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宿月沉吟了下,在纠结爆炸的疑点和走剧情之间,决定先把爆炸抛在脑后。
宿月说:“我们先打通这个游戏吧。”
这次爆炸并没有像宿月预想中那样,连带导致科研实验室的坍塌,正相反,爆炸的威力像是被精确计算好,除了“可能把控制室里的玩家炸成灰”外,对建筑结构并没有毁灭性的破坏。
不但没有破坏,还刚刚好在墙壁上炸开了一个洞。
洞后面是一扇活板门。
“也就是说没被炸死的话就能继续走剧情。”宿月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该说是这个副本boss的恶趣味还是直接骂比较好。”
打开活板门,又是电梯。有了初次爆炸的经历后,宿月他们当然更加小心,不过这次并没出现什么意外。
这次的路线是先往上再平移,某种程度上有点像地铁,电梯门再打开时,面前是一个单独的小院。
院门虚掩着,推开门,又一个“控制室”出现在宿月和苍咫面前。
又是一块大屏幕,上面和刚才几乎是同样的画面,不过这一次还可以看到城市的实景。
宿月一眼看见步行街的酒吧门口,停着老板娘的车,这意味着赵朔已经成功回到安全据点,他松了口气。
以博物馆为中心的街道周边则依旧是骚乱,最初的混乱过后,其他居民似乎也对这种“禁区”“宵禁”“巡逻者”的秩序感到不满,纷纷来到街上,巡逻者驱赶着他们,还有警卫在拉起新的警戒线,到处都闪着红灯。
屏幕前是同样的靠背椅,靠背椅现在还冲着屏幕,但可以想象,转过来还是个玩具兔子。
看来这里才是真正的“控制室”。
要说这里和那个假的控制室什么不一样的,就是这个房间比那个大了一倍,所以屏幕旁边还有一块空间。
那里摆着一个动态沙盘。
这个动态沙盘很像是宿月之前在人间闲逛时看见的那种展示整个楼盘的沙盘,上面有山地的起伏还有小河,还有很多小人偶。
这些小人偶看上去是塑料做的,但是做工很精细,而且它们会动。
宿月看过去的时候,刚好看见穿着白衣服的小人儿跳起胜利的舞蹈,那个小人儿看上去很漂亮,尤其是衣服,非常精致,即使只是手指那么高的小人偶,宿月却几乎能看见他衣领上金色的刺绣,还有头顶戴着的漂亮花环。
白衣服小人偶边上还有个黑衣服小人偶,看起来他们俩是一伙的,不过黑衣服小人偶没有跟着跳舞,只是站在白衣服小人偶旁边。
沙盘上还有其他不少小人偶,有的在跳舞,有的四脚朝天倒在地上,服饰、外表也各不相同。就在宿月饶有兴趣地观察时,“轰”的一声,沙盘上黑烟腾起。
宿月吓了一跳,还以为又是一场爆炸,可随即他注意到,这所谓的“爆炸”只存在于沙盘上。
沙盘内的山脉河流分崩离析,所有的小人偶都随之坠落下去。
“很有意思,对不对?”突然有个声音响起。
这声线很熟悉,刚刚才听过,所以宿月立刻往靠背椅那里望去。
果不其然,靠背椅已经转了过来,面对着宿月,椅子上坐着的,是和刚才“控制室”里那只玩具兔子一模一样的另外一只玩具兔子。
“你说这东西吗?”宿月指了指沙盘。
“没错。”玩具兔子回答道,“这沙盘很有意思,是不是?”
宿月没有被他带着话题走,他反问:“你是谁?”
