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的回应,却是疑惑地歪了脑袋。
似乎对他来说,这个问题是无法理解的。
也许孤僻的巫师并不明白,有些人类,其实并不是很情愿在别人的注视下清理身体。
兰斯叹了一口气,只得在巫师的注视之下,解开身上的黑袍。
随着黑袍委地,一具完美得几乎如同雕塑品的躯体展露在地下室中央。
兰斯宽肩窄腰,比例接近公认最完美的黄金比例,一般而言,皮肤白皙的人往往肌肉不会特别明显,可兰斯却有着突出的,优美而并不夸张的肌肉线条,肌肉极其漂亮地排列在他身上,就如艺术品般,哪怕被困在地下室这么久,也丝毫没有退化的迹象。
前一段时间,他丝毫不得自由,无法清理身体,可从昨天起,巫师却不再用绳索捆住他,于是昨天他便撕下原先圣子袍还算干净的一角,把浑身上下都用力擦了几遍,那块可怜的布最后都失去了原来的洁白模样,最后还被兰斯丢在了放置废弃物的角落——也幸好他这么做了,否则,昨夜巫师扑倒在他身上时,冒出的尖牙尝得的,恐怕就不只是他甜美的血液了。
可不管怎么样,现在的身体,在兰斯眼中,仍属不干净之列,要是再不用水洗一洗,恐怕下一次巫师吸他的血,真的会闻到什么古怪的味道。
兰斯顺着木梯,爬进了魔药锅里,这是地下室唯一能拿来作沐浴用的容器了,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反正魔药锅都熬制过那些奇形怪状的魔药了,也不缺他这个人,兰斯抛下一切杂念,沉进水里。
魔药锅看着很大,但要装下一个成年男性,仍然显得过于逼仄了,兰斯完全伸展不开手脚,一动就碰到锅壁,只能勉强拿再度从原先圣子袍上撕下的一块布条,擦洗身体。
垂头擦拭身体的兰斯却没有察觉到,一道慢慢靠近的身影。
等到他察觉到,却已经来不及了。
雪白在眼前一闪而过,随后身上一重,锅里的水都朝外溢出,洒了一地。
兰斯瞳孔剧缩,擦拭身体的动作骤然停住。
巫师竟已不知何时起,也褪去了身上的黑袍,仅留下遮在头上的宽大兜帽,猛地踩进了魔药锅内!
然而魔药锅对兰斯一个人来说,就已经显得过于狭窄了,更不用说,现在竟是又装下了另一个人!
兰斯甚至能够听见魔药锅发出“咔”的一声脆响,似乎就快要裂开。
他根本不敢动弹,更是无法动弹,只要稍微一动,就能感受到柔软滑润的触感,巫师蜷缩着身体,他的身体很瘦小,薄薄一层软肉包裹在骨头外,仅仅只让他的身体处于不硌手的程度,常年不见阳光的皮肤白得出奇,就像一团小小的雪,伏在兰斯的怀里。
兰斯心有顾虑,巫师却毫无顾忌,他觉得侧身蜷在兰斯腿上的姿势不是很舒服,便猛地转了一个身,将自己转到和兰斯面对面的角度,那剧烈的摩擦感令兰斯整张脸都涨红了,狼狈地将自己整个人都贴在锅边。
“你……进来做什么?”兰斯想要屏住呼吸,生怕自己渐渐粗重的呼吸暴露什么,可是在这么近的距离,又没了黑袍的阻隔,一股独属于巫师的甜美香气肆无忌惮地迎面扑来,而他又舍不得将这味道拒之门外,这样两难的处境使得他的呼吸很快就紊乱了起来。
巫师抬起头,用兜帽口对着兰斯,漆黑帽帘下的尖细下巴被水汽润湿了,显出莹润的光泽,他忽然抬起手,仿佛恶作剧般,温热的水花溅了兰斯满脸。
但巫师并不会恶作剧,兰斯的目光紧随他的手指,看见他将指尖落在自己的左肩,尖锐的痛感刺穿了皮肤,那是巫师的指甲,与其他吸血鬼相同,他的指甲末端尖利,可以轻易刺破猎物的皮肤,以攫取血液。
他想要喝血了吗?
