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身材瘦削,目光却炯炯有神,见柳遥也望向自己。顿时加快了脚步,嘴边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哎,这么多年没见,小公子已经长这么大了。”
说着将柳遥仔细打量了一遍,眼里满是怀念,“都已经十几年了吧,小柳公子可还认得我吗,我是徐伯啊,之前在大掌柜身边做过账房的。”
柳遥愣了下。
对方口中的大掌柜指的应该就是他的外祖父。
除了茶叶生意之外,柳遥外祖父过去还曾在宴城经营过一家茶坊,小时他经常被外祖父带去那间茶坊喝茶听书,吃各种好吃的点心,算是他幼年里为数不多快乐的回忆。
只是这快乐并没有持续太久,到后来娘亲和外祖父相继过世,这间茶坊便也跟着卖给旁人了。
“徐伯,”柳遥定了定神,因为回忆起往事略有些伤感,“您今天过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小柳公子还不知道吗,”徐伯也忍不住惊讶,“您未来的夫婿已经将茶坊重新买回来了,说要送给你当聘礼呢。”
未来夫婿?
柳遥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对方说的究竟是谁。
“你说梁木匠把城里的茶坊买下来了?”舒乔同样一脸震惊,连忙急着问道。
“梁木匠是谁,”徐伯神情疑惑,“小柳公子未来的夫婿不是姓殷吗,满身的贵气,模样也俊俏,看着不像是做木匠的。”
“哦对,瞧我这记性,”徐伯呵呵一笑,“往后该叫您掌柜了,柳大掌柜如果在天有灵的话,一定会为您高兴的。”
“姓殷,谁?那个外乡人,他手里不是没有钱吗,怎么可能买下一间茶坊。”舒乔眼睛瞪得溜圆,心底一阵急跳。
柳遥外祖父过去开的茶坊名叫香茗茶坊,在整个宴城都是有名的,位置也好,没有四五百两银子根本买不下来。
三番四次被人打断,徐伯也有些不悦了,顿时没好气道:“夫人这说的什么话,今早牙行交易时我也是在场的,那位公子直接拿了足额的银两,连店里的座椅摆设也都一并买下来了,之前的掌柜根本没多犹豫便直接签了契约。”
“白纸黑字,在官府那头也有记录的,您若是不信的话,大可以自己去看。”
说完转向柳遥,继续笑着开口,“那位眼下正在茶坊等着您呢,小柳公子若还有什么疑问的话,不如亲自去问一问如何。”
“哦,好。”柳遥连忙点头。
随即才意识到这应该是两人商议婚事之后的第一次见面,顿时有些心跳加速。
目送柳遥和徐伯离开,舒乔站在原地神情变幻。
“娘,”崔怜儿担心地拉了拉她,小声劝道,“梁木匠那边本来就是你们不对,大哥找了别人也是正常,如今瞧着这人也算不错,您就别……”
“我和你爹怎么就不对了?”舒乔提高了嗓音,“梁木匠就是脾气差了些,除此之外究竟哪一点配不上你大哥了,说来说去,还不是他自己喜欢攀高枝儿。”
舒乔气得胸口直疼,“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得回去和你爹仔细商量一下。”
随着徐伯往西街的尽头走,柳遥一路都好像踩在了云端,轻飘飘的,总有种落不到实地上的感觉。
已经有十几年没去过香茗茶坊了,刚走到门前,柳遥就忍不住愣了下。
不是因为茶坊变化太大,而是因为眼前茶坊几乎与他印象中的没有任何分别。
写着「茶」字的牌匾,从里面传出的阵阵甜香与茶香。尤其是门前的那两串大红灯笼,正是他童年记忆里的模样。
注意到柳遥的目光,徐伯凑近笑了下,“这两串灯笼原是没有的,是那位殷公子问了我,说过去香茗茶坊有什么特殊的装饰摆设,都要重新弄起来,务必和过去柳大掌柜在时一样。”
“您再进去看看,不只是灯笼,桌椅字画,还有柜台边的那只八哥,都和以前一模一样。”
“他呢?”柳遥环顾四周,眼眶有些发热,忽然很想快点见到那个人,好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应该是在……”
不等徐伯说完,柳遥下意识望向二楼的方向,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靠坐在窗边,目光沉静望向自己。
是殷月离。
柳遥心跳如鼓,感觉之前浮动不安的情绪一下子都落了下来!
