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哥嫂二十周年结婚纪念日,那对相爱二十多年还情意拳拳的夫妻,让他他很是嫉妒,难免去想象他和徐开的二十年后会是怎样。他问他大哥,婚姻和恋爱到底有什么不同,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婚姻一定比爱情好吗?
陈乔墨告诉他,好的婚姻是将爱情内化升华的过程。爱情是飘忽不定的,而婚姻是非常确定的。在感情的基础上进入婚姻,更像是给自己的情感和人生加上了一个牢固的锚点。需要确定感和安全感的人,有这样一个锚点会很安心。
“你嫂子不只是我的爱人,更是我的朋友,是人生这条路上,陪我走得最远的同伴。人生来孤独,没有谁能够完全和谁感同身受,如果非要在这世上找一个最理解我的人,那就是她。因为只有我和她,我们共享相同的生活,跟你和爸也不是,跟梦安豆豆更不是。她是我最重要的人。”
那天陈砚乔和陈乔墨聊了很久。陈乔墨一直忙,少有和他聊得这么深入的时候。但每次一聊,大哥总能化解他心里的疙瘩。
末了,陈乔墨告诉他:“你想跟徐开结婚你就去告诉他,不要等着让爸安排,爸不会主动安排你俩结婚的。”
陈乔墨这话倒是提醒了他,若是老爷子能再推一把,结婚不也就跟订婚一样,不用他开口也能顺理成章。
他又去老爷子那里转了一圈,继续旁敲侧击,但老头就是不接茬。跟徐开不同,陈砚乔确定老头是在装傻。其实他很明白,结了婚就有权利和义务,就必须要产生经济利益的分配。老头子之所以强迫他订婚,不过是想用徐开绑住他。如今他没那些破事,结婚这事,在老头子眼里,反而多此一举。
最后还得靠他自己。
他去给徐开办理签证,准备好两人赴美结婚需要的材料,带他去定制了几套结婚穿的礼服,甚至举行仪式的教堂都选好了,唯独求婚说不出口。
人都被他忽悠来美国了,这事还没说透。
不过还有几天时间,就在这几天里,找个机会告诉他,反正徐开一定会同意。
他应该会同意吧?
“你第一次来美国?”
“是啊。”
“第一次出国?”
“嗯。”
“土包子。”
徐开:“我就是土啊,怎么了嘛?”
见他这么真诚,陈砚乔倒是无言以对了:“不怎么。你想去哪玩?”
“你是洋包子,你说了算。”
呵,原来在这儿等着他,一点亏不吃啊。话说回来,这事还真得由他来打算,才好怎么安排着把这要命的婚给求了。
徐开突然正色:“玩的事情晚点再说,你还是先把工作上的事处理了。”
“着什么急,又没多少事。”
“那也先处理,正事要紧。”
陈砚乔很烦恼,看徐开这白痴一样无知无觉的样子就更烦了些:“工作的事我知道。我俩谁说了算,又忘了吗?”
“我说了会让着你,但你也别太过分。”
“你让着我?你怎么有脸说这话的,徐开。我俩一吵架,就是我来哄你,还让着我,你什么时候让过我?”
“那你再想想,我俩吵架都是谁的错?谁的错,谁道歉,理所当然。”
陈砚乔简直要被气笑了:“你不会想说都是我的错?还理所当然,你到底讲不讲道理?”
