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在浮想联翩,江隐已经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都有一瞬间的晃神。
祁景的目光那样柔和热烈,明明是一双黑亮的眼睛,却跃动着最明艳的色彩,每每被注视,他都感到胸膛窒闷,指尖发颤。
他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这种熟悉的感觉多年以前出现过——
当他被江逾白抱着坐在板凳上,在烟火爆竹的硝烟气中,看着那辉煌灯火,飒沓流星,戏子唱罢退场,余音绕梁,一股热流像冬日里吞下的馄饨一样烫开了胸腔,他应该只是个傀儡,是一具行尸走肉,却在那一刻活过来了。
他体会到了人的感觉。
只有人会心潮澎湃,只有人会热泪盈眶。
现在,他又在另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人间烟火,万丈红尘。
渐渐的,满目荒凉失去了颜色,两双眼中都只有一人鲜明。祁景仍旧那样看着他:“新的一年,你有什么愿望吗?”
江隐低声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祁景笑了:“我才不信这个。我没什么愿望,这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年,以后,还有很多很多年。”
他还有话没说出来。
我会和你一起逛庙会,看把戏,听小曲,纳福祭祖,辞旧迎新。我们阴森可怖的墓一起下,刀光剑影一起闯,最温暖平和,喜气洋洋的日子也要一起过。就这样年年岁岁长相伴,再多的妖魔鬼怪也不足为惧。
第193章 第一百九十三夜
新年当天,祁景是被一声接一声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吵醒的。他推开窗户望下去,就见小镇不远处的街道焕然一新,人影攒动,热热闹闹,鼻尖都是烟花爆竹的硝烟味,对面一响,江隐也推开了窗户。
祁景冲他笑弯了眼:“新年好!”新年伊始就看到这人在对面,是再开心不过的事情了。
江隐也道:“新年好。”
他们一齐望向那已经大不同的街道,祁景笑叹道:“好像今天我们不去打扰他们会比较好。”
江隐说:“祠堂祭祖,我们都要一起去。”
说了几句话,各自关了窗户洗漱下楼,祁景心里还在雀跃,他知道接下来只有凶险,但新年的到来让人心中怀着一种莫名的希冀,好像阴暗的小镇终于有了一丝曙光。
几人照常在楼下集合,一起去议事堂,到了就见周炙和余老四正在分拣行装,偌大的堂口空荡荡的,天井透出一片微光。
祁景过去帮忙,余老四看他,笑了一笑:“紧张吗?”
“没什么紧张的。”祁景把压缩饼干和一些水粮塞进包里,“这次去的人有谁?”
余老四扳着指头数:“你们几个,我,周炙,吴优……”
人不多,祁景却觉出不对:“孔寅呢?”说起来,已经好几天没见到这个人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余老四脸色一沉,看了看四周,才小声说:“那小子不见了。从魏丘死了之后,就不知跑去哪儿了,这么多天了,人影都没有。”
这可真奇了。这么大点的小镇,能藏到哪去?
