给他。这一次,努力多挤了一点,性质还是一样:他的道歉是为了让自己好过。
工作上,程诺文总是思路明确,没用的歉别道,关键是解决问题。换到感情领域,他却意识不到。老天有时真是公平,哪边给多了,另一边就必然收回些。
郝思加挂水有四袋之多,全是液体抗生素,一小时过去,堪堪吊完三分之一。他眼皮打架,中途睡着了,头一歪,露出脖颈间一枚黑色项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等发现时,已经安然围在那里。
丁昭手机亮起,白睿德回复了:刚落地,谢谢,立即到。
可以重归好人行列。丁昭同情地看着闭眼的郝思加。你要倒写名字了。
一觉醒来,郝思加睡眼惺忪,脑子也晕乎乎的,下意识抓住身边人的手,含糊说Reid,我头疼。
丁昭任他拉着,心想好人是堵车了吗?怎么还没来呢?念头刚过脑,输液室门口出现一个人影。
白睿德穿件风衣,大约跑了两步,气息略有点乱,衣领也有一边折进去。
他生得高大,容貌轮廓又与众不同,惹得周围人投来好奇目光。白睿德并不在意,面色凝重地将室内输液的患者一一看过去,直到见到郝思加,脸色方才变得稍许柔和。
多谢。他轻声对丁昭说,随后蹲在郝思加面前,从丁昭那里接过郝思加没输液的那只手,放到唇边亲了亲。
郝思加登时清醒,看清楚来人是谁,他缩回手,咬紧牙,脸越憋越红,最后眨一下眼,两滴眼泪顺势滚落。
白睿德赶紧捧住他的脸,低声说别哭了宝贝,是我不好,你是不是气我气病了?
别碰我!郝思加指甲抓他手腕,磨着白睿德腕上那枚纯黑色手环。
猫发脾气需要慢慢安抚。丁昭留他们自行处理,他跑到外面,医院处处立牌,写明严禁吸烟,换了好几个位置才找到合适的地方。
草丛边上几个白大褂围成一圈,估计是换班间隙出来放松。丁昭点上烟,听医生闲聊,麻烦的医患关系、做不完的手术云云,各行各业都不容易。
手上那支结束,他迟疑是不是再续一根,冷不防被谁拍了拍肩膀,“室友?真是你呀!”
回过头,面前的帅哥长一双漂亮眼睛,水灵灵泛着光,即刻引燃一段相当不舒服的回忆。
程诺文的炮友范围还挺广,聚起来不知道能不能凑出个棋牌室。
帅哥伸出手,“很久没——噢,我先自我介绍。”
对方毫不见外,与丁昭交代姓名职业,问他怎么来医院,生什么病了,还想借丁昭的打火机。
丁昭停几秒,递出去,跟着自己也点上一支。
“上次我们碰面,还在程诺文家呢,”帅哥说,“不好意思啊,头次认识居然是那种场景,现在想起来还怪尴尬的。”
丁昭看他乐呵呵的样子,显然没在真的尴尬。
“我已经搬走很久了。”
“哦,那就是前室友。”
帅哥读懂他这句话中的疏离,大致猜到些因果关系,眼珠转得飞快,“我和他也好久没见了,上次在他家,真是气死我了。那天他来个电话,喊我过去,我以为他忙完想找人娱乐,结果去了,他和我说要在客厅做。我怕冷的嘛,不过那天他看上去心情不太好,就迁就他一下,衣服刚脱,你就来了。”
丁昭怀疑他是不是缺根神经,哪有陌生人一上来主动分享这种事,当即眉头一紧。帅哥见了,勾起嘴角,“所以你也不止是室友吧?”
“……”
“后来回房间,我问过程诺文一样的问题,他不肯答,突然和我说没心情,不做了。本来想走的,被他拉住,让我帮个忙留到早上。我答应了。最气的是第二天,我好心帮他遛狗煮早饭,他出来看到那碗小馄饨,和我急,说我干嘛拿出来煮,我说你家冰箱空的,不吃这个吃什么,他也答不上来,最后整锅倒了,浪费。”
帅哥当他树洞倾吐,叭叭说完,点落烟灰,饶有兴致地看向丁昭,“是不是和你设想的不太一样?”
丁昭按灭烟,“一、没什么区别;二、他的事情和我无关。”
“有原则,我欣赏你。”
帅哥给他翘大拇指,抬手将烟放到嘴边,“我和人睡觉,也有个原则,只接受单身人士。搞那些有对象的,容易卷进桃色纠纷。程诺文这个人做床伴是不错,他是万年钉子户,又有边界感,绝不和你多废话,但下了床太像机器人,我是不愿意多来往。你能住进他家里,住那么久,老实说,我挺佩服的,说明他对你,也许——”
“‘也许在乎’,‘也许关心’?”
