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
这是一句偏向于理想主义的武断之言。
即使现实中朝夕相对的至交,所涉也不过是共同的朋友。
“亲爱的,”凌先眠的声音比清晨的雾气还要浅薄,轻易击碎了酒吧里那个亲密的幻影,“你为什么总是习惯于从正常人的角度思考问题呢?你明明知道不是这样的。”
江秋凉退后了一步,凌先眠没有给他退缩的机会,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凌先眠低下头,一如十字路口灯光由红转绿时的温柔,一双漆眸中清晰映出江秋凉的模样。
江秋凉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你的意思是……在现实世界……不是之前在国内,而是如今在奥斯陆,你一直在我身边?”
凌先眠对上江秋凉的视线,眼中闪过促狭的笑意。
他没有直接回答江秋凉的问题,而是像逗小动物一样饶有兴味地缓下语气。
“你猜?”
良心喂狗了。
江秋凉亲切问候凌先眠祖宗十八代,对准凌先眠锃亮的靴子直接一脚踩了下去。
凌先眠轻易一躲,半点泥点子都没沾上。
他顺势后撤了一步,像是跳完午夜场的最后一支舞,右手优雅地在身前一揽,做出一个绅士的退场动作。
“不告而别的戏码……是谁让我喜欢上的呢?我倒是很想问问他,不告而别时,到底是怎么想的。”空气中有淡淡的消毒水味,是从凌先眠身上飘来的,“会不会想别人也会疼?不过他大抵是没想过的,他是个很不负责的人。”
霍布斯古堡在逼近,景色尽数被收入了它的巨口之中,泥土从脚下抽离,唯有两朵玫瑰矗立在原地,不起半点波澜。
“他……”
江秋凉张口,他是谁?
“打个赌,如何?”凌先眠像是突然失去了闲聊地兴致,打断江秋凉的话,戏谑地抬起眼。
“什么?”
“赌你何时才能发现我真正的藏身之处。”雾气逐渐将凌先眠吞噬,风吹起他的衣角,残语飘散在了空气中,“我成百上千次回溯到你的身边,轻嗅你不为人知的欲望,你何时才能发现我呢?别让我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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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玫瑰花语参考百度百科
世界3档案解锁
名称:古堡狂欢夜
国家:爱尔兰
字母:P
故事:《世界上最美丽的一朵玫瑰花》
剧情:食人魔用上了叉子是一种进步吗?
——斯坦尼斯劳·莱克(波兰诗人)
感情:星河在上,波光在下,我在你身边,等着你回答。
——《来自波西米亚》
开启世界4,等待解锁……
“一杯麦芽雪冷萃, 谢谢。”
铃铛发出清脆的提醒,咖啡馆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冷气争先恐后涌进来,很快又被室内融融的暖意击退。
江秋凉趴在桌子上, 胳膊下面压着那本敞开到柏林游行的书籍, 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柔和的景色方才在他的眼前缓缓铺开。
许恙端着一杯刚好做的麦芽雪冷萃,在江秋凉对面的空座坐下,有些稀奇地打量着他。
“真是难得,第一次见你在家以外的地方睡着。”
“最近状态不好,”江秋凉揉了揉眉心, 勉强唤起一点意识, “你的日子倒是过得逍遥。”
许恙撇了撇嘴, 自动忽略了他状态不好的原因, 轻松聊起了最近的经历。
“歌剧院昨晚有……”许恙显然没比江秋凉清醒多少, 长时间的睡眠加上呼啸的风很少能让人神志清明, “《等待戈多》,你知道吗?塞缪尔·贝克特的作品。”
江秋凉喝了一口桌子上的焦糖玛奇朵, 居然还是温热的, 他把咖啡捂在手心里, 随意应答道:“那个爱尔兰现代主义剧作家?”
说完,江秋凉的手指一顿, 指尖微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结束上个世界, 他现在对爱尔兰这三个字有点过于敏感。
好在许恙没有注意到他神色微妙的变化, 顾自絮絮叨叨:“对, 是他。‘什么也没有发生,谁也没有来, 谁也没有去’,没有情节,没有性格,戈多从头到尾都没出现。原谅我,我就是个俗人,是真的看不懂这种情节,怎么会有人苦苦等待一个不知道是否存在,又不知何时才能出现的人呢?”
