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寄疆怕池长离禽兽至此,要对他尸身下手。
可是池长离只是扯了下他尸身的喜服带子,就没继续了,他低低笑了声:“我知道你厌恶这样。”
所以他要是不厌恶,池长离还真会往下做?
周寄疆:……
他心绪复杂,要是神识里可以动手,他绝对立即把池长离诛杀了。
可是不能,他只能眼睁睁瞧着池长离沉默良久,似乎是得不到回应而感到没有安全感,池长离又站起身来,不知从哪里寻来一块桃木梳,端详片刻那尸身,龙族殿下哪怕死了许久了,黑发仍然柔软如上好绸缎,并不干枯打结。
周寄疆后知后觉想起九重天有个新婚之夜梳头的规矩,边梳三次头边说吉祥话,寓意着天地就能听到,未来新人们就能幸福美满。
就是没想到池长离这样傲气的人,竟然能寄希望于天地。
周寄疆继续望向那玉床,这次,神情复杂。
池长离从来没给人干过这种事,显得笨拙青涩。
他小心翼翼拿着尸体背后几缕黑发,一手木梳,轻轻往下陷入,边念着一句新婚俗语。
“一梳,白发齐眉。”可惜周寄疆不可能白发了。
“二梳,儿孙绕膝。”可惜周寄疆不可能生儿育女了。
“三梳,多福多寿。”可惜周寄疆活不过来了。
池长离每念一句都是缺憾,他面无表情,眼角愈发红了,梳得也愈发快。
幸亏尸身发质好,一顺到底。
只是这种程度了,池长离素来拿剑都很稳的手,都要磕绊一下,不小心用错了力,扯了尸身一下头皮。
那缕直接被扯下来了。周寄疆作为旁观者看着都疼,他还没有什么反应呢,就见池长离蓦然俯下身,在那尸身耳畔下意识急切道歉。
“我不是故意,你原谅我……”
可他声音过后就是一片死寂。
没有人回答他。
那个为人沅芷湘兰的龙族殿下死了,死透了,神魂也一丝也没留下。
池长离好像现在还被迫接受了这个现实。
周寄疆不可能原谅他了。
“……”
周寄疆觉得看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了,他准备要回溯时间到万年前。
最后记忆是燃着龙凤烛的洞府,那两人坐在玉床之上,池长离用本命剑,穿透胸膛,满身是血拥住了那尸身,他低沉带哑说:“若是天地知我情意,愿再来一次,你在锁龙井,还活着。”
恨我折磨我,我也甘愿,只要你还活着。
周寄疆已经回溯到了池长离神识里最初的记忆。
只见眼前虚妄,混乱,竟然是天地诞生之初。
那时三界还未形成,人仙魔都还未出现,只剩下空旷一片。
有一初始元灵,灵窍初开,渐具神智,那就是池长离。
他汲取着世间汹涌灵气,一步步功德圆满,可是渐渐,他发现强大是要有代价的。
在漫长难耐的世间,他是唯一的“清醒者”。
无尽孤独与寂寞渐渐压倒了他,也破坏了他本该有的七情六欲。
后来哪怕三界形成,人仙魔那样热闹,他也很难再有那种激烈情感了,所谓活着也就不过是活着,后来某一日他来到了昆仑山定居,那些人就像是蝼蚁,尊他为仙人,一个个都拜他为师。
池长离为自己取字为“长离”。
长离长离,世间纷纷扰扰,不过是过眼云烟,终究是与世长辞。
可是三界竟然真出了问题,洪涝袭来,要席卷了这个世间。
三界连忙派人去人间治理洪涝,连妖魔都开始担忧未来,那时候有人请他出山,是南海龙族。
他们意思很清楚:“您修为强大,为何不去?”
为何要去呢?