第17章
因为店家更换,香茗茶坊的门外挂了暂时歇业的牌子,柳遥被徐伯领着一路上了茶坊二楼的雅间。
殷月离正坐在桌边,穿了身天青色的织金罗袍,手里举着一杯热茶,眉眼依旧浅淡,比起在山上宅院里时更多了种说不出的贵气。
柳遥脚步一顿,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他先前以为青年如此痛快就答应议亲的事,很大程度是因为自身生活窘迫,所以急着找一处方便容身的地方。
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能随便拿出几百两银子购买茶坊,即便不与自己成亲,对方想来应该也能轻松在宴城里站稳脚跟。
“怎么不过来。”殷月离将手里的茶盏放在桌上,神情疑惑。
为了干活方便,柳遥身上并没有佩戴多余的装饰,头发也只是简单梳在了脑后,衬着晕红的脸颊,反而更显得清爽干净。
殷月离唇角微掀,没等开口说话,就被面前人匆忙打断。
“你……”柳遥捏紧袖口,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发问。
直接问身家显然是不行的,却又不能旁敲侧击,显得他好像很在意银钱方面的事。
或者干脆问对方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所以才会同意定亲?
柳遥脸热得更厉害了,他虽然不是习惯内敛的性格,但也没有脸皮厚到这种程度。
可是不问同样也无法安心。
柳遥觉得如果不尽快将这个问题弄清楚的话,自己怕是夜里都睡不安稳了。
“有件事我想问你……”柳遥深吸口气。
“是要问婚期的事吧,”殷月离了然点头,“我已经让人查过,后天日子就很不错,店铺有了,成亲用的院子也已经买了,不如我们后日就成亲吧。”
“后日!”柳遥吓了一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太晚吗,”殷月离敲了敲桌角,思忖片刻,“我其实也觉得有些晚了,那不如就今天吧,眼下时间还早,快些准备的话,天黑前应该来得及。”
柳遥是真的被吓到了,瞬间将之前的忧虑扔到脑后,连忙走到青年面前。
“今天不行,太快了,舅母和舅舅不会同意的。”
“那你呢,”殷月离拉过他的右手,“你也不愿意吗?”
青年的眼眸黑沉沉的,仿佛所有光亮落在里面都会消散无踪。
“没,”手被人拉着,柳遥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对方目光里的阴影,“没有不愿意,就是太快了,村里人会以为我们这么急着成亲,是有什么别的隐情。”
柳遥越说脸越红。
不用想也知道,如果他真的同意今天就成亲,村里人在背后会怎么编排自己。
殷月离神色稍缓,退一步道,“那就这月底,不能再晚了。”
月底,柳遥还没计算好日期,就感觉对方已经凑到自己身边。
“你不想尽快与我成亲吗,等成亲之后,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再也不用分开了。”
“遥遥。”
青年唤他的名字,声音很轻,仿佛带了某种无法言说的蛊惑。
柳遥浑浑噩噩点头,等出了茶坊才忽然记起来,现在已经是月末,距离月底只有不到七天的时间了。
七天……即便再简陋的婚礼,这么短的时间里也根本来不及准备吧。
因为考虑婚期的事,柳遥足足比来时多花了两刻钟才终于回到九桥村内,等进了村子才想起自己居然忘了要找短工的事。
没有工作就没有银子。
之前他还觉得十几两的嫁妆已经不少了。
如今与对方的身家比起来,明显少得有些可怜。
还有就是婚礼上要用到的嫁衣,柳遥虽然干活利落,但在针线上是真的不行,短短七天别说是绣出整套的嫁衣,便是绣出一张合格的喜帕估计都很有困难。
总不能都去买现成的吧。
越想越觉得七天时间根本不够用,柳遥一边头痛一边往回家的方向走,正走到院门外不远处,就听见里头传来舅舅与潘程闲聊的声音。
刚经历过一场大病,柳遥舅舅的身体眼下恢复得还算平稳,到如今已经能独自走出院子晒太阳了,就连说话声音也比之前清亮了许多。
“你说山脚下那间院子已经被人买走了?你听谁说的,林家出事前为盖那院子可花了不少银子,怎么可能轻易卖给旁人。”
“你也说了是出事之前,”过来给柳遥舅舅送药的潘程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据说是个年轻人,容貌瞧着吓人,出手却阔绰,那林家的管事起初还不肯同意,后来也不知听了什么,就干脆点头了。”