许恙搅着咖啡,浓郁的咖啡味弥漫在空气中,混在若有似无的不耐中,泛出苦涩的芬芳。
“等待……”江秋凉开口,重复着许恙话中的两个字,“无望的等待,大概没有人能有勇气一直停留在原地吧。”
“俗话说得好,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许恙猝不及防从热气中抬起眼,很不正经地说道,“秋凉,我这朵花可香了,要不你考虑闻闻?”
江秋凉摆手:“别,我花粉过敏。”
许恙故作委屈地缩了一下身子:“嘤。”
奥斯陆的寒风吹拂着干净的玻璃窗,外面寥寥几个行人,大多行色匆匆,苍白的积雪堆积在道路两旁,衬得短暂的白昼格外黯然失色。里外温差让窗子上结了一层浅淡的水汽,盖住了店家为了庆祝节日特意贴上的装饰。
江秋凉鬼使神差伸出手,温暖干燥的手指在寒冷湿润的玻璃上画了一个简笔画。
许恙正抽过他放在桌上的游记随意翻看,扫了一眼他画下的图案。
“玫瑰?”
“嗯。”江秋凉一笔终了,又画了一笔,添上了片绿叶,“《世上最美丽的一朵玫瑰花》。”
“看不出你还对安徒生的童话感兴趣。”许恙很快翻过几页,走马观花合上书,推回到江秋凉面前,“是一本枯燥的游记,还不如自己去看看。”
“这你都能知道?我以为这篇远比《丑小鸭》和《卖火柴的小女孩》来得少为人知。”
“猜的。”
许恙下意识避开江秋凉的视线,去看玻璃上的那朵玫瑰花,在室内温暖水汽覆盖之下,不过几十秒,玫瑰花只剩下一个大概的轮廓,像是随时都会消失。
“你猜的还挺准的。”
许恙端起桌子上的咖啡,残留的热气袅袅,模糊了他此刻异样的神色。
“怎么了?”江秋凉抽出一张纸巾递给许恙,“你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许恙愣了一下,接过江秋凉递过来的纸巾,低下头去擦拭指尖莫须有的灰尘:“没事,之前跑太急了没缓过来……说起来,你怎么突然想起《安徒生童话》了?”
“随口问问。”
“随口问问……”许恙擦干净手,室内的热气又让他恢复到了没心没肺不务正业的样子,“我以为你已经过了看童话的年纪了。”
“是啊,我已经过了看童话的年纪了。一转眼我都快三十岁了。”
江秋凉喝了一口焦糖玛奇朵,咖啡的热度在谈话间已然散去了大半,多加的一泵香草糖浆许是沉到了杯底,入口平添了几分寻常没有的苦涩。
许恙可不会安慰他,不怀好意地眯起眼笑起来:“我可以把这理解为对过往童年的怀念吗?”
江秋凉把咖啡搁在桌上,苦涩残留在齿间,他突然失去了再聊下去的兴致。
他哑然,长久之后才答道:“当然。”
咖啡馆里的热气源源不断涌上来,恍然让人忘了一窗之隔的寒冷,玻璃上的玫瑰趁着无人注意,悄然失去了踪影。
挪威国家美术馆。
许恙站在毕加索展区门口,踮脚观察了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队伍,兴奋地对身边的江秋凉道:“真够疯狂的,我来奥斯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多人,和国内老头老太去超市抢打折鸡蛋一样热闹!这就是传说中的精神食粮吗……哎,秋凉你去哪?”