丁昭定定说:“感情是不能用‘也许’这种说法的,这种只顾用来保护自己的托词,我很讨厌。”
对方闻言,愣了愣,随即转为笑意,“程诺文碰上铁板了。”
他琢磨片刻,发出感慨:“你好认真啊,唉,这圈子里要都像你这么认真就好了,”接着拿出手机对上丁昭,“留个微信?你还是单身吧?我两边都行的。”
丁昭无语至极,那群医生怎么不去研究这位同事的大脑,绝对有打开一探的价值。
帅哥哈哈大笑:“开个玩笑,你们广告人时常熬夜,难免有点小毛小病,以后要预约门诊,可以直接找我,别学程诺文那样,憋到动手术再来。”
“什么手术?”
“开刀啊。”
帅哥哎呀一声,“你不知道?八月份的事情了,消化道穿孔,胃溃疡导致的并发症,来我们院做的手术。他当时自己来排队的,我后来看记录才发现。”
八月底,程诺文请了两周假。丁昭默不作声,也不理会对方发起的微信交换。
帅哥心领神会,不强求,收回手机,说谢谢你借火,下次来我们院有需要记得找我,说外二科秦医生他们就知道了。完了挥挥手,潇洒走了。
回输液室,丁昭的板凳被白睿德占据。郝思加眼泪挤两滴,没了,正凶巴巴对着他说话。
白睿德一脸和善,任郝思加发泄,时不时捏一捏他的脸,说这么多天不见你,你发火的样子我都特别想。
郝思加没力气踹他,打到白睿德身上的拳头也软绵绵的,最后都被白睿德握回掌心。
嚣张过后,郝思加终于太平下来,窝进白睿德怀里。一年来,朋友也改变许多,原先一头的浅金色如今完全养回黑发,白睿德手指穿行其中,一下下抚摸。
两人说话渐渐声音低下去。远远观望一会,丁昭决定不上前打扰,留着回头再取笑郝思加吧——如此容易原谅一个人,换自己,暂时是做不到的。
边晔坐上吧台位,相熟的调酒师迎过来,打趣今天怎么那么早就到了。
“有人请客,早点过来准备多喝几轮。”
“谁啊?约会吗?”
“哎,是就好了,”边晔摇头,“课外辅导。”
“你还做家教呢?”
边晔失笑:“对,兼职辅导小学生。”
调酒师装作惊慌:“我们酒吧未成年禁止入内的啊。”
哈哈哈。边晔乐了,说放心吧,不会让你们这里变成不道德场所的。
话音刚落,门口进来一人。边晔与对方招手。
“明明是你约的我,自己还迟到,有没有点时间观念。”
“抱歉。”
程诺文坐到他旁边,“临走前Beth找我,多说了会话。”
见到客人,调酒师送上酒单,边晔指着第一页介绍:“喝什么?这里martini是时令性的,最近有用葡萄做了一款,还不错。”
“水就行,谢谢。”
边晔挑眉:“这么克制,开车来?你可以喊代驾的嘛。”
“喝不了。”
ah,边晔嗅出点与众不同,不多问了,自己点上一杯dry martini。
昨天收到程诺文信息,说有事请教。他读了两遍,确认自己不是老了眼花,发信人确实是程诺文无误。
自从进了CO2,除去乔蓓组织的高层饭局,程诺文私下鲜少会来找他。竞争GAD这些年,他们彼此较劲,要争个高下,不再像过去那样。
彼时在T&H,边晔还是程诺文上司。乔蓓、他以及程诺文时常三个人一块吃饭,加完班的宵夜能从居酒屋续到路边炒面摊。
三人里,乔蓓酒量最好,他和程诺文两个叠起来都不够喝她半场。最菜的是程诺文,半斤白酒顶天了,早年和边晔跑出去应酬,次次喝到中场就去厕所抠喉咙,吐掉后再回来继续陪客户。
为此,程诺文专精了逃酒技巧——后话了。
调酒师呈上酒,边晔抿一口,发出赞叹:“今天stir得特别好啊。”
他转向程诺文,惋惜道:“你喝不到,真没口福。”
“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聊丁昭的事情。”
这么单刀直入,边晔放下酒杯,“我又不是他老板,你找我聊什么?”