柳安如一脸感叹,“真是有钱人啊,那院子少说也得上千两银子吧。”
九桥村虽然是个偏僻地方,但在边关附近还是有些名气的,一是曾与羌吾发生过几次大战的止戈山,二便是止戈山脚下据说能医治百病,延年益寿的汤泉。
不过可惜,这汤泉打从一开始就已经被官府占去,后来辗转落入前任知府林之浣的手中,以至于到现在,都还没有谁真正见过所谓的汤泉究竟是何种模样。
也就是如今林之浣犯了事,否则怕是花再多银子也买不来这汤泉宅院。
“小柳回来了?”闲聊到一半,终于望见柳遥的身影,柳安如笑着朝他招招手,“累不累,你舅母给你留了午饭,快点趁热进去吃了吧。”
“不累,我已经吃过点心了,暂时还不饿。”柳遥说着和旁边的潘程打了声招呼。
潘程的表情尴尬,只喃喃冲他点了下头。
潘程和柳遥的舅舅是发小,几乎是一同长大的,明知道柳安如只剩下柳遥这一个亲人,在先前祭品的事情上却没能帮上什么忙。
反而多有隐瞒,以至于如今每回见到柳遥都忍不住有些愧疚。
柳遥自然也注意了他的不自在,干脆转移话题道,“对了,舅舅刚才提的那个止戈山下的院子,可是有什么不对吗。”
“没,不过是随便说说的,反正那院子的主人不管是谁,都跟咱们没有关系,”柳安如笑着训他,“还有,哪有拿点心当饭吃的,正好早上炖了汤,你刚从外头回来,去喝一碗暖暖身子吧。”
“对,”顺着柳安如的话,潘程稍稍缓解了方才的尴尬,“听你舅舅的,那买下院子的人模样凶悍,明显是行伍出身的,咱们没什么事情,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
“行伍出身?”柳遥疑惑。
自从羌吾被灭,朝廷撤军,宴城附近已经很少能看到有驻扎的士兵出现了。
“是,大半张脸都是伤疤,看着可……”
「吓人」两个字还没等说出,潘程忽然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极为恐怖的事物,所有没说完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柳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瞬间也被骇得一跳。
就在院外不远处,方才被他们议论的对象,此刻正面色冰冷的站在原地,整个左半张脸都被扭曲的伤疤覆盖,身后则领了几名抬着红色木箱的下人。
柳遥舅舅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连忙上前道歉,“对,对不住,我们刚才不是有意。”
柳安如心底后悔不迭,刚刚就不该在背后议论人家的,如今可好,直接被正主听见了。
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上千两银钱的,想也知道不会是普通的人家,这不小心得罪了怕是不好收场了。
柳安如暗自叫苦,“实在是对不住……”
脸上带着伤疤的青年拱了拱手,打断柳安如道歉的话语,语气恭敬道。
“这位便是柳公子的长辈吧,在下邵蒙,奉我家主人之命,前来给柳公子送议亲的聘礼。”
柳安如:“什么!?”
旁边的潘程同样一脸震惊,下意识看向柳遥的方向。
柳安如膝下并没有一子半女,如果能特意跑来这里议亲的话,估计对象只能是柳遥这个亲外甥了。
只是柳遥前段时间不是刚做过祭品吗,怎么才不过几日,就忽然要定亲了,梁木匠的事情潘程倒是也略有耳闻。
但对方显然不是一个能随手就拿出上千两银子的人家。
“那个……您是不是认错人了,还是这里面有什么其他的误会?”柳安如讪笑着开口。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外甥打算议亲的是个刚从流放地出来的外乡人。
既没有户籍也没有稳定的住处,怎么可能忽然出手如此阔绰。
“发生什么事了?”正在后院忙碌的舅母冯雯听到声音也跟着赶了过来,抬眼瞧见院外的人顿时吓了一跳。
柳安如连忙低声与她解释了事情的原委,冯雯眉头紧皱,倒不认为对方是找错了人,只一脸苛责地望向柳遥。
柳遥无言以对:“……”
冤枉啊。
他也是刚刚才知道青年的身家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好得多,可还没来得及和两人说呢,那边就赶着来送聘礼了。
冯雯从小看着柳遥长大,自然一眼便瞧出他应当是知情的,气得捏了他一把,之后才满脸笑容的转向院外的邵蒙。
“抱歉,家里孩子不懂事,劳烦问一句,你提到的主人,应该是姓殷的吧?”
