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肴言皱紧眉:“我的工作运动量很大吗?”
周冽举着报告单在他眼前晃了晃,咄咄逼人一般:“劳累多思的范围难道只涵盖你跑了多少步走了多久路么?那你工作时整天整天的用脑用眼久坐久站也毫不费力么,你的工作是全世界最轻松啊。”
陈肴言手上的纱布早已拆除,现在只有交错结疤的淡粉印迹,手心带痒,让他愈发烦躁,他并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被情绪支配的二极管,怕出口的话难听,他只长长的呼出口气,不吭声。
周冽从饭桌那边端过来一碗粥:“清炖的小菜粥,不腥不油,可香,来,我们简单吃个下午餐。”
可能是这几天用药的副作用,陈肴言吃下去的都很少,他只要想起食物流过喉管的触感,就生理性的反上来浓重的恶心。
这几天周冽也在各种想方设法的让他吃东西,屋内暖气可能是真的高,周冽穿着简单的短T,头发蓬松,眼睑下方却带着淡青。
陈肴言推开了周冽的手,摇摇头,声音从齿间泄露:“周冽,你让我自己待一会。”
周冽凑得他很近,像是观察一般的看陈肴言垂下的眼睛,努力要分清他的情绪表情,周冽在他旁边笑:“又要哭了么?我凶你了。”
陈肴言没笑,他只严肃自己的表情,冷道:“你今天回去睡。”
“你一个人睡的着啊?再说…那边还有两个空卧室呢,我也不至于跑那么远啊。”
但最后周冽还是出了门,给陈肴言以安静的空间,这是陈肴言需要的。
在病房的门口,他没走,以背相靠,陈肴言不是个话多的人,这几天晚上,陈肴言突然的开始失眠,偶尔他们睡得晚,周冽会和陈肴言对一对彼此幼时的经历印象。
两个人在安静的病房里抱在一起,像是个程序一般的入眠小游戏。
话题总是周冽先开启,从小开始扒拉走:“6岁的时候,我记得那年我爸热衷当时刚时兴的电子网购,那个时候的网店也非常实诚,没有照骗和质量忧虑,我爸喜欢养花,他在网络上下单了几百棵花苗,送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小花苗都长的比我高了,长得都可好了。我爸不愿意抛弃扔掉,也不放心送人怕别人顾不好,但我们当时那个院子不大,所以我爹就张罗着给我们搬家,搬到另一处有大院子的房子。”
“两个地方相距还有些远,所以我也重新换了入学的小学,然后第二年我就和你读了同一所小学。”
陈肴言的眼睛在黑暗中安静的眨动,他听完周冽说的:“5、6岁的事情,我现在已经没什么印象。”
周冽就笑:“那个时候太小了,我也是翻着相册我爸给我讲的,我当然更不能记得住。”
周冽拍着陈肴言的肩膀:“8岁,上二年级,我追的动画片里Alpha和Omega在暧昧,我爸天天嘲讽我以后找不到对象,那时小学班里几个傻子兄弟也撺掇我给他们找个大嫂。”
周冽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似的:“那会,也没分化,那么小点,对这些事也完全不懂,就是装逼追潮流以及让我爸高看我。所以我就去给班里他们说最好看那班花儿送情书了,情书是他们帮我写的,我放学后逮到班花儿,还没跟她说上两句,她就朝你跑过去了。”
周冽想起来也有点无奈:“我一群兄弟在后边等着看着,我那时也挺智障的,觉得班花和你都踩我脑袋上让人生气。但班花是我要追的人,不能惹,所以我准备攻击你来着…”
“怎么也要在兄弟们面前把脸捡回来么,你那会,我还记得个样子,真的是,干干净净背着个小书包,不哭不笑不闹,和我们班所有男的女的都不交往,我去恐吓你,结果你鸟都不鸟我,牛掰死你,直接扔下我和班花自己轻飘飘走了。”
周冽摇摇陈肴言的肩膀:“采访一下,陈小朋友,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陈肴言也像是在被周冽带着回忆,眨着眼睛看天花板:“印象不深,记不清楚了。我小时候生病多,正常情况是课后司机把我往医院送,其他情况就是直接请假不去学校。生病的时候,发烧、昏迷,总是晕乎乎的在做梦,所以小时候的很多事情,我现在都已经分不太清。”