兰斯脸上的红意渐渐延伸到脖侧。
可在非月圆之夜的时段,巫师对血液的渴望并不那么强烈,更何况,刚刚他已经吃了一个黑面包加上一个白面包,对于一个吃饱的人来说,再丰盛的佳肴都会显得不那么美味,于是巫师看着指头的血液,尖牙微微冒出,却没有特别想吃的欲望。
他以沾了血液的指尖作为画笔,在兰斯的肩上涂画,渐渐的,一个法阵的雏形便出现在兰斯身上。
原来是要布置定位法阵。
最后一笔落下,兰斯肩上的法阵亮了一瞬,表明法阵成功,兰斯等着巫师处理掉那些血液,可巫师却只是舔走了指尖的血迹,并没有管兰斯肩上的血阵。
不知是失望还是什么,兰斯微叹了一声,“为什么不等我洗完再画?”
“会忘记。”巫师说道。
但他不会说的是,他确实也很好奇,在魔药锅里泡着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巫师现在知道了。
是非常的挤。
而且还有什么很奇怪的东西,似乎正随着他的移动,逐渐变化着形态。
但巫师不善言辞,便没有询问,他毫无预兆地踩着兰斯的大腿站起,既然法阵画完了,他又已经对泡魔药锅不感兴趣,就应该从这里出去了。
但涌出魔药锅的水润湿了锅沿,巫师的腿在锅沿上滑了两下,都没能上去,于是他半侧过身,抓住躲在另一边的兰斯的手,将他的手贴在了自己的大腿后侧。
手心像是接触到含有温度的棉花糖,软腻得抓不住手,兰斯脸上的冷静终于不再,僵硬地抬头,“要……让我扶你?”
巫师点了点头。
他似乎并不知道,身后的青年没有他那样直白的大脑思路,兰斯脑中一片混乱,手被巫师抓住时是什么样子的,扶着巫师时就是什么样子的,连一个指头都不敢乱动。
然而就算是如此,施力之下凹陷的肉感仍然无法避免,锅里的水已经冷却,可兰斯的身体却热得发烫,几乎成为新的热源抬升冷却的水温。
在兰斯的帮助之下,巫师终于爬上了锅沿。
可就在他伸腿即将踩上锅边木梯之际,饱受沧桑的魔药锅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咔嚓”一声,从锅沿开始,裂开一条巨大的缝隙!
巫师失了平衡,浑身身上所有的借力点,只剩下身后青年的手心。
他茫茫然向前倒去。
兰斯的反应却要快上许多。
他猛地抽出托着巫师的手,向前一捞。
彻底将巫师整个人。
都捞进了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狭窄版夫夫共浴。
感觉像放太多料的火锅——都挤一块了(摇头,不是很好吃的亚子)。
破裂的魔药锅撞倒火炉, 锅里的两个人便一下子摔在了湿漉漉的地上。
巫师被紧紧抱在怀里,于是没有任何感觉,只懵了片刻, 就双手撑着兰斯,将自己从兰斯身上撑了起来,还伸手去扒拉兰斯横在自己腰间的手。
兰斯是摔得最狠的那个,更不用说他怀里还抱着个人,却第一时刻看向了巫师, “摔到哪里了?”
巫师指了指脑袋。
兰斯脑中轰的一下,“摔到头了?”