但孔寅这个人总是行踪不定,与他们又不是一路,祁景也没时间去想他了。
白净带着两个女孩走了进来,两张脸一样清秀冷漠,面无表情,是于晓于光这对双胞胎。祁景几乎忘了他们,虽然来的时候于晓还给他们开过车呢。
白净道:“他们两个今天刚过来,同我们一起进祠堂。”
姐妹花点点头,各自抱着一筐什么东西,进了议事堂后面的小厨房,经过的时候,祁景嗅到一股艾草的香气。
江逾黛掀开帘子,从小厨房后走了出来,他袖子挽起来,衣角上沾着点面粉,看起来格外平易近人,笑道:“劳烦你们了,特地送来。”
揭开盖子,原来是两筐艾叶,白净打趣道:“我竟不知你这个家主已经沦落到了这个地步,还要自己洗手做羹汤。”
江逾黛笑道:“这是要做艾叶团,祭祖用的,每年我都要自己做,讨个吉利。”
白净也笑了,柔和下来的眉眼间有种说不出的温雅:“那我给你找几个帮手。”
他回头去叫人:“你们几个小的别闲着了,今天也出不去,帮江家主打个下手吧。”
江逾黛用胳膊蹭了蹭脸,笑道:“那敢情好。”
祁景几个互相看了看,心说反正没什么事,准备牲畜祭品还要好长一段时间,就一起过去了。
厨房很是宽敞,是老式的大锅小灶,要自己生火,后面有一个小门借着屋后的小巷,小巷里有一架高高的梯子,一直通向塔楼的屋顶,从青砖黛瓦上能眺望小镇全貌。
一人一个小竹凳坐下了,几个男生都有点尴尬,束手束脚的,不知做什么,江逾黛就跟周伊说,他的声音很柔和:“把艾叶放在这里,捣烂了之后,浇在面团上……对……”
周伊认真的听着,时不时点一下头,有其他打下手的门人揉着面团,江家人好像都很沉默,看到他们,也只是礼貌的笑一笑。
陈厝也揉上了面团,边揉边犯嘀咕:“我在家都没给我妈这么干过……”
祁景给他洒了一把面粉上去,噗的一下扬了满脸,陈厝就边骂他边把沾满了面粉的手往那张俊脸上糊。
“敢和我玩阴的,我看你是长本事了——”
祁景边躲边说:“怎么跟你爹说话呢?”
陈厝满脸狞笑,攥起一把面粉就抓了过去,祁景灵活的闪过无情铁手,却忘了自己后面就是江隐。
噗的一声,专心揉面团的江隐刚回过头,脸就埋进了漫天白面里。
时间好像定格在了那一刻,陈厝的手还按在江隐脸上,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忙着自己事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瞧来,等着看一出好戏。
陈厝的手哆哆嗦嗦的放下来了,粘在江隐脸上的白面也扑簌簌掉了一地,长睫下的眼睛一抬,黑漆漆的刀锋般雪亮。
“江真人……对……对不……唔!”
江隐抓住手上的面团,一把抛在了陈厝脸上,啪的一声十分响亮,伴随着瞿清白的大笑,陈厝差点从竹凳上栽下去,狼狈万分。
祁景还在憋笑,转头见江隐已经朝自己瞧了过来,赶紧示好,伸手却帮他擦:“算了算了……”
江隐躲开他的手,祁景看着他一张煞白小脸,到底没忍住,凑过去招欠:“我看你这面若敷粉的样子,不知是谁家的小娘子……”
噗的一声,祁景的脸也埋进了面粉里。
帘子被掀开,周炙探进头来:“闹什么呢?”她一见这情状就愣了一下,随后半恼半笑的叹气,“什么时候了,也不知道你们几个的心怎么长的,咋就那么大呢?”
她看看周伊:“别把我的伊伊带坏了才好。”
周伊朝她嘿嘿的一笑,周炙就放下帘子走开了。
几人把脸抹净了,江逾黛道:“后院有水缸,都洗把脸去吧。”
他们从后门出去,一人一瓢水洗了脸,冰的脸都木了。祁景看看四下无人,悄声问陈厝:“都准备好了吗?”
陈厝一拍胸脯:“我谁啊,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候选,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法……”
祁景打断他:“行了行了。你不掉链子我就谢天谢地了。”
陈厝有点不放心:“那东西保管好了吗?”
