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程没结束,擅自退会,会受到严厉的惩罚。”刘眠意外地看他一眼,“你代他进禁闭室受罚了?”
龚霁唇角抿得极直,容色周正,坦坦荡荡:“总要有人为破坏规矩付出代价,这是我应受的。”
“...龚霁,从进化部离开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
轮椅支架的‘吱呀’声响起,叶既明慢慢上前,双手交叠,合于身前,他的神情似有动容,却依旧让人无法窥探他的真实喜怒。
“...部长。”
龚霁背对他,声音颤得厉害。
他不敢面对叶既明。
他不愿相信憧憬的恩师竟然是这样的人。他惶恐、愤怒,又绝望怆然,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来表达自己内心的煎熬。
百感交集,喉间仿佛堵了一块石头,噎得他脸色苍白。
“为什么退出工会?”
“久住乌云下,仰头不见天。”龚霁低声说,“哪怕孤身一人被雷劈死,也不想一辈子活在不明不白的阴影下面。”
“你还是不明白。身有依仗,才有争抢的资格。就像现在,你想帮自己的朋友,可是,没有资本,也只能夹在两方势力中间无能为力。”
龚霁视线在两方中间徘徊。
现在的他,真如棋盘上的一粒碎沙,妄想渡过楚河汉界,却发现,自己连一枚棋子都算不上,手中连占据棋盘格的本钱都没有。
方宸无力垂下的手滴落着大颗大颗的鲜血,哨兵金色的电子云萦绕其间,竟慢慢地裹住叶既明的周身。淡金色在呼吸间游走,竟让叶既明苍白的唇奇迹般地恢复了血色。
刘眠挡在叶既明面前,厉声道。
“他们我必须带走。龚霁,不要做超出能力范围的事,你走吧。”
“...我不会走。哪怕我没有同伴、没有支援,我也不会让开。”
龚霁慢慢地张开双手,挡在刘眠的面前。
“要带走他们,可以。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谁说没有支援!!”
忽得,一清脆的稚嫩声音蓦地从高处抛下,双方抬头,被一个光头反射的光晕晃花了眼。
地生手里拿着轻薄的信号弹,用力一掷,明灿的弱小火花顷刻在上空炸开。
火星还未落下,地面的烟尘已起。
谢三刀的散兵军团如同钻地飞蝎一般,灵巧地占据地形死角,借助残破建筑物的遮挡,呈现以边角夹击中心之态。
而三张高飞的沙蝎旗,飒飒而响。旗面阴影蒙住了许振飞的眼睛,他喃喃:“...毒蝎。”
话音未落,一双过膝黑靴踩着沙尘瓦砾缓缓而来。
关听雨高束的黑发扬在风里,腰间别枪,耳机黑亮。她牵着夏旦,小丫头的眼睛红得像兔子,眼泪噙在眼眶打转,却坚强地没有掉下来。
叶既明握紧轮椅的指节泛白,一握即松,几个呼吸间压下讶异,似乎是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场合见到关听雨。
“很久没见了,诸位长官。”
关听雨环视一周,最后视线落在叶既明的身上,眼睛微笑着扬了起来。
“叶少将,你很意外?”
“没有。”叶既明说,“只是,没想到来的人会是你。”
这话前后矛盾,关听雨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被柴万堰关了几天,受了那么多刑,那个人果然又瘦了。
不知是不是心机太深、焚膏继晷熬心肝的缘故,他看上去气色很不好。整个人瘦了一圈,连腰带都松了。
“这旗帜挺有意思的。”于晶眯起眼睛,盯着那迎风招展的旗,淡淡道,“关家丫头,你爸最近还好吗?”
“我爸啊,别提了。他天涯海角的躲我,不想插手这趟浑水。可是,救人为大,我软磨硬泡,到底是求到了他老人家的支援。”
关听雨微笑,而后,徐徐走向叶既明,行了军礼。
“我们上次见面时,我曾说过,除了你和柴叔,我还有第三条路可选。现在,我带着我的选择,来见你了,叶少将。”
一个清脆的响指,如同飒飒流星霹雳一响,关听雨身后的巡察队祭出精良的装备,而动如蛇蝎的散兵军团更是占据了有利地形,以合抱之势,妄图将两方队伍一网打尽。
叶既明将关听雨的布置尽收眼底。他后背微靠着轮椅,微笑道:“嗯,做得很漂亮。”
“把温凉方宸放了。我不想看你越走越偏、越做越错。”
“只是请他们回进化部做客而已,关巡察不用这么紧张。”
“叶既明!”
