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寒声呲儿他:“有什么话你赶紧问!”
急死人了。
乞伏昭下意识要摇头,但触及夙寒声要吃人的视线,只好硬着头皮道:“能麻烦问一问少君娘亲的……名讳吗?”
夙寒声匪夷所思道:“你别扭半天就想问这个?”
还以为这人对自己图谋不轨,要示爱呢。
乞伏昭点头:“是。”
“不知道。”夙寒声蹙眉,“我一出生,生母便陨落,应煦宗也无人告诉过我——你闲着没事问这个做什么?”
乞伏昭赶紧摇头:“没事,就是随口一问,少君快去上课吧。”
夙寒声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刚冲出去门口,前方又有一人拦路。
伴随着晨钟第五声响起,夙寒声已经开始在原地蹦,说话都带着哭腔。
“别挡我的路!”
定睛一看,是周姑射。
小医仙瞧着好像几日未睡,一身浓烈而古怪的药味扑面而来,披头散发衣衫像是被火燎过似的,浑身疲惫不堪,但精神却莫名亢奋。
“夙萧萧,我将跗骨的解药研制出来了,快吃。”
夙寒声痛苦道:“非得这个时候吗?!”
周姑射脑子一根筋,完全看不出夙寒声要跳上天的急切,点头。
“对,晚了药效就要散了——你属兔子的,蹦什么?”
夙寒声:“……”
夙寒声如丧考妣,垂头丧气地被拽了进去。
周姑射耗费一天两夜炼制出的解毒丹乌漆嘛黑,瞧着倒有点像毒药,盖子一掀开便苦味冲天。
夙寒声眉头紧蹙,看到盒子里好像冒着丝丝黑气的解药,面露难色。
“真的非得吃吗?”
周姑射大概被他“扭扭捏捏”给弄烦了,面无表情道:“小时候我给你一堆毒丸你都乐颠颠啃半天,一颗不剩吃完还要,长大了怎么那么多事?”
夙寒声:“……”
乞伏昭:“……”
夙寒声幽幽道:“谢谢,我这十几年不光只长了个子,勉强不像小时候那样傻。”
周姑射狐疑看他脑袋。
夙寒声:“……”
夙寒声脸登时绿了,幽幽接过来解药。
周姑射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坐在椅子上抬手朝乞伏昭一点:“那个谁,给我来点茶。”
乞伏昭噎了下,但见那颗药丸模样八成很难吞,少君八成也得用水,便乖乖听话去烧水了。
周姑射瞧着好似这两日都没怎么休憩,道:“我回了上苑州问过师尊你的脉象,娘胎中带来的跗骨毒应该更容易解些,若是你娘那种中毒多年的,用这药八成只能缓解。”
夙寒声愣了下:“我……娘?”
“嗯。”周姑射点头,“我师尊说,你娘也中过跗骨毒,终日见不得光……哦,你不知道这事儿吗?”
夙寒声懵然摇头。
没人告诉过他。
“跗骨是上古奇毒。”周姑射道,“你当时还一奶娃娃,又受仙君相护,谁能神通广大到给你下这种毒,自然是娘胎带来的。”
夙寒声垂着眸,若有所思。
夙玄临能让上苑州的周真人为他诊脉,应当就是遮掩凤凰骨火的跗骨无疑。
就是不知跗骨解毒后,凤凰骨若是再发作,会不会被人发现端倪?
不过管他呢。
夙寒声自从心魔解除后,已是得过且过的心境,他没什么远大志向,更没什么目标和奔头,一切事皆随波逐流。
能好好活着固然不错,但若是死了那也没什么大碍。
一切自有天道注定,管那么多做什么。
乞伏昭将热水烧好,先给夙寒声倒了杯白水,这才开始给周姑射沏茶喝。
夙寒声身负凤凰骨,加上最近似乎要发作,身体经脉和灵骨已开始有滚烫灼烧之感,再沸的水也能一饮而尽。
他捏着那颗乌漆嘛黑的解毒丹,正要放在嘴里,脑海又不受控制响起那日见周姑射时,小筐里大大小小的毒虫毒蛇。
夙寒声:“……”
算了,吃不死人。
前世崇珏喂给他各式各样的药,在无间狱那破地方根本生不出什么瑶草琪花,药也不知道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鬼东西熬出来的,夙寒声不吃就得被按在榻上强行灌下去。
小医仙的医术起码比崇珏那厮要靠谱,夙寒声做足了心里准备,捏着药丸就要往嘴里塞。
这时,乞伏昭手一抖,滚烫的水猝不及防浇在手上,疼得他“嘶”了声,水壶陡然落地,哐的碎成碎片。
夙寒声动作顿住,见乞伏昭面露痛色,忙起身去看:“烫着了?”