“我什么时候不讲道理?就拿现在来说,也是你先叫我‘土包子’。”
“你没叫我‘洋包子’?”陈砚乔一捋,“工作上的事我不比你懂?要你来管。”
“不要我管,你就别把我叫来。”
终于到了酒店,办理入住时,两人短暂地闭了一会儿嘴。到了房间,再也没有其他人,关上门便继续。一开始只是吵架呛声,跟着不知谁不小心撞到了谁,开始肢体推攘,推着推着便扭到地上。
陈砚乔沉声:“徐开,你要是再敢下手没轻重,别怪我不客气。”
徐开听了话,沉默地咬着牙,想要将陈砚乔锁死,却不敢太用力真的弄疼他。陈砚乔也不是吃素的,拼尽全力反抗,两人跟两条大蟒蛇似的,绞缠在一起。
唯一能动的就是嘴了,两张嘴带着火气地又啃又咬。唇舌一碰上的时候,绞缠得动弹不得的状况自然就分开了,没多会儿陈砚乔就居了上位。
“凶我是吧,”说着啪啪屁股上就是几巴掌,“再凶啊?治不住你……”
话未落音,徐开翻身而起,位置调换。徐开坐在陈砚乔身上,一手按住他手,一手蒙住他眼。
陈砚乔露出的唇角勾了勾:“真是出息了,学会这么玩了。”
“……闭上你的嘴。”
身上的火气随着其他一并发泄干净了,傍晚时分,两人又手牵手下楼吃饭。
餐厅里,陈砚乔将自己烤羊排里混的彩椒块挑出来,每当徐开用勺子往嘴里送饭时,他就把彩椒盖在那勺饭上,看徐开一并送进嘴里,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徐开对他这行为早习以为常了,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不想吃就放一边,一会儿我吃。赶紧吃饭,菜凉了。”
陈砚乔低头时摸了一把胸口,隔着衣服的内袋里有一个小包,包里是一枚戒指。他带在身上很久了,心想总有机会送出去,然而直到现在还在兜里。
陈砚乔放眼望去,这餐厅灯光错落、环境优雅,乐池里钢琴和小提琴的二重奏,乐声悠扬。他们坐在落地窗边的双人座,脚下便是洛杉矶绚烂的城市灯光。
择日不如撞日,此情此景,或许求个婚也不错。他招来服务生,要了纸笔,询问服务生是否可以请乐池的小提琴家过来为他们演奏,他想向对面的男士求婚。
服务生面露惊讶,看了徐开,又看他。陈砚乔微微摇头,服务生便懂了,回答说去帮他问问。
“问什么?”徐开看着两人打哑谜。
陈砚乔面不改色:“我刚点了餐,让去问下厨房还有没有你刚吃的火腿卷。”
“你没吃饱?”
“嗯,还差点。”
“你早说啊,我把我那份给你吃不就完了,我吃多了。”
陈砚乔给服务生使眼色,让他现在去问。服务生刚要走,又被徐开叫住,用他那蹩脚的英文问卫生间在哪里,回头对陈砚乔说:“你先吃着,我去个厕所,肚子疼。”
陈砚乔:“……”
看着徐开匆匆离开的背影,服务生又问他是否还要去请乐师。陈砚乔只好说不用了。
服务生最后无奈地:“Sir,I feel very sorry for you.”而后又忍不住笑,“Good luck.”
接下来几天,同样的事情在日落大道、圣莫妮卡海滩、好莱坞……所有陈砚乔觉得适合求婚的地点都上演了一遍。他就像个带游客来玩的导游,心不在焉地看着很有新鲜劲儿的徐开,总是无法找到那个合适的机会送出戒指。
明天就是他预约的去办理婚姻许可证的日子,只有自己一个人能领到吗?
再说,结婚就非得求婚吗?这分明就是西方才有的传统,咱自己的传统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长定好就行了吗。这么说的话,他跟徐开这事儿不早就定好了,还求哪门子婚。
实在不行,干脆明儿将徐开往县政府一领,把该办的事办了就成。
徐开洗完澡出来,擦着头发问:“这几天光顾着玩,你哪天才去处理工作上的事?”
“我看你玩得也很起劲嘛。”就是因为他太起劲,一直耽误“正事”。
“这也能怪我头上?我一直劝你先去工作的是不是。你一直拖着不去,既然出去玩了……”
“明天。”陈砚乔听得不耐烦,背过身去,“明天就去。你也早点睡,明天跟我一起。”
“我去做啥?我有个远程会议,明天你忙你的,我正好在酒店开个会。”
陈砚乔突然坐起来,气鼓鼓地:“叫你去就去,少废话。”
也不知道这几天咋回事,陈砚乔心里好像一直有股邪火,哪儿哪儿的都不痛快。既如此,徐开便打定主意不惹他,等他那股劲儿顺过来了,再和他算账。
话是这么说,第二天陈砚乔非要他穿上正装时,徐开还是很恼火,不免抱怨:“参观工厂也穿这么正式?”
陈砚乔已经一身三件套穿好了,不光如此,还收拾了头发,戴了配饰,孔雀似的把自个收拾得相当漂亮。他找出带来那套同款不同色衣服的往徐开身上扔:“叫你穿就穿,不然你这样子配不上我。”
徐开:“……”
车上,徐开见陈砚乔情绪不高,没话找话问他陈家国外产业的事。陈砚乔没甚兴趣,答得敷衍。徐开也懒得问了,心想他一贯好吃懒做、厌倦工作,只当他在闹情绪,便拍了拍他的肩,转而又牵了他的手。
握着徐开的手,陈砚乔突然问:“徐开,你有……有没有想过跟我关系再进一步?”
“怎么再进一步?”
徐开这么一反问,陈砚乔心里又开始没底,打好的腹稿,更无法说出口。
沉默片刻,他又问:“你说我们一直这样在一起好吗?”
徐开略有惊讶,很快点了点头,脸颊升起一点红晕,他没想到陈砚乔会突然说这个。
陈砚乔沉默片刻,叫司机调头。既然徐开没有想过更进一步,觉得现在这样也很好,结婚的事就再说吧。
“不是去参观工厂吗?”