周冽在晦暗中盯着自己怀里的陈肴言的脸,陈肴言一如既往,只是简单的陈述客观事实,不带心酸、亦不带遗憾。
周冽此刻靠着病房的木门,手里不轻不重的摇晃着一串陈肴言扔给他的车钥匙,无奈又苦涩的想,陈肴言被这怀孕折腾的,偶尔像是个情绪多变的任性小孩。
像是那个未曾经历过的童年,经由他们的孩子回馈给陈肴言。
但陈肴言又和单纯的作闹不讲理的小孩不同,陈肴言心里梗着一根筋,他就是太讲道理,他就是不能接受自己的现状,不能赞同自己被情绪支配的态度,所以陈肴言总想在自己烦躁时支开周冽,让周冽离远些,不想波及,直接让周冽走。
周冽偶尔会故意逗他,让他炸毛,让他凶,让他发泄。
偶尔又是听他的,让他安静,给他空间。
周冽的头仰靠在门上,有些无奈的勾了勾唇,陈肴言真的是…让人心酸又心软。
出院的那天,刚好是小年夜,这天罕见的是个大晴天,日光将外面堆积的雪层洒下一层薄脆的金黄,年节越发的近,连医院的大门外都挂起了象征节日氛围的大红色横幅。
陈肴言和周冽从民政局走出来,周冽举着结婚证对着刺目的太阳光看,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吸收折射透彻的日光,他眯着眼睛对身边的人说:“陈肴言…你的求婚仪式,没有戒指,没有甜言蜜语,在很不讲究的楼梯间,中心思想只有几次重复的——你想清楚、你清醒点。”
他伸指拨了拨陈肴言的下巴:“但我还是在听到的当场就想带你冲进这里头。”
周冽将自己的手在陈肴言眼前晃了晃:“这种手,就是得戴个戒指才好看么。”
陈肴言拍开他的手,两手插.进羽绒服的衣兜,迈下台阶,走入冬日的阳光中。
他许久没有脚踩实地呼吸新鲜冷风的体验,日光将他的眼睛都刺得眯了眯。
走下不高的台阶,停在大门前的广场上,陈肴言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去。
周冽看见他的动作,像是等待已久,直接两步跨下去,拥了陈肴言一个满怀,两人今天从内而外都穿着同款的正装长羽绒服,抱起来的时候,羽绒服摩擦挤压的声音响在耳边:“陈肴言,从今以后,我们要一起走啦。”
羽绒服碰撞的脆响里,陈肴言捕捉到这样一句。
陈肴言微微推开一些,看向周冽的眼睛,又飘雪了,他感受到点点凉意轻扶自己的脸:“嗯。”
陈肴言在今年的不知道第几场雪天里应了一声。
一颗碎雪缓缓降落在陈肴言的睫毛上,濡湿成一点深色,周冽凑近吻了陈肴言那只眼睛:“感觉你的表情像是要带我私奔了似的。”
此次办理结婚手续,陈肴言将人口系统上自己的性别更了新,与父亲那边的律师见了面,做完关系变更和分割,在法律上他就从言逑生家脱离了出来。
第62章 Villain
言逑生比陈肴言先出院很久, 他住医院的整个过程,陈肴言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头,他只请了专业的护工, 每天前去送礼, 代他尽孝护理,但自是被言逑生他们拒之门外。
陈肴言的所有手续都在自己手里, 他提前打了电话给外公, 从他那里拿到了代表家族认同的确认书, 用以避免两位父亲可能会在程序上设的难关。
领证的那天晚上, 也恰好是陈肴言出院的当天。
两人请了顿晚饭, 周冽家里的父亲哥哥,陈肴言的表弟堂妹和舅舅,反而异常和谐。
但陈肴言依旧吃不多, 早上在医院,周冽拿来上次网购的秋裤产品,陈肴言穿上的时候微凸的腹部才变得明显,但他的腰仍旧缩水一整圈, 秋裤的腰围并不大, 但在陈肴言身上就是松松垮垮无法固定。
在腰间无法固定住的, 松松垮垮, 陈肴言不想穿, 这种裤子实在是太奇怪。
但周冽拦了他的手, 低头用别针折叠固定小段,陈肴言垂眸看见周冽认真的神色,拒绝的话就咽了回去, 周冽以前也必不会这些事情, 但他现在都开始携带这种细致的东西了。
表弟孙禹舟还是惯常的有些微粘着陈肴言, 尤其是在上次那件事情发生之后,知道陈肴言的二次分化后。
他坐在陈肴言的另一侧,用手轻轻在陈肴言的肚子上碰了碰,声音小小的:“哥,我感觉小宝宝以后一定会特别可爱。”
陈肴言倒了杯热水给他,只问他:“这几天还做噩梦吗?”
