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云舟侧头瞥了他一眼:
“饿了不会自己找刀过来吃?等着我喂到你嘴里吗?”
刚刚被喂了一口的宁咎…
北境苦寒,这晚上尤其的冷,但是坐在火堆边上人一多倒是好了不少,这个时候再来一顿烤肉,加上一些烧酒那真算的上是人生再得意没有了,因为这边天气寒冷,在没有战事的时候阎云舟对于将士喝酒也不大管。
今日也算是得胜庆功,但是阎云舟和李寒等人都知道,这一场仗其实才刚刚开始,不过兵者,士气最是重要,今晚除了值守的兵将,倒是每人都发了一碗酒,这一碗酒倒是不碍事的,洛月离看向了宁咎:
“听说宁公子酒量很好,在王爷的寿辰上的事儿我可是听说了,那群老匹夫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听了你的事我真是气都顺了。”
宁咎有些无语,这事儿都已经传到北境了吗?阎云舟看出他的尴尬,便开口带过了话题,他看向了洛月离:
“那些东西可能出手?”
洛月离知道他问的是上一次他生辰宴上收到的那些名贵的礼品,除了容易出手直接换成银子的贺礼,阎云舟将那些扎眼的都送到了他那边,洛月离无奈开口:
“我说王爷,您是不是小看你送来的那些东西了,不少都是孤品,我这边一出手回头就有人知道你的那些贺礼落到北境了。”
阎云舟没有看他而是低头在鹿的身上刷着酱料:
“好处理就不会给你了,不着急,先放着,总有可以出手的时候。”
阎云舟的话说的隐晦含蓄,但是洛月离却立刻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了,那些东西可以直接出手的时候就意味着他们已经不需要再掩饰了,宁咎知道阎云舟上一次过生辰就是为了筹备北境的军费,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北境的粮饷朝廷还没有拨下来吗?”
他这话一落,阎云舟和洛月离都抬起了头看他,宁咎恍惚间一下想到了什么,阎云舟在离开京城之前上的那次朝会就是为了保证北境的粮饷供应,所以,现在对抗外族自然是不缺粮饷的,那么用到那生辰礼的时候恐怕就不是对外族,而是剑指今上了,宁咎立刻一摆手出声:
“我什么都没有问,我不想知道。”
洛月离微微眯眼,阎云舟则是眼中带了些笑意:
“这个时候才不想知道不嫌晚了吗?这块儿好吃,来。”
阎云舟再一次将手中的刀递过来。
青羊道人凑在角落里,自己带了一把刀在阎云舟面无表情的凝视下割了一大块儿鹿肉,但是目光却始终不离宁咎的身上,一把山羊胡子随着咀嚼一上一下地动,半晌他凑到了宁咎的身边:
“这位公子啊,你明天去黑山就是为了找刚才那种黄色的石头?”
宁咎低头吃撕着熊肉吃,点了点头:
“不全是,看看有没有其他用得上的东西。”
毕竟火山口的矿物非常丰富,也许会有什么意外之喜也说不准。
“那你要那石头有什么用呢?”
青羊道人似乎对宁咎很感兴趣,宁咎看了他一眼,对于青羊道人他不能算是完全信任,也没有准备和他的交流什么心得,瞥了他一眼下巴点了点他手上的肉:
“你的肉不想吃了?”
青羊道人立刻闭嘴,一句也不敢多问了。
炭火快熄灭的时候众人才进了屋子,阎云舟吹了一晚上的冷风就算是一直都在炭火前也还是脸色差了下来,有些咳的停不下来,宁咎坐在桌子边上看着他眼中难掩几分焦躁,阎云舟看了看李寒几人:
“你们几个回去休息吧,月离留下。”
宁咎一直都是和阎云舟住在一间,这会儿时间也晚了,他自然也没有出去,阎云舟看向了洛月离:
“既然青羊道人已经送来了,你明日就回幽州去吧。”
洛月离一直盯着阎云舟,方才那总是打趣的笑意消失,那双琉璃一般的双眼盯在阎云舟的身上,神色有些复杂,宁咎敏感地察觉到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好像有些不太对,他正要寻个由头离开的时候就听洛月离开口:
“那几百套重甲顶不住羯族太久,北牧的伍哈斥和你对峙多年,对于北境军的了解也非比寻常,那土炮和重甲顶多让他们消停个五六天,青羊的土炮没那么快做出来,这随州只有两万不到的兵将,你是不是已经打定主意弃掉随州城了?”
