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其中,摔得最惨烈的要数温大睡神。
他整个脑袋拍在前座的硬板上,头发扑棱一片,两只长腿的膝盖也重重地磕了一下。
温凉不乐意地揉着额头,却发现方宸正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似乎看见什么稀罕的玩意儿,狭长眯缝的眼睛似乎开了一道缝,露出玩味的眼光。
他顺着方宸的视线,看向自己肩膀上那只呆呆的猫头鹰,也怔了一下,抬手去赶它:“旺财,你不能在我脑子里老实儿待着吗?老出来溜达干什么?”
方宸严重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方宸:“你再说一遍,它叫什么?”
温凉:“旺财。”
方宸:“……”
旺财:“……”
某只猫头鹰精神体使劲儿扑棱着翅膀,羽毛簌簌下落,一边抖一边无声地嘶吼。
‘你才旺财,你他妈全家都旺财。’
温凉一乐:“谢谢啊。”
旺财:“……”
不能轻易跟不成器的主人说话,会被气出心脏病。
猫头鹰扑腾着翅膀,消散得毫无留恋,徒留温凉揉着额前被撞出来的长条形红印子,哀怨地看向方宸:“你也不挡我一下。”
方宸:“长官,我有这个义务?”
温凉:“你身上有我的向导素,领了我的情,不打算还一还?”
方宸:“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说着,就把身上的衣服脱了,只剩一件军绿色的背心,小臂肌肉流畅地一露无疑。
温凉刚打算说话,就被衣服糊了一脸,然后腰间一紧,两人被那件外衫拧成的绳子牢牢地牵在了一块。
温凉:“??”
方宸:“长官,地磁风暴来了,麻烦你罩着我。我刚刚觉醒,现在很晕很难受。”
温凉:“……”
他刚刚说的什么来着?
谁还谁人情来着?
再说,他怎么没看出来这小狐狸哪儿晕哪儿难受?
这绑人的手法稳如老狗好吗??
后排的两人还在无意义的大眼瞪小眼,前排的任钱和老同志们却不约而同地解下了安全带,从座位上站起,疯狂地挥着手臂:“下车!”
一瞬间,车窗上的那处空穴被席卷而来的飓风吹得前后摇晃,尘土合着大风,把玻璃正中心最脆弱的一点撕裂。
尖锐的玻璃碎渣被狂风裹挟,肆无忌惮地朝着车内众人砸去。
温凉和方宸谁都没打算动手挡,前者表示自己身体柔弱挡不住,后者表示自己刚觉醒,在紊乱的磁场中根本抬不动手。
任钱看着这俩祖宗慢慢悠悠地从座位上起来,也不管自己身后衣服被刮得碎裂,隐约有血迹渗了出来。他又急又气,蒙着脸,带着一个年近半百的老爷子哨兵,勉强在暴风杀出了一条血路,把那两个混蛋带了出来。
老爷子颤巍巍地抬着手,用手织出了一个到处漏风的电网,顶在指尖,勉强护住了这俩孩子。
终于把所有人都扯了出来,任钱攥着拳,拧着眉,在席卷而来的灼热狂风里努力辨识着方向。
此刻的黄沙似乎都烫得惊人,在紊乱的磁场里,所有的哨兵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
包括一直很淡定的方宸。
他只觉得自己身体里仿佛有无数不受控制的针,从各个方向做着不规则的热运动,滚烫又灼热,仿佛自己要变成一团火,从血液里燃出滚烫的烟来。
方宸插兜站在原地,除了脸色越来越苍白以外,看着跟平常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温凉懒懒散散地站在不远处,看着方狐狸异于常人的忍耐力,感慨道‘果然如此’。
对他人狠的人,必然对自己更狠。
何必呢,有什么比舒舒服服过日子更重要的事?