“是。”邵蒙依旧是方才的冷淡模样。
见事情已经说清楚了,也没继续耽搁,抬手让几名小厮将箱子仔细搬进面前的院子里头。
刚刚在外面的时候还看不分明,如今进了院子冯雯才发现,对方带来的木箱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大许多,整整四抬大红木箱,沉甸甸的,看得她一阵心惊肉跳。
“哎,昨天才说了议亲的事,今天就过来送聘礼,这样会不会太匆忙了些?”冯雯干笑道。
邵蒙没有说话,只转头静静望着她,左脸上的伤疤被阴影覆盖更显得扭曲骇人。
冯雯心头一紧,顿时把所有没说完的话都吞了回去。
邵蒙只当她是已经同意了,将怀里几张厚纸直接递给了柳遥。
“这是香茗茶坊的房契,还有醴泉庄的房契和地契,主子说城里的园子还没来得及收拾,让您先住在村里,等那边收拾好了再搬过去。”
“还有?”柳遥愣愣接过房契,感觉脑子已经开始打结了。
醴泉庄,指的应该就是之前提到的山脚下那座有汤泉的院子吧。
“可……他如果早能买下这些地方的话,之前为什么要一直住在山上的破庙里。”
听到这两个字,邵蒙嘴角抽了抽,难得露出一丝古怪的表情,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
“主子对居住的环境并不十分在意,不过眼下有您在身边,总不能让您跟着一起吃苦。”
“东西已经送到了,”邵蒙再次拱手,“小人先回去复命,就不打扰几位休息了,柳公子如果还有什么疑问的话,可以亲自去问我家主人。”
目送邵蒙领着小厮离开,院内几人面面相觑。
“那个,”潘程搓了搓手,眼里带着发现重大消息的兴奋,“你们一家商量着吧,我正好有事,就先回去了。”
“哦好,”柳安如点点头,不忘叮嘱一句,“今天的事我们也还没理清呢,你记得先不要到外面乱说。”
“成,我你还不放心吗。”潘程信誓旦旦。
能放心……才怪。
柳遥默默无语,潘程虽然为人不错,但本性却是个大嘴巴,估计用不了半日,刚才发生的一切就要传得满村都是了。
不过日后传言的事柳遥已经没有工夫在意了,潘程前脚刚离开,后脚舅母就一把将他揪住了,咬牙切齿地拽进了屋里。
“行啊,长大了,翅膀硬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出嫁男方有多少身家这么大的事情都敢瞒着家里不说,我和你舅舅还能害了你不成?”
“没有,”柳遥担心舅母气到,连忙伸手帮她顺气,“我怎么敢瞒着您和舅舅,真的,我之前和他在山上的时候他连多余的衣服都没有,我也是今早进了城里才刚知道的。”
“进城?”冯雯脸上疑惑。
“对,”柳遥艰难道,“他把外公生前开的那家香茗茶坊也一起买下来了。”
这回不止是冯雯,连柳安如也跟着熄了声音。
“你说香茗茶坊?”柳安如沉默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确认。
“是,”柳遥点头道,“就连店里摆设也都换成了外公在世时的模样,您还记得茶坊外那两串红灯笼吧,如今又都重新挂起来了。”
“这可真是……”舅舅柳安如彻底没话说了。
身家怎么样暂且不说,至少从今日这几件事情上看,这人应当是真心诚意想要迎娶柳遥的。
而只要对方是真心,那确实也没什么好再挑剔的了。
冯雯回过神来,目光带着惊奇,上上下下将柳遥打量了一遍,语气感叹。
“哎,小柳刚出生那会儿有算命先生说他是富贵命,我还不相信来着,如今看来居然是真的。”
“舅母……”柳遥小心翼翼。
“行了,”冯雯抹了把脸,安抚地拍了拍他,“只要愿意真心对你就成,有没有钱的都不重要,之前以为他什么都没有你不也愿意嫁吗,如今也是一样。”
“不是,”柳遥越发小心翼翼,“今天在城里的时候我们已经商量好了,打算七天之后成亲。”
当然不是商量好的,不过柳遥不想殷月离在舅母那边留下不好的印象,只能揽了一半责任到自己身上。
“七天!”冯雯差点尖叫出声。
“嗯,”柳遥往房门的方向退了一步,“对了,昨天说好要到梁婶子那里取些布料,时间不早了,我先过去了。”
说完不等舅母反应,提着东西便跑了。
可惜,跑是跑不掉的,夜里回家的时候,柳遥到底还是被舅母逮住了,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就硬把他按在屋里绣成亲用的喜帕。
按照舅母的说法,嫁衣什么的已经指望不上他了。但至少喜帕得自己来绣,先把两只鸳鸯绣上,绣不好了不许吃饭。
夜色昏暗,烛火摇曳。
柳遥苦兮兮咬着指尖,对着眼前乱七八糟的喜帕已经连叹息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饿……
他中午在城里就没吃什么东西,回来就是送聘礼的事,折腾到这会儿,已经饿得两眼发晕了,偏偏舅母那边还没有彻底消气。
柳遥趴倒在桌上,感觉肚子咕咕作响。
在香茗茶坊那会儿,徐伯原本说了让他多带一盒点心回去,是他自己急着离开所以干脆拒绝了。
香茗茶坊虽然名义上是茶坊,但除了茶水之外,店里也会搭着卖许多香甜美味的糕点,八珍糕,雪花糕,千层饼,杏仁饼,还有酸酸甜甜的山楂酪。
柳遥越想越饿,忽然听见身边传来一声猫叫。
“你也饿了吗?”已经习惯了这只黑猫的神出鬼没,柳遥勾起唇角,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
“喵。”黑猫咬住他的袖口,像是要将他往外面拖拽。
“怎么了?”柳遥奇怪,下意识看向窗外,紧接便看到一个人影正站在院子不远处。
那人影身姿挺拔,手里似乎正提着某样东西。
柳遥眼睛一亮,想也不想便丢下针线,披了衣裳便朝外跑去,等站在对方面前了,才后知后觉的开始局促起来。
“你怎么来了?”
