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过去那二十多天叫吾桐习惯了在珩阁的生活,现下他变回人类,除了有几分拘谨之外,没有太多不适和陌生。在綪冥落座老头摇摇乐的同时,他也在对面那张藤椅坐了下来。
也差不多是他坐下来的同时,他瞧见几根柳树条抱着十几包牛肉干放在桌上,其中两根以非常快的速度拆开其中一根儿的包装袋,递送到吾桐面前。
“吃……早餐……吗?”
说话这会儿功夫,柳条将早就准备好的无乳糖奶捧过来,放在吾桐跟前儿。
“刚温好的……牛奶……”
吾桐盯着那碗不到他巴掌大的碗和面前堆放的牛肉干,霎时陷入沉思。当猫的时候,他体积太小,很多东西在他眼里都大得过分,但这会儿重归人形,他再一看那些当时他觉得大的物件,只觉得这玩意儿真是小得离谱。
就像这只他每天早上喝奶的碗,吾桐猫猫埋头进去的时候,还得注意别栽进去,表演个猛猫入奶。放在人形吾桐面前,这只碗居然还没他巴掌大。
不是,他到底得有多小啊?
抱着这样的疑问,吾桐接过牛肉干,轻声向柳树条道谢。
“谢谢。”想了想,他抬头看向柳树条,“之前一直没办法开口,现在终于有机会了。感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帮了我大忙。”
是哪根柳树条因为高兴而在风中抖来抖去,柳树不说。
吾桐真心实意感谢完柳树,便闷头咬了一口牛肉干。
怎么说呢,小奶猫的牙口始终在发育,一根牛肉干管饱的同时,还兼顾了给他磨牙的功能。但这放在人型吾桐的身上,就很明显的不够看。柳条似乎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在吾桐接过第一根的时候,它就已经兴致勃勃地开始准备撕第二根了。
早就吃腻牛肉干的吾桐见状赶紧拦它,并礼貌性地拒绝了第二次投喂。
看着明显失落的柳条,吾桐默默低头抿下一口奶。
回到正事儿,吾桐舔了舔唇边残留的一点水渍,再度抬首望向綪冥。
他必须要得到准确答案,然后合理的利用规则解决当前困境。于是某个穿着松垮寝衣的青年,强忍羞耻,故作淡定地问:“想维持人形的话,那两种行为必须都要满足了吗?”
吾桐皮肤是天生的稚白,就算他不做任何防护,成日在太阳底下暴晒,顶多也只会晒伤,而不会晒黑。也是这层原因,叫吾桐因为羞赧而微微泛着绯色的耳尖显得异常醒目。
不过吾桐自己看不到,这点绯色便独独让綪冥占了欣赏位。
柳郎暂且可以忽略不计。
綪冥叠着大长腿,坐姿随意。瞧着小猫崽子强作镇定的模样,这位心里是说不上的愉悦。
他知道小猫崽子心里渴求着什么答案,便故意择相反方向,答他一句:“是的。”然后继续默默观察小猫崽子犯难的囧样,以满足他惹人讨厌的恶作剧之心。
吾桐很怀疑这个王八蛋是在诈他。相处这些时间,綪冥表现得太差,所以在吾桐这儿信用度不高。可这好像是没有办法的事,他压根儿找不出证据来证明綪冥说的是假话。
事情摆在面前,吾桐知道自己其实是有选择的。
他可以选择把事情交给严中序来解决,但他也能想得到严中序会用什么办法来处理。最简单的一个方法,就是让他假装出意外,叫他爸妈没办法正常的和他见面。但那种精神层面的打击太过严重,他不希望自己的父母因为伤心过度出了什么事。
最好的选择还是他亲自出面,等安抚下爸妈了,再找别的借口开溜。
而后者的代价非常明了,现在就是要看他自己能不能接受了。
其实要真论起来,吾桐感觉这事儿也没那么难接受。
模糊又清晰的记忆将那些暧昧唤醒,吾桐竟发现自己除了感觉不好意思之外,没有愤怒的情绪在。尤其当他清清楚楚地看到綪冥付下身啃咬他嘴巴的画面时,心里真的只有震惊。
他这代表着他并不排斥綪冥。
而且他并不需要每天都这么做,只要在和父母相处的这段时间,或是其他的,他必须要以人形去处理的情况下短暂做那么几次处理。
这两种前提认知叠加,成功拔高了吾桐的接受程度。
紧接着,他就把纠结目标转移,不太好意思地看向綪冥,并请求道:“你有空吗?接下来几天,可以陪我出去吗?”
