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
吾桐仍记得男人曾说过,这里为止偏,距离最近的镇子,骑车也得至少花15分钟,那么他来回也该花上至少半小时。
这会儿甚至连十五分钟都不到。
从吾桐这个角度,刚巧可以看见大门的动静,于是他便眼睁睁看着中年男人两手空空走入门内,身后还跟着个体型略有些健硕的大婶。
大婶可能家境还不错,吃得油光水滑的。头发盘成一团,在脑袋后边儿高高扎了个包子头。她穿着一身红黄色,类似番茄蛋炒饭的衣服,站在太阳底下显眼得让人头昏眼花。
一进门,她就直奔着大厅方向来,而她身后的中年男人则默默地把门反锁,还从里头把门给锁死了。
大婶很明显就是冲着他们俩来的,一进屋,看到吾桐之后,眼睛都亮了。而看綪冥之时,她的反应跟中年大叔一样,直觉眼睛刺痛,不敢再看,可即便如此,也无法阻挡她的热情。
她快步走到吾桐身边,脸上横肉叠在一块,是止不住的笑意。
“这俩小伙子,真俊啊,真是好看。这么好看,要是个女娃就好了……”她嘴里一直念叨,还围着吾桐不停打转,像是在欣赏和观察笼子里被展示的猫。
吾桐被那种眼神打量,心里很不爽,但为了挖掘真相,他只能强忍着,还装出一副和善的模样。可没想到,大婶儿转着转着,脚下被虚空出现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绊了一跤。
一声巨响,她摔了出去,竟摔在了中年男人身上。
中年男人的瘦弱身板接不住这重担攻击。几声连续的“哎呦”此起彼伏,听得人心情舒畅。
闹剧一样的开端在晚饭前过去了。
好不容易熬到做完饭,天都没有黑,他们就急急忙忙地布置碗筷,催促着吾桐吃饭喝酒。
有被催喝水的前提,吾桐对他们的食物非常抗拒。但綪冥却主动帮他挡了酒,还像做示范一样,吃了几筷子菜。
看他带头做了榜样,吾桐也不好再拒绝。
没想到的是,几筷子下去,他就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去多久,吾桐意识才渐渐恢复。
他缓慢地睁开眼,只见眼前漆黑一片。他有心想动,却发现腰后和背部,被什么东西紧紧扣着。
吾桐脑袋刚要转动,抱着他的那双手便紧了紧,只有他一个人才能听清的綪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别动。”
“别睁眼。”
闻言,吾桐立刻把眼闭上,像小猫崽子撒娇似的,低下头去,恰好埋进了綪冥胸怀当中。
后者拥簇着他的手收得更紧了一点。
呼吸在这静谧的氛围都显得突兀,吾桐有意放缓,注意力全集中在听觉之上。
没过多会儿,他听到好像是房门被人轻轻推开。
一个略显沉重的步子迈了进来,大婶儿的声音同时响起。
“好看的,保证好看,两个都好看,我活了这几十年,头一回见到这么好的货。”
“给你们直播看啊,还是老规矩,喜欢哪个就竞拍哪号的链接。”
第37章 老村(4)
“别急别急,我给你们挨个介绍。”大婶的声音逐渐拉近,“今天的1号链接,又俊又漂亮,关键是不娘。有礼貌,说话和气,声音可叫人舒服了,我寻思着要是个姑娘,刚好可以介绍给老孟家,老孟家那个儿子差不多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了。”
不知道是不是看到有弹幕发话,大婶一下发出了夸张的笑声:“老孙你抢什么啊?你家不是儿子吗,而且人不是已经定了吗?你是想给自己老婆讨个小吗?”