巫师摇了摇头, 又指近了一点。
这时兰斯终于看清楚了, 是他的兜帽湿了。
兰斯:“……”
就连到魔药锅里泡澡,都要戴着兜帽,就足以见得, 兜帽于巫师而言, 是极其重要的一部分。
这么多年来,它保护着巫师奇异的发色与瞳色不被发现, 几乎已经成为了巫师身体的一部分,任何一个兜帽受到伤害,巫师都会陷入长久的情绪低落。
兰斯擦净身体, 穿上巫师为他带下来的, 小上许多的干净衣服后, 便忙活着收拾中间那一片狼藉。
而巫师又戴上了新的兜帽,蹲在木梯边, 忧郁地盯着他铺在木梯上湿哒哒的兜帽。
不觉间, 兰斯已经打扫好破碎的魔药锅, 巫师盯着那些打包好的碎片, 黑洞洞的兜帽口仿佛满是委屈。
“魔药锅。”巫师说。
其实魔药锅于他而言,并不算什么,甚至不如兜帽一块布料。
但刚痛失一个兜帽的巫师却极易陷入低落状态。
“我会为你买更新更好的魔药锅。”兰斯低声道。
巫师仍然盯着魔药锅碎片不说话。
兰斯回想起刚刚巫师在弄湿兜帽后,换兜帽时一双黑瞳还紧紧盯着那个湿淋淋的兜帽,似乎明白了什么,又道:“还会买越来越多的兜帽。”
巫师终于将视线从废物堆上移开。
他的心情似乎变好了。
兰斯看着他,缓缓勾起了唇角。
跟在巫师身后,顺着木梯爬上地面,在地面上干冷空气涌入兰斯鼻腔的瞬间,他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被巫师绑入地下室之前的记忆,已不知何时起,变得模糊不清,仿佛在圣洁典雅的光明神殿中以圣子身份布泽信徒的过往不过是一场不真实的梦境,而在狭窄地下室,同巫师朝夕相处的现下才是真实。
阴暗的地下室,于兰斯而言,已经成为了一个温馨的场所。
但令他感到温馨的却不是地下室,而是地下室的主人,如果可以,兰斯更希望他的小巫师能住在宽敞而美丽的宫殿,吃最好的食物,如果要喝血,自然也只能喝最好的血,血源将由他心甘情愿地提供……
于是,当地上的景象落入兰斯眼底之时,饶是他因为最初地下室的模样而做好了一定准备,也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逼仄的小屋,被没有门的墙切割为更加窄小的几部分,一部分是小小的卧室,一部分是厨房,剩下的则勉强算是招待室,卧室内放置着仅能躺下一只巫师的小床,除此之外是只能侧着身钻过的过道,床上凌乱地堆着薄薄的被子,让人怀疑小巫师是怎么度过寒冬的,厨房一片狼藉,桌上放置着满满当当的魔药材料与一口黝黑的小锅,没有任何调味料与食材,招待室里则根本没有招待客人的空间,桌椅上堆着乱七八糟的杂物,窗户禁闭,整间屋子比地下室还要混乱不堪。
地下室的出口位于招待室的内侧,兰斯刚一出来,脑袋就和吊灯重重地亲密“接触”,他立刻抬手稳住吊灯,之后便在观察巫师生活环境的过程中,慢慢僵硬了身体。
他的小巫师,竟然住在这种鬼地方。
兰斯的眼中满是怜惜。
然而与爱怜之心一同生出的,还有各种各样的规划。
清除杂物与垃圾,将厨房的魔药原料都搬到地下室,隔着卧室与招待室的墙可以破开,他和巫师的小屋根本不需要外人来访,于是小床可以稍微做大一点,至少能让两个人拥抱着入睡……
巫师却丝毫没发觉兰斯的内心想法,他早就习惯了自己的住处,轻巧而熟练地绕过重重阻碍,走到了门边,回头看向兰斯,发现他一动不动的,又回来拉着兰斯的黑袍袖口,如同拖麻袋般将他往屋外粗鲁地扯去。
于是从这个小小的屋子里,钻出了两个将所有特征都遮得严严实实的一高一矮的黑袍人。
在双目触碰到外界光明的瞬间,哪怕是曾被认作是最接近光明神的光明圣子兰斯,也被刺激得眯起双眼,只能靠着巫师拉扯在袍角的力道前进。
等到恢复视力之后,兰斯的目光,才透过低垂的兜帽口,看到了肮脏泥泞的道路,破败的墙壁与阴沉的天空。
这就是……明昕一直以来生活的地方吗?
