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我为什么不混迹朝堂,只手遮天。”面具男觉得他有意思,多说了些,“有一种东西叫做帝王之术,从根源解决的方法,就是不入局,偶尔的逃避,是破局关键,简单,可没见过有人能想得到。”
“比如……”面具男眸光落在方盘上,“比如今天我不在这里,我便不会输这盘棋。”
林析沉听到他举的例子绽开一个笑,仿佛周围不是带刀的蒙面人,而是仙音雅乐;对面坐的不是敌人,而是友人。
“我活的不如你通透!”
“行将就木的人了,哪里有什么建功立业的心。”面具男假作颓然。
“我听你说话,口音不像番邦人,是在安国土地活久了,连姓甚名谁都忘了?”
话音刚落,对着挑衅的敌意,四周的刀剑纷纷出鞘,整齐划一,刀锋直指林析沉。
面具男抬手,刀剑便收回鞘中,他情绪没有任何起伏:“你是不是觉得在宫中我动不了你。”
“我看起来像是怕死吗?”林析沉眉梢轻挑,温和骇人,“该怎么称呼您?”
“一个代词有什么值当的,也不常有人喊我的名字。”陈方域难得低下目光,“但是多一个也不错。”
深院无人问津,远处从天穹飞奔而来的冷风吹响骨风铃,铃音缠绵,突兀单调。
“近日天凉,少喝粥汤。”陈方域闲聊几句便欲走,又以叮嘱的口吻道:“毒积的深,后面不会绞心,只会一击毙命。”
“等等,毒是你下的?”林析沉拍案而起。
陈方域只笑笑,他出院之际周围的黑衣人心照不宣地跟在他身后,只留林析沉和一方棋局落寞地待在原地。
“倒是多聊几句权当叙叙旧啊。”林析沉抓了些棋盘边上一碟未动分毫的点心,嗔怪道。
什么叫少喝粥汤。
林析沉本计划去找江御要特许令,心思全飞走了,挨到第二天宫里送米粥来,他将米粥扣留下,差人细查其中有没有做过手脚。
负责的亲信手脚麻利,寻了当年林家的老医,第二天中午就查了出来。
确实是动过手脚,添加的药末竟是慢性催化毒,其作用则是让体内深积的毒迅速蔓延开。
钟攀曾亲口告诉他,米粥可是皇上亲手去小厨房熬的。
林析沉霎时脑袋一空,两眼一抹黑硬是撑着案几没倒下,他缓了会儿,抬眸问道:“消息准确?”
亲信忙去搀扶,一边点头肯定,“林家的老医住在城外,暗桩的人盯的严,他没有进过京,家中也无人拜访,周围没有饲养信鸽的迹象,给出的成分去黑市核实过。”
老医的人品林析沉信得过,为林家前前后后奔波了那么多年,算是还老爹的恩情。
案几上还摆着宫里刚送来的热粥,林析沉不顾亲信拉制,哗啦一声将它掀翻在地,险些用力过猛跟着一起摔地上。
米粥淌开蔓延至脚边,他喉中哽咽难言,说不尽的酸涩压抑。
转念想,万一是有心之人趁着他不注意下的呢,可是江御又怎么会犯这么愚昧的错误。
帝王之术嘛,可笑一片赤丹心忱喂狗,林析沉似是想通了,轻轻松开搭着亲信的手,摆了摆便钻回书房歇凉。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制衡谋算,步步为营,他偏出生就在这局棋盘上,披肝沥胆是最愚昧的路,却也是林家立根之本,他不做对不起祠堂的列祖列宗,他这么做了,却没有办法保全家族兴旺,门楣亮节。
世上没有两全的事,总归舍弃个。
怎么办好呢,林析沉指尖划过一本本书籍卷宗,墨香萦绕浸染他焦躁烦闷的心,远处许涧在小心侍弄花儿,时不时低头参照典籍,前些日子枯黄萎靡的枝叶渐渐新绿起来。
江御站在院中,寻了块靶子,玩弄着自己改造的火铳,零件密密麻麻散碎一地。
“他为什么没有喝。”
遽然枪响,子弹从金属管中发射,势如破竹般射穿靶心,悠悠火药气体紧随其后,烧出一溜烟。