程诺文思索片刻,和他简要说了在丁昭那边碰壁的经过。讲到被拒绝那段,他别过头,情绪很低落。
当年新晋客户组,做实习生,程诺文一封邮件被客户退回,狂骂不专业,用词难听到令人领略了一番英文俚语的灵活运用。他私下找边晔学习,两人欣赏邮件,他也是这样强忍羞愧,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真有意思,没想到多年之后,丁昭仅凭一己之力就能将程诺文逼回绝境,顺便让自己重温一下程诺文人仰马翻的新手期。
回头该给小昭发根烟,握手言谢。
“我想了很久,也不知道他到底要什么,帮他,他也不要,甚至有点反感,”程诺文面向边晔,“你们经常一起抽烟,他有没有和你提过——”
“提什么,”边晔假装不懂,“之前交接酒店那个项目,接触多了,聊来聊去都是些工作的事情,也没什么特别的——哦,他现在点烟动作可熟练了,有天隔壁有人抽万宝路,他一闻,眉头皱起来,我问怎么了,他说难闻,臭。我一看,白壳,哈哈。”
程诺文听出他是故意调侃,不做声了。
边晔又问:“你怎么不找郝思加,他天天和丁昭一起,丁昭什么想法他会不知道?”
“找过,被拉黑了。”
借着喝酒动作,边晔遮住上扬的嘴角。野猫哪怕变家猫,爪子扬起来还是能糊人一脸。他为老友节哀。
“所以你想问什么?我对丁昭的分析?能给你的建议?”
他手指点着桌子,“还是如何和一个被你伤害过的人重修旧好?”
CO2的大多数人只知道丁昭是被程诺文踢出A组,随后转靠BD,所以如今多有龃龉,互看不爽。他们几个与程诺文认识久的,则心中有数,从一起到分开,演变至如今境地,程诺文应负主要责任。
程诺文扯松领带,带些自嘲说:“我也不奢求这个。”
嗬,也知道自己这幅样子是得不到原谅的。边晔叹一声:“Nate,工作上我已经没什么好教你的了,但感情这种东西,是通过日积月累的感受而形成,你在这个方面,始终都没开窍过。”
收到信息之后,边晔笃定,程诺文遇到了大麻烦。
刚来T&H那会,程诺文与公司那句“我来我见我征服”的教条高度统一。一匹富有野心的狼,做什么都很拼命。边晔带过许多人,程诺文属于极聪慧的那类。天赋好、虚心肯学,又有韧性、能忍,照理来说,是做阿康的绝佳材料。
他也没辜负自己的眼光,一路往上升,两年脱离边晔的组,自己做AM开始独立带项目,靠的是超出年龄的高度理性。这种发挥到极致的特质,放在项目运转中是好的,却也伴随着另一种牺牲。
服务客户,说到底还是人与人的博弈,理性只能牵制白纸黑字的契约关系,更多巧妙的人情世故,程诺文是不屑,又或者他从来没学会如何去运用。
“你有没有发觉,你的出发点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程诺文不解:“什么意思?”
“丁昭早就不是非你不可了,”边晔发出免责声明,“实话噢,你要接受。”
“我知道,他在BD做得很好。”
“不止工作,感情上也是。两个对等的人,如果你硬要介入他的生活,只会让他感到烦。”
边晔补充:“而且怎么看,现在都是你需要他多一点吧。”
程诺文哑然,随后点了点头。
“以前我说你太直,易与人结怨,你听了,拿一双死鱼眼对着我,说不弯腰,姿态高,才能保持气势。可是人际交往,从来都是进一步,再让一步,讲究不断磨合。”
说得有些渴,边晔饮尽杯中酒,扬手请调酒师再上一杯。
“你不可能永远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丁昭有个很大的优点,就是他有同理心,他做的洞察,永远都是设身处地。你没有,天生缺乏,所以你搞不懂他。一个人想要什么,不是用眼睛看,也不是用嘴巴问。你想真正理解一个人的需求,比起了解对方,应该先了解自己。”
他边说边打开联系人列表,“我也只是瞎说,给你推荐一个朋友,我大学同学,现在做心理咨询,你要有空可以帮衬一下他的生意。”
程诺文没回应,听见心理咨询,他的表情看来有些排斥。
“怎么了,现代人谁没点心理疾病?和伤风感冒一样,尽快承认,然后治疗,和处理工作问题有什么区别?别哪天拖成不治之症,那就真完了。”
他将名片转给程诺文,“我们都是阿康,有问题就去解决,拿出点执行力来。”
程诺文盯着手机,隔了大半天,说句谢谢。
前上司笑笑:“意识到自己做得不对,懂得向外界求助,就你的第一步来说,还算凑合吧。”