先不说‘维持仪式’需不需要及时进行,就说他现在的特殊状态,都不允许他离綪冥太远。
最好的情况就是綪冥愿意陪他一起出去忽悠爸妈,不然吾桐还是得想别的办法。
吾桐知道想请动綪冥这样的大妖怪,多少还是得付出点什么代价,便开口试探性商量:“如果愿意的话,我请吃饭,出去的所有费用也由我承包,或者你有什么想要的,在我能力范围内的事物,我会尽力满足。”
然而綪冥好像对凡间事都不感兴趣,轻描淡写道:“人类的臭味和街道的吵杂声响只会叫吾觉得厌烦。”
潜台词是拒绝。吾桐他倒没灰心,甚至觉得这是意料之中。
他淡然地低下眼帘,正打算再给严中序发两条信息,没想到前边轻飘飘传来一句。
“所以,最好别往人堆去。”
吾桐按着键盘的拇指微微一顿,登时领悟了綪冥的意思。这让他颇为意外,看着綪冥的异色双瞳也沾了点古怪的神情。
没等他多想,思绪被身后传来的一道惊叫给引去。
“卧槽?人类?!”
俊朗的青年即刻回头与手里领着大型充电仓的麻雀儿对上面。后者脸上写满了震惊,在看见吾桐之后,她脸上的震惊又慢慢转变成了思考和审视。
眼睛上下扫视,麻雀儿打量着吾桐,好一会儿才开口问:“……你是,猫猫?”
她跟柳郎关系不错,偶尔也会聊聊八卦,所以吾桐是人类的事在她这儿不算秘密。
在吾桐点头回应后,小姑娘麻雀儿的眼睛瞬间变得明亮无比。
她几个快步跑到吾桐身边,绕着人转了好几个圈圈,一边看一边惊叹:“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人类的模样跟猫猫一样好撸。”
吾桐:……
请别再用这个词,他真的已经快不能承受了。
不知吾桐愁的麻雀儿兴奋地又绕了几个圈,才反应过来,讶然提问:“你,你以后还能变成猫猫吗?不会一直都是这幅人形的模样吧?!”
吾桐:?
怎么你还挺遗憾的?
他颇为无语的哼笑了一声,摇头说道:“很可惜,我只能维持很短的一段时间。”
“太好了。”麻雀儿当即松下口气,“要是没有猫猫,我以后的日子都不知道怎么过。”
这句话在很想摆脱猫形的吾桐听来还挺奇怪的,但考虑到对方的妖怪思维跟人类不一样,且双方立场不同,他到底没说什么话。
兴致勃勃的麻雀儿又绕着他转了好几圈,说了好多话,才忽然想起问:“你说你变回人类是要见你父母,那你想好出口放在哪儿了吗?”
珩阁的出口可以对接人界,但人界的出入口却没有个固定的地点。必须是出入的对象或是綪冥本妖指定某个地方才能打开。
吾桐没有从那道门出去过,不了解珩阁大门还有这么个任意门的功效。他当即思考起将出口设定在哪的事,却听身后那位大妖怪开口:“吾想好了。”
带着疑惑,吾桐和麻雀儿一齐侧首看向綪冥,即见大妖怪打了个响指,他坐着的老头摇摇椅的后边儿那面墙浮现一道现代化风格的防盗门。
看到那扇防盗门,麻雀儿神情明显怔住了,而他们身旁一直随风摇曳的柳条也有了不合常理的停顿。两只妖略显惊讶地瞧向自家珩阁阁主,随后又望向吾桐,纷纷展现出若有所思的状态来。
因为好奇和高兴而忽视掉了麻雀儿神情异常的吾桐则几步来到防盗门前。
稍稍做了下思考,便打开大门,径直走了进去。
“老五!”
