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有些鬼怪挨着他，吾桐好歹是看清楚了一些。
随后，他意识到，自己见过这些冤魂厉鬼。
在满布怨气的云月海，在漫天飘着白宝纸钱的冥婚村中。
他们被吾桐带出了无尽的深渊，虽后续被抓到这里，成为了邪祟的充电宝，失去了残存的理智。但当他们再一次看见吾桐，被救赎的过往便帮着他们找回自己。
所以他们来了，拼尽全力，以命换命。
吾桐并不知道他们将自己带离，会付出怎样惨痛的代价。
他只听到这些人在他耳边，不断地呢喃。
此时此刻，他也终于听清他们说的话。
“活下去。”
第90章 百鬼夜行（7）
牛斗也没能想到，被抓来祟渊的厉鬼竟还能有反抗的意识，更没想到这群家伙居然会成为阻碍。
他面色一沉，提着术棍纵身朝他们飞去。
其他的妖魔鬼怪见吾桐又没了和田玉庇护，也跟着从四面八方涌来。不过大部分都被裹挟着吾桐的厉鬼冤魂们挡了下去。
而最上方的邪祟也在不停翻涌，一时间，整个祟渊就像沸腾的油锅，哪个角落都不能幸免。
唯独和田玉所在的区域。
玉身上并不明显的细碎裂痕被猩红的血液详细描绘其纹路。
片刻之后，血液缓缓下渗。
像是被和田玉贪婪吸食一般，很快的，附着在和田玉表层的血液就通通被吞入玉隙之中。
温润细腻的羊脂白玉无事牌就像是裂出了条细微的血痕，白玉的内部更仿佛是有一隅沸腾的岩浆血海。下一秒，缕缕青烟从细缝中渗出，迅速凝成了一个隐约的人形。
此时，牛斗已持术棍追到了托扶着吾桐的鬼团近身处，他一棍扫出，瞬间将十数只厉鬼劈得魂飞魄散！周遭的妖魔也在不断撕扯着魂墙，而顶上的邪祟团也凝出了新的黑雷。
白光炸起，电闪雷落！
轰隆隆的一声巨响顺势奏鸣！
然，这声巨响却好像半道被人掐住了喉咙似的，只起了前奏便闷沉下声。
牛斗心道有异，连忙回头，却当面迎上好不容易冲破禁锢，化出实质的妖神大人。
骤然缩紧的眼瞳清晰倒映出那张脸庞，牛斗慌不择路，将术棍横于身前。可他这所做的一切在妖神面前也不过是无用功，他眼睁睁地看着披散着长发，面无表情的长发妖神从他中间穿行而过。
……中间？
这个独特的视角使得牛斗心头微震。直至他转动眼球和脑袋，一只眼看到地面，另一只眼，清晰地看见自己另一半被整齐切割的身体倒向与他截然不同的方向。
年轻的男人被一分为二，连同他身前的术棍一块儿，向着两侧开裂！
待两半身体像剥开的香蕉皮垂直落地，牛斗才愕然明白自己已然死亡。
即便经受了数十道黑雷，实力被遏制着，妖神的力量也强大得可怕。
头发散乱的綪冥未将半分注意力放在这个不值得注意的男人身上，撕开对方的手法平静淡然，綪冥从还未喷播出来的血肉中穿行而过，再是一个纵身，他飞跃到了妖魔包围圈！
一掌劈落！所有试图侵害袭击吾桐的妖魔鬼怪们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便通通化作云烟消散，比灰飞烟灭还要干净。
对妖神心有畏惧的厉鬼冤魂们拖着血肉模糊的吾桐，踌躇着，犹豫着，一时不知是应该继续跑，还是将吾桐交予妖神大人。
倒是綪冥帮他们指了一条明路。
他拂袖挥手，面前便出了一扇黝黑的朱红大门。朱门开启，拂来阵阵凉风，吹动大妖怪披散着的垂垂青丝。
大妖怪站在一侧，眸光深沉地凝视着他的小猫大人。
在404室寻不到吾桐，綪冥便将神识归体，回到了吾桐贴身的无事牌上。但他却被邪祟的力量禁锢，无法挣脱，无法化出人形，更不得使用本身的妖力。綪冥无可奈何，只得用本体扛下外者对吾桐造成的伤害，也是在此时，他意识到这是个必死局。