“点心。”青年惜字如金,只将手里的食盒直接递给了他。
柳遥惊讶接过,“是茶坊的点心?”
这味道实在太过熟悉,加上造型别致的圆形食盒,正是柳遥年幼时最爱吃的八珍糕。
“是,尝尝喜不喜欢。”殷月离道。
怎么可能不喜欢。
柳遥尝了一口,酥香奶香,还带着浓郁的芝麻香气,和记忆中没有丝毫分别的味道让他忍不住鼻子有些发酸。
“谢谢,”柳遥深吸口气,露出笑脸道,“小时候外公总会给我拿这种糕点,很甜,我真的特别喜欢。”
殷月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弯下腰,碰了下他的嘴角,之后认真点头。
“确实很甜。”
一阵风吹过。
柳遥双眼圆睁,脸颊瞬间就红透了!
柳遥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只记得喜帕上那两个鸳鸯直到最后也没能绣完。
“脸怎么红成这样,别是染上风寒了吧?”早上起来,舅母语气担心道。
“没有,”柳遥连忙摇头,帮着舅母把米粥和酱菜摆在桌上,“就是有些热了。”
过去他和殷月离并不是没有单独相处过。
但对方一直恪守礼节,从来都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举动,以至于柳遥甚至有时候会怀疑,青年是否真的喜欢自己。
认真算来的话,昨日还是对方第一次对自己表现出亲密的举动,柳遥一方面害羞,一方面又忍不住暗自高兴。
舅母冯雯望了眼飘着小雪的窗外,心底越发疑惑。
“算了,你自己有数就好,”冯雯顿时无奈,“等下你还要到那人的庄园去吧,记得能帮忙就尽量帮一些,还有六日就成亲了,那边还不知道要怎么忙碌。”
依照外头的规矩,成亲的双方婚前按理是不能私下碰面的,不过乡下地方没那么多讲究。即便是直接留宿,也最多是被人闲话两句,没什么大的妨碍。
“好。”柳遥笑着点头。
吃过早饭,又简单收拾了院子,直到心绪平稳得差不多了,柳遥才终于带上舅母准备的东西,打算到殷月离那边去瞧瞧。
外面下着小雪,柳遥给自己加了件厚衣裳。
刚走出院子,就看到妹妹崔怜儿正拉着什么人站在树下,踮起脚尖,神色怯怯地望着自己的方向。
柳遥停下脚步。
崔怜儿身旁的少年他认得,名叫田钰,也是九桥村里的小哥儿,个子不高,容貌清秀。
过去和柳遥的关系不错,只是后来柳遥经常到城里去做短工,长时间没有碰面,两边自然就渐渐生疏了。
柳遥有些不解,这两人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行了,你大哥过来了,”注意到柳遥的目光,田钰笑着推了推身边的崔怜儿,“你有什么要说的,就快点去与他说了吧。”
崔怜儿小心翼翼望了柳遥一眼,仿佛终于下定决心似的用力点了点头,加快脚步走到柳遥面前。
“大哥……”
“有事?”柳遥心底叹了口气。
对于后娘生的这个妹妹,他始终不知道该如何与对方相处。
不是没有过嫉妒和怨恨,但他同时又很清楚。无论后娘对他怎么样,妹妹都是无辜的。
“大哥对不起,”还没等说完,崔怜儿眼里的泪已经先流了下来,“之前娘亲把我送到姑婆家去了,我昨天问了田哥儿才知道,他们居然让你代替我当了山神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