关听雨清亮的声音微微拔高,无名火起。她上前两步,一把揪住叶既明的军装衣领。
她的指缝间缠着青色电蛇,噼噼啪啪,撩得人皮肤酥麻。
叶既明下意识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挡住攻势,掌心覆上一圈柔软,是那环断了口的忍冬手环。
他像触了电一般地缩回手,却反而被关听雨攫住手指,更加用力地反握在掌心。
“跟我谈谈。”
“我跟关巡察似乎没什么可谈的私事。”
叶既明不紧不慢地咬住‘私事’二字,关听雨慢条斯理地抚着他的军装立领,用柔软的指腹划过整齐的边角,暧昧地笑:“没有私事?好,那公事也可以。”
“什么公事?”
“就像龚霁说的那样。你,非法扣留五十三号白塔的哨兵,越权独断,巡察队介入,需要扣留中间人接受调查。所以,你必须交出方宸。”
“进化部执行‘恒星计划’最高机密期间,拥有绝对优先权,一切调查,必须延后。”
“你已经不是进化部部长了。”
“是,不过,那是前几天的事了。今天,白塔总指挥部共同决定,在柴万堰接受调查的期间,还是由我暂且暂理进化部一应事宜。”
叶既明的笑容无懈可击,姿态从容坦然,逻辑清晰、合情合理,关听雨挑不出一丝错漏。
她却忽然笑了。
眼尾上扬,笑意莫名。
“我第一次见你,觉得你这张脸很有意思。三庭五眼,黄金比例,简直像是尺子量过一样。眉毛不宽不窄、鼻子高得恰到好处,连嘴唇,都厚薄得当。只有这双眼睛有点瑕疵,但是呢,这整张脸,我只喜欢这一双眼睛。”
“...瑕疵?”
叶既明反问。
关听雨的目光露骨地划过叶既明完美的五官,最后落在他的瞳孔深处,声音含笑,像是顽皮的风。
“你的眼睫毛太长了。”
叶既明一怔,而后垂着眼睛笑了。
“关巡察这是试图打感情牌?”
“是啊,这一招有用吗?叶大哥?不,或者我应该喊你...”
关听雨走近两步,单膝蹲下,伏在他膝盖前,薄唇微启,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吐出了极为缓慢的三个字。
“...方大哥?”
第二百一十六章 给我一个救你的机会
阴云满布,像是压了厚重的灰色棉花,闷得人窒息。关听雨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可身旁的叶既明却冷白干爽,像是滑溜的绸缎,皮肤甚至有些偏凉。
关听雨一直低着头看他的眼睛。
和方宸的有些像,又不太像;不过,和她记忆里的那双眼睛真是像极了。
澄澈干净,清雅温柔,跟那晚盛放的忍冬一模一样。
“以前那张脸不好看吗?”
“……”
“我倒觉得,比现在这张脸好看多了。为什么非要整容?你又不靠脸吃饭。”
“……”
“怎么了,自从变了个称呼,你都不会笑了?”
关听雨说得越风趣,叶既明的表情越浅淡,仿佛一朝被戳穿,再不需要任何伪装。他脸上没有喜怒,修长苍白的手虚虚搭在扶手上,似乎觉得对话无甚趣味,转身要走。
“三分钟,讲一个故事的时间。”关听雨站在三步外,轻声喊他,“你就,给我三分钟,可以吗?”
轮椅慢慢停下。
叶既明没有转身,安静地坐在碎石瓦砾堆成的掩体间。关听雨自顾自地走上前,站在他身后,握住了扶手。
轮子慢慢向前滚动,与地面碰撞,发出细碎的响声,关听雨的声音响起,合着极淡的笑,像是一曲安眠。
“从前没发现关巡察这么喜欢讲故事。”
“我讲的不好。”关听雨看着叶既明的侧脸,低声说,“至少,没你讲得好。”
叶既明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尖摩挲着扶手边缘,没有回应。
关听雨缓缓抬头,微笑着说起了故事的开头。
“从前,有一对双胞胎。他们的妈妈误入了核试验中心,意外成为了实验体。妈妈生下两兄弟以后,身体虚弱,撒手人寰。他们的爸爸原本是一个善良厚道的底层科研人员,却因为无法挽救妻子的生命而颓废悲恸,几乎想要随她一起去了,直到,他发现他的两个儿子,身上带有极强的正电场和负电场,同卵而生,阴阳两极。父亲深爱妻子,更深爱科研。他把这个带有正电场的大儿子定义为向导,而负电场的小儿子,则定义为哨兵。将他们藏在地下室,作为第‘0’号实验体存活。从此,作为西境军事的‘哨兵向导’创始人,开启了人体后核武时代。”
“一分钟了。”
叶既明淡淡地说。
“兄弟俩,一强一弱。弟弟一日日长大,血液里的电子云越来越浓厚;可是哥哥却没有办法再进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弟弟一天天超过自己,连父亲也逐渐地无视他,冷落他,甚至呵斥他。高傲的他可以忍受每日的实验折磨,却无法忍耐这样的精神侮辱,所以,他便开始了自己的报复计划。”
叶既明抚摸着右手的指骨,似乎被关听雨声情并茂的诉说打动了,听得很认真。
“哥哥虽然血脉较弱,但却天资极为聪颖,过目不忘。他熟读万卷,能力极强,甚至成为了‘精神控制’的主要研究员,至此,向导的精神控制自成体系。可他并没有借助自己的能力重获父亲的青眼;反之,他谦卑地请求跟弟弟搬去同住,利用他天生的向导体质帮他压制住血液里狂暴的电子能量。”
关听雨停了脚步,稍微弯腰,只叶既明耳边轻声问道:“方大哥,你觉得,那个哥哥,是那样好心的人吗?”
