俨然把方宸当做烫手的垃圾了。
“方哥,别说我不够意思啊。小弟我除了保命和赚钱一无是处,这就走了哈。”
他自觉仁至义尽,转身想溜,忽得对上了肩上带血的狼狈五人组。
曲文星脚步一顿,暗暗叫苦 。
“曲胖子?你怎么在这儿?”
“吴哥,什么是我?天呐,你们怎么伤得这么重?!”曲文星低呼,惶恐的眼底闪着水光,装傻一绝。
吴永却用怀疑的视线扫过曲文星故作镇定的脸,然后,视线落在他袖口上的血迹。
他撤着曲文星的袖子,狰狞地把他推倒在墙上。
“曲肥猪,你这沾上的,是谁的血啊?”
“啊!疼疼疼疼!!”
他指节一捏,曲文星像是腕骨和肌肉错开,疼得表情扭曲,杀猪似的大叫。
“说,方宸在哪儿!”
曲文星马上就要招供,此时,一道毫无起伏的声线响彻暗巷。
“半夜不回宿舍,在这里干什么?”
工程师专用的绝缘软胶鞋行走在夜色里,配上健壮的身形,悄然如暗夜竖立的森冷怪物。
“丁...丁工。”
这几人明显是吃软怕硬,见到丁一出现,嚣张的气焰一瞬间灭了下去,只捂着伤口,老老实实地在墙根站了一排。
曲文星冷汗都要出来了。
昏迷的方宸只距离那些人不到两米,属于转眼就能看到的极近距离。
看他今晚办的这糊涂事!
曲文星边抱怨边惶惶,却看到丁一自然而然地用身体挡住了墙根转角,恰好堵住了方宸的藏身之所。
曲文星:“……”
大佬就是大佬,走到哪里走有人护着。
丁一扫了一眼在场剑拔弩张的态势,冷冷道:“刚晋级,不去加强操纵电子的熟练度,大半夜在这里打架斗殴?”
“丁工,是这样,方宸他偷了我们的东西,我们想找他讨回来,所以友善地切磋了一下...可结果,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对战友下黑手!”
五人组齐刷刷地扯开衣领,露出鲜血淋漓的肩伤,告了一个大黑状。
“五个F级哨兵被一个废物围着打,现在还找长官哭诉,像个没断奶的婴儿一样,不觉得自己丢人吗?”丁一表情冷淡,“你们要是觉得赵副部长的组不好,不如让部长亲自带你们,教教你们生而为人的基本法则?”
五人组面面相觑,立刻整理好衣服,讷讷地说着不敢。
丁一面无表情地低喝了一声:“还不离开?等着跟我去陪部长看病?”
听说叶既明就在附近,五人哪儿敢多呆?
“丁工,我也走了...”
曲文星小声喊了一句,见丁一没有注意到他,他想大点声再说一遍,可后来,只是干张了张嘴,没出声。
正派没空管他,反派懒得理他,他在战局里溜达了一圈儿,好像做了点什么,好像什么都没做。
曲文星心里有点隐隐约约的失落。他挠了挠头,抬头时,不小心真的隐约窥见了天边的文曲星。
星子在在北斗的勺子里闪亮,受万人敬仰;而他,只是个不受重视的小货色罢了。
真是云泥之别。
他埋头走路,耳边却不期然落了一声轻飘飘的笑。
“呦,这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曲哨兵吗?”
面前隐有脚步声出现,原来是慢悠悠晃回来的温凉。
那人走路不紧不慢地,可速度却很快,优雅得像是背后有翼,陆地滑行。待他再走近一些,便能发现,那人肩披月色,发挂寒霜,眼瞳深处竟隐隐泛着暗红,可不过几息,那影绰的血光又敛息屏气地藏在了深黑的瞳仁里。
曲文星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出了错觉,而后讪讪轻笑:“长官,我没做好事。”
温凉:“哦。”
曲文星:“长官,你不要这样笑眯眯的看着我,我真的挺害怕的。”
温凉:“我那么和善,哪里吓人了?”
曲文星:“方哥和你一模一样的笑,可结果,笑得越欢,揍人越凶。”
“是吗?”
温凉毫不在意形象地盘腿往地上一座,双臂枕在脑后,望着晴朗夜空缀着的星星,而后转头:“坐啊,这又没有别人。”
“...其实我饿了,想回去吃饭。不过温哥邀请,我哪有拒绝的理由?”曲文星自来熟地坐在他身旁,又往他故意往他身边蹭了蹭。
温凉看他一眼:“不是觉得我没利用价值,懒得勾搭我吗?”