池长离不明白,从世间诞生之初就开始无趣活着,他本就活够了。
所以他拒绝了。
但是他厌恶那些龙族理所当然态度,带着点恶意,说:“南海归墟可引天下之水,自然也可治理洪涝。只是需要有龙族生生世世被囚在锁龙井,镇压住归墟,才能引水。”
那些如蝼蚁般的龙族对仙君凉薄态度那样愕然,也奋不顾身去往南海归墟,跳进了锁龙井。
后来洪涝果然好了,龙族也差不多以身救三界,灭族了。
池长离不明白那些龙族为什么要那样蠢,为什么要对这样无趣的苡橋世间抱有那样大的欢喜,身为蝼蚁,怀揣着希望,一个个甘愿跳下锁龙井。
那些龙族眼里那些炙热温度,促使池长离想弄明白为什么,所以他前往龙宫庙宇祭奠。
却没想到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偷供品吃的龙族小少年。
发现他的时候,那龙族小少年身子很纤细,埋着头,极力想藏住那对冰蓝色的龙角。
如瓷器易碎,又带着纯粹剔透的美,很可怜,也很漂亮。
他叫周寄疆。
池长离从来也没见过这样好看的龙族,就像是夜明珠,在南海这样僻远肮脏的地方,陷进淤泥里也还是会散出光华来。
龙族跳下锁龙井当年,周寄疆才刚生下。
可能是舍不得这样的初生儿随他们赴死,才会将他抛弃在南海蛟龙堆里,让他活着长到了十五岁。
真感人。
池长离生来凉薄冷漠,他不会怜悯,只是在那龙族小少年小心翼翼望向他时,他突然想到了。
经历数年,锁龙井那些龙族都死透了腐烂了,所以洪涝才会频发。
所以,锁龙井需要一个新的龙族。
不知怀着什么心思,他对那懵懂害怕的漂亮龙族小少年伸出了手,弯唇:“南海太小,装不下你这尾龙。如果可以,你跟我走。”
龙族小少年不谙世事,竟然问:“我可以吃饱肚子吗?”得到确切答案,便露出干净笑容。
他完全不知道爬出泥泞,拽住那抹光,会让他付出什么代价。
他只是满眼信赖,小心翼翼跟在那抹光后面,问:“仙君您叫长离吗?”
池长离为人寡淡,小少年得不到回应也没有失落,他只是说:“长离长离,这个名字太不吉利了。您这样好的人,就应该取个‘长安’,年年岁岁平安无事。”
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他的名字不好。
池长离莫名心头微动,他不懂,只将那归结于小少年吵闹。
后来就是九重天知道昆仑山藏了个小龙族,非逼着要见见。
这无疑打乱了池长离计划,要是小龙族去了九重天,变得强大,那么还怎么进锁龙井呢?
于是他站在桃树下问周寄疆,愿不愿意留下当他徒弟。
周寄疆拒绝了,瞬间,池长离心生戾气,可是很快他就又察觉到,周寄疆不是想往高处爬,周寄疆只是想要变得强大,想要站在他身侧,与他堂堂正正做一对至交。
真是很纯粹干净的念头。
龙族都是这样冰壶秋月的人,直来直去,不带杂念。
不知道为什么,池长离让他走了。
其实他也知道,懵懵懂懂去死,也比要明明白白去死要幸运很多,可是他选择了让周寄疆一点点往上爬,一点点强大。
后来他许是为了弥补缺憾,又收了一位徒弟,人族皇子张安道。
三界人众多,为什么收那样不起眼的呢?
张安道的眼睛,跟曾经那个十五岁的龙族小少年很像,如水澄澈,干净热烈。
可惜张安道天资愚笨,不似那个龙族小少年一点就通,池长离教他也就不像以前那么尽心尽力。
只是三年后,池长离在桃林里教张安道,无意间瞧见了那截蓝色袍角。
那个龙族小少年纤细身躯经过三年,迅速拔高,长大了,成年了,第一时间就是来找他,却发现他重新收了个徒弟,他教张安道那些敷衍,却变成了眼底含笑,刻意纵容。
周寄疆毫不犹豫转身就走。池长离后知后觉明白那些年,周寄疆说想要与他成为至交,并不只是至交。
周寄疆对他有情意。
池长离自诞生以来就没想过所谓“情意”,这种东西对于他这样活了无数年的元灵来说算什么呢?
是利用的工具。
周寄疆身为龙族,天资卓越,很快便在三界出了风头,又是龙族殿下,又是天之骄子。
计划渐渐要出了纰漏,池长离不喜欢这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滋味,下意识,他在周寄疆离开九重天,下凡间治理洪涝的时候,刻意引来妖魔,伤了张安道。
张安道是死是活与他毫无干系。
他只是注视着那个玉立长身的龙族殿下,渐渐剜下护心麟,颤抖着手指给他。
龙族都是一样蠢,眼里炙热,就像是这种情况了,周寄疆还把护心麟沾染的血迹一一擦净,才递给他。眼底的光好像无法熄灭。
可是池长离竟然活了那么多年,第一次顿住,被眼前人眼底那束光所刺到,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觉得这些年不停去龙宫庙宇寻找的答案好像找到了,龙族为什么会对世间怀揣那样剧烈的欢喜……
他第一次克制不住,说:“你不是……爱慕我吗?我愿与你成婚。”
这句话来得毫无道理,可是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就说出,第一次想要与人成婚的话。
不论后果,不争输赢,只是想与他成婚,在一起。
可是周寄疆拒绝了,割袍断义,要与他割袍断义。
池长离第一次朝他迈出了一步,可是迈了九十九步的周寄疆累了,退缩了。
后来没多久龙族殿下治理洪涝断尾的事传到了昆仑山,一个龙族竟然飞不起来了应该是最大的悲哀,外人听了都忍不住可惜,可想而知当事人有多么难过。
周寄疆没了护心麟,其实这事很正常,这也符合池长离的计划。
周寄疆成为废人,才能被顺理成章进锁龙井。
可是池长离在洞府枯坐了一夜,他失眠,直到那骄傲艳丽的天族三皇子闯进他洞府,拔出本命剑要替周寄疆报仇。
池长离可以轻而易举反抗,可是他没有,好像那样子紧缩着的心脏就能好过一点。
为什么会难受?