这只玩具兔子明显更聪明,相比之下,刚才那一只就像是在肚子里塞了个录音带。
就算现在这只玩具兔子也只是机器,智能程度也比第一只要强得多。
“我是夜幕城的第26任市长,科多,也就是‘光脑计划’的发起人。”玩具兔子说道,“严格来说,我是科多的思维影像,现在直接与你对话。”
“思维影像”这种东西在现实世界里还没办法做成,但在这个科技程度更高的世界,大概已经是成熟的技术。
宿月并没有过多纠结这个,甚至没有对“科多”这个角色产生太多的好奇心。
对于这些生存游戏,他处理的通解就是“别管这些NPC怎么绕弯子,他只找自己要找的关键词,做自己要做的事”,这样才能不被NPC拐进乱七八糟的陷阱去。
宿月直截了当地问:“如果我要关闭所有控制系统,只要按下那个黄色按钮就可以了?”
玩具兔子:“……”
“按下那个按钮,夜幕城中布控的一切就会关闭。”眼看宿月伸手直接要按,玩具兔子急得声音都高了起来,“但是!你确定这样做是对的吗!”
宿月听到他这么说终于暂停了按按钮的动作,他回过头,眼睫微垂,看了玩具兔子一眼:“哪里不对?”
玩具兔子松了口气,刚想再故弄玄虚地摆出一些架子,可很快注意到宿月虽然在听他说话,但明显没有听得很上心。
一旦他没兴趣了,好像立刻就会去按那个按钮。
玩具兔子立刻切换成了正常的语气和语速。
“我知道你很不喜欢‘光脑计划’,在你看来‘光脑计划’是为了克制情绪出现的。我研发的那些可以吸收恶意情绪的机械兽,你认为它们可以吸干人类的全部情绪,把他们变成空壳,所以认定我是邪恶的一方,对不对?”玩具兔子说。
宿月没答话,手肘倚着控制台,静静地看着他。
玩具兔子无奈地放弃了和宿月一问一答的想法,继续道:“这样你就冤枉我了。你要知道,早在光脑计划实施以前,夜幕城就已经是出名的混乱之城。这里的居民酗酒滋事,每天光是盗窃、□□和伤人事件,就要花去警卫队很多精力,你仔细想想,这样的环境真的适合生存吗?想要改变这种糟糕环境的我又真是错的吗?”
随着玩具兔子的话,夜幕城的大屏幕由监控切换成了摄像,图景一幕幕闪过:烧毁的路灯杆、写满脏字涂鸦的学校围墙、马路正中央席地而坐,冲着过路的车和人吐痰的小混混……
这里确实曾经是一座“混乱之城”。
“我的初衷很美好。”玩具兔子“科多市长”说道,“我不想再让混乱占据城市,于是我决定带回宁静和秩序。没错,现在在你的眼里,夜幕城或许是一座‘死城’,但过去的夜幕城和现在的夜幕城都摆在你眼前的话,你会选哪个?”
大屏幕再次变化,夜幕城现在的景象出现在宿月面前。
但宿月的注意力却没有放在这里,他靠着控制台,看的却是那个沙盘。
刚才沙盘内的自毁过后,很快它竟然完成了自我重建。
于是那块沙盘上,宿月可以清晰看到,分成两个势力的小人偶们在战斗,每次白色小人偶这边都会取胜,可是取胜过后沙盘就会炸毁。
之后同样的场景重演、再重演,整个沙盘就像一盒光碟,反复播放同样的剧情。
看到宿月的注意力在那个沙盘上,玩具兔子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又说道:“你看,其实很多时候我们对事物的了解都很片面,就像这个棋局上面,这些小人偶以为自己赢了,但他们做的一切其实都是在为自己的失败埋下伏笔。很多事情都不是你看上去的那样子。我只是个思维影像,阻止不了你做任何事,但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
宿月没理玩具兔子,还在盯着这个沙盘看。
沙盘上面有很多小人偶,白衣服小人、黑衣服小人、还有个背着书包戴着鸭舌帽,看起来很年轻的小人、也有明显是女性的小人偶、骑着摩托的小人偶。
另外还有一些属于另个阵营的小人偶,这些小人偶的共同点是皮肤黑紫色,好像传统认知里的小恶魔,有个小恶魔绿莹莹的,还有的小恶魔身上挂着一串小珠子,当然更多的是没有什么特点的小人偶,只能看得出阵营。
看宿月半天没有说话,玩具兔子又说道:“所以你……”
“你说这是棋盘?”宿月突然问道。
玩具兔子明显被问得一愣,思考了一会儿才说:“这比喻可能有点奇怪,但某种意义上,确实是个棋局吧,怎么,你有什么新的思考吗?”