温凉对这种极端主义者一贯是敬谢不敏,他揉了揉后颈,想要转开眼,可不知怎的,温凉久违地产生了点见鬼的心慌。
仿佛欠了一屁股的债,被债主找上门的理亏。
方宸正面无表情地忍着疼,忽得,一只冰冰凉凉的手扣在了他的后颈处。
方宸抬眼,看见狂风里,一凌乱的鸡窝头。
“虽然我没法辨识方向,但我是行走的镇定剂。”温凉淡定地打了个呵欠,“来,张嘴吃药。”
一群人在遮天蔽日的狂沙里跋涉。
‘被迫’石盍药的方宸,此刻被柔弱不能自理的温睡神当成盾牌,顶着风沙,落了满脸的灰尘。
“你能不能撒开手,站直了,迈开腿?”
方宸转头,用灰扑扑的眼神看他,笑得很绅士,但手里不知从哪里拿了一把小刀,比着温凉缠在他肩头的手腕,虚虚地划了一下。
温凉灵巧地避开刀锋来势,善解人意地替他拨开睫毛上沾着的灰:“我也很想,只是我没力气,走不动。”
方宸一巴掌把他扇远:“那就请长官到无人处安静地死。”
温凉不由得感慨世态炎凉人心不古:“明明是你装晕搭上五十三号的顺风车,怎么,现在利用完人就想跑?”
方宸没料到,这个睡得昏天黑地的人脑子倒是还清醒,他浅浅一笑,然后转身就走。
谁知,走了没两步,他发现自己手腕上多了点重量。
他抬起手,看见一根粗壮的绳子,捆着自己的手腕,一路链接到了温某人的手腕上,似乎要以粗糙的材质妄图比肩月老的红线。而对面那个懒洋洋的出土文物,正拽着绳子,朝他欠揍地招招手:“狐狸,你身体素质这么好,就随便带个人,不费多大力气。哝,装备我都自备了,贴心吧?”
方宸:“……”
贴心你大爷。
就这黏人撒娇的货,是怎么把哥哥的身体和精神都骗走绑定的?
靠一块钱三斤的自信吗?
见方宸指尖的刀又出鞘,温凉赶紧小小地拽了拽绳子,像是摇晃拴狗的呼唤铃:“行了,别欲拒还迎,我知道你是冲着我来的,但我不能跟你精神链接。”
方宸眉峰微挑,稍有意外,刚要说话,却被温凉的另一句话堵住了嘴:“你别难受,我不是看不起你,而是好多哨兵都试过了,都不成功。这么多年,我是万花丛中过,没人可沾身。我也很为难,真的。”
方宸:“……”
这货是在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吗?
李尧善颤巍巍地跑到了任钱身边:“中校,温向导又在作死了!”
任钱在百忙之中抽空回头看了一眼:“一会儿他被打晕了,我来背他。你先带着其他人沿着这个方向继续走,别耽误时间。”
李尧善叹了口气,就在他们以为那个哨兵会被激怒,直接上手揍人时,对方却慢慢悠悠地走到了温凉面前,俯身耐心地解开了温凉细瘦手腕上的捆绑。
李尧善和任钱的眼睛睁得很圆。
好久没有见过这么善良温和的哨兵了。
一句感慨还没说出口,就见到方宸手臂抡了个圆,粗粝的绳子猛地捆在温向导的腰间,用力一拉,像捆烤肉的编织线。
方宸一脚踹在温凉的腿窝处,温大睡神一个没站稳,直接脸着地,扑在了黄沙里,啃了一嘴的滚烫沙子,方宸动作行云流水,把他的腿和腰并齐捆成了一个团,彻底打包干净。
温凉抹了把嘴角的沙砾,干脆一屁股坐在滚烫的沙子上,抬眼望着方宸,不解道:“其实你可以直接背我,不用这么费劲。”
方宸把粗壮的绳子扛在肩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长官,我有洁癖,不能背垃圾。不过,也请长官别难受,我没有说您脏的意思,只是我确实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温凉:“??”