“老王你姑娘今年应该14了吧?不小了,你该给她物色个老公了。”
“0号啊?0号链接是个长头发,穿得衣服乱七八糟,但好在人长得也俊,还是个大高个,那方面应该不错。”
毫不避讳粗俗话题,大婶儿打开了房间里唯一的一盏照明灯,随后举着手机走到了綪冥和吾桐床头边。
她刚打算介绍,手机却在纳入綪冥身影的那一瞬间发出‘滋啦’悲鸣,随后直接黑屏,不带任何一点犹豫。
大婶儿愣了一下,一边嘴里骂着破手机,一边狂按开机键。
咂舌一声,她扭头朝屋外喊:“老李头,老李头你来。”
中年男人马不停蹄跑进屋,小心翼翼道:“怎么了?人醒了?”
大婶摇摇头,手里不停甩着手机,神情烦躁。
“妈的这个破手机,到关键时候就给我掉链子。你把你手机拿给我,我拍两张照。”
她鼓捣了半天,见手机没有任何反应,只好转头跟老李头伸手。
中年男人笑容殷勤地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大婶儿,两只长满老茧的手交叠在一块,局促地摸索着。
“这么好的货,额……这个钱……”
“他俩是月月同学?那应该都是大学生吧?”大婶儿很是随意地说道,“大学生值钱,你最近出的这几个货都是大学生,还是按5w一个的价。”
老李头这就不乐意了,赶忙说道:“这货色这么好,怎么还是5w?你怎么着也得再涨点儿。”
大婶儿瞥了他一眼,很是不耐烦地说:“6w。”
“7w。”老李头赶忙讨价还价。
“6w5,不能再多了,要不是看在你是个老熟人的份上,我都给不了你这么多。”
“6w5就6w5吧。哎,我家那姑娘上大学也花了不少,才卖5w,本都收不回来,还得给我儿子多攒攒老婆本。日子苦啊。”
“你得了吧你。”大婶儿很不耐烦地打断他,“你姑娘上大学的学费不是她自己打工攒的吗?”
“嘿嘿。”老李头说,“那要不是我同意,她能走出这个家门?我辛辛苦苦养她这么大才能卖3w,上个大学就能卖5w了,还是大学生值钱啊。”
大婶没心思听他念叨,只是鼓捣着手机,没想到的是她刚打开相机想拍照,这只手机也直接进入了黑屏状态。她脸上的横肉因为烦躁而堆积在了一块儿:“你这破手机怎么回事?连个照都拍不了!”
“啊?”老李头拿回手机一看,发现手机已经黑屏了,怎么开都开不起来。
他喃喃自语道:“没电了?不会啊,我今天没咋碰它,电量至少还有三格啊?”
大婶才懒得管他如何解释,她现在只为自己没办法拍出商品而烦恼。她站在原地踱步了两下,抬头看着相拥在一块儿的吾桐和綪冥,思忖片刻道:“你一会把房间门锁上,窗户从外面焊死,他们俩这两天的水和饭下点药,别让这俩跑了。”
“行,行。”老李头连连答应。
她转头往屋外走:“我得回去看看手机什么毛病,妈的,不会这个关键时候给我坏掉了吧。实在不行啊,我叫他们自己过来挑挑人,正好办事儿日子也差不多快到了。”
“好,好。”
他们俩说着说着,人就走到了屋外。随着门扉合紧的响动,偏似锁链的金属碰撞声在门外此起彼伏。紧接着便是二人的脚步声,由近至远,最终消失在开启的大铁门之后。
綪冥睁开一只眼,默默抬手按在了微微发抖的吾桐脑后,像是安抚他的愤怒,但实际他也不过是觉得这样有脾气的人类实在有趣罢了。
从两人交谈中获取巨量信息的吾桐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跳起来把两人暴打一顿的冲动遏制住。但他还是愤怒得厉害,拳头藏在綪冥衣袍之下,指甲内嵌,手掌被自己掐得沁出了隐隐血珠。
直到綪冥说:“走远了。”
睁了眼,吾桐从綪冥怀中坐起,仔细观察起屋子的情况。
老李头出门随手关灯,屋子里一片漆黑。吾桐尝试用手机来做照明,但怎么也找不到手机下落。吾桐便猜是老李头和大婶儿害怕他们跟外界联系,特地把他的手机给拿走了。
就在吾桐一筹莫展之时,大妖怪好似又听到了他的心声。