江御掂量了下份量,难得没炸。
自从江御将它修改轻便后,为了保持爆发力的稳定,一直没有寻觅到合适的铳枪材料,算是小小的一次成功。
江御打开内壁,火药残留扑鼻呛喉,内壁光滑,轻轻一抖便可以筛下粉尘。
“具体不清楚,只见帷帐下的粥汤洒了满地。”
江御蹲下来加大火药性能,测试膛压,一边拆卸一边风轻云淡道:“绑起来灌,明天不见他喝,你提头来见。”
特许令快落灰了。
忙碌一天的江师傅惬意地躺在浴池边,清洗周身的机油火药味。
内侍慢慢打开殿门,隔着层层帷幕,江御微微眯眼,睫毛上垂着几滴水雾,浸在池中的热水热源不断向上氤氲着润泽。
“皇上,总指挥求见。”
内侍不敢靠近,远远禀告一声便躬身退下,合上殿门。
林析沉被安排到偏殿等候,屋里焚起沉香,完美地掩盖住正殿后院浓烈的火药味,淡淡清香扑鼻,勾起阵阵睡意。
撑着的头忽然从掌中滑落,差点磕到案角,吓了个清醒,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中扫到桌上点心盘下压着的草纸。
林总指挥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不动声色地摸过去,站在桌边展开草纸,意外之喜,竟是心心念念的火铳图纸。
还是经旁人之手改版过的。
曾经林析沉去张大人家偷过残次品自己钻研,效果连一般火铳的标准都没有达到,何谈改进。
之后继续偷,每每偷上几个回府私下去拜求民间高手,一同探讨其中门道,常常是坐几个时辰无功而返,张辅卿嘴严,谁也不肯说,林析沉无从下手,耽搁很久了。
林析沉虽然看的不是很懂,但是能背下来,可以回去复刻再慢慢摸索。
正思忖着,手背倏地被什么凉飕飕的东西扫过,后面有人伸手指了指左上角,波澜不惊道:“第一版,耗时耗力,结构简略,最早的火铳雏形,你应该见过,当年北疆都没用它,约束条件多,打也打不动。”
江御作指点状,覆盖在身上的仅有一件鹤氅,落在林析沉的手背不断晃动,宁静中的耳语让人惊骇,把他吓的连连后退几步,才反应过来弯腰行礼。
他今日没有着官服,一身临行前匆匆拢罩上的素蓝袖衫。
江御总看不惯他穿官服,红色的锦缎太刺眼了,此刻见他换下的便服,又感觉少了点什么。
红色还是好看的,配上如玉香润的颈,分明白皙的骨,才是美的。
图纸凭空落下,江御心里念着人,不肯挪开心心念念的目光,只垂手捞了起来,慢条斯理地压回盘下,抱胸继续光明正大地俯视他。
“荆州匪患猖獗,当地知州褚彰泽屡次上谏,调派的民兵难抵沙匪,臣特来请旨北上剿匪,以平民怨。”
荆州匪患闹开来很是戏剧性。宫变前后荆州屁事没有,为了调虎离山让林析沉安心“除匪”,便随便拨了些冗兵丘八凑合,装装山匪,叫褚彰泽连连发折于京。
后来三州互市开放,便乱了起来,十六部抢劫互市打家劫舍,闹得边疆人心惶惶,抢劫的饭碗都让人掀翻,于是动了朝中拨济的钱的心思。民兵根本喂不饱,没有远见统领的指挥,一团散沙,闹出了实打实的匪患。
朝中的官吏自以为褚彰泽入戏太深,没有重视呈报,一拖再拖。
“哦。”江御淡淡答应了声,心道私底下谈什么公务,打起让他闭嘴的算盘:“不要特许令是想走私矿倾销生意?北疆天高皇帝远没人管的着,占山为王,财源滚滚啊。”
江御“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当着众臣装傻充愣,偏偏在林析沉面前尤其通透。
