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有所指的说:“和傀儡婴有点像。”
祁景听他这么说,再看那孩子,就动了些恻隐之心:“他既然帮助了我们,想来也没有什么恶意。”
李团结不置可否:“妖怪可是很狡猾的。”
祁景心想,谁比得过你啊。
李团结向那猢狲招手:“你过来。”
猢狲又往后缩了缩。
李团结展开了一点笑容:“过来啊,我不会做什么的。”
猢狲更害怕了似的,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似乎是在回嘴,几乎要挤进书架的格子里。
祁景道:“是不是你身上的妖气太重,吓着他了?”
李团结没说什么就下了线,祁景终于重新夺回了对身体的控制权,长舒了一口气,用最轻柔的语气招呼了他一声。
终于,那猢狲犹犹豫豫的从黑暗的角落里探出了脑袋。祁景看的更清楚了,他的神情十分灵动,并没有兽类的僵硬木然,虽然长的那个样子,表情还是如同小孩子一般,天真中带着狡黠。
他慢慢的走了过来。
祁景现在还有点新奇,看他就跟看个小动物似的:“你听得懂我的话?”
猢狲点了点头。
祁景问:“那个女人是你妈?”
猢狲点了点头,顿了一下,又摇了摇头。
祁景说:“你也不知道?”看他没有反应,又猜测,“那就是……你不要要她了?”
猢狲重重的点了点头。
祁景不知道这女人对他做过什么,难道比陆银霜还疯?
他想了想:“不管怎么样,谢谢你帮我,现在,你先和我一起……”
但没等他说完,就听嘭的一声,大门应声而开,一群人涌了进来,脸色都青白交加,怒气冲冲,祁景在其中看到了孔寅,他心说,完蛋了。
孔寅看着他,又气又怒的样子,兼具自责和愧疚,好像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了。祁景心里都有些愧疚了,有些心虚的移开了眼。
为首一个老头,头发胡子都花白了,面容儒雅,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你是何人?为什么擅闯藏书阁禁地?”
祁景感觉自己好像在演武侠片,嘴皮子一秃噜:“在下……咳,我路过这里,然后,那个,尿急……”
他快要编不下去,幸好一人及时打断了他:“放屁!阁老,别听这小子胡说八道,先抓起来再说!”
“对啊,他是怎么破的阵法?”
“他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
众人七嘴八舌说了一通,祁景只顾得在脑海里和李团结对话:“你行不行?”
“什么我行不行?”
祁景道:“什么行不行?难道是问你那方面行不行?我问你打得过他们吗!”
李团结懒懒的笑了一声:“哈——”
祁景期待的竖起耳朵,就听他说:“打不过。”
那你装个屁啊!
祁景咬得牙根发疼,李团结继续道:“小子,你搞清楚,我现在还在养病期间,你不好好想着怎么孝敬我,反倒要榨干我,是不是太白眼狼了?谁把你从天劫里救回来,谁……”
祁景头大如斗:“算了算了!”
这时,那群人才叽里呱啦的讨论完,那花白胡子的老头才抬起手,止住了争议,用一双鹰隼般睿智明亮的眼睛看向他:“我问你,你可是祁景?”
人群喧嚣了一阵:“什么?”“他就是祁景?”“齐流木的传人,谁想到却被穷奇附身……”
祁景皱了皱眉,才不过个把月,这消息却传开了?虽然说书人的渠道本来就比较灵通,但……
老头又问他:“是不是?”
祁景点头:“是。”
有人问:“那你来这里做什么?在打什么算盘?”
祁景有点噎住了,他想了又想,还是坦白道:“我想要了解一些过去的事情,所以想看看这些书简。”
那人惊叫道:“这书简也是你能看的??你一个妖兽……”
老头止住了他的话,对祁景道:“说书人向来不参与世间纷争,只以手眼为笔,忠实的记载历史。不管你身份如何,站在哪边,都不干我们的事。但藏书阁的书从不借外人观看,还请你放下书简,自行离开。”
“就这么放他走了?他可是擅闯了禁地……”
老头没理他们:“你觉得如何?”
祁景刚要开口,一种熟悉的感觉忽然袭来,他猝不及防,就被挤到了一边,李团结控制了他的身体,冷冷道:“不行。”
“这部书简我要定了,你们若是有什么意见,大可以来抢回去。”
祁景在角落里都要抓狂了,刚骂了一半:“我他妈……”
但下一秒,他忽然感觉到身体的控制权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祁景:……
他一句粗口噎在了喉咙里,面对着一张张惊怒交加的脸,在心里疯狂的咒骂李团结:
你他妈有本事装比有本事别跑啊!把烂摊子留给我算什么?