这话宁咎听了都睁大了眼睛,他这才想起来之前李寒似乎就说过不要让阎云舟放弃随州的话,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阎云舟不应该是一个随便弃城的人啊。
阎云舟抬头,那双黑沉沉的目光中带着冷硬的决绝:
“这随州在建立之初便是一个对抗外族的大杀器,羯族和北牧在外面的陈兵有近六万,硬拼就算是拼光了随州所有的守将勉强赢了那也是惨胜如败,若是毁掉这一座城能换这两万将士活下来,你觉得我还会选择其他吗?”
洛月离抿了抿唇,阎云舟这个决定他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
“你就这么确信北牧和羯族的人会上钩吗?”
阎云舟撩起眉眼,失了血色的薄唇泛着一丝讥诮,眼中却有一丝玩味儿,这样不加掩饰的不削实在少有出现在阎云舟的脸上:
“伍哈斥在北牧军中破有些地位,但是他在我的手里却从未讨到过什么便宜,若是这个时候让他知道,我病重不久于人世,而随州守将不过只有不到两万,那被他们畏惧的土炮其实没有那么多,只剩下了堪堪两枚,而那重甲也不过只有五百,你说那个时候的伍哈斥可还会有理智?”
阎云舟在北境的存在就是一个不败的神话,当年焰王府的世子战死,老王爷不久也离开了人世,这在北牧的眼里简直就是天赐的良机,从那以后北境连年冲突不断,阎云舟顶上了北境主帅的位置,直到三年前,北牧大举进犯,颇有势如破竹南下之势,那一战的惨烈所有在北境的人都不会忘记。
那一战阎云舟赢了,北牧元气大伤,几年之内都不会有南下之力,而阎云舟的名字也成为了笼罩在北牧人心中的一个噩梦,尤其是那一战的北牧主将伍哈斥。
北牧好战勇武,这个伍哈斥更是将打败阎云舟刻在了自己后半生清单的首位,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败阎云舟的机会,所以对他来说,阎云舟本身就是最后的诱饵。
洛月离拧着眉:
“你总要为自己考虑一下,北牧不提,羯族嗜血好杀,你就能保证自己一定能全身而退吗?”
宁咎再听不懂就是个傻子了,他虽然不知道随州城到底有什么蹊跷,但是他听得出来阎云舟这是要将自己作为诱饵,羯族的残暴就在他的眼前摆着,阎云舟现在的身体,再多来一下子,恐怕就真的可以去见阎王了。
他的心底忽然升起了一种徒然的无力感,他真的能救得了阎云舟吗?会不会即便他能够将磺胺做出来,治得了他肺部的感染,最后的结果也依旧无法改变,就想阎云舟下午的时候说的一样,抛却他的身体状况不谈,这里是战场,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或许早上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晚上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宁咎和洛月离两个人四只眼睛盯在了阎云舟的身上,阎云舟裹着披风,看着这四只不赞同的眼睛叹了口气:
“你们别这么看着我,我的命就算是要送也不会白白送到羯族的手中。”
随即阎云舟的画风一转,忽然抬起手指了指他们现在所在的屋子:
“你们知道这里是谁建的吗?”
洛月离也抬眼看了看四周:
“随州城是先帝登基五年的时候下旨重新修建的,当时奉旨镇守北境的是先焰王,这里应该也是先焰王建的。”
阎云舟靠在椅背上,目光一寸寸看着眼前的屋子,那眼底有不易察觉的流连和温柔:
“没错,重建的随州城确实是我父亲奉旨督建的,这都护府也是我父亲从前练兵居住的地方,但是却少有人知道这个都护府的草图是先皇本人。”
洛月离怔愣了一下:
“这里的图纸是先皇画的?”
阎云舟淡淡开口:
“当年设计这随州城的人是被誉为天下第一匠的曹何生,随州的位置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里从前的城池在连年战乱中被毁掉了,若是放弃随州城将百姓内迁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五州山也就不可能再发挥天然屏障的功效,铁蹄能够轻易踏过五州山,所以纵使当年国库空虚,先皇还是下令重建随州城。
但是重新兴建之下才发现随州城下都是暗河,最后先皇找来了曹何生,曹何生用了一个法子精妙地在暗河之上架起了梁,这随州城就这样立在了暗河之上,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却实实在在地做到了。
后来曹何生出海远游之前将一封信件交给了先皇,上面记载的正是他那个庞大机关的两个命门,这两个地方被毁,整个随州城就会塌陷下去,陷入暗河之中,这个秘密整个北境只有李寒和两名和我多年的副将还有你和景郡王知道,这随州城立着可以是这些北境居民的居所,而一旦毁了就是一个大杀器。”
宁咎听得都愣住了,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脚下,这,这底下竟然都是暗河?他看见过外面的那条河,常年不结冰,是因为源头是一座火山,这么想来这底下是暗河也就不足为奇了,但是他惊奇的是这个年代,竟然真的有这样的奇人能够将一座城建在暗河之上?