双指一扣,指尖瞬间燃起一团幽蓝色火团,吾桐看清了那位单手托腮,即便在简陋床榻上,依旧保持着慵懒姿态的大妖怪。
可能是多出来的一间空房,屋子里干干净净,没有什么陈设。他们俩一齐躺在一张约莫就1.5米大的床,对綪冥来说有点小,他那双鞋露出床尾半悬着,看着有点儿委屈。
视线从那双绣了银色细纹的白靴子上收回,吾桐思绪飞速转动。
从老李头和大婶的对话中,吾桐推测老李头从一开始就打算把月月当做商品卖掉,如果不是知道大学生值钱,他根本都不会放月月出去读这个大学。而后来,他见时机成熟,月月被冠上了大学生的头衔,身价有所上涨,便想办法把这个可怜的姑娘给骗了回来,卖给人贩子大婶。
李老头还利用了林子郜对月月的关切,把他人骗到这儿,转手也给卖了。
想到这儿,吾桐记起学姐曾经说过林子郜第一次尝试索要月月家里人的联系方式,被一个女性歇斯底里辱骂的事。
那应该就是月月的母亲。
就像见到吾桐时的反应一样,她应该是想用这种方式逼退林子郜。
吾桐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又忍不住庆幸:“我知道这样说很不对,但还好他们是被买来结婚,至少这样能确定他们还活着。”
“哼。”綪冥冷哼一声,无情地打断了吾桐的庆幸,“你不是看过这个村子的资料吗?这个村子的人都快死光了。”
他侧过头,望向还没被封死的铁窗之外,冷笑道:“你觉得被买来成亲的人,该同谁成亲呢?”
第38章 老村(5)
吾桐神情恍惚,回想起他在来之前曾看过李月月的个人资料。资料其中一项提过李月月所居住的村庄在大概五年前发生过一起重大自然灾害,16级飓风席卷了整座村庄。
洪水和狂风将这座村庄吞没,也吞噬了村里留守老人和孩子的生命,这件事好像还惊动了中央,后续派了不少支援过来赈灾和帮助灾后重建,但是生命已然无法挽回。
村子的人口从几十人几百人骤减到了十几人。
很多外出务工急匆匆赶回来的村民不愿触景伤情,将国家资助的自建宅迁到了更远处,但也有少数人宁愿守在原本的家旁边不想离开。
就譬如老李头这一家。
綪冥带他走过的那座荒废的老宅,应该就是老李家在自然灾害中被摧毁的房子。
至于綪冥说的结婚对象,大概率指的就是在灾难中丧生的那些留守儿童,亦或是别的一些未婚青壮年。村里人结婚早,就算那些孩子死的时候才11、12岁,五年过去,也差不多到了父母眼中的适婚年龄。
想到这里,吾桐‘唰’一下变得脸色惨白。
如果是被卖到村里做普通的媳妇女婿,月月和林子郜还有的救。但如果是冥婚……他们两人很有可能……早就已经死了!
綪冥忽然笑了一声,淡淡道:“你若是怕了,吾可以现在就将你带走,反正他们也是凶多吉少,你浪费再多的时间精力也于事无补。”
“哦,还是说,你想要为你的朋友复仇?”綪冥把腿一曲,手肘抵在膝盖顶端坐着,坐姿同地痞流氓极为相似。
“吾倒是可以满足你的这个愿望。”他脸上带着散漫地笑,抬手随意在空中撩拨,挑衅似的说道,“在这荒芜寂寥之地,杀一个人或杀掉一户,都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接着,他露出了期待的神情,就等着吾桐回答。
吾桐却只是深吸了口气,淡淡道:“他们该死,但不是现在,至少要等到我找到李月月和林子郜以后。”
綪冥的确说的没错,在那种前提之下,林子郜跟李月月两个人很有可能已经死了。但吾桐却还是不想放手,让这件事就这样草草收尾。他心里保留着一丝希望,希望自己还有救回兄弟的奇迹发生。
同时,他也一直在给自己做心里建设。
万一这希望只是希望,他也要找到兄弟和他心上人的尸体,解除掉那该死的阴魂,推翻这些垃圾封建迷信,不至于让他们两个人真的死也不安宁。
“呵呵。”綪冥笑他傻。
“你就没想过,若没有吾,你现在已经成了别人的盘中餐了?”