江秋凉扫了一眼贪吃蛇一样的队伍,深感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是个极大的错误,但凡出门看一眼黄历,上面必然有一行清清楚楚写着“不宜出门”。
想了一下自己跟着许恙挤在人群中缓缓移动的感觉,他当机立断,转身就走。
“我去别处逛逛,我怕精神食粮没吃到,先把自己活活饿死。”江秋凉对着依依不舍排在队伍尾端,不知道何时才能啃上一口精神食粮的许恙摇了摇手机,“有事电话联系。”
不知道是不是人都在毕加索展区门口排队,别的展区倒是难得清净不少。
就连最为赫赫有名的《呐喊》,也只有两个人驻足观赏。
其中一个人似乎是导游,正在轻声用英语和身边的游客讲解那幅画的来历。
“《呐喊》是挪威画家爱德华·蒙克的作品,一共有四个版本,其中有三幅收藏于挪威的博物馆,初代蛋彩木板画创作于1893年,就是您眼前的这一幅,第三版彩粉木板画创作于1895年,在2015年在纽约拍出了近1.2亿美元的高价。画作中的地点是奥斯陆峡湾,蒙克用极度夸张的色彩和线条表达了心中极致的情感。这幅被称为表现主义绘画代表的作品,传说是蒙克一天晚上和两位朋友……”
为了保护画作,美术馆的灯光进行了特殊的处理,那位游客深陷在灯光找不到的昏暗处,正在安静地听导游的介绍。
导游说到一半,手机震了两下,他按掉了电话,正准备接着讲解,电话那头的人又锲而不舍打了过来。
“抱歉,有个紧急的电话。您先自己参观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游客点了点头,没有吭声,等到导游走了,过了许久,他还站在那幅《呐喊》前,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看背影,长得很高,背挺得笔直,一头的黑发,江秋凉没有细看,估摸着是个亚洲人,日本?韩国?还是中国人?单凭背影不能确定。
江秋凉远远等待了几分钟,那人竟然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看来论对艺术作品的痴迷程度和许恙有得一拼。
闲来无事,左右要消磨时间,江秋凉缓步踱到画作前。
“偷偷告诉你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
流利的英语从江秋凉口中流出,尽管四周无人,他还是刻意压低了音量,声音质地像是柔软的丝织品。
“这里,旋转的橘色云彩这个位置,”他右手食指虚指画作的顶端左侧,“有一条浅浅的铅笔印,是研究人员使用红外线时意外发现的,写的是挪威语,意思是‘只有疯子才能画得出来’。而挪威国家博物馆于2021年证实,这行肉眼不易看出的铅笔字是蒙克本人在完成画作后补上的。”
“据说《呐喊》创作出来时,蒙克在柏林已经早有名气,而在奥斯陆,他不过是个无名小卒,这幅画的展出让他遭到了巨大的非议,很多人以此质疑他的精神状态,一次研讨会上,有个医学生当众指出,《呐喊》足以证明蒙克本人有严重的精神障碍。蒙克的家人有抑郁症,在压抑的家庭环境和外界压力下,蒙克给自己的画作添了这么一行字。”
游客听着江秋凉的讲解,抽出原本随意放在口袋里的手。
江秋凉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男士香水气息。
“你是挪威人?”
华丽的伦敦腔,尾音像是玫瑰悠扬的尾调,融化在美术馆的寂静里。
“不,我是中国人……”
江秋凉话音一顿,莫名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
“我以为你是本地人,你对这里好像很了解。”
那人直接用中文说,他上前两步,江秋凉看清了他的脸,心跳倏然错了一拍。
“……凌先眠?”
江秋凉兜里的手机震了两下,他无暇顾及。
站在他面前的凌先眠穿着剪裁得体的大衣,闻言挑眉,露出了诧异的神色:“怎么,你认识我?”
“秋凉,你会后悔的,我近距离看到了《葡萄收割机》和《和平鸽》的真迹!毕加索的真迹!排这么长的队简直太值了!”
“你没有来看绝对会后悔的,不是后悔一辈子,是后悔三辈子!”
“要不我再排一次队……天,怎么比之前还长了,老外这么闲的吗?算了看在你是被我拖过来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替你排一次队吧。”
五分钟后。
“看画看入迷了?”
“终于感受到艺术的魅力了?”
十分钟后。
“你人呢?这就生气了?不至于吧?”
“算了,你肯定不喜欢,你在哪里要不我去找你,等下找个地方一起吃晚饭?我最近在附近寻觅到了一家很不错的餐厅……”
短信发出了好几分钟,对面迟迟没有回复。
许恙皱眉,点了右上角的通话。
漫长的嘟嘟声,无尽的等待,没有人接电话。
是调成静音了?
许恙捏了一下手机,从排了许久的队伍里走出来,四周环视了一圈,皆是白人面孔。他的心底蓦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握着手机的指节泛出苍白,匆匆循着江秋凉离开的方向寻去。
没有,没有,这里也没有。
许恙捏了一下鼻梁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低下头打字,手指快到出了重影——
“秋凉,你在哪里?别吓我,看到消息一定立刻给我回电话!”