他一下就明白了阎云舟曾经说过的话,随州本身就是一个杀器,一座城坍塌,这城里还能剩下什么活物?他也想起了阎云舟留下不肯用在羯族身上的那两门土炮,骤然开口:
“两个命门?所以你留着那两门土炮不用,就是想要用这两门土炮轰在两个命门上而毁掉整个随州城?”
阎云舟看向他,眼中还有一丝赞许:
“嗯,不傻,那两门土炮确实是留着做这个用的。”
宁咎终于知道洛月离在担心什么了,阎云舟要用自己做诱饵将北牧和羯族引诱到这城中尽数诛杀,整个城陷落,阎云舟真的能全身而退?
“所以,你要留在城中和羯族同归于尽?”
宁咎自己都没有发觉他的尾音都带着轻微的颤抖。
“我这命是你费力保下来的,我哪敢如此轻贱,冒险确实是冒险了一些,但却不算全无退路,我早年在宫中得先皇教导,先皇曾交给我了一分随州和都护府的地图,先皇知道若是有一天随州城破,那么随州必定能带着所有攻陷他的人一块儿沉入地狱,所以这都护府提前留了一条生路,那份地图先皇曾让我反复默画过,即使城真的沉了下去我也尚有一线生机。”
此话一出就算是自问算无遗策的洛月离都震惊了一下,先皇竟然留下了这样的一份地图?
“所以,这都护府是有一条生路的?”
看着他眼底的怀疑阎云舟点头:
“我没有必要骗你们,大事未定,我总不能这么就这么死了。”
宁咎听完都坐在一边怀疑人生了,脑海中不断的闪现万里长城,泰姬陵,胡夫金字塔,希腊阿提密斯神殿…等种种世界历史上的建筑奇迹,当脑子里数完十个奇迹的时候,他说服了自己,古人的智慧真的是无穷且不能小觑的,这随州真的可能是一座暗河上的第十一个奇迹。
在宁咎和洛月离再三的怀疑目光中,阎云舟再三保证,就差举起三根手指发誓先皇真的是给他留了这么一线生机。
最后洛月离站起身:
“你最好知道你不能就这么死,不然,京城里你哥哥留下的孤儿寡母,还有你这新婚夫郎可没有人会替你看顾。”
突然被cue的夫郎宁咎…
阎云舟看了看宁咎,转头撇向洛月离开口逐客:
“我知道了,你既然知道他是我的夫郎,就应该知道这大晚上在人家夫夫的房间中讨人嫌。”
洛月离…
“行了,我不讨人嫌了,明日我就会启程回幽州。”
说完洛月离便向门口走去,刚要推开门便再一次转身,一双狭长的凤眸中有一丝阴霾:
“对了,这天下盼着你死的可不止有随州城外的人,魏家那群狗我实在不敢高估,在他们的心里,你可能比那做梦都想踏破五州山的外族都要讨人嫌。”
阎云舟的神色一暗:
“我心中有数,放心吧。”
洛月离的面上这才恢复了往日那不怎么正经的笑意,冲两位微微拱手:
“那在下就不打扰二位歇息了,夜晚还长,休要浪费哦。”
说完他推开门就出去了,然后砰的一下将门重新关上。
宁咎发誓他没有哪一天比今晚无语的次数还多过。
屋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不得不说,这月黑风高,孤男寡男的,尤其是洛月离那不正经的调笑之后,这气氛还属实是有些尴尬。
半晌宁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那条路你从来也没有走过,就那么肯定一定是生路吗?”
阎云舟手按在膝盖上揉了揉:
“我曾找来了曹何生当年画的随州图纸,比对过各处,没有任何的问题,先端懿太子当年也曾派了不同的人验证过,应该不会有错。”
宁咎点了点头,再一次问出口:
“随州城可以整个沉下去这件事儿,皇上知道吗?”
阎云舟摇了摇头:
“不知道,这件事儿算是随州最大的破绽和秘密,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当年知道这件事儿的只有我父亲,哥哥还有端懿太子,就连我也是后来到了军中历练再回京进宫的时候先皇才与我说的,大概也是因为我父亲想要我长在军中,先皇才交代的。”
“那洛月离他们?”