吾桐还来不及观察门后的景色,转头就看见了个雀跃的身影急速朝自己奔来。
可对方跑了没几步,脚下一个急刹车,停在距离吾桐大概1.5米的地方。脸上的神情也从兴奋转成疑惑。
“他是谁?”
听室友这么问,吾桐才发现綪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身侧,而且离他特别近。
张进的眼睛在二人之间流转。
尤其在清楚看见吾桐穿着明显不合身的古式睡衣,发丝凌乱,还赤着一双足,他的表情就变得更加严肃。
“你们在宿舍厕所……干嘛?”
不怪舍友张进会露出那样的神情,任谁瞧见吾桐这幅模样,都会忍不住想歪。
绸缎制成的单薄寝衣半松半垮的挂在头发凌乱的青年肩头,将线条分明的锁骨轮廓半遮半掩在其中。长了大半截的衣袖不齐不整搭在手臂,长了大半截的裤腿一只被干净的脚踩在足底,另一边则将整只脚笼得彻底,半点皮肤都看不到。
狼狈这两个字的形容比不上衣衫凌乱四个字来的贴切。
吾桐神情也有点乱了。他怎么也想不到綪冥会这么不靠谱,居然把珩阁的出口直接开在男宿舍的厕所!
跟张进一样,吾桐迅速切换表情,从明显的愣怔转向淡定。他捏了捏门把手,在快速头脑风暴的情况下掰出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是很相信的谎言。
“我衣服脏了,刚在换。”
这句话刚出口他就恨不得给自己两拳。
他妈的怎么更奇怪了?!!
什么衣服需要两个人在厕所里干啊?!!而且衣服脏了这个借口他妈的更不正经了!!
没有说谎天赋的吾桐恨不得往墙上撞一撞,也不劳废他那谋杀|欲|望蠢蠢欲动羞耻心在那磨刀!
果不其然,张进的表情变得更加奇怪了。
吾桐咬着牙,硬着头皮直接道:“你他妈那是什么眼神?我们俩大男人能做什么?”
哪知张进补了一刀:“……俩男人之间能干的事多了去了。”
倒引旁边的綪冥笑得乐呵。
话语本身没什么问题,只是綪冥那声听起来像极了附和的笑叫吾桐又想到昨天两个男人确实做了某些多余的事,耳尖又慢慢红起来。但他依旧努力地克制自己的面部表情,装得极为正常,对张进骂了一嘴:“闭嘴吧你,我又不是g。”
退回去已经不可能了,吾桐干脆往出走,顺手把那扇该死的门关上。而綪冥则两手揣袖,像是个超大型移动挂件,慢悠悠跟在他身后。
“这位是我公司同事,綪冥。我今天回学校办点事,刚好他也想参观一下我们学校,我就拜托他开车一块送我过来了。”吾桐看似自然地走到自己衣柜那边,装模作样地翻找着什么,继续解释说,“回来路上我摔了一跤,不小心把衣服弄脏了,就干脆到宿舍换一身,顺便洗洗澡。”
……这还是没办法解释他俩为什么会同时待在厕所。
吾桐接着胡诌:“他刚想洗手,水龙头掰不动,我就进去帮了一下。”
然后张进就刚好回来,看到他们从厕所出来的这个画面。
其实解释到这儿就差不多了,可张进却还在继续追问:“你这衣服我怎么没见过?而且还这么不合身。”
“不是。”吾桐实在不想费劲解释了,干脆转头看向张进,露出了无语又无奈的笑,“你他妈又不是我女朋友,问这么细是要干嘛?”