“没有。”宿月盯着玩具兔子笑了笑,俨然对玩具兔子刚才的游说无动于衷。
“我还是决定结束这些程序,要怎么做?”
玩具兔子沉默了一会儿,很不情愿地叹了口气:“顽固不化的人类,你如果执意要关闭这程序,按下那个黄键就可以了。机械兔会被引爆,一切都会结束。”
“嗯。”宿月点了点头,走到控制台前时,对苍咫说:“我要按了。”
就一个按钮而已,按下去没什么必要特别提一句,任何一个认识他俩了解他们实力的人都会觉得这种做法多此一举。
但宿月确实是这样特意和苍咫说了,苍咫也认真地表示:“我明白你的意思。”
宿月走到控制台前,按下了黄色的“开关”键。
下一秒,在屏幕刚刚开始读数,什么事情都没能发生之前,他按下了开关旁边的“自毁”按钮!
夜幕城里,赵朔听到熟悉的,游戏通关的提示音,他松了口气。
就知道老大和苍哥一定能搞定的。
下一秒他听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赵朔吓了一大跳,赶紧跑出去,不过既然游戏都结束了,结算界面也不会发生什么意外,所以他还是挺放心的。
游戏已经通关,但尚未弹出结算时,控制室被炸毁,所以其他玩家都通关了,但控制室里的玩家宿月和玩家苍咫都被炸的尸骨无存。
按照做管理员时的条例,如果死在游戏里,会感受到死亡的痛苦,但这次宿月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痛苦,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果然这个游戏有问题。
宿月只觉得身体一轻,像是被拽到了某个漩涡里,随即他很快感受到冰天雪地里阴冷的山风。
宿月睁开眼。
眼前是铁灰的山峰,身旁是苍咫,山峰上有一张巨大的棋盘,棋盘上黑白子正在对弈,他们脚下的棋盘格呈现黑白两色。
棋盘上的局势正焦灼。
原本白色棋盘格几乎占满了所有格子,黑色只剩下一小块地方,白皇后向前走下最后一步的话,就会把最后一块无主的格子占满。
正因为白子堵死了最后一块气孔,所以全部的格子都会瞬间变成黑色,整个棋盘都会变成黑色棋盘格。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可就在白皇后和白骑士走到最后一块格子,棋盘格上的白底色即将凝固成型时,白皇后突地回手,一剑砍在了自己身上!