吾桐瞥了他一眼,诚恳回复道:“如果没有你,我现在可能已经死了,而且还不止一次。但说实话,我也会采取更科学的,更安全的方式。”
至少他不会独自一人跑到这种山野老村,在来之前他会尽量做好万全的准备。
綪冥深邃的眼一直凝着他,许久不曾发言。
这些日子的相处让綪冥对吾桐有了大致的了解,所以綪冥基本能判断吾桐这些话并不是逞强或是自尊心作祟的发言,也叫綪冥越发觉得眼前的人类有意思。
最先开始,綪冥会出手救下吾桐,是因为这个人类命格异于常人,若吾桐更有些野心,无论是在古时候还是现代,高低都是个朝野将相。而他的灵体也是少见的稳定,若非如此,被邪祟冲撞的时候他早就该被吞噬殆尽了。
人类的灵体稳定与否,最直观的表现是情绪是否稳定,灵体越稳定的人,情绪也越稳定,心态不易受影响。这同自幼生存的环境有关,也同自己天生的特性有关,在这个浮躁的世界,吾桐作为个普通人,灵体竟能如此稳定,属实难得。
更难得的是,即便他灵体收到了影响,他的情绪也十分稳定。明明自己都自身难保了,他依旧能顾虑到别人,会第一时间控制和消化掉自己的负面情绪,从没迁怒到任何人身上。
綪冥最中意的是他至纯至善,却不愚纯愚善。
他会愤怒,会以己度人,却体谅和宽恕,却不会以为自己是个普爱众生的大圣人,谁都原谅。
这大概就是綪冥会允许,纵容且陪同吾桐来到这里的原因。
……表面原因。
至于更深层次的原因,大妖怪没去想,也从来没有理解的概念。
大妖怪不懂得收敛,眼睛就一直黏在吾桐身上,倒是吾桐觉得不大好意思,默默的收回了视线,继续去专注自己的思考。
当务之急是找到他们的下落,不管是死是活。吾桐看过一些民俗传说,他记得在阴婚和正常的结婚一样,都需要挑一个良辰吉日。大婶儿临走前说办事的日子差不多快到了,会不会指的就是这个良辰吉日?
忽的,铁门的声音再度响起,听动静应该是李老头送完大婶回来了。
綪冥二话不说便掐灭了幽蓝色的火苗,随后将吾桐往怀里一揽,就又重新躺回到床上。吾桐自己也主动,早在綪冥伸手来拽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往綪冥方向去了。
他的手刚好错开,环抱在綪冥腰上,而綪冥的两只手也重归原地,一只扣在他后脑,一只扣在他后腰。两人就像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似的,亲密无间。
没过多会儿,屋子外边铁链响起。老李头生怕他俩跑了或是清醒过来,进门开灯又仔细检查了一遍。
这位‘朴实’的村民瞧见紧拥着的两人,没觉得他们姿势有什么变化,只是哎哟地叫了一下,小声念叨:“两个男人抱这么近,搞得跟谈朋友一样。”
他担心明天这俩醒了,会用别的方法砸门或挣脱,便取来一套粗绳要将二人捆着。
但没想到他们俩的姿势太紧,老李头拽了很久都没能拽开,他只好作罢,把两人直接绑在一起。
绳索一圈一圈绕过手臂,把两个人装睡的人包裹得严严实实。
老李头看到綪冥扣在吾桐后脑的手,忍不住皱起眉说道:“不会吧?”