他还是首次像刚刚牙牙学语的孩童,小心琢磨学习着七情六欲。
可是等不到他弄清楚,周寄疆就要成婚了,刚刚好就是那位气势汹汹来寻仇的骄傲天族三皇子谢纷华。
那位殿下还特意送来请柬,标明“来与不来,自便”。
不愧是少年郎,鲜衣怒马,又幼稚。
池长离该对此不屑一顾,可是他竟然握着请柬,在桃林里沉默许久,他望向那棵最高最粗的桃树。
那是三年前周寄疆为他栽种下,日日精心灌溉,池长离那时漫不经心问他:“为什么只浇一棵树?”
他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同理。”
明明池长离都想好了,他有一日会上九重天与周寄疆彻底说明白,把他带回昆仑山,再细细弄明白自己那些七情六欲。
那时候可能在池长离没有找到拯救世间之法时,还需要周寄疆进锁龙井,但是没关系,只需要万年,万年池长离就可以找到法子,把周寄疆放出来。
可是周寄疆没有等,或是太累了,另一束光打在他眼前,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探。
三心二意的骗子都是要惩罚。
可池长离后悔了,在打开锁龙井,发现龙族已经失去呼吸那一刻,他竟然后悔了。
他没有想到周寄疆竟然会死,他想过把周寂疆放出来,他会抹去周寂疆那些痛苦记忆,他们会回到最初。
可是他没有想过。
哪怕剜下护心麟,哪怕断尾都坚持着,没有败于命运的人,竟然会死在万年暗无天日的囚禁里。
周寄疆渐渐脱离神识,恢复了意识。
似乎还未反应过来,他抬眼,愣愣望向眼前清冷仙君的脸。
所以池长离明明可以选择与周寄疆交涉,却选择了在周寄疆成婚前一夜将他推下锁龙井。
他其实可以与九重天说明情况。那时候周寄疆也许会为了拯救三界而付出,准备充足,去往锁龙井,谢纷华大抵会愠怒,不乐意,但总归会妥协于命运,万年后再与他相守一生。
可是池长离却选择在周寄疆什么都不知道情况下,把周寄疆推进了锁龙井,让他在不解愤怒怨恨下,死去。
那谢纷华也就不会察觉周寄疆死去,而使用什么秘法,反噬自身。
他们真的,真的差一点就能在一起了。
所以,到底还是阴差阳错。
一念之间,铸成大错。
◎作者有话说:
今天超粗!!
◎最新评论:
攻宝太惨了,虐得我心肝疼
是你先取走人家互心鳞的好吗,还怪人家三心二意,这算什么苦衷
没长嘴吗池长离!去死吧臭sb
磨刀霍霍向池sb
就是受没七情六欲呗……
神经病啊。。
没事吗池sb?
池纯属是畜生一个
妈的过了两世池长离依旧是大傻逼!嘴不要就别说话
我心好痛
啊,他不是不懂爱,他是只爱自己,太自私了,既要别人爱你还要替你受伤还要等你,你好大的脸啊
。。。。。
作者,你是不是很恨攻呀?为什么把为什么让他受这么多的苦?真的好憋屈啊!
-完-?
周寄疆转过头望向那人,有些恍惚。
池长离还是带着那金属面具,瞧着冷硬非常,可是眼神却不是如此,他渴望着想要靠近他。
然而周寄疆很抗拒。
时间定格,周围静悄悄,仿佛只剩下了他们对视。
池长离想象过无数遍他知道实情后的神情,或是崩溃,或是暴躁到无法保持理智,唯独没有这样的。
太平静了,平静到死寂。
就好像是落在地上腐烂的秋叶,渐渐接受了凋谢的命运。
“周周……”
耳畔是无数呼喊声,周寄疆怔怔回过神来,很快对上了面前那双黑眸,那人眉心紧缩,望着他,问:“你还好吗?”