棋子倒下,宣告出局,白色烟消云散,很快这块格子由黑色占据。
就在黑色填满最后这块格子的刹那,云雾滚涌,所有黑色棋盘格顷刻之间,全部变为白色。
宿月沉默地看着棋盘,眼看棋局演变到了自己预料中的结果,他才看向端坐在棋盘另一边的人。
对方白衣白发如雪,神情矜持端庄,即使是得到了自己完全不想要的结局,表情也照旧没任何异常。
“从爆炸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了,爆炸的威力与神力没有任何区别。”宿月的神色很难说是冷淡还是悲戚。
“于是我猜到操盘这一切,试图借助游戏,帮助鬼族突破人间界限的可能是个神明,但直到下棋那个说法之前我都没想过会是你。这是什么意思?戚无咎。”
戚无咎看向宿月,扬起嘴角笑了笑。
就在他露出这样的笑容之前,宿月心里都还怀有期待,比如眼前的是幻象,是谁假扮了戚无咎,可戚无咎现在的笑容就和在宿月家里吃火锅时的表情没有任何区别,就连眼下细微的纹路都生动的别无二致。
所以宿月的心也彻底沉了下去。
“我不想完全瞒着你,还是希望你能知道。”戚无咎说,“如果没有人见证的完成这一切,总是没意思。还好你足够聪明,能来这里见到我,不……应该说你比我想象的更聪明一点。”
戚无咎说:“你猜到了棋盘的真正解法。”
宿月和戚无咎隔着棋盘相望,在戚无咎诉说这些反派的自白时,宿月脑海里想的远比他耳朵听到的要多得多。
宿月想典籍院是唯一对游戏世界了解颇深的机构,戚无咎作为典籍院的神师,虽然总搪塞说“游戏世界就像混乱一团的代码”,但很显然,戚无咎骗了他,他对游戏世界了解很多。
宿月想怪不得人间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异象,因为如果宿月真的把出现问题的游戏全部通关,世界就会像那张棋盘一样被彻底染黑。
但最后时刻,宿月从戚无咎假借玩具兔子之口的暗示里,猜到了这一点,于是他以“失败”结局将缝补游戏世界的进度拉到100%。
于是本该染黑的世界被染白,鬼族与人界的裂隙封死,从此人归人,鬼归鬼。
而宿月在思考这些时,更多是感觉到荒诞。
即使戚无咎就在他对面,挂着他熟悉的笑容说着熟悉的话,宿月还是觉得没什么真实感。如果不是戚无咎身上散发出的神力波动无法造假,他几乎要以为对面是他的幻觉。
怎么那个成天无所事事、插科打诨的神师,突然就变成幕后boss了?
这是比最高难度的游戏世界都让宿月难以理解的事。
“所以你的真实身份是鬼族?”宿月问。
“我当然是神明。”戚无咎微笑着回答。
“那你为什么……?”宿月更不解了,他的视线短暂投向棋盘,又看向戚无咎,“难道就是日常生活太无聊了,想找个游戏玩玩吗?”
苍咫和戚无咎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实际上在苍咫来到这个部门之前他们之间甚至没有什么交情。
但苍咫知道宿月和戚无咎的关系很好。他也知道宿月虽然脸上并不明显,也许心里都还没来得及意识到,但戚无咎出现在棋盘对面,无疑对宿月的打击巨大。
所以,为了安抚宿月现在一丝丝的崩溃,苍咫动作很轻但很坚定地握住了他的手。
对面的戚无咎当然也能看到这样的画面,并且这种场面似乎某种程度上刺激了他。
一只黑鸦无声地划过高空,戚无咎手指按在琴上,因为用力凸起微微的青筋,他勾起唇角,温文尔雅地一笑:“既然你们可以任性妄为,毫不注意影响,我当然也可以任性妄为,不是吗,主神大人。”
宿月:“……”
他被这一声“主神大人”搞得愣住了,以至于都没时间去反对戚无咎这流氓逻辑。
宿月心想不是吧,难道戚无咎其实是和苍咫有过节,所以这么多年才刻意和他的前任保持友好,这是什么卧底复仇的狗血剧情。
可随后宿月就意识到,戚无咎不管是回答问题,还是说出这声“主神大人”时,眼睛都一直盯着他,根本没往苍咫那里看一眼。
这是什么奇怪的互动形式啊,要说话就看着对方去说啊。
宿月这样腹诽着,却见戚无咎还是微笑地看着他,他忽地心里一震,产生了个非常离谱的想法:
该不会戚无咎那所谓的“主神大人”是在叫他吧?