张进闻言,身体莫名僵了僵。但很快他又恢复过来,继续表露着自己的热情:“害~我只是好奇而已嘛!”
他故意没去看綪冥,而是绕到鞋柜那边,给吾桐拿了一双拖鞋过来。
“给,你鞋也不穿就去厕所,容易着凉的。”他表现出一副自己跟吾桐生活许久,对吾桐非常照顾的模样。在递完鞋后,才侧首去看綪冥,笑道,“谢谢这么照顾我们家老五啊,綪……綪……”
张进很努力地想叫出綪冥的名字,可不管他怎么开口,喉咙里都只能冒出开头的音节,喉咙像卡了根鱼刺,死活是叫不全。
嘴巴张着,反复多次的张进满脸疑惑。
听到声音回头来的吾桐一下就看出这是小气鬼大妖怪搞得鬼,他不想从张进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
行为之幼稚,叫人十分无语。
吾桐悄无声息的叹出口气。他穿上拖鞋,手里捧着一套刚翻出来应急的衣服,走向厕所。
“綪冥。”路过大妖怪身侧,他侧头喊了对方一嘴,“我换身衣服,再稍微等我下。”
大妖怪勾了勾唇角,算是回应。
打开厕所门,吾桐被门后边儿瞪着眼睛一脸期待的麻雀儿吓一跳。后者高高兴兴地跑过来,看样子是想跟着一块参观,却被手忙脚乱的吾桐赶紧摆手制止。
连忙带上门,吾桐说:“出了点事,现在不太方便,我得跟綪冥绕一圈回来。”
如果没有被张进看到,他们俩倒是可以原路返回,然后再拜托綪冥靠点谱,把转移入口转移到严中序帮他租的房子里。
想到这儿吾桐就忍不住沉默,甚至感觉胸口憋着一股气,郁郁不得抒。
他还是无法理解綪冥的脑回路。
正常人会把厕所当出入口吗?!
偷偷在心里骂着綪冥的吾桐抱着衣服转头走进两人的卧室,换好衣服后又急忙跑向那扇防盗门。好在綪冥知道分寸,在门外守着没跟回来,也没让张进正好借口溜进来。只是不知道他们两人发生了什么,吾桐出去的时候,感觉气氛莫名尴尬。
时间紧,吾桐没心思管这事儿。他走出来,假装不小心反锁了厕所门,假模假样地惊讶说:“我不小心把门锁了,我现在去联系师傅上门修,不好意思啊张进,麻烦你在宿舍等一阵。”
他这话说的疏离,一下就拉远了两人的关系,叫张进的脸色一下变得古怪起来。后者抿着笑,摆手道:“这有啥呢?这么多年兄弟,咱俩谁跟谁呀。”
不知为何,吾桐总觉得他这话好像是故意说给綪冥听的。
瞥向綪冥,他看着对方平静无波的表情,心里越发担心小气鬼大妖怪把他室友的头给拧下来。
为了避免灾难发生,他自己处于两难的境地,吾桐决定做点什么。然后,张进就眼睁睁看着那个很讨厌跟别人有肢体接触的漂亮舍友主动抓住了其他男人的手腕。
他眼中闪过错愕神色,却见吾桐抬头对自己展露笑颜:“我没什么时间了,一会儿还要去机场接我爸妈,先走了啊。”
不给张进发言的机会,他拉着綪冥从张进身边擦肩而过。
一路小跑。
吾桐拽着打扮醒目的綪冥,像是一对私奔的小情侣似的,一头就扎进了学校里人迹罕至的紫藤石亭。
他刚松口气,侧头同綪冥说话:“厕所的入口可以改成别的地……”
话未说完,綪冥抬起手,在吾桐面前缓缓摊开,将掌心躺着的一枚黑色零件展现在他面前。
见吾桐愣住,他曲起手指,捏住零件旁边一根红色电线将零件拎起,故意在吾桐面前晃了晃。
“他去你床位上取的。”
事情发生在十分钟前,也就是吾桐去厕所换衣服的那会儿。
没有吾桐的空间,独处的两个陌生人异常尴尬。哦不,应该只有张进一个人觉得尴尬。
叫不出綪冥名字的他带着疑惑,扯动嘴角弄出一个虚伪的笑来。他拉了一张椅子推到綪冥面前:“哥你坐,别干站着。”
綪冥依在吾桐书桌旁边的铁栏杆上,也不说话,也没动作,甚至连多余的一眼都没有给张进。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叫张进实在不爽,可他心里莫名的对綪冥有一些说不上的情绪。