他若执意要保吾桐，只能自己身死玉焚；但若他想挣脱禁锢，只能收回所有的力量集中突破。可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吾桐就会失去所有的庇护，在他面前被撕得粉身碎骨。
綪冥没有选择，他也不愿将这件事当作选择。
他的本体至少还能再撑几日，这几日里，江主和云川寻不到他，自然会将事情联想到邪祟身上。凭他们二妖，从外攻破邪祟结界绝不是难事。
他只要撑到那个时候，或是在能保证吾桐安全的情况下冲破禁锢，也能逆转局势。
却没料到，小猫大人比想象的要聪明太多，也比他想象的要勇敢太多。
与吾桐肌肤相贴，綪冥能非常清楚地感知到他的恐惧。
可即便他被恐惧包围，掷出无事牌的举动也未曾停歇。
还是两次。
撕扯血肉的疼痛亦不能阻挡。
綪冥褪下外衫，轻轻盖在因疼痛而蹙紧眉头的青年身上。左手指尖轻轻从吾桐身体上拂过，他抬起右手，飞快拂散邪祟劈落的又一道黑雷！
血肉飞快生长，疼痛散去，面色惨白的漂亮青年眉头缓缓舒展。
綪冥指尖留恋地摩过青年的眉尾，而后迅速敛起神色，侧身让开，对厉鬼冤魂们淡道：“有劳。”
他颔首为礼，叫它们受宠若惊。
而后它们不再耽搁，托着吾桐飞速冲进了珩阁大门。
妖魔不绝。
厉鬼冲向珩阁大门的短短路途，妖魔鬼怪前赴后继。然他们根本无法近身，在接近的那一刹那就绽成齑粉。
距珩阁约莫三四步的距离时，门内更是伸出了无数条柳树藤蔓，迅速包裹住了被衣物包裹的吾桐，还顺带将其他厉鬼一并拽入大门。
古老而厚重的大门发出一声沉闷的长鸣，在綪冥身后逐渐合拢淡去，仿佛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未与吾桐一起离开的綪冥抬眼看着空中如太阳般旋转的邪祟圆球，神情淡漠。
瘫在地面被綪冥一分为二的牛斗身体血面生长出无数赤色的长条，在黑雾的引导之下向另一半聚拢。没过多会儿，本该死去的牛斗被黑雾粘合，重新睁开了眼睛。
被周钊叔父夺舍躯体的牛斗早已不是牛斗，更不是所谓的周家人。他不过是一个因名字不在生死簿上，被邪祟侵蚀了的，方便在世间游走的身份。
此刻被粘贴恢复的牛斗视线上下扫了一番，看清綪冥的模样，他勾起唇角，露出了并不怎么和谐的笑容。
“你看看你，”他缓缓开口，“哪里还有半点神象？”
白玉有瑕，内缊温血。
本体的裂痕在化作人形的綪冥身上清晰呈现，如今的妖神大人身着白色里衣，肩披散发，俊朗的面容却斜裂了一条长长的缝隙。细缝横跨五官，从左侧额角一直斜裂到下颚，顺着脖颈向下，没入衣襟。
细缝其实微不可见，但细缝中渗入了小猫大人的血液，在綪冥白皙的皮肤上就显得尤为明显 ，就像是綪冥自己的血肉裂开了一样。可綪冥本体为玉，即便修炼成妖，也不曾真正的生出血肉。
向来以凡人之相示人的妖神大人站在那，虽一身白衣，但此时此刻呈现出的妖性，却比周遭任何翻涌的尸山血海还要邪妄可怖。
第91章 百鬼夜行（8）
发出沉闷巨响，缓缓关闭的珩阁大门并没有完全安全。柳树藤小心翼翼捧着吾桐，将裹着綪冥外衫的小猫大人快速送入屋内。
藤条退出房屋，屋门无风自闭，无声撑起了另一个防御的空间。
然而即便如此，也不到可以放松警惕的时候。
珩阁大门紧闭不到两三秒，大门外便接二连三地响起了撞击和拍打之声。
柳郎恪守职责，柳藤膨胀数倍，上至庭空，下至庭院，寝屋，包括玄关大门，都笼罩了起来。