李团结却好像真的用完了最后的力气放下狠话了一样,悄无声息的陷入了沉眠。
老头面沉似水,缓缓道:“好啊……看来我们被人看扁了。说书人虽然良善,也不是好欺负的,给我抓住他!”
祁景心里五味杂陈,话都放出去了,也不能咽回去,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和冲上来的人缠斗在一起。
但双拳难敌四手,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打得过十几个,只能勉强支撑着不被抓住,眼看就要山穷水尽之时,忽然,只听一声巨响,一侧的书架居然倒了下来,擦过无数书简,重重倒在了地上!
书架后,墙上也出现了一个大洞,几十个人像蚂蚁一样钻了进来,祁景这才看清房间的另一侧居然也有一条暗道。
猢狲坐在倒下书架的最上面,看到那新出现的人,嘶哑的尖叫了起来,比杀猪还难听,转身向祁景奔来。
围着祁景的人被挠花了脸,变故之下乱了方寸,这小妖怪就一头扎进了祁景的怀里。祁景手忙脚乱的接住他,在新出现的人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看着那女人:“是你??”
女人满面怨恨的瞪了他一眼,指着他对旁边的人说:“就是他,把你们要的东西抢走了!”
祁景低头,对上那张皱巴巴的小脸——东西……难道是这个猢狲?
以那老头为首的说书人都停下了对祁景的围攻,通通转过来,警戒的对着来人,祁景这才看清,除了那个女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戴了奇形怪状的兽面纹的面具,活像一群跳大神的。
祁景的心跳的快了些,他和这些人打交道的次数并不多,但他很清楚他们的名字——
第224章 第二百二十四夜
女人旁边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从面具后透出的眼睛精光暗藏,他的目光随着女人的话落到了祁景怀中的猢狲上,泄露出一丝明晃晃的贪婪。
女人骂道:“没良心的东西,还不过来!”没得到效果,又不知在和谁抱怨,“养他这么久,不会认人不说,说跑就跑了,和畜生有什么两样!”
祁景心想,不是不认人,只是不愿意认你吧。
果然,猢狲用两只爪子紧紧抓着祁景胸口的衣服,像攀着一棵树一样,很凶的冲她嘶叫起来。女人便也指着他骂,一时间场面滑稽又混乱。
这边两岸猿声啼不住,那边说书人按耐不住了,自己的地盘被人搅了个天翻地覆,还没脾气就不是人了,白胡子老头怒吼一声:“住口!”
“藏书阁不欢迎外人,你们擅闯此处,就要承受后果!”
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炯炯:“布阵——”
刚才还在围攻祁景的说书人流水一般的撤走了,聚作一处,不过转瞬间,就布成了一个阵法,一人抽出一根像古代上朝时候用的竹简,在手上一划血光四溅,竹简钉子一样深入地面,带得所有人脚底都震颤起来,好像有什么非常沉重的东西雨后春笋一样在用力上拱——
忽然,那女人尖叫起来,指着一个方向:“那,那是……”
就见门外破洞处迸发出万千金光,直要闪瞎人眼一般,祁景看了好一会,才看出那是一个巨大的金色眼睛。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破洞周围的墙壁就轰然间土崩瓦解,一只巨大的拳头伸了进来,抓起了最近的一个人,高高举了起来,然后摔一团烂泥一样,啪的摔在了地上!
那人抽搐着昏死过去,巨手又在胡乱挥扫,门外的东西更用力的往里挤,泥土瓦砾都雨点一般扑簌簌的掉。
祁景忽然明白了:“是那尊罗汉像!”
说书人不知用了什么法门把他复活了,罗汉整个头都伸了进来,巨大的头颅上已没有原来的安详平和,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横眉怒目,怪诞狰狞,嘴巴咧得像要吃人。
如果说罗汉像复活了,那他身上的六个小童,一定也……
他刚想到这里,就听到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好几个人被不知从哪里爬出来的小童抓住了腿脚,钳住了脖子,更有甚者,被直接抠瞎了双眼,血喷泉一样溅了满地。
祁景左右闪躲,好不容易避开了罗汉和小童,却又被迎面一人一把抓住,一张兽面纹面具几乎怼到他脸上:“把猢狲给我!”