“不,应该就是。”老头咂舌,“要不然这小子晕过去的时候他那么紧张,还把人拉到怀里?”
接着,他把视线凝聚在吾桐侧脸,自言自语道:“这细皮嫩肉的,别说别人,我也喜欢。”
说着说着,他心里就起了歹念。脸上露出邪佞的笑,他爬到床尾去,将长满老茧,黑糙且皮若枯槁的手缓缓伸向吾桐的裤子。
就在吾桐暴起的前一刻,綪冥忽然动了。
两人身上的绳索霎时崩裂!像是被拉拽到极限断裂的钢绳一般崩开,呼啸着撕扯空气,瞬间抽打到解开裤头的老李头身上。
老李头佝偻瘦小的身体被这巨大的力量抽得向后摔倒,直直砸到床角。床铺的大小恰好和墙面空间吻合,老李头这一摔刚好也就砸到了墙上,传出响亮的声响。
“啊!”老李头喉头爆出一声惨叫!
断裂的麻绳如同拥有自我意识,一根接着一根抽打着老李头。
“啊!!啊!!哎呀!别,别!别打了!”绳索抽打的力道等同酷刑,老李头抱紧了头蜷缩在床腿,没一会儿身上的衣服就被抽破了,一条条鲜红明显血痕清晰呈现。
这些事发生不过一瞬,吾桐睁眼的时候,老李头身体已经被抽得满是伤痕。
他愣了有两秒,抬眼看綪冥。
后者脸上虽然还是带着笑容,但吾桐还是能感觉到他生气了。
至于为什么生气,吾桐一时间没能明白。他只是看着老李头,看到绳索像被一个透明人捏在手里,不停抽打对方的画面,以及老李头快被抽断气的模样。
沉默一瞬,吾桐说道:“一会打死了,明天人贩子大婶会怀疑的。”
他不是同情这个家伙,只是老李头现在还有作用,暂时还不能就这么弄死他。
綪冥果然停止了抽打,手一勾就将人直接丢到了床下,留下床角那一团血淋淋的痕迹。
虽说保住了命,但老李头也显然是废了。他躺在地上,蜷缩成团的血淋淋身体不停抽搐,嘴里的血染红满是黄垢的烂牙,喉咙里发着‘嗬’‘嗬’‘嗬’,明显呼吸困难的声响。
吾桐看着拥有绝对实力的綪冥,心中一动,脑子就开始跑偏了。
他在思考要不要拜托綪冥直接暴力通关,逮住大婶儿威逼利诱,从她嘴里抠出李月月和林子郜的下落。
听到自己名字的綪冥却无情的否定了他的想法。
“她灵体之中嵌了保密咒,强行逼供没有用,她不会,也没有办法交代任何事。”
“什么是保密咒?”吾桐问。
綪冥两手揣入袖中,冷哼道:“一种邪门道术,灵体嵌了保密咒的人只要能守口如瓶,无论遇到什么事,她都能化险为夷。但相反,如果她没能保住秘密,就会死于非命。拐卖人口,为他人结阴亲,全都是损阴德且容易遭到反噬的事儿,她能好好活到现在,还吃得那么油光水滑,大抵都是保密咒的功劳。”
……所以綪冥才没动手,还在这好脾气地陪他们过家家。
明明他一巴掌就能捏爆别人脑袋。
现在问题来了。
綪冥把人打成这样,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做才不会打草惊蛇?