叶既明淡淡地说:“不清楚。”
关听雨微笑,继续推着轮椅前行。
“哥哥精神控制弟弟,一边为他编造兄友弟恭的幻境,一边折磨他。可怜的弟弟承受着来自于父兄的两份折磨,度日如年。”
关听雨似乎想起了什么,捏着扶手的动作一紧,停了几秒,才轻声地说:“尤其是在暴雨天。鞭打的声音,甚至会盖过雷声;锁链的拖拽声,像是恶鬼的低语。”
叶既明问了一个意外的问题。
“会做噩梦吗?”
关听雨一怔,反问道:“...什么?”
“你会做噩梦吗?”叶既明目视前方,轻声问道。
“不会。因为,那是他的噩梦,不是我的。”她用灼热的视线紧盯着叶既明清瘦的背影,一字一顿,认真笃信,“我的梦里,一片花海。”
两人打着旁人听不懂的暗语,语言的交锋,这次,是叶既明的全面投降。
他用提问的方式承认了。
关听雨不自觉地攥紧袖口的忍冬手环,手腕猛地用力,轮椅回转半圈,叶既明从背影转至前侧,露出了那双温柔的眼睛。
那双眼睛太有欺骗性了,那么让人心动,诱人沉沦。
叶既明唯一露出的真实,却满是谎言。
“怎么不继续说了?”叶既明问。
“你还想听吗?”
“嗯。”叶既明说,“是个好故事。”
关听雨牵了唇角。
果然是他的风格。
“后来,弟弟不堪折磨,逃出了地下监牢,遇见了好心人,帮了他一把。”
“会有那样的好心人吗?”叶既明问。
“会。”关听雨说,“我就遇到过。”
叶既明又笑。
“是一个神通广大的好心人。”
“是啊。好心人还是聪明,他盗取了哥哥的身份信息,用哥哥的名字将弟弟注册为‘原十三队’的一员。毕竟...”关听雨直接引用了叶既明的话,“‘原十三队的原,是原子弹的原。’里面,大部分可都是向导,用哥哥的身份,简直天衣无缝。而原十三队是总指挥官直隶部队,高度机密,连父亲的手都伸不到那里。弟弟,才终于得以解脱。”
叶既明点点头:“有理有据,合乎逻辑。”
“所以,方昭成为了那个失去身份的倒霉蛋。不得不捏造出一个‘叶既明’的身份,活在这个世界上,旁观着弟弟在原十三队活得风生水起。你被迫失去了名字和身份,你恨方教授、也恨方宸。你想报复他们,而,机会很快到来了。”
关听雨灼灼的目光盯着叶既明的脸,而后者,相当配合地吐出了四个字。
“总塔叛乱。”
“是的。东陆西境合并的元年,内部斗争愈演愈烈。方延年掌握着总塔的科技命脉,也就掌握着权力的中心。导火索,是刘眠的背叛。方延年被指控‘通敌’,说当年私下泄露核心技术给东陆军队。山派海派无奈合并也只是天灾使然,人心从来没有向齐。这一条莫须有的指控,直接让刚刚组建好的总塔再次大乱。”
“……”
“方教授死在牢里;方教授最得意的一支队伍,原十三队也在一次战斗中‘意外’全军覆没。”关听雨俯身,牢牢地盯着叶既明的眼睛,轻声问,“方大哥,那真的是‘意外’吗?”