方宸漆黑军靴踩直那根麻木绳子,贴近绳子上的尘沙被绷紧抖落,连带着勒紧了温向导有致的腰背。
方哨兵居高临下地看他,心情颇好:“当然,如果长官实在很想报答我,五盒向导素也就够了,我不贪心。”
温凉怔了怔,继而轻笑:“原来还是想要我,倒是不用兜这么大圈子。直说就行,我很好说话。”
方宸:“……”
有时候,不是他脾气不好,而是对手真的太欠揍。
方宸捏着温凉丢过来的几只精美小盒子,转身,毫无怜惜地拖着五花大绑的温某人在沙漠间行走,身后留了一道深深的沙坑轨道。
任钱目瞪口呆地看着方宸肩上鼓鼓囊囊的背包,他捅了捅李尧善,眼神更绝望:“老李,温凉的向导素,我磨破了嘴皮子才从军医那儿拿到一盒。这人才来了不到两个小时,就拿走了五盒?军医不是说过,向导素过量容易致死,是管制药物吗?”
李尧善咽了口唾沫:“这个...小方哨兵这么善良...应该不会拿它去犯罪吧...”
此时,方宸正拖着温凉从任钱和李尧善身边走过,他绅士地颔首,笑得淡定又温和。
被当成死狗一样拖行的温凉正从他们面前被拖过去,温向导眼睛亮了一下,朝着李老士官招招手:“老李,有没有坐垫,给我来一个,有点磨屁股。”
李尧善颤巍巍地应了一声,把背包里的人造皮坐垫塞进了温凉的手心:“温少尉让我带的,我都带齐了。”
温凉费劲地搁在自己屁股底下,绷着胳膊,赞许地道:“谢谢老李。出门考试就应该这样,万事俱备,才能随处就寝。”
方宸回头看了他一眼,眉尖微蹙。
温凉是恶意绝缘体,完全不理会他人的鄙夷眼光,只看见年轻哨兵干净的白狐狸脸都灰扑扑的,于是懒洋洋地问:“咱们有多余的帽子吗?”
老李士官每次都做好了万全准备,闻言,笑眯眯地跑到方宸的面前,垫着脚尖给小哨兵戴上了一顶军用防风沙宽檐遮阳帽,帽子是新鲜的湖蓝色,帽檐处锈了花体的‘五十三’。
“孩子啊,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五十三号的人了,就是有家的人了啦。”
方宸怔了一下,立刻侧过头,后退了半步。老李士官戴了个空,怔怔地看着年轻哨兵,仿佛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拒绝他的好意。
有个归宿不是好事儿吗?
哨兵的平均寿命太短,能安然活到老年者寥寥。
当他们九死一生拿了勋章的时候,没有家人在身后鼓掌,甚至都不知道要戴给谁看。
傻孩子,这样多孤单啊。
李尧善看着方宸,眼神里的慈爱都要溢出来,昏花的老眼水汪汪的。
方宸别开眼眸,面上是一副无懈可击的淡定笑容:“我不习惯戴帽子,长官。”
温凉把方宸的拒绝动作收进眼底,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那个高挑的背影,然后瞬间喜上眉梢:“老李,狐狸怕压塌发型,你就别强迫他了。把帽子给我,我晒死了!”
狐狸兄,对对对,一定要继续这么倔强孤僻下去,千万别被这群好心眼的老头子们拴在五十三号,赶紧去祸害别的塔!!