孙禹舟抬眼看他,他无罪释放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他朝陈肴言带着哭腔的低诉害怕和恐惧,像是过去很久的事,陈肴言仍旧记得。
孙禹舟没有回答是与否,他垂眼看着理石桌面,用手轻轻摩擦一般在桌面上左右滑动:“那天在庭上,法官问我的最后一个问题是,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不会选择用更温和的事情去处理这件事,避免死亡,不论是我的、还是他…”
孙禹舟吸了吸鼻子:“哥,我杀人了,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我也是学法律的,在你们的努力下,法官判我无罪,但我自己有罪。不管有意无意,都是我、是我亲手夺走了他的生命。所以我最开始一直不想配合你们派来的律师,我觉得我应该待在监狱里的,我过不去这个坎,哥,这比噩梦让我难忍。”
陈肴言轻轻拍了拍孙禹舟的肩膀,像是周冽惯常哄他睡觉时的节奏:“事情发生都有因果。他要报复宋峤、他约你在老教楼见面、他在言语间激怒挑衅你,事情的因是他,他要杀你,这是他得的果。法官已经认定你是自我防卫,你不要钻牛角尖。”
孙禹舟轻轻摇了摇头:“宋峤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啊…哥,我初中就认识他了,他在我眼里一直都热情、善良、真诚,除了偶尔他会有些不合时宜的独占欲,但他对我一直都很好、很好的,他一直陪着我…但我直到这次,才看见他的另一面,才知道他是怎么样一个人。”
“这段时间,他来找过我好几次,我没有见他,我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要和他怎么相处…我其实很喜欢他,这么多年了,他一直一直陪着我,所以那天对乔…的反击,我还以为我自己保护了宋峤。但宋峤…才是那个施暴者,哥…全都是假的,他考大学的成绩充水作假了,他参加竞赛是他父亲提前给他买通的评委,他在大学里那些创新项目是因为院长是他的亲舅舅,他舅舅直接把别人做了大半的项目拨给他…除了钱、权和他这张脸,他什么都是假的,他已经被学校开除了…”
孙禹舟的声音越发的低:“所以我不知道,我喜欢的,我那个时候在乔唳面前保护的,到底是在我面前他为我营造出来的那个乐观积极的宋峤,还是那个陪伴我多年的人,可我连他到底如何都没有看清过…”
孙禹舟的眼睛很红,鼻音浓重,但他一直忍着没掉下泪。
陈肴言给他续了茶水,只轻声说了三个字:“向前看。”
孙禹舟鼓了鼓眼睛,努力抑制像是要溢出来的泪,鼻音浓重的声音粘连:“哥,对不起,今天是你的开心的日子,我不应该对你说这些的。”
“你俩到底说什么悄悄话呢?说这半天了。”肩膀上感受到重量,周冽有些不耐烦的把胳膊搭上陈肴言的肩头,下巴也靠了过来,就在饭桌上,在他父亲哥哥的桌对面。
陈肴言看他一眼,把他胳膊顺下去:“你怎么对这个都好奇。”
周冽的手臂在后面又爬上陈肴言的背:“关于你的,我都好奇啊。”
陈肴言评价三个字:“新鲜感。”
周冽给他夹了条炖的烂软的莴笋到碗里:“老子都认识你10多年了,还新鲜感哪,你用什么冰箱啊保鲜效果这么好,试试这个,看能不能吃出甜味。”
周冽侧头看陈肴言的脸,嘴唇微张都露出白色的牙齿,他迫不及待的问:“怎么样,好吃吗?”