“今天不了,有点累。”
看陈砚乔的样子的确像是不太舒服,徐开也没多说什么。
又开了一条街,才在前面十字路口调头到另一侧,抬头便看见一排低矮公寓后面白色的教堂塔尖。那塔尖看着眼熟,陈砚乔掏出定位一看,这正是他之前预约的那间。
按照这边的流程,领取婚姻许可证后,要举行完结婚仪式才能拿到正式的结婚证明。按照他的计划是今天去领许可证,一周后就在这间教堂进行简单仪式,等拿到证后再回国好好举行婚礼。只不过现在这些都用不着了。陈砚乔恨自己胆小、缺乏勇气,但更害怕被拒绝。
他叫司机将车停在那教堂外面,下车便朝里走。徐开不明就里,还是跟了上去。
教堂里正在举行婚礼,满座俱寂,此时唱诗班正吟唱圣歌,乐曲悠扬动人。
陈砚乔在后座的空位坐下,徐开满是疑惑,想要问点什么,陈砚乔手指竖在唇间:“嘘……”
圣歌结束,牧师引领祷告,接着是婚礼宣誓和交换戒指。从肤色和口音猜测,新人大概是墨西哥裔。婚礼仪式在新人和宾客都过分饱满的情绪里,变得格外令人动情,最后新郎新娘哭泣着拥吻在一起。
仪式结束了,徐开莫名其妙跟着陈砚乔观摩了一场陌生人婚礼,心绪略复杂。
他们也跟着离场的宾客一起往外走。刚走出教堂,不知怎地,脸上还带着感动泪痕的男人女人们突然跳起舞来,就在草地边的人行道上。
有人掏出手机放起异国舞曲,走在最后的新人一出来,也立马加入了跳舞的人群。前一秒还一脸庄重的感动,后一秒已经又笑又唱开始狂欢。
徐开看得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跳舞的人群已经将他和陈砚乔一并网罗进了这露天的舞会,不容他拒绝,拉成的圆圈已经动了起来。
他把手往外挣,可怜兮兮地朝陈砚乔求助:“我不会啊,我不会跳舞……”
陈砚乔看他那扭曲的脸又好笑又可怜:“没关系,跟着乱跳就行了。”
“乱跳,怎么乱跳,我脚不听使唤……”
话是这么说,徐开还是跟着拉成的圆圈一起收紧,又一起散开……他像是被卷入了快乐的飓风,只能随着人们旋转的方向开始旋转,转着转着虽然不懂别人的步伐,竟也跟上了节奏。
陈砚乔也在旋转,头发飞到一边,笑着问他:“怎么样,快乐吗?”
“快乐……但是也太奇怪了。”对于徐开来说,快乐和不快都是有迹可循的,怎么会有如此莫名其妙的快乐。这是唯有和陈砚乔在一起,才会发生的奇遇。
这首舞曲过分漫长了,散开后每个人都气喘吁吁,喘着气也遮不住脸上的快乐。人们还是笑闹着,人群突然又聚在一起,新娘背过人群去,随着一声起哄,她手里的鲜花高高抛起,女孩们挤在一起争抢,一个扯掉了一朵玫瑰,一个扯住一侧包装纸,一个扯住一根丝带……
捧花瞬间在人群中散开,仿佛在说不要着急,人人有份。正是这样,大家抢得更起劲,希望得到这美好的碎片,希望得到爱神的眷顾。
一支玫瑰抛过来,徐开下意识伸手,却被前面的女孩跳起来抢走,他不由得轻轻“诶”了一声,不自觉露出一点遗憾神情。
“你也想要?”
被陈砚乔一声提醒,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也加入了抢花人群,有点尴尬:“凑个热闹……”
陈砚乔突然拿出一支花,递过来:“给。”
徐开还在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接。一旦接了,好像就在告诉陈砚乔,他也和那些渴望得到新娘捧花的女孩子们,有了一样的愿望。
“你怎么抢到的?”
“我才没抢,直接落我手里……”
顺着这话,刚刚那幕又浮上心头。他就站在那里,这支花跟一支箭似的毫无阻碍直直朝他而来……陈砚乔霎时感受到一种冥冥的力量,像是启示,又像是爱神的絮语……
扭捏一阵,徐开红着脸,终于朝他伸手。
陈砚乔却又收回了手里的花。
徐开正纳闷他又在玩什么花样,陈砚乔突然在他面前单膝跪下,郑重地再次送出那支玫瑰:“徐开,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砰”地一声,香槟崩开,满天彩色的气球升起,人们唱着跳着笑着……他们在别人的庆祝里紧拥彼此,流着自己的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