方宸回头看美滋滋的温凉一眼,忽然改了主意。
他丢了扛在肩头的麻绳,走到李尧善面前,双手接过那顶帽子,塞进了口袋里:“谢谢。”
温凉:“……”
方宸挑了唇角,拍拍口袋,很绅士地朝温凉半阖眼眸,施礼示意:“我很懂礼貌,长官。”
李尧善重重点头,回首望一眼任钱,一副套牢小白兔的大功告成,激动得鼻尖都红了。
任钱捂脸,不想说话。
他真的觉得五十三号里面没有一个正常人。
有了这几人的插科打诨,步步险境的地磁风暴似乎也没那么让人心惊胆战了。
磁场波动线映在任钱的视网膜底部,他皱起眉,凝神望着那毫无规律的磁场波叠加。
平时,地表磁场像是一摞摞整齐的丝线,肩并肩地整齐垛堞,可现在,那叠丝线纠缠在一起,他必须要专注地绕开所有陷阱,才能让队伍里的哨兵避开巨大的牵引力。
能力越强的哨兵,带的电子越多,越容易被磁场吸引而迷失在地磁风暴里。
万一迷失,轻则受伤,重则精神紊乱,身体支离破碎。
相对于哨兵的灵动和轻盈,向导的体质偏弱,更为稳重,不容易受到磁场变化的影响,可体力消耗也更快。
只经过短短十几分钟的跋涉,任钱已经觉得自己的脚底板都要被黄沙烤熟了。
他努力地把右脚从软烫的沙地里拔出来,抹了把汗,回头看见温凉一副要被烤化了的样子。
温向导额头上一层薄汗贴着几绺蓬乱的头发,圆润和煦的眼眸向下微垂,脸色微白,可眼尾泅着软薄的纤红,像是被太阳烤糊了的桃花瓣,蔫蔫地耷拉着。
任钱决定认命。
他也不指望着一个能力尽失的半退休向导能帮上什么忙了。
他能好好活着就行了。
只有这时候任中校会选择感谢上天,让五十三号都是些老弱病残、带电量低的哨兵,让他一个人能带着整组起飞。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愈加西沉,而地磁场也越发紊乱,波动起伏犹如滚滚波涛,灼热浓烈犹如汩汩岩浆,强大的静电力阵阵奔涌,像是严重的地震漂移。
“向左十米,向前……”
眼前的狂沙紊乱,磁场奔腾跃动,整个队伍里只有任钱一个操碎了心的向导,他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豆大的汗珠从侧脸滚落。
方宸回头,看了兀自打盹的温凉一眼。
“温少尉,你不帮忙?”
温凉没回答。
李尧善一边扶着一个年老的哨兵前进,一边替温凉回答道:“温向导他不容易的。他现在是高度近视,看不清楚磁场线,所以没办法帮任中校探路。”
方宸听见‘高度近视’四个字的时候,嘴角没忍住抽了抽。
李老爷子又开始同情心泛滥,他眼睛里的泪光闪闪,抹了抹鼻子,道:“想必你也听说了,温向导退役前经历过很严重的伤,养了好几年。其实,他应该也是很想帮忙的,你看,他现在不说话,是因为他心里很难受…唉…”
李尧善重重一声叹,方宸看向温凉,眼底似有情绪一闪而过。
老李抹了把眼泪,还想继续说,却听见温凉安逸的呼噜声。
李尧善:“……”
他好像有点编不下去了。
温少尉,您能不能稍微争点气?
方宸眼眸似轻轻地掀了一道缝,若有似无地笑了笑:“像温少尉这样没心没肺的人,确实令人羡慕。”
“停步!!”
任钱忽得一声撕心裂肺地大喊。
六七人的小队立刻站在原地不动,令行禁止,任凭狂风呼啸拍过他们的脸颊。
面前的风安静得似乎要停了下来,暑热仿佛也结了块,黏糊糊地沾在他们口鼻处,让人窒息。
哨兵胸腔里的心脏跳动剧烈,震得他们耳膜轰然作响,仿佛雷震。
而四周的安静更是百千倍数放大了这样的折磨。
方宸脖颈处的青筋隐约爆出了两三根,喉头隐有血腥味道上涌。
“能撑住吗?”任钱回头焦灼地问他。
方宸淡淡点头,暗自抹掉唇边渗出的血痕。
面前的沙子重重地陷落,像是有透明的巨人印下了脚印一般,踹漏了面前平整的沙坑。
接着,‘噗’地接连两声,他们斜前方两角也落了下去。
一股巨大的吸引力,让不少年老的哨兵都稳不住身形,跌跌撞撞地朝着那个深不见底的沙坑里坠落。
任钱立刻回身去拉,可分身乏术,只好硬撑着一心多用。
他右手紧紧攥着拳,一瞬间,巨大的精神力量牢牢笼罩着十几平米的空间,绽放出一股极强大的正电场。
而电场中心隐有一点微光,如同翻滚着的白色气旋,此刻正急速坍缩旋转,老哨兵们崩溃的口申吟慢慢被安抚了下来,纷纷倒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刚安顿好老爷子们,任钱满头大汗地回头一看,那个身强体壮的年轻哨兵半只脚踩在沙坑悬崖边上,正咬着牙支撑着。
“咳...”