然撞击不绝，来势汹汹，柳郎干脆将所有的妖力都注入到柳藤里，将大门缠绕得结结实实。
栖息在珩阁，往日习惯了摆烂养老的妖徒们顺着柳藤站定到各个角落，连同新来的厉鬼冤魂们一块，严阵以待。
严阵以待的不仅是柳郎，还有守着吾桐父母的麻雀儿与石敢当。
两位化为人形的妖，一只蹲坐在天台围栏之上，另一只正站在围栏后头，双手环胸，异常严肃地盯着天空。
皎洁的银月悬挂于空。楼底下，人们在灯红酒绿的街道上来回穿梭，凡世热闹而安宁，麻雀儿和石敢当的面容却依旧紧绷。
他们隐约瞧见了银月边缘染上些许绯色，这代表结界边缘稳定失衡。
再这样下去，结界可能会瓦解崩塌，两方世界融合，百鬼夜行现世…后果不堪设想。
麻雀儿面露焦急之色，在天台扶栏上站直身，她回头对石敢当说：“我们把这栋楼围起来吧？”
虽为做为妖怪，麻雀和石敢当拥有普通人都没有的力量，但他们道行不高，能力有限，能做的最多也就守下吾桐猫猫父母居住的这栋居民楼。
更多的，他们也都无能为力了。
石敢当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但他显然把麻雀儿的话给听进了心里。
点点头，他转身走向踢天台中央，寻乐一块略为平整的地方，化出圆形。
考虑到房子承重可能支撑不起他，石敢当化成了小一点的石头，镇在顶端。
石敢当有镇宅驱邪之效，这一坐，立保家宅平安。即便百鬼真的来到现实，他们也无法攻破石敢当的庇护。
但麻雀儿还是不放心。
现在人夜生活丰富，睡得都很晚，万一吾桐的爸妈这个点出去夜跑或是散步，那就算有十个石敢当也无济于事。
她决定下去探一探情况。若二位不在家，她就出门去抓人，绑也绑回家。若二位在屋里歇着，就动用法术让他们好好睡上一觉，平安地度过这一夜再说。
想到这儿，她便直接化成了小小的一只胖麻雀儿，扑扇着翅膀往楼下飞。
停在种满了绣球花和爬藤蔷薇的窗口，圆圆的一坨小胖麻雀儿把脑袋怼了进去，连续挣扎着挤了几十秒才顺利闯入。
视线在没有开灯的屋子里流转，麻雀儿两只小鸟爪不安地挪了两步。
在她正打算原地起飞，巡屋飞行的时候，她忽然听到卧室方向有声音传来。
是一个女人的叹息。
接着，走道暖黄色的灯忽然亮了起来，照亮了刚走出卧室的吾桐妈妈的模样。
头发略有些凌乱的母亲穿着睡衣走向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而后，她似乎有心事似的，喝完水就坐到了客厅沙发那儿，独自一人发着呆。
没一会，吾桐父亲就从屋里跟了出来。
“怎么了？”父亲坐在母亲身旁低声询问。
母亲叹了口气，把手按在胸口，低声道：“我这心一直在狂跳，就跟上回似的，难受的要死。”
父亲颇为关切：“身体不舒服，要不我们上医院瞧瞧？”
后者摇头说：“我这心感觉跟被刀剜了一样，止不住的疼。会不会是母子连心，吾桐出事了？”
站在原地把自己当成雕像的麻雀儿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听到妈妈这么说，她也有点担心吾桐。
父亲伸手给母亲拍背舒气，慢慢哄着说：“你要是怕，咱们明儿一大早就给他打电话，现在孩子可能已经睡了，别影响他休息。”
得到了一些宽慰，她点点头，把头依在沙发椅背上。
当丈夫劝她回屋时，她只是摇摇头，拿出手机开始翻看起吾桐小时候的照片。
吾桐父亲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去煮了两杯热牛奶，陪着她一块坐着。