曲文星心里一紧,没发现那个平日里只知道睡觉的神仙居然懂这些凡人的人情往来。
他呵呵讪笑:“看走眼了。温向导深藏不露,价值逆天。”
温凉:“那倒不是,我确实是个废人。”
曲文星:“……”
温凉把手肘搭在无语的曲文星肩膀上,懒散地笑:“我是废人不假,你也是个亏本商人。咱们俩,半斤八两。”
曲文星觉得再不承认也没什么意思。
他靠在温凉身边,慢慢悠悠地叹了口气。
“行吧,刚才确实是我。我是看见方哥被大家排挤,想到了以前的自己。”
他捂着下颌,尖锐石块棱角刺穿舌头的剧痛还历历在目。他没想过,小时候的梦魇,居然越过岁月的长河,漂洋过海直接扎透了他的心底防线。
“当年罗宇源带头欺负我,后来所有人都跟风一起欺负我。当年我还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团结’,现在我知道了。其实大家都在害怕,害怕当那个‘被落下的人’。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年哪怕有一个人站出来...”曲文星望着天,悠悠叹了口气,“算啦,方哥跟我可不一样。我不是他,也不想成为他。”
温凉左手搭在膝盖上,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天际。
薄如轻纱的斑斓极光,盖过了北斗,也快遮住了月亮。
“英雄有英雄的活法,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过法。”曲文星懦弱得坦坦荡荡,“我不奢求哪个英雄大爷来救我于水火。我一直是借着别人的光活着的,我只是个不会发光的暗物质而已,那又怎么样?我过得比方哥好多了。”
温凉:“方宸跟你比,纯良的不得了。就你这蔫儿坏,吃不了大亏。一旦踩了坑,就是死。”
曲文星娇羞一笑:“温长官懂我。”
温凉:“行了,快走吧。你救了方宸,不管出发点是什么,他都会承你的情,不会迁怒你的。你也是知道这一点,才敢这样对他吧。”
温凉的目光有着洞悉人性的敏锐,曲文星在他面前戴上脸谱,仿佛就是个笑话。
曲文星如释重负地笑了。
“不装了不装了。我是商人嘛,我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已。”
温凉忽得收了视线,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事实比出发点重要。假情假意一辈子,就是真情真意。”
曲文星有些受宠若惊。
温大佬这是在安慰他?
他抹了把脸,嘴角下撇:“温哥...”
看起来有一千万字的苦水要往外倒,温凉赶紧捏住了他的嘴。
“别这么跟我推心置腹。我看起来像是会开解人的?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只有你方哥会做。”
曲文星忽得蹲了下来,死皮赖脸地握着温大佬骨线漂亮的手。
“长官,我就知道我们是一样的人,都是吃定了方哥心软的老混蛋,对不对?”
温凉沉默了半晌,轻声笑了。
“说得对。”
曲文星人精似的,扫一眼就知道什么人不能惹,什么人可以蹭,话说到什么程度合适,交往到什么距离该停。
分寸也掌握得足够好,不会让对方感到被侵犯隐私的不舒服。
于是曲文星没有再继续这样的对话。
他掏出小手绢,给温凉仔仔细细地擦了掌心指缝,然后鞠了一躬,准备轻轻松松地转身上路,却忽得听见身后传来一句话。
“文曲星是恒星。恒星是热核高密度星体。”
曲文星脚步顿了一下。
他回头,看见温凉从地上捡了块小石头,正好砸在他掌心。
“曲文星,你错了。恒星跟行星不一样,它是会自己发光的。”
掌心的石头沉甸甸的,曲文星心口仿佛也被重重砸了一下。
他看向温凉,喉头动了动。
“别这么看我,我对你的心理阴影没兴趣。”温凉视线扫过远处小巷子里的暗色,“...我只是觉得,如果方宸在,大概会这么跟你说吧。”
曲文星眼睛竟然酸了一下。
他掩饰地干咳一声,拢袖笑了笑。
“那个,温哥,你好像很喜欢方哥呢。”
温凉细长食指撑着额角,颇为为难地叹了口气:“喜不喜欢的,都被绑上贼船了。造孽啊。”
曲文星表示磕到了。
他抱拳表示尊敬和惹不起,转身就溜。
曲文星走了以后,温凉靠坐在墙根没动。
他抬头望天,身骨清瘦修长,被夜色微光映得格外漂亮。
温凉倒真不是刻意在这摆造型,而是浑身关节疼得像是断了一样,动一动都觉得窒息。
街那边又传来几道隐隐约约的脚步声,温凉右手撑着地面,想要坐起来,却蓦地皱了眉,闷咳一声,唇角霎时溢出殷红的血色。
“又来...”