方宸被漂移的磁场扎得筋骨剧痛,他身体晃了晃,终于痛得单膝跪在了沙地上。
他右手狠狠地抓紧细沙,细长的指节泛着白,垂着头低喘。
“你怎么回事!刚觉醒的哨兵是不会拥有这么强的磁感应的!哦,对,你...该死的,你还没有绑定过向导!”任钱咬牙,朝着李尧善吼,“老李,去喊温凉起床!让他引导新人稳固电子轨道!”
李尧善立刻去推睡得人事不省的温凉:“温向导!天...不是,地要塌了!!”
方宸耳畔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地眩晕,手脚仿佛被无数藤蔓紧紧束缚着,力气随着纠缠而逐渐流逝。
肉体的疼痛方宸并不在乎,可他的精神图景仿佛正在坍塌,像是有人正扯着一张单薄的白纸的两端,即将从中撕裂。
他用力握紧右手食指的黑金指环,希望让自己在剧痛中保持清醒。
他很久都没有经历精神疼到虚脱的感觉了。
上一次,也是记忆里唯一的一次,就是三年前那一次从医务室里醒来。他记得,在被从医务室押送到监狱的路上,有人拼死给他带上了这枚指环。
戴上的一瞬间,也是这样灵魂撕裂的疼。随即有一股极熟悉的情感灌注到他的脑海里,是属于哥哥的意识信号。
从小优秀温柔的哥哥,从来没有发出这样凄厉的求救信号。
有人杀了他。
哥哥最后的记忆里,是满目的血海。
方宸永远忘不掉,那片血红将自己淹没时的窒息感,哭不出来,可心口的悲恸几乎要把他撕裂。
方宸的意识被淹没在在大段大段的支离破碎血色光影里,最后,在遮天蔽日的噩梦雷鸣中,隐约透出两个字。
“温凉...”
方宸垂着头,艰难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又没大没小了。”温凉晃晃悠悠地飘了过来,蹲在方宸面前,费劲儿地解着麻绳,“狐狸,你打结的手法跟谁学的?怎么又紧又结实?”
方宸惨白着脸抬起头,薄唇微弯,眼底隐有嗜血神色:“杀猪的。”
温凉:“……”
这时候咱就别说笑话了。
“咳...”
方宸又重重地咳了一声,右手刚刚好的血痂也逐渐崩裂,鲜红的血迹淌进黄沙里,瞬间被蒸发,味道实在不是很优雅。
在李老士官的帮助下,温向导终于挣脱了绳索的网覆。
他看着脊背微颤的方宸,想要伸手去给他擦擦血迹,方宸竟然嫌弃地避开那个人沾满尘土的爪子。
温凉挠挠他的鸡窝头:“说实话,我也并不是很想引导你入门,因为你看起来就很麻烦,而我最怕麻烦了。”
方宸垂着头,似乎也在笑:“...巧了,我也很怕麻烦。”
温凉:“先说好了啊,我没有售后服务。”
方宸略抬下颌,断断续续地咳:“你是小看我...还是对自己没信心...”
温凉依旧很犹豫。
“狐狸,你是不是在盘算着什么鬼东西?这不会是什么欲拒还迎的诡计吧?”