江隐伸出手来,掌中一枚小小铜环缠满了红线:“在我这里。”
陈厝摸摸空荡荡的胸口,还是有点不适应,但吴敖已经在里面叫他们了。
进去后江逾黛正好端了一碟刚蒸好的艾草团出去,后面跟着一溜门人,转眼间厨房空了一半。
周伊在灶边炒着茶叶,用手试着锅上的温度。吴敖蹲在旁边添火,动作还挺熟练,他回头道:“江逾黛要你们把东西一起端去祠堂。”
几人便抱筐的抱筐,端盘子的端盘子,一起出了江家。鼻尖都是艾草清新温热的气味,街上空荡荡的,却有嘈杂声从远处传来,他们越走越近,就见那祠堂边的界桩都被翻了出来,人群挨挨挤挤,一直延上祠堂前的阶梯。
镇民们也和往常不大一样,见着他们也不跑了,仿佛在自家祠堂前真有祖先护佑,胆量大增。
随着他们走过,人群分开一条路,祁景端着祭品,感觉锥子一般的目光扎在脊背上。
江逾黛就在那台阶的最上方,他换了一身玄色圆领金边祭服,宽袍大袖,头戴高冠,整个人显得精神了不少,庄重肃穆。他身后的祠堂已经开启,生锈的铁栅栏被推到两边去,一盏悬在正中的纸灯被背面的光映的透亮,隐隐能看到砖石铺就的地面。
陈厝的心也因这庄严的氛围悬了起来,他悄声道:“我是不是该开始我的表演了?”
江隐回道:“稍安勿躁。”
走到最上面,江逾黛伸手接过祭品,脸上少了平时温和的笑,只剩苍白严肃。祁景这才注意到摆在两座石狮子前的供桌,香炉周围已经摆上了满满的祭品,那鸡鸭牛羊看起来格外僵硬,白生生的同仁中一点深黑,看的人眼花目眩。
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这是用泥塑或纸扎成的替代品。
是了,照唐惊梦所说,这镇上的家畜已经被杀的差不多了。
当——当——当——
三声锣鼓声响,震得发呆的几人身子一颤,随后就见前面的江逾黛接过门上手上的三柱香,上前几步,恭恭敬敬的插进了香炉里,袅袅烟气升起,台阶下的镇民割麦子一样一排排跪了下去。
他们几个站着越发显得鹤立鸡群,正不知该跪不该跪,就见江隐双腿一弯,干脆利落的跪了下去,祁景便跟着屈膝,瞿清白还在嘟囔“男儿膝下有黄金……”就被陈厝一脚磕在了膝弯上,手忙脚乱的跪好了。
江逾黛一撩袍袖,跪在了蒲团中央,三通鼓响,他将手中一纸祭文展开,高声念诵:“祭祀宗祖,务在孝敬,报本之诚,恪遵追远之意,江家自建伊始,逢遭劫难无数,凄风苦雨,全仗先祖披荆斩棘,哕心沥血,一一度过。神之格思不可度,然危难之际,承蒙祖德庇佑,报典宜殷……”
那长长的祷文念的祁景都要发困了,他才略显颤抖的高声念诵出最后一句:“……愿列祖列宗保佑我江家后代!”
这还像句人话。
底下的镇民也受了鼓舞,一个跟着一个应和起来,那呼声越来越大:“愿列祖列宗保佑我江家后代!”
呼喊声或激动,或颤抖,或声嘶力竭,祁景俯视着那一张张抬起来的脸,这才看到了褪去了麻木的人真实的样子,是恐惧,是不舍,是孤注一掷的将希望寄托于迷信上。
他们明明知道自己是活死人,却没一个人敢承认。
不……也不全是……
祁景对上了一双清明的眼睛。
唐惊梦没有张口,她跪在石板上望着江家发黄的牌匾,眼中全是狂热和坚定,那过于用力的感情让她的面皮紧绷起来,祁景觉得这样的表情在哪里看过……似乎是很久以前,在云台山上。
江逾黛满饮了一杯酒,又向地下洒了一杯,镇民们同样端起手中的酒灌进嗓中,好像饮下后就能药到病除。
江隐忽然小声道:“开始吧。”
陈厝深吸一口气,慢慢站了起来,他在江逾黛和数百人惊讶的目光里捂住了胸口,发出了痛苦不堪的嘶声。
他的脸涨红了,那红渐渐超出了正常的氛围,比最红的灯笼还要多出几分血色,更别说他身上逐渐冒出来的嫩红肉芽,引得底下得人发出了一声接一声的尖叫。
江逾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弄得有点懵,还试着伸手去扶陈厝:“小陈,你怎么了……”
“别碰我!”陈厝以百分之百充沛的激情大吼,“我控制不住我自己了!”