不是,苍咫才是主神啊,一个神域没有两个主神,而且宿月对主神的了解完全是从典籍院的书本里。
上面说主神在神域降生,受到众神赐福后,便由神师秘密教养,历练,直到确信他的力量能够成为主神,才会以年少神明的身姿降临于神域。
所有这些东西宿月都没经历过,非要说的话他也就认识一个神师,而且此神师非彼神师,更何况成神之前的记忆宿月都没有了……
等会儿。
宿月终于反应过来什么了,脑海中冒出的想法就和戚无咎是最终大反派一样荒诞,荒诞但又似乎有那么一点道理。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戚无咎。
“想起什么了吗?”戚无咎垂头一笑,手指随意地拨弄琴弦。
看似不成调的旋律从琴弦流出,宿月却突然一阵剧烈的头痛,伴随着凌乱的音符,大串画面汹涌而来。
神域的层云滚涌,厚厚的云边镶着浅浅金光,与神光一起将整个空间染成开阔宁静的颜色。众神列队左右,像在等候什么。
半晌,开阔的神道上出现人影,披着厚重黑色长袍的少年神明走在前面,神师戚无咎白发束起,左手抱琴,端庄地跟在后头。少年神明戴着银色覆面,直到穿过那长得似乎没有尽头的神道,进入主神的庭院,他才用修长漂亮的手指解下覆面,长出了口气,笑了笑道:“好麻烦,刚才差点没绷住。”
那个少年神明有着和宿月一模一样的,春光般美丽夺人的容颜。
人间的某处,这里是潮湿闷热的雨林,巨木垂天,藤条从树干和高枝上丝丝缕缕地垂下。有人类聚居于此,圆形尖顶的房子搭建在稳固的树上。
少年主神初次降临,他轻轻地落在地面,虽然这里的地面是能够吃人的泥沼,但身为神明他的身法很轻盈,足尖点在泥泞上也只留下小小的圆形痕迹,很快便恢复原样。来到人间时神师不会跟从左右,对少年主神来说是短暂的放松,他心情和步伐一样轻盈愉悦,穿过树林和房屋,突然注意到不远处的广场上,几个青年正在欺负一个老人,另一个少年试图阻挡,却被狠狠推开。
少年的身形比那几个青年都结实些,可双拳难敌四手,他被按倒在地,青年拿起手上的钻心虫,想了想没有塞到老人的耳朵里,而是走向人类少年。
少年主神微微皱眉,他一弹指,神光精确地命中钻心虫,在欺负人的青年手上留下火烧火燎的痕迹,几个青年虽然欺凌弱小可又胆小如鼠,吓得哇哇大叫着四散奔逃,少年爬起身,扶起老人,他似有所感,遥遥地望向少年主神的方向。
剑眉星目的英朗少年与主神对视,那少年正是苍咫。
大量的画面,走马灯般涌现,少年主神很爱去看看人间,时不时“恰好”又去到那里,每次都会“恰好”碰到苍咫,后来他有次躲的很远,才发现苍咫一天到晚,除了吃饭等必须离开的事情,就连睡觉都在他们初见的那片树林里,生怕错过与宿月的任何一次见面。
他看着宿月时,漆黑的眼睛里带着炽热的眼神,但他从来什么都没有说过,甚至连肖想都没敢肖想过。
“你是神明?”少年苍咫犹豫着问。
宿月点头,浅红的唇角微弯,炫耀般在自己指尖幻化出一片绿叶。
“普通人能成为神吗?”苍咫问。
宿月看着他:“为什么要成神?”