温凉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他真不想插进这堆麻烦事里,只想躲懒等死。
可这时,方宸闷哼一声,身体像是一瞬间失了力气,直挺挺地往温凉怀里倒。
温凉垂眸,看见怀里的方宸眼眸微抬,近在咫尺的黑棕色眼眸清亮如溪,睫毛很长,可毫不遮掩眼底那丝算计和嗜血,像是明晃晃地露给他看。
“长官...”方宸虚弱地笑,“帮我...”
温凉还想说什么,可身后的任钱看不下去了,百忙中从身后给他来了一脚。
“快点!人都要撑不住了!”
方宸疼得脸色煞白,却在无人处挑衅地朝温凉眯眼一笑。
温凉:“……”
五十三号这帮人心好眼瞎,实锤。
这哪里是什么温和无害又礼貌的好孩子,明明就是个估计多端心狠手毒的腹黑狐狸。
但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什么选择。温大睡神只好认命地叹了口气,用冷白冰凉的五指拂过方宸的后颈,用力把他拉进了怀里。
“方宸,先说好,千万别赖上我。”
温凉慢慢地闭上了眼,修长精致的手掌五指分开,轻轻托起方宸的双侧枕骨,一瞬间,他们二人身边涌起雪白风潮,如奔涌交合的两股旋风。
温凉薄唇微启,声若钟磬,余音勾魂,他的声音宛若无孔不入的风,缠成了一道温柔的锁链,将年轻哨兵的意识圈禁其中。
“闭上眼,跟着我。”
第五章 偷鸡不成反被上
温凉蛊惑人心的一句话,让方宸瞬间眼前一黑,不受控制地意识下沉,陷入了极为混沌的状态中。
他第一次沉溺于精神图景深处,悬浮在无尽的黑暗里。
他能感受到身边电子无规则的震荡,冲撞着他并不牢固的精神锁链,仿佛被压抑许久的怪兽,怒吼着发出震颤。
而就在这时,黑暗中央隐有微光,如一个铜钱大小,飘荡悬浮其中。当中有一线光慢慢地浸透黑暗,穿过中心圆孔,向着四方八面发散,像是一道道丝线,把黑暗绞成一道道纺锤形轨道。
有的轨道明亮,有的轨道晦暗,而每一个纺锤的头部都汇聚在那个不算明亮的圆孔处,仿佛那里就是他的世界中心。
“别担心,只是暂时的虚影。等你找到真正配适的强大向导以后,我的影子就会被他轻易取代。”
“是么。”
“嗯。不过,说起来,你这里怎么又小又乱,跟个被炸过的废墟似的,一看就不是正经儿进化的哨兵...”
温凉懒懒散散的声音自混沌深处响起,仿佛不用经过耳膜声传导,直接印进了神经细胞里。
这样被窥探隐私,让方宸十分不舒服,精神波涌,差点将温凉弹了出去。
“喂,狐狸,你可是求我进来帮你的,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暴走?又不是属炸弹的...”
温凉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方宸语气冷淡:“我没有暴走,是你太弱。”
温凉听起来比想象中高兴:“嗯,跟你一样弱。”
方宸:“……”
又是一阵风起云涌,中心那个圆环险些要被黑暗吞了进去,变得明明灭灭,好像即将报废的日光灯泡。
温凉立刻原地摆烂。
“行了,我本来就没多少力气,再这样下去,我可直接躺平睡了。”
“随意。”
又是一阵熟悉的精神退潮,是方狐狸的意识想要彻底将温凉的核心卷进最深的黑暗层,不让他继续说话。
这样发自心底的厌恶和抗拒让温凉十分不解。
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这个刚见面不足两小时的狐狸哨兵。退一步说,就算真有什么深仇大恨,也不至于拿自己的哨兵生涯开玩笑。
不过...
“狐狸,你不觉得,这里不应该是这样的吗?”
“……”
方宸反常地没有说话。
“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温凉浸泡在方宸的精神空间里,这三维结构和辐射波频率,总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这似曾相识里,又有种诡异的不和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