过了许久,叶既明抬眸,黑长的睫毛微颤,吐出两个冰凉的字。
“不是。”
“...可刘大哥站错了边,最后,总塔的斗争,柴叔还是赢了。他上位,第一个就要杀了刘眠。但他找上了你,你救了他。”关听雨艰难地开口,又轻声问道,“方大哥,刘眠的告密,你早就知道吗?或许...是你授意的吗?”
叶既明一瞬不瞬地望着关听雨的眼睛,不闪不避。
“是我。”
关听雨心一沉。
虽然早就猜到了,可等到叶既明真的选择承认的这一天,还是让她不由自主地难过。
“继续说吧,说完。”
叶既明是那么从容,似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关听雨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起了故事的后续。
“后来,你凭借着对‘恒星计划’惊人的理解和执行力,成功当上了进化部的部长。但,柴叔也不傻,他并没有完全信任你,甚至于对你越来越猜忌。这些年,你小心翼翼地生存,终于也厌了。所以,你布下一局棋,要彻底夺下总指挥的位置。”
“是。”
“你用尽方法,使自己进化为S级向导。但你能力有限,无法保持稳定,在衰退的边缘苦苦支撑了许多年。终于撑不住,不得不寻找解决的方法。”
“这件事,没有解决的方法。”
“有,你说了。”关听雨声音有些低沉,“恒星计划。”
叶既明静了片刻,温和地笑了笑。
“你很聪明,或许,是块做研究的好料子。”
“我不想。看到你,我已经对科研感到生理性厌恶了。”关听雨猛地双手下压,将叶既明困在轮椅上,目光灼灼,“所以,你要囚禁温凉,把他的核心碎片夺为己用,是不是?”
“……”
“你要囚禁方宸,因为他是你的弟弟,你们的血脉天生相融,所以,他才是你的哨兵最佳人选,是不是?!”
“……”
叶既明的沉默往往意味着承认。
关听雨无力地垂下了眼睫。她双手紧攥,头低垂,高束的马尾顺着肩膀滑了下来,落在叶既明的膝盖上,像是柔顺的黑色瀑布。
叶既明的指尖蹭到了微凉柔软的发丝,他五指微蜷,只留住了一瞬,便松开了手,温和地轻轻掸去她肩上的尘土。
“怎么起的疑心?”
“你的名字。”关听雨说。
夜之将明,是为方昭。
他留下的线索,不难猜,只是,没人敢猜。
“这么短的时间,查到这么多东西。累不累?”
“不累,我只觉得害怕。”
“怕我吗?”
“不是。我怕我查得不够全,问得不够多,故事讲得不对,冤枉了那个双胞胎的哥哥。”关听雨没有抬头,右手慢慢攥紧,声音小心翼翼,像是存了最后一丝希冀,“我的故事,是真的吗?”
叶既明沉默着,将手合在了膝上,双手互握。
那是犯人防御的姿态,是一种无言的招供。
“真的不能收手吗?我不想看你越做越错。”
大颗的液体沿着下颌滴落,掉在叶既明的掌心。
叶既明微怔。
他抬手,小心又珍重地贴着关听雨的侧脸,用手背,温柔地蹭掉了那片潮湿。
“你哭了。”
“把方宸温凉交给我。”
终于,叶既明让了半步。
“你想要时间,我给你时间。三天后,是柴万堰的三次公审。那天,准时带他们回来。如果我没有见到他们...”
“一言为定。”
关听雨慢慢起身,眼眶是干的。
叶既明脸上也没有错愕,只有极淡的纵容。
“哭得很真。”
“只是因为有人愿意信。”
关听雨解下手腕上的忍冬手环,轻轻搁在他手心。
叶既明慢慢握住。
“怎么?”
“方昭,我想救你。”关听雨双手握着叶既明的手掌,认真地说,“这是救命稻草,握住它,别松手。给我一个机会,拉你回来。”
叶既明垂眸看她。
他的视线很温柔,声音也是。
“我是证据确凿的人犯,你是高高在上的巡察长。为什么想救我?”
“当年,你救了一个敌人。现在,我救一个犯人。”关听雨说,“这次如果成了,方昭,我们两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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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好磕啊。
我钟爱这一对。
我真的,从头钟爱到尾。
而且,这个故事真的只是这样而已吗?
关姐姐是不是真的找到了真相呢?
嗯哼,我又要摩拳擦掌写接下来的章节了。
很快了很快了
图穷匕见了要!