麻雀儿也没有办法，只能在阳台当个摆设，陪她们共度这个煎熬而漫长的夜晚。
结界之外，太平盛世摇摇欲坠。结界之内，百鬼夜行来势汹汹。
严中序发现牛斗不在结界中，面色微沉，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可当下局势严峻，他分身乏力，无法将此事告知其他同袍，只能暂且把这件事压下，也不至于叫赵晓添他们心里更慌张。
不等他找出搪塞这件事的借口，赵晓添忽然拉着他往下蹲。待严中序凝着眉朝赵晓添望去，后者脸色苍白，压低了声说：“严副，我刚刚好像看见人影了。”
严中序神情更加严肃。
没想到他另一侧的年轻男队友也压低声音，点着头说：“是的，我也看到了，我还看到了一点霓虹灯的光，金灿灿的，就是那个啤酒超市。”
严中序闻言，立即探头去看。果然如赵晓添所言，结界中不应该出现的人造灯光竟在隐隐闪烁着。
模糊的人头攒动，光影重重，与可怖的无数妖魔鬼影重叠在一块，瞧着就让人无比心慌。
严中序虽然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但他也知道情势非常严峻。
他冷着脸观察了好一阵，才低下头，对身旁的赵晓添和另一个年轻队友道：“结界已濒临崩溃，我需要你们其中一个人去遮住土地爷，帮他一块巩固结界。”
结界开启需要耗费大量的灵力，一旦产生波动，就必须有新的供体补上。严中序自己还需要下去干扰百鬼，削弱它们距离时积攒的妖气，眼下没有别的选择。
另一个队友眼轱辘一转，连忙自告奋勇，要协助土地爷稳固结界。
比起在这待着，和土地爷在一块可要安全太多。
严中序不在乎他是不是想去摸鱼，事情总要有人去做，于是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对方的请求。
头发有一些发白，神情无比严肃的中年男人手持术棍，看着开始躁动的百鬼队伍，沉声身旁的队友。
“赵晓添。”他问，“你怕不怕死？”
赵晓添犹豫地说了一句：“如果我说不怕，严副您信吗？”
严中序：“……”
赵晓添扯着嘴角干笑了一下，神情又无比坦然：“我超怕死，怕得要命。但是我选择了这份工作，也从来没后悔过。”
“我还有很多事要干，我的ht连载没追完，五马漫画还没看完，还没攒到喜欢的小房子的首付，所以我…我想争取好好活着。”她说，“在完成工作的前提下，好好活着。”
搓了搓有些发热的鼻头，赵晓添深吸口气：“所以严副…就是说…万一这回我活下来了，能多发点奖金吗？”
中年男人瞥了这个活泼的姑娘一眼，难得笑了笑。
他道：“活下来，我向上头申请，给你批一套房。”
第92章 百鬼夜行（9）
常年白雪连绵的高山，即便是入了秋也保持着白凝霜雪之姿。然而此时却被红月的绯色染得血亮，瞧着就让人触目惊心。
被妖神云川救下的非人管理局守山人试了好几次都没能联系上离他最近的队友，不免焦急。
难不成队友已经遭遇不测了？
可怕的猜测叫他心下难安，下山寻人的念头越发强烈。
他忍不住抬头看向身旁白衣也被染上鲜红月色的妖神，低声道：“大人，我想去找人。”
云川就好似一块千年前凝聚成妖的霜雪寒冰，不带任何感情和温度地回道：“不必寻了。”
此话一出，守山人心里咯噔，登时凉了大半截。
她却仿佛不曾知晓，继续道：“结界之内并无其他生灵，你的队友或许一开始就没有进入结界。”