兰斯皱起眉头。
这样的环境,比过去他在贫民窟里看到的景象,还要有过之而不及。
然而从前兰斯并不知道,身为最尊贵的圣子,哪怕一心想要体恤底层贫民的生活,光明神殿的神职者却仍是不敢让那些最底层的人污了光明圣子的眼,因此根本不会任凭他抵达那些真正的贫民窟。
在这个贫穷的边缘小镇,真正见识到苦难色彩的兰斯低头,看着巫师在地上的污泥踩出小小的脚印,眸色微暗。
按照巫师日常外出的路线,往往要先到离住处两三个小时的黑暗森林,在森林外围采摘药草,再回到城镇,到药商那里换钱,之后再买黑面包什么的。
都已经形成一定的规律了。
一路上,兰斯一直盯着巫师的背影,期待着巫师能稍微停一停,这样他就能以巫师累了为由,顺其自然地将其抱起或者背起。
可是没有。
巫师似乎已经在这条路线上走过无数遍了,一路上都不用喘气休息一次,脚下不停直至抵达黑暗森林。
黑暗森林地处人类领地与血族领地的边缘,是被黑暗魔法所侵蚀的暗黑区域,据说每个经过黑暗森林的人,都会听到从森林里传出的恐怖呢喃声,所有妄图进入黑暗森林的人,最终都会迷失在森林之中。
一进黑暗森林,哪怕是如今光明力量储量远不及过去的兰斯,也感到了微妙的不适。
仿佛在黑暗深处,有无数双邪恶的眼睛,正满是恶意地、觊觎着看向他们。
兰斯渐渐皱起了眉头。
他无法想象,小巫师是如何勇敢地克服恐惧,每日都进入黑暗森林之中采摘那些魔药的。
黑暗森林里的魔兽虽然都是受黑暗力量腐蚀的动物,可却不会对同样怀有黑暗力量的吸血鬼或是巫师抱有善意,它们几乎是同等地憎恨着所有生物。
若是它们发现了巫师……
忽然巫师停住了脚步,同时,打断了兰斯的思路。
“这里。”他说。
他们停在了黑暗森林外围的一片区域。
这里的树木并不那么茂密, 但尽管如此,透过树木朝着四周看去,哪怕此时正处于阳光最灿烂的中午, 黑暗森林却仿佛隔绝了外界般,依然是一片摸不透看不清的黑暗,唯有从身后森林的入口照进的微薄光芒,为他们提供了一丝光源,照亮地上茂密的草丛, 不少药草自如地生长其中,丝毫不知自己即将遭遇的命运。
黑暗森林极度危险, 可机遇同危险并存, 哪怕只是黑暗森林的边缘,也生长着许多富有魔力的珍贵药草,不仅可以被黑暗巫师扔进魔药锅, 熬煮各种邪恶的魔药, 也能被人类煎制成为增益体力、治疗疾病的药剂,并且, 很有趣的是,无论是巫师,还是人类, 用的是同样的药草, 都是用锅熬制, 不过是材料的种类与剂量有了点微妙的差别,最终制作出的药剂便有了千差万别的效用。
见巫师蹲了下去, 低着头在地上寻找药草, 兰斯也一同蹲下, 与巫师看到什么就把什么拔起的扫荡式采集不同, 他凭借着记忆力所有药草的模样,绕过那些普通的杂草,只采集有售卖价格的药草。
采集过程中,他始终不将自己的余光从巫师身上移开,以确保对方的安全,也因此,他的采集速度远远不及巫师,没过多久,巫师周围地上便空了一片,仿佛骤然被剃除一角的头发般,而与之相应的,是他迅速鼓起的麻袋。
渐渐地,巫师移到了兰斯的视觉盲区。
兰斯立刻转过身,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
他的双脚似乎被什么牵制住了。
兰斯没有作声,他低下头去,竟在自己的脚上看到一根细长的叶片,那叶片隔着一层布料,紧紧地贴着兰斯的脚面,仿佛想将他的脚绑在地上。
可在刚开始采集时,脚上哪有这条叶片?