可猢狲狡诈的很,早在前一刻就跳向了高处,往书架上嗖嗖窜,那男人放开了他,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炉子似的东西,往地下一摔,只听啪嚓一声,炉子摔了个稀巴烂,一道黑影呼啸着追上了猢狲,像一记炮弹一样打在了他身上。
猢狲一路火花带闪电的掉了下来,祁景下意识的伸手一接,自己摔在地上滚了一圈,就见怀里的猢狲浑身僵直,一口又细又尖的牙咔咔作响,眼冒红光,活像犯了疯狗病似的乱抓乱挠。
祁景努力按住他,想到这驱鬼附人身的法子江隐也用过,这炉子就如同以前的万鬼炉,不由得问:“你做了什么?”
那男人冷笑道:“附他身的一只山野猴精的魂魄,他有苦头吃了。”
他又瞪着祁景:“小子,你要是不想也落得一样的下场,就把他给我!”
后面传来一声巨响,那罗汉想所向披靡,眼看就要到了这里,祁景忽然道:“你有出去的法子吗?”
那男人一愣:“什么?”
祁景说:“你带我走,我就把他给你。”他信口拈来,“我不想死在这里!”
那男人嗬嗬笑了起来:“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也罢,要是你能跟得上,带上你也无妨!”
说完,他像马贼一样打了个呼哨,他的同伴们都抬起了头,竖起了耳朵,纷纷从怀中拿出一张符咒,扬手一扔,就见一股乌黑浓烟升腾起来,滚滚满溢了整个屋子,随后浓烟中,一点红色的火光出现了。
有人惊叫道:“他们要烧了藏书阁!”
一个苍老的声音怒吼道:“保护书简!”
混乱之中,祁景忽然感觉怀里的猢狲大力挣扎起来,好像被牵动着一样直往一个地方挣,他只好任由他带着自己往前走,谁想到脚下一空,竟然从楼梯上一路滚了下去!
“咳咳……咳……”
祁景爬起来,在浓烟中呛咳不止,猢狲像脱缰的烈马往前窜,一边传来魑的人的呼唤声,祁景一边心里骂这些人缺德,一边跟着跑了出去,糊里糊涂的被塞进了车里。
几辆面包车一骑绝尘,将藏书阁抛在脑后,这才算脱离了险境。
猢狲被抢了过去,套上了颈圈和嚼子,用铁链子拴在了面包车最后面的铁笼子里,缩头缩脚的,原本还有点像个小孩,现在真的就是一只红着眼睛乱叫乱咬的疯猴子了。
祁景感觉有点对不起他,但摸了摸怀里的书简还在,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要不是做到这一步,这书简绝对保不下来。
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在想什么?”他转过头去,眼前是一张坚毅的面孔,眼角眉梢都透着些阴狠,一眼望去就是铤而走险之徒。
那男人,不,这一车人都把兽面纹面具摘了下来,祁景意识到自己正被一群敌人包围着,不由得僵了僵。
男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祁景随口道:“陈厝。”
那男人道:“我是张明岸,叫岸哥就行。”祁景从善如流的叫了一声。
张明岸满意的点了点头,上下打量着他:“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祁景道:“我没猜错的话,你们是魑的人吧?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散修,没什么本事,想要投靠你们。”
张明岸有些惊讶于他的坦诚,还没来得及说话,前座就探出一个头来,是那个女人,谁能想到,她居然也跑出来了。
“岸哥,别听他瞎扯!这小子贼的很,就是他把猢狲从我手上抢走的……”
祁景呛道:“你又是什么好人?我想抢就抢了,怎样?”
他故意做出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好像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小子,想一出是一出。
张明岸对那女人道:“你闭嘴。”又转向祁景,“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祁景指着他手上的东西:“这不是凶兽纹的面具?”
前座又传来了一声低低的笑,是开车的汉子:“大哥,这小子胆子还真大。”
祁景看着他剃得短短的只剩一层青茬的头皮:“你又是谁?”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熊九。”
“那我到底能不能加入你们?”
熊九又笑了:“你问大哥。”
张明岸和祁景对视了一会,说:“不急。等我们找到歇脚的地,再慢慢谈。”
车开了不知多久,天黑透了才停下来,这几人熟练的支上帐篷,祁景被抛在了一边,没人搭理。他想要搭把手拉近距离,也被拒绝了,看得出来,他们还是很警惕他这个陌生人。
只有熊九给他指了个地:“有什么事,找岸哥说。”
祁景进了一个刚搭好的帐篷,里面除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是装着猢狲的笼子,一缕缕黑气从他扁扁的口鼻中冒出,收入张明岸手中的万鬼炉中。
张明岸晃了晃炉子,贴在耳边,像听响似的:“白白浪费了我一只好鬼。”
猢狲缩在笼子一角,畏惧又仇恨的看着他。
祁景问:“岸哥,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加入你们?”