阎云舟抬手揉了揉有些胀痛的额角,一只手撑在了一边大的桌子上,半晌叹了一口气:
“大半年前我旧伤复发,随州的秘密不能跟着我永埋地下,当今圣上不提也罢,幽州就在随州之后,是五州山后最大的一个关口,洛月离与我私交甚深,若是我有不测,有他在也足以守住幽州,而李寒三人跟随我多年,常年镇守随州,这件事儿也不能再瞒着他们了。”
宁咎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阎云舟的伤放在这个时代就算是不治之症了,所以他不是从现在才开始交代后事的,而是从旧伤复发的时候就在想他身后的事儿,难怪,难怪百花村的事儿传入京城的时候,阎云舟还能挺住没有立即出发,因为他知道李寒就算是闭门不出也能守住随州,有最后的一个王牌在,随州这一战绝不可能败。
阎云舟实在有些撑不住精神了,他扶着桌子起身,走向了榻边:
“煜安可还有问题?”
宁咎看出他是真的累了,今天上午在百花村还有那么一出,下午回来到这一晚上他也没有怎么好好休息过,当下摇头:
“没了,你累了就躺下吧,一会儿我帮你把手上的药换一下。”
暗玄端了水进来,阎云舟简单洗漱便躺下了,他气血不好,畏寒怕冷,身上愣是裹了两层的被子,他看向刚刚洗好拎着药箱过来的宁咎问了一句:
“明日真的要去那黑山上?”
宁咎坐到了榻边,解开了阎云舟手上的纱布,点了点头:
“嗯,我要做一种药,那山上会有我需要的材料,哦,对了,此刻在这北境,可还能找到能按着图样打制琉璃制品的人?”
宁咎想起了什么忽然问了这么一嘴,对于磺胺的制备他只简单理出了一个大致的合成路,这个不比大蒜素,没有那么简单,单说氯'磺酸的制备至少就需要浓盐酸和浓硫酸,更不用说还需要制备苯,哪一个都不会是一个小工程,这绝不是之前简单蒸馏就能得到的大蒜素可以相比的。
作者有话要说:
ps;看了评论区大家好厉害哦,磺胺确实是从百浪多息中发现的,是一种染料,能够抗菌因为含有磺胺,磺胺是人类历史上第一种化学合成的抗生素,原则上来说,只要原料齐备是可以制备出来的(虽然原料很难凑),文中后面制备的是最简单的磺胺制剂,对氨基苯磺酰胺。
最后,作者毕业好几年了,有机化学已经被遗忘到了角落中,查了不少的资料,如果后面有bug请专业的提醒我,感谢大家,鞠躬。
第48章 王爷最后的嘱托
阎云舟之前也是看见过宁咎画的那些图的,想来他这一次要做的东西又要用到那些琉璃的制品了:
“有是有,随州有一户是可以做这些东西的,但是现在随州城中只驻扎了兵勇,百姓全部内迁了,此刻你若是要做那些东西可以先将图纸画出来,我派人送到幽州,在幽州是可以做出来的。”
宁咎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
“洛大人明天不是就回幽州了吗?我可以今天将图纸画出来,明日托他带到幽州。”
阎云舟点了点头:
“嗯,也行,不过现在天晚了,你要现在画吗?明日也可以,这随州和幽州之间来往还是比较方便的。”
宁咎是一个行动派,再说现在阎云舟的身体这样,这药能早做出来一天都是好的,他摆了摆手:
“不用,我现在就画。”
说着他就要出去,阎云舟赶紧叫了他一下:
“去哪?在桌案上不就可以画吗?”
宁咎看了看这屋内的桌案:
“我估计要画到挺晚的,影响你休息。”
阎云舟笑了一下:
“这有什么影响的,这个屋子暖和,别出去了,让暗玄多给你上一盏灯,晚上伤眼睛。”
宁咎倒是也没有客气,毕竟隔壁是挺冷的,他披了一件衣服坐在了桌案前,提起笔却没有上一次画蒸馏设备那样顺。
毕竟大蒜素也好,提纯酒精也好,其实几乎用到的方式就是蒸馏,所以一个蒸馏设备就能够完全满足要求。
但是现在,他必须重新梳理一下制备过程,首先就是氨水的制备,氨水就是氨气的水溶液,今天晚上他用直接加热氯化铵生成氨气的方式来验证那是不是氯化铵。
但是真正制备氨气却不能简单用加热的方式,氯化铵是强酸弱碱盐,加热分解本身是一个可逆反应,分解出来的氨气和氯化氢同时还会合成氯化铵。
所以制备氨气最好还是让氯化铵和碱反应,而最容易得到的碱就是氢氧化钙了,提纯酒精的时候本身就会用生石灰一并蒸馏,生石灰往水里一扔,直接就是氢氧化钙。
用氯化铵和氢氧化钙反应生成的唯一气体就是氨气,只要将氨气导入到水中就可以,这个反应简单,需要的工具也简单,光是他从京城带过来的那些就能满足。
氨水解决了,其次是醋酸,这东西不算太难得,实在不行,用食醋蒸馏也能得到。
现在最难得到的两种物质,那就是硝基苯和氯磺酸,这两样物质如果合成不出来制作磺胺就是个笑话。
而这两样东西就算是放在现代的实验室都未必是容易制备的东西,宁咎头都疼了,阎云舟靠在床头便能看见宁咎时不时扶额,动不动叹气的模样,那愁的他瞧着都有些想要跟着叹息了。
“煜安?”