兰斯低头,将叶片从脚上扯离,但也这一拉,叶片的形状与叶脉清晰地落入兰斯眼中。
那竟是一株极名贵的药草叶片。
按照兰斯记忆里对它的印象,这一株药草,至少值一个银币!足以给巫师买至少十个质量好一点的兜帽,或是一个特别好的魔药锅!
他立刻顺着叶片,找到了药草,将它连根拔起。
可很快,他就发现,周围竟不知何时起,冒出了许多名贵的药草,每一株都朝着他伸长了叶片。
兰斯终于意识过来了。
恐怕是他身上的光明气息影响了这里的药草。
被黑暗力量影响过的植物,似乎会无意识地厌恶光明,以至于想将伸长了叶片,将光明来源绞杀。
可森林外围的药草到底比较弱小,不仅绞杀不了猎物,还被兰斯一个接一个拔起,扔进麻袋。
他甚至不必移动,那些药草便会自觉地朝着他移来。
可他刚拔起脚面上的药草,立刻就有新的叶片缠上来,而只有完整的药草能买出一个好价格,于是一时之间,兰斯竟一时之间没能转身,重新将巫师的身影收入眼里。
他拔草的动作越来越快,可也正是此时,身后突然爆发出一声巨响!
兰斯心中一慌,终于不再顾忌脚上纠缠的叶片,猛地站起往后看去。
巫师竟已不知何时起,失去了踪影!
身上的定位法阵是单向的,以至于巫师离开的时候,兰斯竟是丝毫没有察觉。
“明昕!”什么冷静,什么作为圣子的优雅从容,此时都随着巫师的消失不复存在,兰斯立刻抬脚扯裂脚上的叶片,脑中几乎一片空白,只顾着朝声音来源奔去。
他应该看好巫师的!而不是那些该死的药草!
药草多的是,可他只有那么一个巫师,兰斯心中满是懊悔,他一边奔跑,一边呼唤着巫师的名字,心中越来越恐慌。
忽然,兰斯听到了那充满恶意的呢喃声。
那是传闻中,经过黑暗森林之人听到的恐怖低语声!
那声音充满了恨意与邪恶,如果是普通人类听到了,必然会陷入一定程度的幻觉。
可兰斯并不是普通人类。
他沿着响声与明昕留下的痕迹追来,却听到了这种声音……那么,到底是谁妄图伤害他的巫师,已经不能再明显了。
兰斯冷着脸,光明力量从手心聚起,将黑暗森林照亮。
“追踪。”发音奇异的咒语从他口中吐出,手中的光球便抽出一条细细的光线,延伸向呢喃声的来源。
越是靠近那呢喃声的源头,浓重的黑暗气息便越是无法遮掩。
兰斯确认他已经深入黑暗森林,周围地上的药草越来越多,生长速度也越来越快,就连脚下的草,叶尖都尖锐得刺穿他包在脚上的布条。
然而兰斯心中却只有他的巫师。
忽地,兰斯目光一凝。
他看到了一团黑影,正残忍地攻击着身下的什么,随着黑影“砰、砰、砰”地用什么向下重击,那呢喃声变得越来越邪恶……
兰斯却停下了脚步,心中的慌乱之意一扫而空。
他抬手掐灭了指引的白色光线,低声唤道:“明昕。”
在这样近的距离听到自己的真名,那道黑影停住了动作。
可正是这么一停,他身下的什么东西便立刻挣脱了他的钳制,往一旁逃去。
黑影却是猛地一跃,朝那东西扑去,双手都紧紧掐住逃走的东西,才缓缓站了起来,朝着兰斯转身。
可兰斯已趁着他抓捕逃走猎物之时,走到了他身边。
下一刻,巫师头上的兜帽口被兰斯猛地拉下,露出一张因为骤然暴露在兜帽外,而显得有些茫然的脸庞。
巫师立刻就抬起手,想把兜帽戴回去,可手上还抓着剧烈挣扎的猎物,便犹豫了一刻。
然而正是这一刻,兰斯双手便都抚上他脸侧,托着他的脸,目光细致地扫过巫师精致漂亮的眉眼,扫过他挺翘小巧的鼻子与双唇,确定没有一点伤痕后,才重新为巫师戴上兜帽。
巫师又抬起手,想整理整理头上的兜帽,可抬起的手却又落入兰斯手中,被他拉开宽大的黑袍袖口,从手腕到手肘,每一块肌肤、每一个角落都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如果不是在危险的黑暗森林,兰斯甚至想将巫师全身都检查一遍,直到确定巫师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为止。
巫师糊里糊涂被检查了一通,“什么?”