莴笋融化在舌尖,丝滑微甜的口感,陈肴言点了点头。
周冽笑起来,又将筷子伸向了那钵陶罐。
可能是初次怀孕、可能是陈肴言特殊的体质、也有可能是他的二次分化,总之,在他的怀孕期间,像是集邮一般,各种选择性的发生在别的孕者身上的各种身体症状反应全部都出现在他的身上。
孕早期的畏寒、头晕、乏力嗜睡、食欲缺乏、呕吐恶心、体温升高、激素紊乱,孕中期的下肢水肿、食欲大增但持续性的恶心干呕、胃部持续性的胀痛、情绪多变不稳、持续性腰酸背痛、胎动明显且长出明显的妊娠纹。
这些全部在陈肴言身上发挥出最明显的效果,甚至让陈肴言本身这样耐痛能忍的一个人都变得燥郁难耐。
第63章 Wake
腹中的孩子健康, 甚至几次检查,医生都说他比大部分位于这个时期的孩子的体格要大些,且看着极其的有活力。
胎儿发育的大, 总是往上顶着胃部, 也对盆腔造成压力,影响腿部的血液循环, 使得下肢发生浮肿, 陈肴言持续性的陷入一种上下不顺的境地。
春节那天, 早上周冽醒得早, 他前两天就和陈肴言商量过, 他的爸爸哥哥要在春节这天晚上来家里吃顿饭。
周冽本来想直接让酒店送餐的,但在浴室洗漱的时候,陈肴言放下牙刷, 突然说:“晚饭我来做。”
周冽第一反应便是阻止,在家里他是不让陈肴言做任何事的,很多事情都是周冽自己学着做,他看着陈肴言薄薄的睡一下微微突起的腹部, 有一个柔软细小的轮廓。
周冽将热毛巾递给陈肴言, 理了理他的领口, 陈肴言接过毛巾, 对着镜子看自己稍长的头发, 从柜子里翻出来一把剪刀。
“艹, 发脾气也不兴玩这个啊,”周冽去抢他手上的东西。
“周冽,有时候我挺怀疑你大脑的构造。”
周冽将下巴搭上陈肴言的肩膀, 手掌轻轻贴在陈肴言的腹部, 笑着:“这是变着法骂我智障吗?拿剪刀干什么啊?要剪头发?我找个师父上门给你弄, 再找个裁缝给你做几套衣服?翻年,就是春天了。”
周冽的手放在陈肴言头顶,顺了顺:“但我觉得长点也好看。”
陈肴言随便抓了一把头发,往后捋,露出自己的额头:“挡眼睛,不方便,你给我剪吧。”
周冽与镜中的人对视:“可我不会啊老婆。”
无师自通一般,领证之后,周冽便不再叫带着姓氏的“陈老师”“陈师傅”“陈学霸”“陈同学”,而全以黏糊糊的“老婆”替代,甚至因为他叫的太勤,已经让陈肴言最初的那点不习惯都飞快的消失殆尽。
陈肴言此刻的眉目微皱,带着点嫌弃。
周冽看着他的表情,无奈的很:“我他妈的,我学行了吧,老子一猛A,都快变成你的专属私人保姆、暖床工、造型师、厨师、清洁工、搓澡工,”周冽自己说着话,都忍不住把自己逗笑,他的下巴搁在陈肴言肩膀上,笑的时候带动胸腔微微震动。
他抓起陈肴言刚泡过热水微微发白的手捏了捏:“我等会就给你剪头发,行吧?”