温凉的核心似乎要炸裂,身体里宛若藏了一枚喷薄的火山口,血液就是岩浆,沿着青色的血管灼烧着身体每一寸皮肤,几乎要把他原本又薄又透的皮肤灼烧殆尽。
他视线恍惚,面前的月光晕成了几道模糊的圆带,朝他猝不及防地砸了下来。
“狐狸,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欠了你的...”
温凉勉强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密封的针筒,用牙齿轻咬塑料针套,针头寒光毕现。
他撩起袖口,利落又沉稳地将针头扎入了纤细的手肘静脉,大拇指极快地将那淡金色的透明液体推入。
温凉被猛地攫住了呼吸,像是饱涨的气球被皮带勒住,他痛苦地扬起纤长的脖颈,隐有青筋微颤。
过了不知多久,那令人几乎无法忍耐的痛苦才渐渐消退。
温凉的汗水已经打湿了他的军装立领,颜色深了一圈。
忽得,像是察觉到什么熟悉的气息,温凉缓缓张开眼,看向街角处的一大片阴影。他难掩倦意地撑着眉心,懒懒地笑。
“...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我难受?这可不像体贴仁慈又善良的叶部长。”
“我没有办法帮你。你曾经强行锁定自己的核心能量,现在又勉强打开禁锢,硬是在几秒内从基态切换到高能级,这对向导核心的伤害过大,我不敢接近。事实上,没人能承受这样的快速能级切换,就算是你。”
远远地,有轮椅的金属摩擦声清亮地响彻暗夜,隐隐约约地回荡着,像是催人入眠的镇魂曲。
温凉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眸,从浓厚的夜色中分辨出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轮廓。
“看着这么暖和的人,怎么说出口的话这么冷漠。”
叶既明的轮椅缓缓推进,他费力地伸出手,探了探温凉覆了一层薄汗的额头,眉心稍皱。
“不要再注射我几年前给你的封存药剂了。当时,我是为了镇定你暴走的能量才给你打的针。但现在你已经有绑定的哨兵了,就不要再依赖它了。”
温凉漫不经心地抹掉唇边的血痕。
“想让我躺平我就躺平,想让我站起来我就必须要站起来?小叶子,最近学霸道了哦。”
叶既明温和地问。
“你知道了?”
温凉看他:“我不知道你的计划,我也不想知道。只一点,少给方宸你特制的营养剂。他的能力提升太快,你也看到了,他今晚晋级后的反噬太严重。根基不稳,高楼早晚要塌。”
叶既明推了轮椅,安静地与他并排坐着。
“这么久没见,你开口向我求证的第一件事,是关于方宸的,我很意外。不过,温大哥,你肯接纳方宸,我很高兴。”
话里的诚挚反而让温凉叹了口气。
“...搞了半天,方宸也是被你和刘眠塞过来的。”
“不是。就算没有我们,方宸也一定会找到你。”
“...或许吧。”
叶既明从温凉的言谈中读出了那丝带着亲昵的无奈。
他有些诧异于温凉如此明显的情感外露,因为他知道,这么多年,没有人可以打开他的心防。
“看我干嘛?”温凉把手肘搭在叶既明轮椅的扶手处,头枕着手臂,懒懒问道,“听说,你被罢免‘恒星计划’的总指挥官了?你还好吗?”
“嗯。”
“我看看。”温凉食指轻碰叶既明的手腕,被后者沉重如山的精神力压得轻轻咳了一声,“...小叶子,你年纪不大,心思太重。每天都在琢磨什么呢?”
叶既明慢条斯理地抚平了袖口。
“我双腿残疾,只有头脑勉强能用。失去你的帮助,我现在只能靠自己,每天殚精竭虑,无法安睡。这样追根溯源,温大哥,你是不是要对我负全责?”