“你不该一声不吭,就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兰斯想要冷下声,好让巫师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但在看到巫师迷茫模样的那一瞬间,担忧与惶急之意还是变化为满心的无奈与怜意,使得他无法忍下心来。
他叹息道:“……还是我的错,我不该把视线从你身上移开。”
巫师抬头看着兰斯,不是很明白,他只是出来抓个猎物,兰斯为什么会表现得好像很慌张的样子。
他低下头,看到手中的猎物,那猎物似乎察觉到了危险,挣扎的动作与邪恶的呢喃声甚至顿了一顿,一双圆滚滚的大眼满是惊恐。
可它并不能改变巫师的主意。
巫师猛地将手中的猎物举起,怼进兰斯的怀里。
兰斯这时才看清,巫师跑这么远抓捕的猎物模样。
那是一只毛茸茸的魔兽,形似兔子,体型却比普通兔子要大上三四倍,有着三双长耳朵和一条很长的、有着蓬松绒毛的尾巴,尾巴毛却不知被谁揪掉了一大搓,甚至,遭殃的不只是尾巴毛,还有身上的绒毛,一茬一茬的缺口昭示着它刚刚遭遇了多么残忍的对待。
是咕噜兽。
咕噜兽算是极为罕见的一种魔兽,按照书上的记载,它会模仿自己听过的最邪恶的声音,以此威慑猎物,它的呢喃声甚至能够使猎物陷入幻觉,并趁着猎物僵直之时,将其杀死。
已经可以算作是非常危险的一种魔兽。
可现在,它却几乎被拔光半身的绒毛,毫无抵抗之力地被巫师送到了兰斯怀里。
面前是对呢喃声毫无反应的巫师,身后却是光明圣子。
都是它打不过的人。
咕噜兽的挣扎,渐渐小了下来,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狡猾地四下查看,妄图寻找逃跑的空隙。
兰斯却学着巫师的姿势,紧紧抓住了咕噜兽,俊脸微微泛红,“你……要把它送我吗?”
他想到暗室里的吸血鬼说过的话,明昕会抓着兔子,用屁股放血给他喝,说明明昕是喜欢兔子的,而咕噜兽长得像兔子,明昕一定很喜欢,却送给了自己。
这其中蕴含的某种信息,令兰斯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起来。
巫师只是看兰斯有些不高兴的样子,而心情会影响到血液的味道,他不喜欢好喝的兰斯变得不好喝起来,会影响到他之后要做的事,便下意识随便将手中刚抓到的猎物放到兰斯怀里,用它来安抚兰斯。
闻到兰斯连气味都好闻了起来,他才意识过来,兰斯好像很喜欢这个猎物。
巫师有些心虚地背过手,手心还捏了两团厚厚的绒毛,是刚刚把猎物交出去时,下意识又揪下来的毛。
他本来是打算把猎物的毛拔光的。
黑袍的口袋都装满了从猎物身上拔下来的毛。
如果兰斯喜欢,那之后他只能偷偷拔毛了。
“这个是咕噜兽,别看它长得像兔子,但其实非常凶残,带回去之后,必须用绳子绑起来,不能放松。”兰斯对着巫师语气温和地介绍道,手上却掐着咕噜兽的死穴,以免它伤害到没有防护的小巫师,咕噜兽则一下子蔫巴起来,耳朵尾巴和四肢都垂了下来,连呢喃声都虚弱了几分,它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逃离不了这两个恐怖的人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