周寄疆没有说话,只盯着他。
他其实不相信池长离对他有情意,甚至以为池长离这段时间反常只是另有所图,可仙君的神识是不会骗人的……
池长离竟然爱他。
在那些无望追逐的岁月里,前方那个白袍身影也曾情难自禁回过头,只是那时候,他不在了。
所以池长离就要惩罚他,再到毁了他。
周寄疆面无表情,事已至此,他太疲累,似乎已经很难做出其他表情了。
他回答池长离:“我一点儿也不好。”
许是觉得好笑,他竟然也忍不住垂眸笑出声来了:“怎么能觉得好呢?”
原来那十五年,他在南海淤泥里孤苦无依长大,是池长离告诉龙族可以用生命拯救世间,然后他的同族就死了。
原来那三年,他心心念念,把他拽出阴暗泥潭的仙君,那个冰壶秋月的人,竟然从头至今都怀着要随时舍弃他的心思。
甚至……
“所以,要是我前世没有死,你就会抹除我的那万年多记忆是吗?”
池长离沉默,他确实准备这么做,也无法辩驳。
周寄疆便笑了。
“仙君不愧是创世元灵,摆布世间万物,傲慢得很。”周寄疆一字一句,沙哑地道,“所以现在呢?准备怎么惩罚我这个三心二意的人?”
前世他与天族三皇子谢纷华成婚,被池长离骗去南海归墟,推下锁龙井,那么这一世呢?
“我不会那样做。”可池长离摇摇头,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想要靠近周寄疆,只有在周寄疆身边,他紧缩着心脏才会有一刻放松,他喘息着,“我知错,不会那样做了。”
“你知错,不会那样做了?”周寄疆满面嘲意。
池长离什么事做不出来呢?都计划好了在做错事后抹除他记忆,掩藏一切错误了。
周寄疆甚至都能想到了啊,那时候池长离抹除他记忆,他肯定又会变成那个满怀爱慕之心追逐仙君的少年,池长离可能会蒙骗他与他成婚,最后与他成婚,为他虚构出一个毫无遗憾而又顺遂的一生……
真恶心。
包裹在谎言里的蜜糖,泛着恶心感,让周寄疆隐约控制不住情绪。
甚至隐隐有走火入魔之征兆。
要知道周寄疆虽然已是妖魔主,但曾经那万年折磨下的伤病已经深入骨髓,他身上有伤,又下意识很排斥酆都山这满地的混沌气息。此刻走火入魔,稍有不慎就是五脏六腑破损,失去呼吸。
“周周,你冷静点。”池长离下意识要用神力先安抚他,但是却又挡回来了。
周寄疆冷冷道:“我生或死,与你何干?”
池长离如坠冰窖,从头顶凉到了脚尖。
周寄疆的身体完全忍受不了池长离的神力。
他就算死也不想要池长离触碰他,对池长离神力的厌恶已经在那些年锁链雷电加身下,深入骨髓。
毕竟那些年,锁龙井里每次锁链上,属于池长离的神力涌动,就是一场雷电所赐的酷刑。
可是不行啊,周寄疆这一世能活过来,已然是天地保佑,要是死去,他们就再也没有来世了。
最后池长离唇肉咬得鲜血淋漓,他勉强保持清醒,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哪怕周寄疆百般抗拒,他也要拽住周寄疆,将他带离酆都鬼城,去往昆仑山。
昆仑山灵气充盈,一定也能调养好周寄疆身上的病。
他向着周寄疆一步步接近。
周寄疆却厌恶池长离渐渐袭来气息,毫不犹豫,他祭出本命剑,眼神森冷:“滚远点。”
他的言语比锋利刀刃更伤人,只要对方稍微有那么一点儿骨气就不会再接近。
可是池长离面露焦虑地盯着他,脚步一顿,反而更朝他剑锋靠去,直到剑刺中胸膛,血液顺着剑身滑落在地面上。
曾经那个运筹帷幄之中的长离仙君,被刺中心口,清冷精致的脸因疼痛而扭曲变形,然而仍觉不够,他抬手攥住了周寄疆的本命剑,锋利剑刃很快在那玉石般的五指留下血痕,狼狈不堪。
池长离胸膛起伏不定,他断断续续地喘息着,想要说“跟我走”,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寄疆冷眼看着他。
池长离其实很疼,皮肉每一寸都诉说着痛苦挣扎,可是他紧盯着周寄疆清瘦苍白的脸,又靠近一步,直到进无可进,他小心翼翼伸手,指尖触碰到了周寄疆的眼睛。
那双满眼都是恨意的眼睛。
然后他艰难发出声音来,竟然是笑了,说:“真好啊,你恨我。”
就算是恨意也好,至少眼里倒映着他的影子,他甚至还能嘲弄着想,看啊,周周眼里还都是他呢。