下一秒林析沉扑通一声跪的干脆利落,镇定道:“北疆匪袭蚕食西北,梁王也束手无策,每月封邑收不上来,官吏贪污严重,未成形的守备军不堪一击,有的甚至揭竿而起,几月前还只有零零散散的千余草寇,如今快达两万人之多,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皇上不能不重视啊。”
“你个文官,请旨带兵打仗,我朝当真无人可用吗?”江御微微欠身,黑暗里看不清他的眼神,但他的眸中却反着皎洁的光,如死水表面上映的一轮洁月,也仅此而已。
他直勾勾盯着林析沉看,“孟池渊比你更合适,你去做什么,或者说,他为什么不能去。”
“科举落幕,盘根错节的势力渐渐重回正轨,臣请求以内阁替代军机处职权,根据督查评分选举贤能,商议佐事,为君分忧。”
“你着急什么。”江御款款叠下的一层玄长袍搭在氍毹上,“为了请命北疆,放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不要。”
林析沉低眉抿唇,敢怒不敢言。
“胆肥了,走私矿触犯律法,会死全家的。”江御善意提醒道,尔后摸着下巴在心中揣摩一番:“啧,株连九族的话,我会不会也要受牵连呢。”
“为什么不查西北商线。”
“不是叫你别插手吗,怎么还想着这件事情,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江御之前劝过他,但只告知却不肯细说其中缘由。
“以今年互市军火流通数额来看,景安年间西北三州欠差巨大。”
江御一笑,道:“你查我头上了?”
“皇上实乃高瞻远瞩,臣捕风捉影罢了。”林析沉依旧垂着头。
“我不走私西北绝对打不下来,我收回三州大部分原因确实是冲着三座金山银山来的,我就一吸血水蛭,上不了台面。西北互市是个倾销赃物大肆敛财的好地方。”江御顿了顿,意味深长吐出了后面几个字:“也是代价。”
让番邦人永远记恨的代价。
“热兵器神军没有培育时我到处买卖军火,西北番邦黑市三头跑,之后把神兵的威名打出去,军火价值瞬间飙升,我赚的唯一一笔钱,也是最后一笔。”江御一直看着林析沉,林析沉听着不明所以,忽然对上江御的目光,又立即心下慌乱躲闪开。
江御只是微微蹙眉,跟着神色黯淡了许多:“奕者皆是疯狗,番邦人恨我入骨,做梦都在咒我死。”
“行吧,互市拱手相让,叫什么来着,积德行善。”江御无奈摇头,叹惋道,“这么些年来建立的商贸路线,你去无异于蜉蝣撼树。”
“我透底了,你呢,为什么去那种地方。”江御倏地扳过林析沉的下颌,强制地让他看向自己,“你真的有那么恨我吗?”
林析沉掐得生疼,只顾摇头,抬起手捉住他的手,再怎么用力也难以撼动。
况且江御口中所谓的透底还不是半遮半掩,哪有真心交代的样子。
“答话。”他道。
林析沉疼的下颌快裂开了,江御见他不说话力道又重上来。
“我没有恨你。”林析沉眼眶里的泪水直打旋 ,只好乖乖服从。
“撒谎。”江御不肯罢休,淡淡地扫过已经横亘几道红痕的下颌,觉得很好看,快入了神,“说实话。”
林析沉双手用力抵住,江御见他急的脸红透了,遽然松手,林析沉一下子扑倒在地上,松松垮垮的薄衫刮动江御胸前散乱的青丝。
他扑到江御跟前,江御借机将他衣领拉开,右肩缠绕的绷带显现,他又忘记换药,上面星星点点渗着脓水,被抓了个正着。
林析沉跪在地上不敢起来,直到江御从案上拿出伤药,寒声道:“起来,换药。”
林析沉依言照做,他坐在凳子上,江御摁着他的手不让他乱动,粉末在伤口荡开,林析沉忍不住发抖,江御一副毫无察觉的做派,也不知道稍稍停顿,慢慢抹匀。
他吃错药了吗。