第194章 第一百九十四夜
他挣脱开江逾黛的手,脚下不稳似的,一个摇晃,滚下了不高的石阶,下面的人围着他潮水一般哗啦啦散去,陈厝撞到了一人的脚,抬头一看,是随后赶来的吴敖,他身后是探出头来的周伊。
陈厝深知做戏就要做全套,血藤暴涨翻腾,将两人轻飘飘的弹开,终于有人来阻拦陈厝,他拿眼一觑,是吴优。
来得正好,老子早看不顺眼你了!
血藤蛇一般蜿蜒过去,吴优身手矫健,一一避开,到近前还是挨了一下,啪的一声,耳光扇过去左右开弓,吴优都被扇懵了,又被抽的转了个圈。
陈厝边扇边喊:“躲开……躲开!诶你怎么不躲开啊!”
他这边闹腾的欢实,吓得镇民们纷纷奔逃,转眼间祠堂前就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了。
一线银光在空中闪过,血藤被缠住,陈厝停住了动作,就见周炙五指大张,像拔河一样往后撤去,强大的拉力袭来,背上又挨了重重一拳,陈厝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被余老四这个肌肉男反缚住了双手。
危机之下,他身上的藤蔓倒真像不受控制了一样拥出,陈厝心下一惊:不是要在这时候搞幺蛾子吧……
他越慌越失控,余老四竟然被掀了下去,陈厝额上出了一层汗,爬起来就往外跑,却被迎面而来的雪亮迷了眼,手臂上一阵剧痛,眼前血花纷飞。
“啊啊啊——”
惨叫声划破天空,陈厝清晰的看到一节尚在蠕动的血藤啪唧一下落在了不远处,血肉模糊。
吴璇玑站在不远处,他指尖旋转着三柄羽毛一样的武器,刃上还沾着血。他的眼神很冷酷,冷酷的陈厝全身都颤抖起来。
他一直有点没来由的怕吴璇玑,此时也只知道抱着手臂在地上打滚,周伊要扑过来,又被吴璇玑拦住了:“小心,他现在很危险。”
阶上几人的心都狂跳不止,他们没想到吴璇玑能下这样的狠手。
祁景三步并作两步跑了下来,一把推开阻拦的人扶起陈厝,瞿清白气的语无伦次,指着吴璇玑:“你……你怎么能……”
吴璇玑冷笑一声:“都闪开,我是在救他。”
他以不容置疑的力道把陈厝薅起来,往那血流不止的豁口上贴了一贴膏药状的东西,然后又不知从那里摸出一卷金针,一根接一根扎进陈厝身上。
陈厝就觉体内翻涌混乱的气息为之一窒,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来。
吴璇玑刚才撕开了他胸口的衣服,收起金针,忽然往上瞥了一眼,道:“上次见你,好像带着个小挂饰,这次怎么没有了?”