他唤了一声,宁咎抬头面带询问:
“怎么了?不舒服?”
阎云舟摇头:
“没有,这晚上人的思路也不清楚,不着急的,你还是先休息吧,这里离幽州不远,驿站也多,想要送个图纸非常方便。”
其实阎云舟哪怕是不问他也清楚宁咎这一次要制备的东西应该不简单,不然,当初在王府他应该会做了,绝不会拖到北境来。
他现在这么着急想要做出这个药剂来,应该是想要救他的,他也是人,若是有机会他自然也想要活下去,但是也看不得宁咎这样过分为难自己。
宁咎抬起头,便能看见阎云舟那十分平静的面容,他是医生,见得最多的就是忐忑的患者,焦躁的家属。
虽然身为医生的第一准则就是不能和患者过分共情,但是身在医院,同样吃五谷杂粮,谁又能真的对生命无动于衷呢?
在医院呆久了人总是会有些焦虑的,所以宁咎骨子里很喜欢那种情绪稳定的人。
而阎云舟实在可以算得上是他见过情绪最稳的人了,可能是深夜的时候人的思维容易发散,感性也会大过理性,他放下了手中的笔,靠在了椅背上,难得苦笑出声:
“你知道什么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吗?”
他不等阎云舟接话,便自顾自地开口,手中撩起了桌案上的一张纸,那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化学方程式。
他不光要考虑实验的条件在这里能不能实现,还要考虑实验的材料在这里能不能得到,一个方程式他想要得到后面的东西,但是总有那么一两样前面的东西他没有。
这种感觉就像是做菜,明明知道做法,但是却总是少几个调料,宁咎的手肘拄在桌面上,微微垂着眉眼,手指间轻轻晃动那一页纸:
“你是不是觉得这个药很难做?但其实我可以将全部的制备过程都写出来,可总有那么两样东西我不知道要怎么获得,或者还是我学艺不精,没有想到更简单的办法。”
阎云舟看着他,半晌微微招了招手:
“来。”
宁咎顿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阎云舟看着他,眉眼微深:
“煜安,多谢你,多谢你这么想让我活下去。”
他忽然这么说,宁咎还有些不好意思,他其实并不是很擅长这种场合,微微偏过了头:
“王爷镇守北境多年,我这就算是尽了其中一个大梁子民的一点儿心意而已。”
这话说的确实是有些冠冕堂皇了,阎云舟似乎有些话想说却又忍了回去,半天看着宁咎的面容到底还是问了一句:
“若是我并不曾守着北境多年,煜安还愿意救我吗?”
宁咎抬起头,对上了那个深不见底的眼睛,竟然下意识的有些紧张,下意识开口说了一句托词:
“医者仁心。”
阎云舟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落,随即点了点头,他在期待什么呢?
他也活了快三十年,不至于连自己的感情都看不清楚的人,宁咎于他是这近三十年最特殊的存在,家人,朋友,下属,他不认为宁咎是上述任何一个身份。
但是有一点他可以肯定,他喜欢宁咎在他眼前,喜欢宁咎为他着急,只不过,思及现在的情形,感情对他来说还是太奢侈了。
不过宁咎似乎对他没有那份心思,他可能只觉得自己是他的一个病人,更或者对他还有那么一丝崇敬在里面。
所以尽力想要救他,阎云舟的眼底情绪翻涌,想到现在的处境,也觉得宁咎对他没心思也挺好的,他能做的就是为他打点好一切,盼着他往后顺遂无忧吧。
想通了这一节阎云舟笑了笑,反而轻松了两分:
“嗯,那仁心的医者今天是不是可以早点儿休息,明日不是还要和青羊道人去黑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