除去因为吾桐而对对方生出的敌意,那种感觉更像是恐惧和抵触。
见对方没有跟他交谈的打算,张进便尴尬的将椅子推回自己的座位。他笑着转身回去,故作镇定的收拾桌面事物。
可没过多会儿,他还是开了口,主动与綪冥攀谈起来。
“哥你这身衣服是公司要求的吗?我看老五刚才那衣服的风格跟你这身感觉挺类似,这不会是你们工服吧,挺有意思。”
他没期待綪冥回话似的,继续自顾自说道:“我也挺喜欢这种公司氛围的,诶,对了哥,你们公司是包住宿吗?现在还招实习生吗?我这边随时可以上岗,您要不给个公司地址或者是HR招聘的邮箱给我?”
綪冥本不打算理他,却敏锐听出他话里试探的意思。这位性格恶劣的大妖怪即刻勾起唇缓道:“他跟吾住。”
见对方动作稍有停顿,他继续追着话补刀。
“他穿的衣服也是吾的。”
吾与我发音相似,张进并没有听出他用的是略古式的自称,还当他是夹杂了哪里地方的方言,普通话说不准。当然,没有听出的根本原因也不是这个,而是綪冥方才放出的消息。
他说吾桐跟自己住,还说吾桐穿着是他的衣服。
自以为綪冥看不见的手默默攥成拳头,张进呼吸都重了一点。但他很快又松开,镇定地笑说:“你俩住一个宿舍吗?挺好挺好,宿舍还有空位吗,到时候我也去申请一波。”
“那不是宿舍。”綪冥慢条斯理道,剩下的不再多言,留足了想象空间。
张进当即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好像自言自语似的说:“啊?他是租了短期的房吗?下学期还回来住吗?怎么不早讲,真让人操心。”
“哎。”他笑着摊开手,摆出一副很无奈的模样来,转头就走向吾桐的床位,“我帮他收拾一下吧,真没辙,他要是早说我能早点帮他收拾,他回来直接搬走就好了。”
吾桐的手一直在抖,在听到这里的时候,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
他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块黑色的机械零件,怎么想不明白张进为什么要安个针孔摄像头来监视自己。
还有,张进为什么要在他回来的时候拆摄像头,他之前明明就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拆卸,却偏偏选择在自己回来的这个时间点动手。
脸色发白的青年仔细回忆了一下綪冥跟对方的谈话内容,似乎梳理出了一些行动逻辑。
他猜张进之前根本就没有拆摄像头的打算,因为实习时间是短暂的,就算吾桐以后会正式入职那家公司,他开学之后还是会回来继续完成学业。
而在这种情况下,吾桐应该还是会选择住宿舍,毕竟省时省力又省钱。张进就是看准了这点,觉得吾桐不会轻易收拾寝具,最多也就拿什么东西盖一盖遮挡灰尘,等开学回来了再进行一轮大扫除。
但这种猜测在他跟綪冥对话后产生了动摇,他怕吾桐这次回来要收拾寝具离开,便赶在吾桐之前把自己监视的证据撤掉。
想到这儿,吾桐磨了好几下牙,脖颈和手背的青筋因愤怒而隐隐凸显。
差点就抢过摄像头直接杀回去把人暴揍一顿,但面前的綪冥却将摄像头攥回手掌心,仿佛将吾桐险些丧失的理智拉扯了回来。
难怪张进会知道他在床上看资料。吾桐不禁想,张进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监视的自己。
三年,整整三年。
吾桐从大一开始就跟张进是同一个宿舍,同一个班。在这期间他们经常一块儿上放学,经常有事没事就去附近特种兵式旅游。
这么多相处的时间,他竟一点儿都没发现张进的异常?