“如果不方便打电话,直接告诉你的位置,我去找你。”
许恙一边打字,一边脚下步伐不停,有人从他身边急急跑过,带起了一阵风。
许恙焦急的在手机屏幕上划了两下,还是没有任何回复,他下意识顺着风吹去的方向望去——
他的脚步一顿,在看到江秋凉的瞬间,心中的巨石猛地落了地,他扬起握着手机的右手,话语几乎快要要脱口而出。
不,不是的,江秋凉的对面还站着一个人。
在看清那个人面容的一瞬间,许恙如遭雷击,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慢慢垂下了举起的右手。
怎么会。
怎么可能。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许恙眼里的笑意突然收起,美术馆特殊处理的灯光下,他的眼中尽是陌生的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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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呐喊》存世四个版本,其中初代原作收藏在挪威国家博物馆。
偶然机会,研究人员在使用红外线监测《呐喊》时,发现了这条淡淡的铅笔印痕。通过挪威国家博物馆发来的红外线局部图,这行小字位于画作顶端左侧里,几乎被旋转的橘色云彩遮盖。
用挪威语涂写:只有疯子才能画得出来
有一行非常微小的字痕遗留在了表现主义大师爱德华·蒙克的传世名作《呐喊》之上。这条铅笔字迹黯淡无光,很容易被肉眼忽视,这个秘密不太为人所知。挪威国家博物馆2021年公布了推定,这行添笔是由蒙克本人在画作完成后补上。
《呐喊》在奥斯陆展出后,这件作品惹来了狂风暴雨一般的批评,很多人怀疑这个画家的精神状态是否正常。那一年,蒙克出席了一次由学生协会举办的艺术交流会,一名医学院学生约翰·斯芬博格当众质疑了蒙克的精神健康,并且提出,光依据这张《呐喊》就足以证明画家有着严重精神障碍。
在这场研讨会后不久,蒙克自己给画作添加了这条“涂写”,默默地回应着周遭对作品和他本人的攻击。心思细腻的蒙克受到了极大的摧残,他的书信和日记里可以佐证这层心理阴影。那段日子,他的父亲和妹妹正遭受着抑郁症的困扰,家庭不幸带给了蒙克极压抑的创作氛围。
2、许恙提到的《等待戈多》是爱尔兰现代主义剧作家塞缪尔·贝克特的两幕悲喜剧,1953年首演,表现的是一个“什么也没有发生,谁也没有来,谁也没有去”的悲剧。作品着重表现人的心态、心理活动过程以及人的心理活动障碍。作品中的人物没有鲜明的性格,作品没有连贯的故事情节。《等待戈多》是戏剧史上真正的革新,也是第一部 演出成功的荒诞派戏剧。
导游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满脸愧疚。
“没事。”凌先眠温和地笑了笑,转向江秋凉, “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
导游把好奇的目光投向了站在凌先眠身前的年轻人。
这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 眉眼清俊, 特别是一双眼睛,眼角深陷,眼尾微微上挑,本是不太正经的桃花眼,偏偏瞳仁是褐色的, 在美术馆的灯光下, 像是成列在展柜里的琥珀, 不经意之间透出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惊心动魄和清冷疏远此消彼长, 只消一眼, 足以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好在年轻人根本没有在意他的存在,他只是垂下眼,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导游八卦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 瞬间了然, 在明白过来的瞬间,他默默合上了刚要张开的嘴, 唇角拼命压抑着不许自己露出端倪, 谨慎地往后挪了两步, 努力让自己这个电灯泡看起来不太刺眼。
江秋凉机械地报出自己的电话号码, 按亮了自己手机的屏幕。
一长串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顷刻在他的锁屏上暴风雨一样袭来,江秋凉一愣, 差点以为自己成了警察总署某件恶性刑事案件的头号嫌疑人。
“你要留一下我的电话吗?”
凌先眠没等到江秋凉的回答,又唤了一声:“江先生?”
江秋凉这才回过神来,他解锁了手机,翻出了通讯录,新建联系人,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因为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称呼,自己的指尖竟然在微微颤抖。
“你说。”
凌先眠轻轻笑了一声,很体贴的没有提出疑问,报出了自己的号码。
江秋凉输完了那串数字,正要按灭屏幕,凌先眠的手指突然伸了过来,在屏幕下面的其他号码那行很快点了一下,他温暖的指腹碰到江秋凉微凉的指尖,只是稍稍停顿了两秒。
“抱歉,突然想起这是个临时号码,我还有个常用的,等我回国了你可以用这个联系我。”
江秋凉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是遵循本能打字,寒暄,道别。
具体输入了什么数字,说了什么话,他全然不记得。
直到凌先眠消失在视野中,江秋凉的脑海中还是一片茫然的空白。过了许久,他才垂下了眼,眼睫在灯光下投下浓稠化不开的深色,他的目光落在早已熄灭的屏幕上,凌先眠的手指曾经触碰过的地方。
不是他。
身上的气味,说话的方式,办事的风格,与梦里和游戏中的凌先眠判若两人。
他没有必要一面在游戏里让他找出真正的自己,一面又在现实世界里隐藏自己的身份。
更何况,江秋凉回想起十分钟前——
“怎么,你认识我?”