而且那大婶的位置就李老头知道,她来这儿还得老李头亲自去接。
有点愁。
吾桐干脆问綪冥:“你能做个跟他相似的人偶吗?或者是幻化成他的模样,不对,我们还不知道那个大婶儿家住哪。”
他正准备问綪冥有没有找到大婶儿家的办法,就听门外传来一阵战战兢兢的女人声音。
“我……知道。”
月月的母亲,那个看起来跟疯了一样的中年女人正小心翼翼趴在门边。
她不知道在那个角落看了多久,一直默不作声,也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一直到吾桐将问题问出口,才终于出声。
而她出声的内容也同他毫无瓜葛。
“我去过。”见吾桐他们看向自己,中年女人小心翼翼跨过门槛,走过那扇门,却也只敢挨在门边站。
满是伤口疤痕和老茧的粗糙手指拨起额前凌乱的碎发,她开口说:“前两年,他叫我给小婶儿送过腌好的腊肉。”
吾桐先是一喜,而后,又沉下心,忍不住开口问说。
“阿姨,您为什么……不逃?”
这会儿脸上保持微笑的綪冥盘腿坐在床边,眼睛一直盯着老李头,而老李头在他的注视下,身体一直持续抖动,压根儿都没有歇下来的意思。吾桐不知道这位小气的大妖怪先生正在偷摸着干什么事,只是默默从他身边挤出来,下床与阿姨交谈,给足尊敬。
月月母亲听到这句话,默默低下头,不知道是在回答吾桐,还是在对自己说:“不是没逃过,是逃不掉。”
“刚过来那几年,每年都想着逃。但是不管跑到哪里,都会被抓回来。”她眼里无光,异常平静地阐述过往,“所有人都帮他们抓我,村里的人,镇上的人,车站的人,就算我跑去……跑去所里,也会被绑回来。”
这是个偏远的地方,如果买卖人口在这里已经成为了一种固有的恶劣习俗,那当地的执法者就算知道这是犯法的行为,也只会顺着这里的习俗做事。
其实在刚出口那会儿吾桐就已经后悔问出这个问题了。他是个受过现代教育的年轻人,有自保能力,有充足的体力和力量,也有一些帮助自己脱困的知识,逃跑对他来说可能不算是太困难的事情,但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性来说却非常困难。
何不食肉糜,他没有资格拿自己跟对方相比。
听完对方的发言,吾桐低下头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月月母亲不知道吾桐为什么道歉。她木讷的眼凝聚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好不容易聚拢了一点光辉,半晌,她才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说:“请你们,救救月月。”
她慢慢跪在地上,混沌的眼里凝出了一点泪。
“救救她,救救我的女儿。”月月母亲不断哽咽,“她是个好孩子,她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逃跑,永远也不用回来,但她爸威胁她,如果她不回来就打死我,她为了我……”
说到这里,她早已是泣不成声。
吾桐鼻头酸涩,赶忙上前把她扶了起来。
“明天辛苦您跑一趟,把那个大婶接到这儿。至于这个大爷,就说他昨天半夜回来摔车了,腿脚不方便,只能在家躺着歇息。”
吾桐想让綪冥帮忙伪装一下老李头,没想到一回头就闻到了股刺鼻冲脑的尿骚味。
老李头在刚刚吾桐分神的那会儿功夫不知道又经历了什么,面色发紫,胯|下一片深色。浊黄色的液体从他裤缝里不断流淌出来,臭得让吾桐都忍不住后退两步。
要命,他变成猫嗅觉也敏感了不少。
他听到一下响指声,贴在门外边的几张画着朱砂鬼画符的黄色符纸就滑到了綪冥的手掌心。
专门用来镇宅驱鬼的符纸在他手上被撕成一张又一张小小的纸人。随后,綪冥朝它们吹了口气,那些可爱的小纸人就纷纷站了起来。
在月月妈妈惊恐的目光下,它们三两成群,把屎尿混了半|身的老李头搬到卧室,另一波则拿来清扫的道具,又是擦地又是打扫,很快就把地面清理得干干净净。
腥臭味散去,綪冥打个哈欠,随手一摆。
“出去,吾要睡了。”而后他翻过身,直接背对着两人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