温凉扶额。
叶既明实在是太会利用自己的缺陷进行道德绑架了。
可惜,他没皮没脸,毫无道德感。
“我不负责,与我无关。”
叶既明抵唇轻笑。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他轻轻拨动扶手上的推杆,轮椅无声地自转了半圈,只有冰冷的金属框架阻隔了温凉探究的视线。
“你放心,当初我同意将你放出去,就不会勉强你回来。我只希望,你不要再强行压制自己的能力了。你应该察觉到了吧?自从跟方宸绑定以后,你的能力不断提升,你的核心禁锢也越来越松。不要试图抵抗枯荣涨落的自然法则,因为那会让你受伤。”
温凉轻笑,不置可否,只扶着墙面勉强站了起来。
汗贴在军装内衬上,箍着温凉漂亮的肩骨,勒出宽肩和细腰。
“你也是,不要强迫自己一直站在顶峰。如果自身能力只有A级,却要靠着非常规手段进化到S级,那注定会不长久。毕竟,你教我的...”温凉弯了唇,“物极必反,盛极必衰。”
叶既明第一次敛了眼底的笑。
他轻叩着轮椅扶手,目光牢牢地锁定着温凉,像是要探究后者究竟还记得多少从前的事。
“别看了,也不怕被我漂亮的脸闪瞎了眼。累了累了,我去找狐狸回家睡觉了。”
温凉显然不愿多说,只打了个呵欠,揭过了严肃的话题。他揉了揉侧颈,唇上恢复了淡淡的血色,仿佛是坠了一簇雪的桃花。
叶既明斯文抚过袖口,用视线向他示意方宸的位置。
“我刚刚让丁一去照顾他。他短短几天连着晋升两级,再加上伤口感染,所以才病倒了。以他的身体素质,好好歇个几天,也就没事了。”
温凉随口应了一声,看似不以为意,脚步却很诚实地向着方宸的方向走。
只两步,便回了头。
叶既明还坐在原地,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失了双腿的叶既明像是一弯下弦月,不完美,却有一种不容侵犯的、尖锐的神圣。
叶既明体贴地笑了笑:“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温凉慢慢地斜倚围墙,右手插兜,斟酌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方宸,是他的弟弟?”
叶既明视线仔细地掠过温凉的表情,而后蹙了蹙眉:“温大哥,你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温凉扶着额角,半只手掌挡了他的脸,神色难辨。
“...我以为,方教授只有一个儿子。”
“档案罢了。那些不光彩的、不可告人的秘密,只要想抹掉,随时都可以抹掉。”
“再说得明白点。”
温凉很少追问,但既然他开口,就是一定要得到答案的。
叶既明看着膝盖,轻轻地抚平了膝上的薄毯褶皱,缓缓开口:“在方教授的‘恒星计划’里,方家兄弟两人都是实验体。只是一个成功,一个失败而已。失败品,没有存在的必要。”
“...所以方宸才会被送到未进化人类监狱去?”
叶既明看他。
“温大哥,你既然这么放不下,为什么不亲自去探求真相?你和我都知道,当年原十三队全军覆没的真相,就藏在那座实验塔里。除了巅峰时期的你,再没有人能打开那道门锁。你的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没逃避。”
“你有。”
叶既明步步紧逼。
两人一坐一站,目光交汇,隐有火花闪现。
“方教授是我的恩师,我有责任找寻当年的真相。温大哥,我需要你,想必方宸也需要你。所以,请你帮帮我们。”
叶既明的话里第一次带上了情绪。
此刻,他不再是温柔从容的博学教授,而是复仇心切的旧人遗属。
温凉看他很久。
完美的神祇坠落神坛,露出了潜藏心底的愤怒与不甘。
倒是看上去像个人了。
温凉终于从军装内衬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纸上返了黄,斑斑驳驳的,像是老树粗劣的外皮。看起来珍藏了很久,折痕累月深重,表面却平整如新。
很难相信,温凉那样散漫惫懒的人,竟然会这样珍重地藏着一份死亡证明书。
“我记得,有人要我忘了他。所以,我真的忘了。忘了他的生,忘了他的死。”
叶既明安静地垂着头,看上去深陷追思,可眼底却无半丝怀念,凉薄得像是在见证一个陌生人的死亡。
温凉背靠着墙壁,敛起了眸底涌动的暗潮。
忽得,他抬眼笑了笑。
“小叶子,借个火?”
说着,温凉蓦地抬手,朝着金属轮椅接缝处瞄准,眼神轻眯,神情飞扬。
温凉的核心一瞬外放,正电场矗立,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劈天而落。一瞬间,两人眼前闪过一道白光,空气宛若被剥壳的荔枝,在高电压的作用下,眨眼之间,那张死亡证明已经化成了灰,纷纷扬扬地洒在两人面前。
化作飞灰的死亡证明落在二人中间,像是往事旧忆随风散去。
叶既明安静地看着漫天烟尘,像是早就与温凉割舍不下的过去道过别了。
温凉脱力地向后倒退了两步,偏过头,又低咳不止,唇角的血迹隐隐约约可见,他喉结微滑,下意识地把血咽了回去。
他扶着墙,头埋进臂弯。
“虽然忘了,但债主来了,我还就是了。他想要什么,我给就是了。”
他抬了半只眼,笑着弯了弯:“满意了,小叶子?”