这时调酒师来上酒。第二杯,边晔点的dirty martini。调酒师用上一点巧思,加入高浓度的海盐水溶液,让原本清澈的酒液变得浑浊。
太过聪明的人,往往看不穿那些朴实浅显的道理。
他举杯,轻轻啜饮,同时望向心绪不宁的程诺文,内心颇是欢畅。
麻烦的事还有很多。过往给自己埋的那些地雷,程诺文,你才刚刚开始拆第一个。
第86章 坏念头(2)
郝思加一场病彻底痊愈,已是十月份的事情。期间白睿德以帮忙调养的名义,哄郝思加搬去他家暂住。
一住就是好几个礼拜。后来上班,郝思加每天红光满面,滋润得像是二度发育。
BD进入休眠期,年底前都没有太大的案子进来。闲暇时,丁昭通过线上方式,加入了一个本市的小狗领养组织。
小组是全新组建,创立的几人没什么经验,起初事务搞得一团乱。丁昭关注了一段时间,实在看不下去,阿康本能发作,抡起袖子说不如我来协调吧,免费的。
他半天甩出去一份清晰的组织方案,引来连连惊叹,没两天就做了群主。再过个星期,直接在家附近的小公园办成一场领养活动,顺便拉了两个本土狗粮品牌做赞助。
小组众人如获至宝,为套牢这个人才,破格升任丁昭做荣誉会长。
接连做了几次活动,渐渐吸引了一些养狗人士,组织的圈子拓展成宠物社交平台。他们后来也找到固定位置,每周末办一次集会,提倡领养代替购买,参与人数不少。
集会能够见到各类小狗,丁昭这个摸摸,那个抱抱,有些怀念家里的叮叮车。惠芬女士最近老说叮叮车越来越懒了,不肯动,胃口也不如以前那么好。去看兽医,只说老了是这样,让他们不要太担心。
偶尔也会碰见不服管教的,来集会满场跑,主人拉都拉不住。组员就喊丁昭过去,他教育小狗是公认的厉害,管你叫得多响亮,一掌下去,个个制得服服帖帖。
魔王也怕他。几只比格的家长周末最爱来找丁昭,说在家发疯,管不了,还是得你来做教官,军训!什么时候发展一下训狗业务,我们家第一个报名。
丁昭笑笑,看着眼前四条腿的小疯子乖乖端坐,不可避免会想起另一只:大眼睛、垂耳朵、叫声像婴儿。
切断与程诺文的关系时,他狠心想将叉烧的记录也一并抹去,但打开相册,看见那只追着自己尾巴转圈的小笨蛋,又舍不得。
小狗是无辜的。上一辈的恩怨不该牵连后代。他带叉烧带了一年多,说没感情是骗自己。如今在家一个人,太安静,反而会想念一些呜噫呜噫的噪音。有时开门,也会下意识觉得有个敦实的身体叼着不知道从哪里刨出来的垃圾跑来向他献宝。
他一遍遍和那些动了领养念头的人解释:十几年,对人来说,可能只是生命中的短途旅行,但对小狗来说,就是一辈子。大家的初衷固然出自善意,但持之以恒的责任心才是最重要的,希望你们深思熟虑后再做决定,我们会设置定期回访,保证从这里领养走的每只小狗都能找到爱它的家庭。
听完的人,十个有八个离开了。一个犹豫。一个问厕所在哪。
每场集会,能有两三只小狗成功被领养已是相当好的成绩。大部分时间,丁昭负责和组员将它们送回郊区基地,他们收到的赞助和捐款基本上都用来支付狗狗们的日常开销,有时候勉强平衡,有时候亏一点,大家就默默在群里发起红包,让难关过去。
新的社会活动填满生活,忙到十二月,CO2迎来海外outing。去年因为挤不出时间,乔蓓将出游的费用折成奖金发放。今年生意一般,公司闲下来,为了鼓舞士气,一场大型旅游是逃不掉的。
行政的同事火烧眉毛,看机票订酒店,乔蓓给他们卡死了预算,需要在有限范围内办得妥帖体面。
选了好几个地方,皆因各种原因被否决。熬到十二月中旬,错开下个圣诞高峰,行政包下两辆大巴将CO2众人拉去机场,目的地:冲绳。
琉球风光宜人,民风淳朴(且价格便宜),坐拥大批海滩离岛。挑在上海冬季前去避寒,吹吹亚热带的海风,正合适。
同事们兴致浓浓,提前采购防晒霜与太阳眼镜。行政部门抹汗,为这一极致性价比的选择倍感骄傲。
出发日是个阴天,阵阵乌云笼罩浦东。碍于预算,CO2高层此次没钱升商务舱。乔蓓带头落座经济舱,与民同乐,夹在众人之间谈笑风生。
二三二的波音,丁昭的座位分在中间的中间。这次outing郝思加没来,他请了一个月的长假,和白睿德回他老家慕尼黑过节。丁昭随口问一句圣诞见家长吗?成功把郝思加弄得紧张兮兮,临走前还在烦恼带哪套衣服才算得体。
丁昭的左边无人,右边是Kate。她正和鱼仔视频。拉布拉多被寄去她妈妈家,一天功夫已经穿上了花色大棉袄,Kate忍俊不禁,拿手机给丁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