江御缠着绷带倏地一紧,林析沉猛吸口气,下一秒江御直接把人打横抱起,道:“军机处的偏房修得湿冷,住不了人。”
林析沉双手摸着床沿,胸口渐渐舒展开,江御替他褪下外袍,摸到里面一本什么纸皮硌人,无意中从袖口带出封闺信。
林析沉待他将衣服拿走才发觉不对劲,脸色瞬变,伸手探去。
“总指挥玩什么情趣啊……”江御将外袍随手扔到床上,夹着闺信细细打量,他真没见过这玩意儿。
林析沉本人连拆都没拆开,甚至没仔细瞧过景柳柘到底塞的什么玩意儿,“普普通通的信函而已,拿来。”
“普普通通?不仅胆肥,本事还见长啊。”江御二话不说把它揉捏成团,林析沉伸直手去拿,却掰不开他的拳头,江御挥手将它扔的远远的。
林析沉作势去接,脚下不稳跌下了床,干坐在地上,心下急哪里顾得上,睁大眼在黑夜中分辨纸团落地点,哪知刚刚看见一闪而过的影子,江御便低身欺了上来,完完全全遮盖住他所有的视线。
林析沉抻直脖子,脸上早已涨红露出难色,只顾着皱眉思量怎么向景柳柘交代。
忽然,腰身被人往后一揽,他离角落的信团更加远了。
江御的手搭在林析沉的腰腹,从身后紧紧环住他的腰,摸得他耳根麻酥酸软,手腕上的毒株蠢蠢欲动,勾得胸口闷疼。
贪欲上来竟是有罪的。
“不是我的。”林析沉仰起头,以央求的语气,软绵绵的挠人耳朵。
“贴身收纳,我酸死了。”
林析沉被摸得腰腹缩一缩的,他把手覆在江御乱摸的手上妄图制止,江御轻轻拨开他里衣腰带,用一条带子将他碍事的双手绑住,声音压在肩头,道:“难不成人家强塞吗?当我傻子?”
“没有。”林析沉眼睛红了一圈,微仰的发丝直蹭他的肩窝,委委屈屈的,跟那天在他背上低语的声音是一样的。
江御被蹭的心里痒痒,紧紧搂住他的腰,微微弓身脸颊贴着他白皙如玉的脖颈,喃喃说话间薄凉的嘴唇时不时会碰到林析沉的喉结,他固执地问:“为什么这么恨我,巴不得要我死。”
林析沉耳廓本就轰鸣,只能勉强分辨,他不明白江御是什么意思,直顾着摇头。
他耳根翻滚着热潮,眼角噙着泪珠,江御手指不厌其烦地搓揉他的腰腹,轻声道:“乖,答话。”
林析沉不停地在他怀里扭动,如同砧板上的鱼,腰间挠得酸软难受,他用力挣扎着双手,那里被束了个死结,只好厉声警告道:“不许摸!”
江御不怒反笑,仿佛喜欢极了林析沉这个样子,威胁地掐他腰间细软的肉,他声音放的轻柔,“答话。”
林析沉几乎是哭着喊:“你忌惮我我知道,何必耍阴招!寒我的心!”
“不许摸!”林析沉猛缩身躯,又一次狠声警告。
他不喜欢被人挠腰的感觉,曾经练武首先就是练的腰线,也是他最不喜欢的训练内容。
倒不是他矫情,每次练习时麻绳束得筋骨酸痛,以至于腰腹总是练不坚劲。
江御乖乖住手,扳过他的下巴吻了上去,手臂滑过他被撩拨开青衫的锁骨上,冰冷的触觉带着强烈的侵占欲,叫他猛地瑟缩,竟又挨近了背后的人一寸。
林析沉的唇瓣被咬住,心里一团乱麻,而江御搭在腰上的手竟还食言地掐进绵软的腹部。
那是真的掐啊,躲都躲不开的疼。
林析沉极不舒服扭动,倏地睁开眼恶狠狠地瞪他。
江御不喜欢他的眼神,狠辣地一口把林析沉唇咬出了血,直到让他疼得把眼睛闭上。
林析沉眼角的泪挂在睫毛,待到一番侵占后微抿血唇,想挣开他腰间的手,却被摁住肩头死死躺在他怀中。
艳红秾丽的唇红的耀眼,淌着丝丝血水,若是再配上红色的绸缎,就更美了。
右手薄黑的毒痕蜿蜒,林析沉万念俱灰,他腰腹痒麻酸软,鼻尖唇齿悉数盖着那人的气息,他带着哭腔喃喃低语什么,每发出一阵闷闷的声音,江御便不耐烦地揉他的腰腹。
真的好酸。
他疼的来回扭动身子,手上拼命想挣脱束缚,为什么在临死前还要羞辱他一番呢?