可是下一刻周寄疆毫不犹豫拔出本命剑,弃他如草芥。
池长离身躯无力往后倒,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那刻后脑传来巨震,他下意识闭眼,眼前发黑。
眼前再清晰过来,是周寄疆俯身,凝在他面容上的寸寸审视目光。
像是满天飞雪落在他身上,好冷好冷。
“创世元灵,永远也不会死,对不对?”周寄疆问他。
池长离下意识想要回答他,可是一张嘴,嘴角难以抑制涌出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将衣襟染得满目狼藉。
周寄疆便得到了答案,他抿唇:“真可惜。”
然后又似乎想起了高兴的事情,周寄疆又用那双清浅眼眸俯视着他,弯唇:“但是没关系,你活着,每一刻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更好。”
“……”
池长离以为自己已经很能忍痛了,但是好像还是不够。
不然周寄疆正在为他不能死而感到万分可惜这件事,为什么会让他那样刺痛。
他原本想说,不会死,但是他也会疼。
因为太虚弱所以说不出来了。
他开始庆幸,他没有说出那句话,没有变成周寄疆眼里的丑角。
最后他就那样狼狈躺在地面上,瞧着那穿着艳红喜服的周寄疆,直起腰来,似乎是准备解除他时间定格的法术,让周围所有人都清醒过来。
可是他闭了闭眼,艰难起身,从后按住了周寄疆的肩膀。
“对不起,”在周寄疆清瘦身影向下软倒时,池长离扶住了他,在他耳边哑着声音道,“我不能看着你去死,我们去昆仑山调养身体,等结束后,你再一一报复我好不好?”
周寄疆这一觉睡得很熟,他隐约觉得自己被放进了温暖而湿润的水底,就像是回归初生儿那时,满心都是放松与舒服。
可是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却仰头望见那高大巍峨的山峰却是大雨欲来之势,那墨色浓云缠绕在山水间,好像随时要将他吞没。
周寄疆不自觉甩了下尾巴,顿时溅起温泉水花四溅。
他愣愣低眸,发现水雾迷蒙,他冰蓝色的鳞片在泉底若隐若现。
这好像是昆仑山特意用来洗髓伐骨的灵泉,也是天下唯一一个灵气如此充盈的灵泉。
这灵泉是长离仙君的,从古至今都没有给旁人用过。
万年前周寄疆不慎与人比试受了重伤,当时无数师兄弟祈求长离仙君能让周寄疆进灵泉调养身体,可是当时池长离只是瞥了眼重伤未愈的周寄疆,淡淡道:“不可。”
其实池长离本就是爱洁,周寄疆当时早有预料,只是没预料开始失望。后来周寄疆其实想过他为何剜下护心麟那刻,割袍断义为何如此决绝?
大多是常年累积而来的失望,本就是心冷了,遇到更大一滴雨水,就彻底决堤了。
只是如今世事变迁,周寄疆满脸嘲意,低眸望着那潺潺泉水。
他倒是没想到有一日竟然会被池长离强行带到这昆仑山灵泉,调养身体。
只是不知道酆都鬼城那些妖魔知道不知道他在何处,有没有担心。
正低眸想着,周寄疆忽而视线定格,他听到了一阵熟悉脚步声,与依稀说话声。
龙族的视力与听力都是极好的。
周寄疆很快便透过漂浮在山林间的雾气,朝着说话声音望去,只见山林间,那人背着身子,如云中白鹤,另一人弯着身毕恭毕敬,看不清面容。
是池长离的嗓音,声线偏冷,此刻更是森然,问:“你来这儿作甚?”
“酆都鬼城有妖魔来访,非说您私藏了他们妖魔主,他们要进来寻人。”另一人小心翼翼道。
池长离稍微停顿了一下,也没回答其他,说:“赶出去便是。”
随即另一人转身离开了,只是离去那瞬,不经意间回眸,刚刚好对上了那灵泉里龙族的探寻视线。
那尾龙撑着额,侧目望来,苍白面容因温泉而浮上潮红,似微醺,眼角也很红。
上身赤.裸,清瘦却不柴,温泉水波阵阵,涌过劲瘦腰身,又在那尾龙不经意间甩尾巴时,溅起水滴,落在腹部,又顺着人鱼线往下滑,最后混入泉水,不见踪影。
那冰蓝色尾巴,蜷缩在灵泉深处,简直就像是被人圈养了的宝物。
“想死吗?”池长离冷不丁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