“而今结界不稳，你若真想守护天下众生，就该去寻土地爷，协助他稳定结界，以防百鬼现世，残害生灵。”
“凭什么？”守山人听了这话，眼眶微微发红，忍不住反问，“为什么只是稳固结界防御，而不是直接动手铲除它们？！”
上头的话脱口而出，直至守山人迎上妖神侧脸而来，满是寒霜的冰冷眸子，才猛地打了个激灵，冷静下来。
他下意识避开了对方的视线，但心里的愤恨却依旧翻涌。他认为妖神的建议有失公正，认为妖神始终是妖，偏袒自己的同类，根本就不会为人考虑。
事实上，他想的有一定的道理，也有一部分正确。
身为万妖之首，为同类竭力博取些许生存空间，也是他们必须要尽的职责。
云川不予反驳，只是淡淡道：“你想杀，那你便动手吧。只要你看好了，若染上无辜妖命，该受的审判你一个也跑不了。”
她冷眸冷眼，敛回神绪，缓缓抬步向前走去。
血肉成影，猩红为光，勉勉强强照亮整个祟渊。
身体血肉也在不断凸起凹陷的牛斗摊开双手，嘴巴裂到了耳后根，笑得血淋淋的。
“妖魔鬼怪。”他一字一顿，“你就算被冠以□□号，本质上还是妖，跟我们又有何不同？”
綪冥不由发笑。
“可见邪祟之恶害人不浅，凭你这等货色也敢同吾相提并论。”
他说的是事实，牛斗当然不会生气。后者摊开手，狡辩称论：“妖怪终究是妖怪，□□号仅仅是天道为了束缚你的言行举止而强制附加在你身上枷锁，你忘了那些天雷？即便你以惩恶扬善为行事标准，不也被人类和天道千防万防？”
从妖魔鬼怪的角度出发，他说的很对。
但綪冥不听。
妖性大发的綪冥收敛起笑意，在对方欲开口再言之前便动了身，只听牛斗嘴巴刚发出一个音节，大妖怪便闪身出现在他面前。
后者瞳孔骤缩，刚要拿起武器来挡，才记起来自己的术棍早就被綪冥切成了两半。他急忙向后撤开，脖颈却被綪冥单手遏住。
披头散发的大妖怪笑容阴恻恻的，根本不像个好妖。
谁说綪冥行事以惩恶扬善为标准？他做这些事，从来都只看自己爽不爽。对付邪祟也是一样。
将惩恶扬善四个字强行按在綪冥身上，也不知道是对他的侮辱，还是急于定性他的三观。
说白了，邪祟对綪冥而言，不过是某段时间会突然出现的游乐项目之一，纯粹是叫綪冥撒撒野火，练练筋骨的玩意儿。他根本就不在乎如蝼蚁般一撵就死的凡尘生死，不在乎非人管理局的那些条条框框。
就像他偶尔会答应协助非人管理局做事一样，也就图一乐。即便是在挑战游乐项目的时候付出生命，綪冥也无所谓。
要求妖怪有明确的生死观和善恶观，就是痴人说梦。
然这一回，綪冥倒是真的恼了。几千年的老树好容易开一次小猫花，花蜜都还没尝够呢，就有人要摘了他的猫猫果子，他怎么能忍？
手扼牛斗脖颈，綪冥撩起眼帘瞧了下空中那坨圆球，一把将牛斗脖颈掐断。模糊的猩红在他手中炸开，綪冥却看也不看，甩手将他抛向空中。
烂糊的尸体撞到邪祟本体，瞬间就撞出了一个豁口。
豁口赫然崩裂，其中翻滚的祟气如大厦倾颓，瞬间化成瀑布长流，奔涌而下。綪冥足尖一点，轻易错开倾流直下的祟气瀑布，眼瞧着祟气吞噬周遭翻涌的尸山血海和妖魔鬼怪。
浓厚的祟气剥去它们的理智，也夺走了生机。綪冥眼看着同类被邪祟侵蚀，化成一个又一个丧失了生命的傀儡，没有半分动容或怜悯。似乎他也被邪祟侵蚀啃食，失去了最后那一点善意。
也是残忍。
他将所有曾经参与要伤害吾桐的同类当成了诱饵，用行动瓦解邪祟本体，并，引导祟气分散侵入其他诱饵身体当中，以此进一步削弱本体的力量。
且这还只是开始。
眼见祟气如他所料，涌入其他妖鬼身体之中，綪冥便立即动手将其诛杀。粉身碎骨，不留任何一点生还余地。