“我没有见过你的印象……我第一次来挪威,度假一个月……”
“我不怎么去酒吧,不认识你口中那个叫比尔的人……”
“游戏?我工作挺忙的,没什么时间玩游戏,你对游戏很感兴趣?”
凌先眠见到自己第一眼的生疏和讶异根本不像是装出来的。
江秋凉没料到情况会是这样的。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却独独没有想过这种。
鼻尖有淡淡的香水味,江秋凉蹙眉,抬起了自己右手的手指,凑近闻了闻。
玫瑰和辣椒,苦橙和薰衣草,广藿香和雪松木。
浓郁而感性的成熟气息。
和记忆种搀着露水的玫瑰花香,梦境里独属于少年的薄荷气息,游戏里的烟草和消毒水气味截然不同。
是哪里出了错?
“啧,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许恙不知何时站在江秋凉身边,非常担忧地看着他的手指,“没想到你属于痴汉这种类型,人都走远了还……”
江秋凉板下脸:“没有。”
“我都看到了,你还否认。你看你们第一次见面就交换电话号码,你和我认识多久我才拿到你的电话来着……哦,半个多月,还是通过西格蒙德,什么是重色轻友,这就是……”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江秋凉眼神漠然地打断他。
许恙卡了一下,打了个哈哈:“你一天到晚都呆在屋子里,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得我三催四请,我能指望你认识别人吗?”
江秋凉把手机丢进口袋,默认了他的说辞:“你不觉得他长得很眼熟吗?”
许恙的笑意慢慢褪去,只剩下唇角一个不明显的弧度:“很眼熟?”
话刚说出口,江秋凉就后悔了。
自己都没想明白,更不可能指望许恙,他摆了摆手:“不是,我看错了。”
许恙肩膀慢慢放松下来:“别想了,肯定是看错了。快去吃饭吧,我都快被饿死了。我跟你讲,卡尔·约翰大道上有一家餐厅味道特别正宗,你绝对会喜欢的,幸好我提前几天预约了,不然今天……”
江秋凉被许恙推着往前走,匆匆回头扫了一眼凌先眠离开的方向。
柔和的灯光打在转角处,照得地板一尘不染。
终究是空空荡荡,不见一人。
江秋凉遵循医嘱吃了药,躺在床上看书。
只是今晚,他看的不是在哲学书或者谈话录,而是在翻看新买的《安徒生童话》。
新开的药物中有安眠的成分,床头灯昏黄宁静。
对江秋凉而言,等待药物起作用的过程,如同等待博尔赫斯笔下的日落,或者是小王子的四十四次日落。
人在难过的时候就会爱上日落,而他每天都在等待药物起作用。
这一版《安徒生童话》为了方便儿童阅读,配上了很多可爱的插图。
小女孩手里燃着蜡烛,大雪纷飞的街道上,她的手冻得通红,在她的眼前,是圣诞节的火鸡,巨大的圣诞树和慈祥的祖母。
大臣跪在地上,把镶嵌宝石的假夜莺献给国王,窗外的树枝上,真夜莺展翅,头也不回飞离了皇宫。
国王一.丝.不.挂,昂首挺胸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街上的百姓都在夸耀他身上看不见的衣服,只有一个小孩不经意之间说出了真相。
真相,这残酷的真相。
江秋凉又翻了一页,睡意的渐渐涌了上来。
书页上,公主睡在层层叠叠的床垫子和鸭绒背上,她疲倦地揉着自己的眼睛,正在抱怨昨晚被一颗豌豆弄得睡不着觉。
江秋凉将书签夹在这一页,随手将书搁在枕边,关了床头灯。
阳光,摇晃的树影,落满了梧桐叶的街道,江秋凉和凌先眠并肩而行,身边有骑单车的男孩呼啸而过,留下了一个青春洋溢的背影。
“真羡慕。”江秋凉看着男孩的背影,不禁感慨。
“羡慕什么?”凌先眠走在外侧,隔开了江秋凉和热闹的人流,不动神色侧身挡住单车扬起的灰尘。
“我以前放学也是这样一路骑单车回家,家里虽小,但是很温馨,邻居奶奶人特别好,经常请我去吃她家的排骨。”江秋凉说,“只可惜……没这个机会了。父亲看我特别紧,只有说是和你一起,他才会让司机送我出来。”
凌先眠沉默着,没有打断他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