陈厝的心又提了起来:“大概是……丢了吧。”
“是吗。”吴璇玑看了他们一眼,那目光好像看穿了一切。
“既然这样,陈厝就留下吧。”他笑了笑,“伊伊,你和我送她回去。”
周伊怯怯的点了下头,将陈厝扶了起来,陈厝虚虚靠在她肩头,多少有点费劲,吴璇玑也一点也没有来帮忙的意思。
江逾黛遥遥的对他做了一揖表示感谢,白净带着周炙和余老四与他擦肩而过,彼此都是微微一笑。
白净道:“明儿哥就麻烦你照顾了。”
吴璇玑:“好说。”
祁景看着陈厝远去的身影,虽然计划成功,心里却不知为何更加不安。直到余老四拍了他一下,他才想起上了台阶,在江逾黛的吩咐下,将沉重的供案同江隐一起端进了祠堂。
一进祠堂就有一开极大的木屏风,挡住了大半门脸,屏风上绘的内容有些模糊了,但能见许多人围着一兽,估计也是斩四凶时的场景。
绕过屏风,就是一个横跨整个祠堂半月形水池,已经干涸许久了,池底都长满了绿的发黑的苔藓植物,看起来滑腻腻的。
瞿清白悄声道:“祠堂一般是三堂四横一围龙的格局,前面是禾坪和水塘,中央是堂横式合院,后面是化胎,前面的半月形水塘和后面的化胎正好形成一个圆形,代表着家族的圆满。”
过了水塘,就是敞开的中厅,摆放着零星几个牌位,梁柱高悬,香烟袅袅,几幅泛黄的画像挂在墙上。祁景将供桌放在了前面,就见江逾黛在蒲团上跪了下来,郑重的拜了几拜,嘴里念念有词说着什么,好久才起来。
江逾黛道:“我已经和列祖列宗告过罪了。”
白净指了指:“正中这位是初代守墓人之一江平,你们几个小的也去拜拜吧。”
祁景几人便照做了,在他的梦境中,至今没见过江平模样,看画像上的人穿着长袍大褂,端坐椅中,鬓角工整,薄唇紧抿,不苟言笑,便猜测这是一个刻板严肃的人。
一拜下去,他更惊讶于这牌位的稀少,江逾黛好像看出他在想什么,笑叹道:“先辈皆因诅咒接连故去,我几位叔父也是如此……现在就只剩我这个孤家寡人了。”
祁景仔细的寻了一圈,上一辈本该有丹青玄靛白五人牌位,可他找了一圈,仍未见江逾白。他心中有了一点模糊的猜测,还是问道:“这里是不是少了一人?”
江逾黛道:“你说的是二叔吧。我只见过他寥寥几面,当年似乎是因什么事情与家里决裂了,再后来……”
他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祁景几人互相看了一眼,瞿清白试探道:“是因为诅咒吗?”
江逾黛沉默了片刻,周炙打了个圆场:“问东问西的,你们是十万个为什么啊?快点放好东西,让江家主带我们参观下祠堂吧。”
江逾黛好像松了口气,应了句好,便带他们穿过中厅,沿着上堂后开的两脚侧门进去,走向后面的化胎。
吴敖忽然拽了瞿清白一下,说:“你看上面。”
瞿清白仰头一看,就见那灰扑扑的天花板上雕刻着一副巨大的阴阳八卦图,再仔细一看,这阴阳八卦图有有些不同,正看的入神,就听前面一道声音道:“小敖,你们看什么呢?”
吴优正在前面等着他们,瞿清白总觉得他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他们,只能打了个哈哈:“没什么,就是看这祠堂好气派啊。”
吴优道:“废弃多年,早已风光不再了。”
吴敖迟疑了一下:“为何会废弃多年?不是应该每年都来祭拜祈福吗?”
吴优道:“话是这么说,但穷奇墓的风水一直不稳,前年秋天还塌了一次,之前数十年中塌方的情况也不胜枚举,损失人力财力无数,江家只能将它封了起来。”
他走在前面,这时让开了宽厚的背影,对他们道:“看吧。”
前面就是化胎所在的位置,就见这一处地面形入龟背般凸起,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和砖块,围绕着凸起处是一圈半圆形的房屋,一个接一个小门开在惨白的墙上,黑黢黢的瓦片盖在上面,竟有足足三层,将光都遮去了大半,让祁景想到了万千佛陀打坐的洞窟。
一阵阴风吹来,他们都抖了三抖,江隐道:“化胎,龙厅以下,祖堂以上,其地为斜坡形,意为地势至此,变化而有胎息。”
祁景品了一下:“就是说,这里是龙脉聚集的风水宝地?”
江隐点了点头。
吴敖看着拦在前面的重重围栏,有顺着围栏看向四处沿着围栏无处不在的经幡和各类法器,问道:“这是为什么?”