他无法想象这个每天跟自己一块儿上下学的同寝室哥们,在无人的时候用监控摄像偷窥他的那个画面,更无法相信这件事会是真的。
吾桐甚至到现在都怀疑,綪冥是不是拿错或是看错了。可綪冥根本没有那个动机,且就算他拿错了,针孔摄像头这种东西,也不应该是会出现在这的东西。
深吸口气,吾桐缓缓冷静下来,掏出手机的手却依旧被无法克制愤怒操控,微微颤抖着。
吾桐不想冤枉张进,更不愿意让这件事就这么悄然过去,所以这件事最好交给警方处理。可吾桐在按下报警电话前又停顿了一下,表露出明显的犹豫。
他现在情况特殊,虽然能让綪冥帮着自己维持人形,但始终还是有诸多不便。而且他父母下午的飞机,马上就到,吾桐不太想让父母一下飞机就看到自家儿子被卷入变态偷窥的案件当中。
要忍吗?吾桐默默捏紧手机,在心里向自己提问。可还没等他给出自己准确的答案,綪冥抬手在他面前晃悠的举动便吸引了他的注意。
青年抬头望向大妖怪,眼中闪过一瞬恍惚。綪冥见状,对他展露出了一个近乎‘温柔’的笑。
“此事无需你亲自出手,皆可交由麻雀儿去办。”他把手按在吾桐手机上,未曾触碰对方,却莫名给予了吾桐极大的勇气和力量。
短暂停顿后,他继续道:“走吧,从这儿到机场还需要些时间,现在出发刚好。”
吾桐愣了一愣,不知道是因为綪冥这番承诺像是给自己吃了颗定心丸的缘故,还是因为从綪冥嘴里听到机场这种现代词汇。
明明这位表现得一直像个排斥现代社会的老派老古董似的。
很快,他收敛回思绪,决定先强压下那股不适,把父母这关过过去了再说。
无视掉那些始终黏在他跟綪冥身上的目光,两人一块儿走到校门口,吾桐拿出手机正准备打车,就见前面忽然停了一辆加长版的豪华轿车。
司机那方车门打开,急匆匆跑下一个中年男人为他们打开车门。
“先生,请。”司机点头哈腰,说话时也看着綪冥。后者却把目光挪向身旁发着愣的吾桐,哼哼道:“看什么看?”
他扬了扬下颚,示意吾桐:“上车去。”
第28章 出租屋
展现在他面前的一切,无不在挑战他对綪冥的认知。稍作思考后,吾桐发现自己似乎对这位大妖怪真是一点儿都不了解。
他一直以为綪冥就是单纯的变态来着。
……咳,也不能这么说。
在吾桐印象里,綪冥就是个避世的大妖怪,对现代的社会和文化嗤之以鼻,没有半点交集的欲望。什么机场,什么加长汽车,都好像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然而诡异的是,吾桐瞧着这位长头发,穿着古袍衣衫的綪冥坐在车中,双手抱胸闭目养神时,竟没觉出半点突兀,甚至还挺相得益彰。
吾桐默默收回眼,将视线投至窗外,不偏不倚瞧见路边站着的好些人正对着他们拍照。他下意识侧头,避开那些没有闪光灯的镜头,才想起面前车窗有遮蔽的功效。
微不可闻地叹出口气,吾桐脑袋偏往车窗方向。指尖揉搓着眉心,他回忆着今天之前发生的所有事,发现真是应了那句老词,祸不单行。
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先后经历了被变态跟踪,变成猫,校园冒险,还要在变猫的前提下应付父母。好不容易找到个恢复人形的法子,又他妈的发现室友是个变态偷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