张明岸回过头,冲他笑了下:“好说。我们这个组织是很欢迎年轻人进来的,但也不能一点门槛也没有,是吧。”
“魑修炼的是鬼道,以人的魂魄为食,你知道修鬼道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祁景摇头,张明岸便继续说:“是杀人。只有杀更多的人,才有更多的魂魄,尤其是被虐杀至死的人,魂魄的煞气和怨念非常重,对修炼也越好。”
祁景心下隐隐不安:“说这个干什么?”
张明岸笑了笑,那笑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你进入魑的条件,就是杀一个人。”
祁景的嗓子眼发紧,佯装不在意道:“说的容易,荒山野岭,我哪找人去杀?”
张明岸朝帐篷外努努嘴:“那不是。”
祁景回头,就见那女人正弓着腰收拾东西,黑黢黢的一个背影像一只待宰的猪。
“……为什么是她?”
张明岸道:“没有为什么。非要说的话,因为她已经没用了。”他逗着笼子里的猢狲,拿木棍捅捅戳戳,好像顽劣的小孩对一只毛毛虫一样毫无怜悯之意,对那痛苦的嘶叫浑然不觉。
他却忽然挑起了另一个话题:“对了,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藏书阁?”
祁景又开始胡诌:“我听说那里面有好些值钱的玩意儿,想偷出一两件来,谁知道刚进去就被截住了。”
张明岸若有所思:“值钱的玩意儿?也对,确实值钱。”
祁景还在想他说的是什么,眼前就一道白光闪过,下意识太守接住扔过来的东西,原来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张明岸看着他,说:“怎样?现在走还来得及。”
祁景嗤笑了一声:“我还当这个门槛有多高,不就是杀人吗?等着瞧吧。”
他一矮身,走出了帐篷,夜半时分的冷风飕过,背后细细的冷汗干透了。张明岸明显在说屁话,他要是敢说一个不字,今天死无葬身之地的人就是他了。
这群穷凶极恶之徒,为了提高修为无恶不作,每一个都满手鲜血,杀人无数,祁景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人们谈鬼道而色变,因为那修为全都是用人命堆起来的。
现在该怎么办?他刚不自觉地问出这个问题,李团结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杀了。”
祁景面无表情地说:“闭嘴。”
李团结幽幽道:“用不用我代劳?”
祁景毅然决然道:“你要是敢在这时候强占我的身子,就再也别想出来。”
李团结轻笑一声,不再言语了。
过了一会,一切准备就绪,留两个人守夜,其他人都各自进了帐篷,猢狲的笼子被挪了出来,春风料峭中孤零零的拴在树上。
祁景等了许久,直到守夜的人昏昏欲睡,篝火忽明忽暗,一个帐篷里忽然出来了个人影,摸摸索索的向林子深处走去。
看她边走边急着解裤子的样,应该是去方便了。
祁景起身跟上,守夜的人应该是被打了招呼,看都没看他一眼,路过黑暗中的铁笼子时,忽然一声短促的嘶叫,有两只瘦骨嶙峋的毛爪子抓住了栏杆,冒着绿光的眼睛自下而上的盯着他,一张猴脸上满是希冀。
守夜人被这声音引得看了过来,祁景用力踹了笼子一脚,故意大声骂道:“操!吓老子一跳。”
猢狲默默的缩了回去,祁景也往林子深处走去了。走远了不久,看身后没人跟着,他就将那匕首扔下了,扔下了不解气,还踩了两脚:“这都是些什么垃圾玩意儿,败类!”
李团结道:“不干了?”
“不干了。”祁景说,“算我出师不利,三十六计跑为上策。”
他往丛林深处跑去,可跑的腿都酸了,不知为什么又转回了原地。望着同一棵树,祁景脸都要黑了:“我迷路了?”