“我与他人交好于你何干!”
林析沉终于道。
疼痛感蓦然褪下,他抓住来之不易的时间大口大口倾吐热气。
江御在黑暗中噗嗤一笑,林析沉仿佛可以感受到他的情绪,本能地往前缩,奈何腰间根本发不了力,经络扯的刮骨。
“你不是常言君臣吗?你的就是我的,我要什么你给什么,我不想要什么,你就乖乖听好,逾矩什么?”
林析沉恼怒地别过头,他听的嘈杂,隐约中只能分辨出几个关键字句。
他是臣子,而非玩物,生的合该是一副君子骨,安内攘外潇潇而立。
平定天下,征战沙场,然后披着甲胄欢宴嘉宾、酣唱连营。
这种想法,早就在阴冷的狱中破灭了。
随着祠堂里长明的十八盏灯一同阴陨。
他可以接受这样的结果,他可以将自己的后半生交付于朝,但前提是不要给他希望。
不要给他转瞬即逝的妄念。
不要朝他伸出一双无法把他带出低谷的手。
林析沉又静默着。
就好似来这人世间走一遭,多多少少总要达成的目标,蹉跎半生,谁愿意真的罔顾白活呢?
他目中无神,死寂孤廖的双眼单单定在面前垂挂的朱纱前,眼中莫名起了层雾起,朦胧得连帐幔也不再能分辨了,他喃喃而语道:“为什么……”
耳廓滚烫的热意促使不自觉淌下的泪水冰冷,晶莹的泪滴流畅地滑过颊侧,坠入深渊。
他若是早一步调动人马围宫,什么都会变。
会有老爹,有张海阳佐君辅议,有无数先辈前仆后继,也包括他,同人群投入到历史的洪流。
多好,循规蹈矩的。
画面兀地一转,眼前深沉的黑暗夹着腥臭的血红,宫变时残骸遍处、血漫皇城的情景再次重现。
婆娑妖艳的柳树枝在风中戏谑,雪亮的刀片刺入胸膛,烛光明灭中的一碗送命汤药。
一切都是那么清晰可辨。
他好久没有做这种噩梦了,没想到又一次联想到,竟是以强闯进视线的方式。
快走开吧。
林析沉倏地锁目不断摇头,哪知情况更盛,萦绕在眼前挥之不去。
还要多久。
走开吧。
江御见他裸露的皮肤泛白更甚,唯有脸上滚烫,夜里凉,他把裘衣解下搭在林析沉肩上,毛茸茸的温存带着淡淡的火药香,把他从无尽的深渊里拉了出来。
不是冷的。
没有血。
没有摇曳的柳枝。
幻象和现实交错着,林析沉抵抗着江御带来的温暖,因为他清楚地认识到一点:“我没时间了。”
现实是冷的,所以不需要温暖,温暖是罪恶。
收服北疆的路远吧。
喜欢一个人的路就更远了。
熟悉的味道没有散开,代替腥味紧紧将他裹住,江御抱着他的肩膀,让外服紧贴他的躯体,把他圈禁在自己的怀里,他道:“有的,信我。”
浸润在绒衣中,总有余温源源不断送来,是那样的依恋。
心魔似乎是惧怕身后的人,顷刻间溜了个没影,还给他一个宁静的夜晚,没有噩梦的夜晚。
远方烟波微茫,皎皎孤月高悬湖央,四海皆可平。
翌日清晨,林析沉的里衣润了一层湿汗,连额前的头发都汗涔涔的,被褥盖在他身上捂满热气,双手竟还绑在身前,他扭着肩膀踢着腿想把被褥给弄开,江御听见动静双手下意识紧了紧他的腰身。
林析沉侧过身,江御似有所感,抱的更加紧了。
“你给我解开。”林析沉愠怒中带点厚重的鼻音。