陈肴言微微低着头,后颈的骨头凸出来一截,与下方的腺体有一个呼应一般的动作,沉默片刻,他说:“你好像总是在迁就我…”
周冽打断他:“你可以理所当然一点。”
两个人隔镜对视,陈肴言摇摇头:“世界上哪来那么多理所当然。”
周冽从后伸指捏着他的脸,将他的唇捏的有个微凸的形式:“大过年的,咱又开始抑郁了么,我,我就是你的理所当然。”
陈肴言没多说,但他心里是不认同的,有来有往方得长久,没有什么理所应当的付出和陪伴。
周冽找了软凳进来,推着陈肴言坐下,给他围上阻隔碎发的罩子,周冽在头顶上头捋了捋陈肴言的头发:“那我就看着给你剪?大概剪掉这么长?”周冽手指比出几厘米的长度。
陈肴言点点头:“谢谢。”
周冽的动作顿了短短的一瞬,但很快就又继续自己的动作。
周冽剪得细致又慢,房间里一时间只有剪刀的细响,和碎发掉到衣服上的摩擦声,周冽在头顶上方突然出声,语气中没有以往的调侃和戏弄,挺平静认真的语调,他的音色本来是偏沉的,只要失去情绪就变得肃然冷感:“我知道现在你还信不过我。”
看着镜中陈肴言有抬头的动作,周冽出声阻止:“你不用出声,你听我讲。”
周冽手上的动作没停,比了比剪掉的长度是否齐整:“可能我这样的性格和经历,在你的意识里就是过于年轻、过于幼稚,情感的偏向让你愿意相信我、甚至孤注一掷的跟我绑缚上婚姻的关系,但在你的理智深层,你对我的信任是持怀疑态度的。”
“你不相信我能坚持多久、不相信我多久会转移注意力、甚至不相信我的新鲜劲儿什么时候能过去,但你依旧选择了我。我们连法律的保障都有了,我说别的诺言、保证其实都没有大的意义,那你就看,时间总是会给你答案的。”
“而且,不是只有你在担忧怀疑,我每天牛皮糖一样往你身上粘,其实我也会贷款忧愁。你说婚姻是给我的底气和资本,所以我马不停蹄把你往民政局带,我问你要身份、要责任、要保障,也是我想绑住你。我也担心是不是因为你遇见的人太少,而我们的联系又因为孩子而显得戏剧性,我标记了你,所以你以为自己和我是契合的,我到底又是不是你想要携手一生的人呢?你又会不会遇到更合适的人呢?这些问题我也会担心,会发愁。”
周冽扫了扫陈肴言额角沾上的短发:“但我也不要你现在给我答案和保障。”
“只不过,你看,我们其实都是一样的,我们站在天平的同一边。我想你是唯物主义,说永久、说未来、说我们白发苍苍,其实都是虚幻,你以前说你不假设没发生过的事情么。所以,我们都要慢慢的走,诚意都融化在时间里。”
两人的信息素在浴室里缓缓交错融合,温度柔和,水汽升腾,静了片刻,周冽的声音却突然打断这点氛围:“——唉我擦,这块一个没注意给你剪短了,”周冽弯腰,用手指顺了顺陈肴言头顶已经剪过的部分头发:“有点狗啃啊…”
陈肴言抬头看了一眼镜子,倒觉得并不明显,他自己平日里也不太在意头发的问题,方便利落不挡视线就行:“没事。”所以他说。
但周冽像是没绷住,笑出声:“但关键是,我看见就想笑啊我的傻老婆,不行,我得找个理发师上门来。”
“年三十的早上八点,谁愿意来,再剪短点就行。”陈肴言完全不能理解周冽的矫情。
“再剪短点就有点小平头的意思了,你这完全不掩饰的发际线额头全露出来,又不笑,看起来好.硬.啊,啧,你自己看看?凶不凶?”周冽抬着陈肴言的脸让他看镜子。
陈肴言只拨开他的手。
那天的年夜饭终究还是陈肴言掌勺主厨,他自己想动动也想做顿饭,他不是不懂人情世故,也不是不懂感恩,而他骨子里其实还有种固执,若他确实下定的决心,别人都不能改变。
像是那次从父亲们那里的脱离,下定决心,付出的代价好与坏他全部都认。
以往春节,他偶尔会去二叔或者舅舅家,他们热情亲切,但那终究还是别人的家,所以陈肴言更情愿找工作或学习的借口自己过,或者去外面度假避开来。
今年做东宴请,于陈肴言而言是相当新奇的体会,然后周冽在水池旁边掰着菜想着说:“今年可能是最后一年清净,肚子里这个这么好动,以后生下来可能得翻上天,从明年起,咋俩可能就都得高血压了。”
陈肴言将陶锅架上火:“这么夸张?”