他当然可以理解,神明代表强大的力量、代表永驻的容颜、代表长寿近乎永生不死的生命。可他还是想问。
苍咫犹豫着移开视线,好像接下来要说的话很冒犯,蝴蝶从他们面前飞过,苍咫伸了伸手,最后没有去拈住他的翅膀。
苍咫说:“我想成神,只是因为我很想看看你平时的生活是什么样。”
然后是在少年主神的引领下偷偷的修炼,这个过程很辛苦很漫长,宿月能做的无非是给他一分灵根,剩下的靠得全是苍咫的努力,还有几乎撑不下去时那个“想要与他比肩”的决心。少年主神同样在修炼,只有当通过神师的考核,确定完全拥有了主神的资质,他才能够摘下覆面,与众神相见。
云端传来轰鸣,那是有新神明登神的讯号,少年主神隐约猜到是谁,蹑手蹑脚地摸出庭院。可他甚至没看到新登场的神,就被神师一把拽住衣领,他回头,对上狂怒的眼睛。
“你疯了吗?你是主神,为什么要纡尊降贵,去偏爱一个人类?”神师质问他。
“为什么要把你纯净的神力分给他?为什么帮助他登神?”
“人间就有那么好?那个人类就有那么好?”
宿月被带到庭院里的黑色屋子面前。
戚无咎满面怒容,苍白的脸上甚至泛着红晕,主神在成年后有无上的权力,但只要没有离开这个庭院,他依然要听从神师的教诲。
戚无咎指着黑色屋子:“进去吧。你有失神格,没能通过考核,需要面壁思过十年,好好想想,你的眼睛里到底该看着谁。”
禁闭室是永久的黑暗,没有任何光,宿月盘腿坐在里面修行,戚无咎每隔一段时间会来看他,但也只是隔着墙和他对话。
“你那个人类被派去镇守鬼界的动乱。”戚无咎说。
“为什么?”宿月大惊,“鬼界的动乱向来要上神以上的神明才能镇守,他只是一个新登神的小神明,他会死的。”
“因为我说他如果能立功回来,神域大办庆典,就算是被禁足的少年神明也能重获自由。”戚无咎轻轻笑道,“鬼界虽然危险,但也不是那么十死无生的,阿月,万一他真的顶住了万鬼噬心的考验,甚至变得更强,脱胎换骨,成功回来了呢?你不是应该很开心吗?”
从此禁闭室里的黑暗对宿月而言变得煎熬,每一分一秒都是痛苦。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戚无咎对他说:“你的人类回来了,不过……他失忆了。我跟他说那个少年神明得了急病,需要鬼界的甘露治病,他为了取甘露遭遇雷劫,丢失了心脏,活是活下来了,就是感情啊记忆啊什么的,全都丢了。”
宿月说:“我想见他。”
戚无咎沉默了一瞬,向来温和的语气突然震怒:“他连心都没有,也把你全忘了,他只是一个低贱的人类,但你还是想见他?你宁可这样都要见他,而不是多看我一眼?”
宿月那边安静了一会儿,淡淡地说:“我想见他。”
漫长似乎没有尽头的黑暗突然短暂的结束了,外面柔和的自然光线刺得宿月抬起手遮住眼睛。等到终于适应了天光,宿月看到戚无咎,即使在对话中已经撕破脸皮,对方依旧是斯文端庄的模样,白发丝滑地垂过肩头,冲着宿月淡淡一笑,递过来一杯酒。
“你想见他也好,绝交也好,喝了这杯酒。”戚无咎说,“这好像是人间的规矩。”
神师教导宿月多年,从处世到礼仪再到战斗技巧,如果不是因为这次风波让宿月看到了神师令他难以接受的一面,他也会永远尊敬爱戴对方。
就算是告别也该庄重些。
于是宿月喝下了那杯酒。
再睁开眼时,他躺在一个房间里,脑子里一团糨糊,想不清楚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脑海中隐约的记忆是自己是一位神明,其他的都想不起来,戚无咎适时地出现,温言对他说他生病了,然后要陪着宿月出去走走。命运就是这样巧合,宿月刚出门就遇到其他的神明,喜气洋洋地对他们说:“新登基的主神大人即将伐鬼归来,不一起去看看吗?”
那时的宿月只觉得这话挺新鲜,心想主神大人是谁啊,听起来很牛逼,而且他也被对方的热情感染。
他没注意到戚无咎变化的脸色,笑了笑说:“走,我们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