江逾黛道:“实不相瞒,因为这里经常坍塌,已经被视为高危地带,我们认为穷奇墓就在这化胎之下,才将它围住了。各位直接跨过即可,不必在意。”
祁景心想,谁会把凶兽墓安在自家祠堂的龙穴下啊?这待遇未免太好了点。
跨过围栏,他们便分开探查,化胎旁边有两条排水沟,同样长满了绿色的青苔,凸起的地势让人走起路来总要往下出溜,整个化胎就像一个小山坡。
吴敖想了想:“我怎么总觉得,化胎听着很像怀孕的女人?”
江隐道:“不错。古人认为大地如同母体,化胎隆起的地方就是女人的腹部,侧面的排水沟就是双腿,还有……”
他走到吴敖正蹲着仔细瞧的地方道:“这里是女人的阴门。”
吴敖吓了一跳,差点没跳起来,脸红脖子粗的说:“你怎么不早说?”
江隐道:“你脸红什么?”
“我……”吴敖一时语塞,瞿清白故作老成的说:“小伙子,你这就有点淫者见淫了,江隐说的只不过是一种普遍的文化意象,又不是真的女人大腿,你在想什么……”
吴敖:“闭嘴闭嘴!”
祁景笑着蹲下去细瞧,吴敖刚才看的是这化胎的断坎处,有着明显大于其他石头的五块形状各异的石头,深深嵌在里面,瞿清白道:“这是五行石。”
“什么意思?”
瞿清白清了清嗓子,就差摇头晃脑了:“五行石分别代表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依次是东方青龙,西方白龙,南方火龙,北方黑龙,中央黄龙,代表镇宅的五龙神。五龙神将所有风水聚集在龙穴中,所以逢年过节祭祖时,都要祭拜五龙神以保平安。”
吴敖越听越,眉头皱的越深:“如果化胎下镇着的是穷奇,它死后过的一定……”
他想了半天:“一定很养生。”
瞿清白道:“对啊,为什么要把这么好的风水给凶兽?不作妖才怪了。”
祁景蹲在那里,随后摸索这几块石头,在脑海里挤兑李团结:“瞧瞧你的坟头包,这风水,八宝山公墓那大通铺可比不了。”
李团结哼了一声:“皇陵给我住都嫌纡尊降贵了,稀罕这破地方。”
祁景说:“那是,哪儿能入您的眼啊?所以咱就甭占用公共用地了,尸骨无存最好。”
李团结道:“祁景,我看你还挺中意这里的。”
他阴森森的笑:“不如你就和你的小情郎一起,永远埋在这下面吧?”
祁景看向一旁的江隐,心里一紧,手上没注意用了大力,就感觉那石头往下一陷,竟然被硬生生按了下去。
瞿清白惊道:“这是活动的!”
但等了许久,也未见哪里有声响,化胎完好如初,好像这机关毫无用处一般。几人张望良久,白净道:“你们大呼小叫什么呢?”
瞿清白吭哧道:“刚才,这石块明明……”
江隐忽然说:“等等!”他指向围龙最上层的一间屋子,那木板不知什么时候升了上去,露出了黑漆漆的洞口。
所有人都严阵以待,等着看那里会出现什么东西,或者流沙满溢,或者万千箭镞,或者各种暗器……
但只听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一个东西轻飘飘的掉了下来,甚至在空中被风吹的飘了一段,挂在了高高的经幡上。
吴敖心急,不等吩咐,就冲了过去,踩在围栏上登高一够,勾到了那东西,举起来五彩斑斓,眼睛都被晃了一下。
蓝绿红几色勾勒描画,将漂亮的冠翎绘得栩栩如生,细细的脖子圆滚滚的身子,这是一只纸扎的大公鸡。
祁景都愣了:“公鸡?”干什么用的,打鸣吗?
吴敖也百思不得其解,把鸡抱在怀里翻来覆去的看,越看越觉得做工精美,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眼睛,全身只这一处草草点了一笔墨,显得格外呆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