周冽点头肯定:“你别看我哥现在人模人样的,小时候他也可烦人,把我爸气的离家出走,然后我爹又去哄我爸回来。所以他们养我的时候,就开始放飞自我。对了,老婆你喜欢男孩、女孩?以后是想要个Alpha、Beta还是小Omega?”
陈肴言将需要处理的螃蟹从水池里捞起来:“我没想过性别,活泼很好,我希望他活蹦乱跳。”
周冽接过他手上的活,知道陈肴言是在于自己的童年经历对比,他依旧轻松的笑:“那他以后可比我烦人多了。”
陈肴言笑一声,不知道周冽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是从何而来,倒是说了句:“你也不烦人。”
周冽刷洗着螃蟹,哼一声:“以前嫌人家烦的时候你都忘了。”
周冽还是没给陈肴言搞成彻底的平头,但陈肴言的头发短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都干净又利落,他吃得太少,反而在孕期瘦了许多,其实平日里脸色都有点苍白的憔悴,周冽就总是想逗得他笑,笑起来,起码能洗掉一点苍白。
陈肴言果然勾了勾唇:“过往不追。”
周冽捏捏陈肴言的脸:“你还真是熟练掌握各种渣男口吻啊。”
晚上桌子上,本来是热火朝天的在吃东西,陈肴言接到了外公那边拨来的视频电话。
他去了阳台接听,电话的结尾,他看见一晃而过的言逑生的身影,言逑生像是一直坐在视频死角听,而在他提到说之后有机会带周冽回去的时候终于没忍住离开。
两个人谁都不愿低头,这便是他和自己父亲之间的沟壑,而且似是无解可消弭的。
当天晚上,桌子上的每个人都给陈肴言包了红包,陈肴言第一次收这种东西。
杨二水穿着件白色的软毛衣,在灯光下笑的温柔:“我们家的传统,给红包都给最小的孩儿,你现在是我们这最小的,周冽没份儿。”
周冽胳膊搭上陈肴言的肩头,吊儿郎当的翘着腿,扫一圈桌子上的人:“你们送红包,总得说点祝福语吧,干巴巴的,还都是文化人呢。”
周凛喝一口水:“你是桌子上唯一一个连本科毕业都难的。”
陈肴言倒了杯周冽新做的冷萃咖啡,闻言扫他一眼。
杨二水哈哈笑着带头站起来:“那就祝我们明年都万事如意,事事顺心!”
他的Alpha自然捧场,第二个:“健康,平安。”
“福寿安康!”
“来年好运来!”
然而怀孕过程中总是喜忧参半,对于陈肴言来说,消极的那面更是时不时就占据上风。
怀孕后期,腹部越发的重,陈肴言翻身入睡都难,成日里最大的感觉便是疲累烦闷。
他夜里失眠,白天不睡,食欲本来是逐渐变好,但胎儿顶着胃,他吃的多,反而吐得更多。
到最后折腾的整个人上半身越发的瘦,下肢却水肿更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