李团结道:“也许他们在这附近也布了阵法。”
祁景刚想细问,忽然,一阵异样的声响从不远处传来,好像草丛里有什么动物在活动似的,细细簌簌。
他放轻了步子,慢慢靠近,就见一个小小的黑影显现出来,背对着他,手高高扬起,重重落下,每一下都伴随着剧烈的腥气和噗呲噗呲的声音,祁景脚下一滑,低头一看,就见一泼黑乎乎的液体浸入了泥土,漫过来弄脏了他的鞋。
他此时站在一个稍矮的下坡,身形被草丛掩盖的七七八八,但有一只惨白的,虚软无力的手耷拉下来,随着那黑影的动作一颤一颤,终于,在剧烈的一个颠簸之后,那人的大半个身体滑了下来,一颗头颅软垂着,仰面朝天,失焦的眼睛正对着祁景,还在微微晃动。
是那个女人。
祁景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抬起头,就见坐在女人身上一通乱刺的小小黑影也回过了头,在月光下,他居高临下的猴脸散发着诡异的光芒,双眼血红,獠牙外露,是个笑的样子。
他手上拿着的是祁景扔掉的匕首。
祁景知道他是怎么跑出来的。在路过的时候,他悄悄将一根细细的铁丝丢进了笼子,如果猢狲足够聪明,完全可以自己将锁打开。
但他没想到的是,他出来后想的不是怎么逃命,而是怎么杀了自己的妈。
猢狲冲他列了咧嘴,似乎是威胁他快走,祁景的目光下移到那生死不知的女人身上,深吸了一口气,抓住那女人的胳膊,将她从猢狲的身下拖了出来。
猢狲嘶叫一声,迅速的拖住女人的两条腿,两人像拔河一样展开了拉锯战。
女人抽搐了一下,明显是还没死透,祁景不敢硬拽,喝道:“放手!”
猢狲嗷嗷乱叫,就是不放,反而扑了上来,和祁景扭打成了一团。两人在拉扯中从小山包滚了下去,一路碰倒无数灌木枝杈,祁景的脑袋嗡嗡作响之际,被一只脚踢皮球一样抵住了。
猢狲被从他身上提了起来,沉重的镣铐再次拷在了他的手脚和脖子上,张明岸将他扶起来道:“辛苦了。”
祁景还没太明白怎么回事,他迷迷糊糊的起来,浑身都是血,一抬头,又见一个黑影劈里扑棱的滚了下来,正滚落在他脚边——那女人已经彻底成了一具尸体。
张明岸说:“干得不错。我没想到你不仅杀了这臭娘们,还帮我们找回了猢狲……说实话,我还以为你要逃呢。”他的神色柔和了不少,其他人也善意的笑了起来,张明岸踢了一脚那女人的尸体,说:“处理掉。”
尸体被抬走了,祁景跟他走到快要熄灭的篝火堆前坐下,用冰凉的,湿漉漉的破布擦着自己沾满了血的手指。他的神情一定不太自然,张明岸问了句:“第一次?”
祁景“嗯”了一声。
“没关系,干着干着就有经验了。”他拍拍祁景的肩膀,“小陈,算你运气好,第一次就跟了一笔大买卖,我们要去的地方你一定也听说过。”
祁景道:“哪里?”
张明岸说:“云南,鸾丘。”
祁景心下一跳,思量再三:“这个名字……难道是传说中金鸾栖息的地方?”
“不错。同时也是四大守墓人之一的吴家的地界,我们这次,就是要去迎饕餮。”
第225章 第二百二十五夜
云南鸾丘的街道上,古楼林立,处处有水,家家有院,石板路间长满了嫩生生的草叶和青苔,水流径自从中穿过,流淌入缸底巷陌,滋润了一派繁花锦簇,和晾绳上挂着的布染与枋头木雕的象头图形相映成趣。
祁景等人落脚在了一处民俗客栈。
这里的民风淳朴,人们过着几乎是自给自足的生活,直到近年来才和时代接上轨,年轻人们开始动脑筋发展旅游业,不过开放的还不多。
他们找了个当地的向导,过程还有点曲折,不知是不是因为淡季的原因,向导们都懒洋洋的,不爱搭理人,半天才找到个皮肤黝黑的小伙子,名叫阿勒古,穿着一身少数民族服饰,一席大襟长衫,松垮垮的肥腿裤,腰系羊皮兜,戴着羊皮小帽,不知是为了招揽客人还是习惯如此。
阿勒古很热情,朴实中透着一股子机灵,提起当地风情来眉飞色舞:“你们想去哪里玩,玩几天?这里风景好得很哩,往东可以爬雪山,一年四季都不化的,往北有花田和云杉坪,这个季节花开的乌泱乌泱的,往南是一处搞养殖的大户人家……”
张明岸问:“向西呢?”
阿勒古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磕巴了一下:“向西..向西很荒凉,没什么好看的。我不推荐你们去西边的,一片片的山路,我们进了都要转向。”
张明岸点了点头,又问:“你是汉人?”
阿勒古摇了摇头:“那些个向导都打扮成那个样子骗客人,但我可是货真价实的本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