在祟渊肆意屠戮着生死邪灵的妖神眼眸深邃而幽暗，可怖程度竟同邪祟本体不相上下。
祟渊的力量一点接着一点被削弱，邪祟本体亦感知到不妙，迅速停止分散力量。
顺时针旋转的球体开始逆行翻滚，綪冥拍碎最后一只被邪祟附身的妖怪，再抬头时，赫然瞧见祟渊顶上开始分崩离析，从浓重的黑墨颜色逐渐分散成艳丽红绯。
四周团绕的空间宛如被打碎的镜面，无声崩裂四散！
紧接着，奔涌的狂风起来，吹散堆杂在祟渊空间之中的浓厚腥臭。
红月当空，原本在祟渊那个紧闭空间翻涌的尸山血肉来到被结界笼罩的街道便瞬间散开，顺着长街的斜坡冲滚落下去，流散一地。
祟渊终破！
尸海流到綪冥身边时，自动分成了两股浪流，从綪冥身边绕行而过。
红月之下的腥风仿若裹挟着血气，在掠过一袭白色长袍时，还让其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红斑。
妖神大人垂着眸子，抬手凝出了根长长的玉竹簪。一偏头，他将玉簪斜行入发，而后随意一卷，便绾发成型。
仿佛又那么一瞬，他恢复成了往日酷爱犯贱的妖神大人，但沉下的面色和横跨脸颊的红色细缝却又将他扯回当下。
邪祟现世，受祟气影响，被放大了妖性与杀戮本性的百鬼开始大肆破坏结界边缘，但好在非人管理局的各个分队事先料到了这个局面，早已加固结界。
如今邪祟提早现世，力量比成型之后再现世要薄弱的多，应对之力绰绰有余。
恰好负责到綪冥所在这一隅的非人管理者，因为没见过綪冥妖神本人，乍一见，还以为是什么可怕的大妖怪趁世间大乱跑出来掺和一脚。
幸好他们在动手之前请示了一下队长，否则挥动的术棍最终只会落在自己身上。
瞧见天空中漂浮的巨大球体，非人管理者捏着术棍，脸色发青。邪祟感知到了恐惧等美味的食材，便迅速探出触手，袭向管理者一行人。
眼见祟气即将侵入身体，他们慌不择路，持术棍来挡。却倏然感觉身体被人往后用力拽了一把，天旋地转之后，他们猛地摔在地面。等他们拿着术棍迅速起身，恢复战斗状态之时，才愕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脱离结界，回到了现实世界。
人来人往的街道，有不少目击者看见了凭空出现的这几人。加上他们手里还拿着长长的棍子，瞬间就得到了周围人瞩目。
好些人没搞清楚状况，还当他们是玩cosplay的二次元，纷纷拿出手机直播拍照。
非人管理者面面相觑，扶着术棍站起身，见旁边拿手机拍照的路人正对着自己，赶紧上前去制止。由于语气不善，手里还拿着攻击性的武器，导致路人以为他们要持武器攻击，有的还偷偷打起了报警电话。
这就很他妈的离谱。
或许是祟气外泄，街上的人每个都怒火冲冲，戾气十足。偶尔发生的一点点极小的事情成了争吵的导火索，引发一个又一个冲突。
管理者见状，深知现世已然受到了影响。
然而，如果现世只是受到一点影响，那还有的说。但他们竟看见街道上出现了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
这事得联动一下当地执法部门一起来解决，否则明天他们和这些鬼影都得上走近科学，接受一轮鞭尸！
管理者相互对视了一眼，极有默契地四散开来。
他们手持术棍，穿过街巷，准备联系结界之外的总部人员请求支援。然而当他们潜伏到天台或是街道角落，却闻到了一股非常重的闲腥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