任钱跑得鞋跟都要掉了。
他本来忙着修塔,好几天都没接收总塔的消息,昨晚刚回去,屁股还没坐热乎板凳,就被堆积的信函炸得头晕眼花。
什么‘铁磁体走私案三次公审函’,什么‘工会招生暂停通知’,什么‘进化部重要职位第二次公示’,什么‘关于尽快启动五十三号新塔建筑工事的通知’。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任钱连第一封消息还没读完,就接到一个陌生信号发来的消息——‘方宸重伤,速来’。
他大脑空白了至少五分钟,直到手抖得发麻,才回过神来。他不敢耽误,连夜搭黑车赶路。被黑心司机大宰一笔,也没心思讨价还价了,随手把包里的钱全给了出去,然后直直地冲向大漠中心一座不知名的孤村。
村里的人看见任钱的军装很是警惕。不过,见他只有一个人,他们立刻发挥土匪本能,想要把人绑回团里搜刮身上财物。可惜,看上去人畜无害的任向导可不是软柿子。
他急着去找方宸,对这群路障毫不手软,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对打一双;结果就是土匪变成了人肉靶子,毫无还手之力地被任指挥官的核心震荡出几米远。
“啧啧啧,这一群小蠢蛋。”
谢三刀在屋檐下抽烟,看手下这群小崽子在任钱手下吃瘪,砸了咂嘴,嘲笑几句。
任钱听着谢三刀的声音熟悉,他抹了把头上的汗,清了清干渴的喉咙,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是你联系我的?”
“嗯,叫我老谢就行。”谢三刀丢了烟屁股,在脚底捻了捻,用带着烟味儿的手握了握任钱的,“任中校路上还顺利吗?”
“还行。温凉方宸他们呢?”
任钱没什么心思寒暄。
他只想知道方宸那个臭小子到底怎么样了。
“重伤昏迷了小半天,最后还是抢救过来了。这小子真是打不死,刚下手术台就清醒了,能走能说话。”谢三刀先给了焦头烂额的任钱一颗定心丸,还没等后者长舒一口气,又把他的心吊了起来,“但是,他把自己关起来了。”
“什么?关起来?”
任钱很迷惑。
谢三刀无奈点点头,一路领着任钱穿越过接待大厅和食堂,然后绕到一座不起眼的矮房前。
灰瓦灰砖,老旧但干净,上面写着‘休息室’三个大字。
在谢三刀的默许下,任钱慢慢扭开了门把手。入目,是一间约几十平米的大厅,布置简洁,只有靠墙角几张银色的圆桌椅而已。他本以为方宸在里面,却没有想到,看见的是另一个人。
那人站在另一扇门前,素净的黑色衬衫挽至小臂,橘色的阳光透过窗棂斜照在他的手臂上,露出的皮肤嫩得宛若新生,白得刺眼。
“温凉?”
那人稍微转头,朝着任钱点了点头:“来了。”
“谢天谢地,你没事。”
任钱心放下半颗,总算能顺畅地呼吸了。他抚着胸口,低声问:“方宸呢?”
温凉顿了顿,视线慢慢地投向玻璃门。
“在那。”
门内,是一间狭窄的储藏室,里面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碎了一半的碗、报废的通讯仪、满是脏土的桌子。一个身影靠坐垃圾堆里,头靠着墙,身体微蜷。
夕阳透过一扇方形小窗斜斜地投进来,为数不多的光照在他满是绷带伤口的身上,他动也不动,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天边的落日,像是在等什么,却又仿佛对即将到来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任钱心猛地一沉。
比起方宸的伤势,臭小子这副消沉的模样更让他担心。
在他记忆里,方宸永远锐利、永远意气风发。这死气沉沉的人,是谁?!
任钱刚想开口问,却发现温凉也不对劲。
那人不仅变得沉默,而且眼神显得很重,像是心里藏了太多的事,几乎要溢出来一般。
任钱深呼吸两次,慢慢冷静下来。
他走到旁边,给温凉倒了杯温水,递给他,担心地问:“怎么不进去安抚他?”
温凉细长手指转着手中的水杯,目光晦涩不明。
见温凉不说话,任钱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你又退化了?还是怎么了?”
温水洒出来几滴,落在温凉白得透亮的皮肤上,却烫出了一片红,几乎要红得烂了。任钱一惊,即刻放手,发现自己抓过的地方,直接脱了一层皮,隐隐渗了血。他视线猛然上移,发现温凉喉骨处残留了一圈焦黑的指印,触目惊心的,只是被他刻意用黑衬衫盖了盖,勉强遮住了溃烂的地方。
任钱目瞪口呆,想碰他又不敢,声音发抖地问:“老温,你...怎么...伤成这样?”
温凉一直看着方宸的侧脸,听到任钱一问,才缓缓地收回视线,捏了捏领口,随手遮住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