江御困倦地低语什么,指尖慢慢带过他的腰线,里衣轻轻摊开,经过一晚上,腰腹已经被揉得红透了。
轻轻的抚摸勾起昨晚的羞耻的画面,不谋而合地纷纷涌现。
林析沉翻了个身要走,江御抬手把他摁了回来,顺便贴心地把被褥裹上,自己坐起来趿上木屐拍拍屁股走人。
林析沉气得七窍生烟,被褥裹的位置在膝盖上面,怎么蹬也蹬不掉,腰身软透根本用不上力。。
没了旁边的人睡得果然踏实不少,不知道补了多久的回笼觉,江御忽然坐回床边,手里端了碗羹汤。
林析沉瞟了眼米粥别过头装死。
“还睡。”江御掀开被褥,林析沉把头埋进软枕,“喝口粥吧,等会儿去沐浴。”
江御把米粥搁到案几上,呼噜了下林析沉的脖子,上面留有点点红印,缀在冷白色的玉颈上很美,他一边劝道:“快点起来。别赖床。”
“我不饿。”林析沉闷闷道。
此时,肚子非常不配合地叫了几声。
林析沉把双手伸出,示意他解开,江御视而不见,只把他捞起来,端过案几上的碗,道:“先吃粥。”
米粥直冒热气,羹匙在其中搅和,糜子细嫩看起来很好吃,他偏绑着林析沉的手,是不是做贼心虚。
江御舀起一勺放在林析沉唇边,他迟疑几秒后便乖乖张嘴咽进去。
江御总觉得林析沉看他的眼神怪怪的,许是第一次就近端详,他那双有些红肿的眼眸透着股疏离冷漠,竟让江御怔住,羹匙悬在碗上迟迟没有送过来。林析沉便凑过去,江御仍是没有下一步的动作,林析沉只得自己用舌头舔羹匙上的米粥,卷进嘴里,嘴边不慎还挂了粒米,舌尖探出轻轻一带带了进去。
林析沉咽完看着他,江御才发现羹匙已经空了,欲盖弥彰地放回碗中搅和搅和。
等喝完,江御解开带子,林析沉试探地问道:“特许令……给我。”
江御把碗收走,转到正殿把那封压了几天的特许令拿出,他当时收到奏折在心里犹豫了很久,说白了,特许令不过是一个可以少向朝廷交钱的特殊律令,让矿产赚的钱多点而已。
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你在工部和户部安插些人手,做个假账也容易,这样矿全是你的。”江御把状令交给林析沉,“顺便结个党营个私,基本的行商线可以挖出来,坐地起价还能小赚一笔。别去以卵击石碰西北互市的壁。”
林析沉点点头,揣着状令麻溜儿跑了。
未置多时,一个身着太监服饰,戴的高帽却是没有规矩,那人进门,不敲门不行礼,按照惯例相衡量,他的打扮不伦不类。
江御正走到桌旁,把压在盘子下的改版图纸展开端详,慢工出细活,它已经算是这么些天的汇总章程了,前前后后改了几十次,有几次还差点被炸死。
“火骑营的招纳的兵家风户籍不能含糊,最好有干过了解火药的人,月底前招募一万人,择优两千人,从中组成火骑,配的马匹不要轻骑的,告诉谢均,我希望火骑的马能比十六部进贡的更加能抗压。”
那人点头应下,但没走,道:“蓝启的暗桩近日调动频繁,同暗卫散布的暗网相辅相成,陛下,您看……”
门外,林析沉落了把小刀,正欲推门时手指遽然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