叶既明并不惊诧于温凉这果决的行动力。
他将轮椅推得更近了些,温和地说。
“前尘不必追。与方宸搭档不是一件坏事,你们一定还有将来。”
温凉抹掉唇边血痕,朝着叶既明摆摆手,语气又恢复了平日的懒散悠闲:“小叶子,不去看看狐狸?他怎么也算是你的同门师弟吧?”
叶既明微笑颔首:“我会去的。但他现在,需要的是你。”
温凉不置可否,只抬手扬了扬,潇洒转身。
丁一与温凉擦肩而过,看见轮椅交折处那负电极原件已经被击得焦黑一片,他神色一紧,脚步疾奔向着叶既明而去。
“部长,你没事吧!”
丁一半跪在叶既明面前,即刻拆卸了旧原件,换上了一枚备用零件。
负电极原件与向导的正电场之间可以形成巨大的电势差,能力高的向导利用它甚至可以直接击穿空气,而不需要哨兵的协助。
这是刘少将特意做给部长以防万一用的,难道...
“部长,难道温凉失控了?你遇到危险了?”
“没有,这是温凉主动击穿的。他在告诉我,他会帮我,但也有能力毁了我。让我不要轻举妄动,不要再试图逼迫他和方宸。”叶既明微笑着看他。
丁一吃惊之余,又了然地笑了:“部长,温向导这是要逐渐解开自我束缚了。”
“嗯。”
“可是部长,当初为什么不留温向导在部里继续做实验?我听唐芯说,当时您几乎都快找到S级向导核心融合的路径了...”
“……”
叶既明似乎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有些出神。
“对不起部长。”丁一以为提及了叶既明的伤心事,神色一凛,立刻道歉。
“玻璃在陈列柜里,会变成价值连城的宝石;美玉在垃圾箱里,会变成一文不值的废物。想要宝藏不被人觊觎,你首先要把他彻底踩成垃圾。”
叶既明温润的嗓音说着如此冷漠的话,即使早已习惯了,丁一还是难免心悸。
他喉结滑了滑,低声称是。
叶既明看他一眼,重又笑了。
“还是单纯。”
丁一有些羞惭难堪,更多的,是对自己不争气的恼火:“部长,对不起。”
“当时,他深陷失去哨兵的痛苦里无法挣脱,自我封闭,节节衰退。心障难除,不如成全他,放他走。”叶既明温和地看他,像是循循善诱的导师,“这样,是不是听上去好接受多了?”
丁一默默推着轮椅走,低低地说了一声:“部长说得对。”
他脚步有些慢,甚至碾过了小石子,轮椅轻轻颠簸,叶既明指尖轻扣轮椅扶手,示意他停下。
丁一如梦初醒,立刻半跪在他面前,替他拉高了毛毯,表情焦急:“部长,没事吧?”
叶既明淡淡道:“你一晚上心神不定的。还有什么事,一起说了吧。”
丁一早知道自己会被轻易看穿,只诚实地禀报道:“是,部长。刘指挥官他...受了伤。他不让我告诉您,但我觉得,还是应该跟您说一声。”
叶既明眉头微拧:“怎么回事?”
丁一:“赵景栩一接手恒星计划,就开始清查旧账。他似乎对三年前的实验室爆炸案很感兴趣,抓了很多实验室幸存者,深夜提刑拷问;当时的仪器实时记录被毁了,他干脆四处搜查能源调取记录,反推算当时的反应器开启情况,指挥官连夜带人销毁了一部分资料,现在正找机会灭口。可关巡察盯得很紧,同时也在四处暗访铁磁体流向,我们的人也不敢有明显的动作。指挥官他分身乏术,已经几天都没睡过了。今晚出任务的时候,被赵景栩的人伤了。”
叶既明垂了眼,右手轻叩轮椅扶手。
“...景栩,变得有点碍事了。”
丁一神色一凛:“部长请吩咐。”
叶既明的目光看向温凉消失的方向,淡淡笑了。
“既然他们决定插手,就给他们一点线索吧。”
方宸还在角落里蜷着。
他的身上盖了丁一的灰色工装外套,头抵着砖墙,脸色苍白,跟砖墙的旧灰形成了强烈的明暗反差。
温凉蹲在他面前,垂着头到处找什么东西,最后,眼睛一亮,从地上薅了一根人造枯草,尾巴上的小绒毛细细密密地扫过方宸的鼻尖。
“狐狸~狐狸~”
温凉拉长尾音软绵绵的呢喃绕巷三圈,最后痒痒地降落在方宸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