乞伏昭手背已被烫得通红,他勉强一笑:“没事。”
夙寒声见他脸都煞白,赶紧拽着去浸冰水,省得烫出毛病来。
周姑射却是“啧”了一声,随手抛过来一瓷瓶的药:“麻烦,这种小伤涂点药就行——喏,给你。”
小医仙的灵药效果自然立竿见影,带着药香的药膏在伤处一抹,那烫红的地方立刻痊愈如初。
乞伏昭颔首道:“多谢小医仙。”
周姑射不甚在意,又开始催促夙寒声吃药。
毕竟是难得一遇的跗骨之毒,她迫切想知晓这毒到底能不能解。
夙寒声帮乞伏昭涂完药,又重新拿起解毒丹。
乞伏昭盯着那颗丹药,眼神晦暗不明。
夙寒声这回没受什么“阻挠”,顺利将药塞到口中,还未来得及喝水便感觉苦涩的药味轰然在嘴中炸开,苦得他差点蹦起来,赶紧将桌案上的滚水一饮而尽。
“嘶嘶嘶……苦……”
“当然苦。”周姑射不懂他吃个药怎么这么大动静,“药中加了不烬草、寒石蛇、□□、硫磺、鸩毒……”
夙寒声:“……”
听着都不像能入药的东西啊!
周姑射掰着手指像是报菜名似的一一说完:“……不过我最后加了一勺子蜂蜜,你没尝出来吗?”
夙寒声苦得恨不得把舌头割下来,但周姑射研制解药已是天大的恩情,自己挑三拣四就是不识好歹了。
他有气无力道:“尝、尝出来了。”
“嗯。”周姑射满意地点头,又问他,“现在感觉如何?体内还有灼烧感吗,还畏光吗,难受吗,想死吗?”
解毒丹下腹后,夙寒声并未感觉有什么异样,口中还残留着苦味。
“好像……没什么感觉。”
周姑射歪了歪头。
夙寒声也跟着歪脑袋。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周姑射再也忍不住地一拍桌子,沉声道:“我忍不了了。夙萧萧,让我为你探脉!”
夙寒声疑惑看她:“探脉?”
周姑射几乎要憋疯了:“对。”
见夙寒声蹙着眉,似乎心生警惕,周姑射又赶紧加了句:“我就是摸一摸脉像,就像凡间的大夫一样,不会用灵力去探你灵脉根骨。”
庄灵修曾千叮咛万叮嘱莫要让别人为他探脉,但摸一摸脉象应该没什么大碍。
夙寒声也想知道跗骨毒有没有解,便伸手将腕子递了过去。
周姑射立刻伸手去摸脉象。
乞伏昭垂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
周姑射虽然不懂人情世故,但起码的医德还是有的,说只摸脉象就绝对不动半分灵力。
夙寒声闲着没事,歪着脑袋去看周姑射。
他对此人没什么印象,只隐约记得年幼时她曾跟随上苑州的周真人来过应煦宗,其他的便不太记得了。
徐南衔曾说周姑射小时候曾吵着闹着要嫁给自己,夙寒声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人见人爱,又一想到小医仙的脾气,猜测她当时八成是为了想探脉才胡的言乱的语。
来闻道学宫之前,谢识之曾说要请上苑州的周真人和小医仙为他诊治,想来应当是极其信任。
年幼时周真人又在夙玄临授意下为自己诊过脉,那人或许也知晓凤凰骨的存在。
夙寒声脑海中思绪翻飞,视线无意中瞥到腕间上的青玉佛珠。
就算抱有最坏的打算,上苑州的周真人早就图谋不轨,或是小医仙周姑射探出他体内的凤凰骨,想要据为己有……
夙寒声心口一跳。
如果他被上苑州抓去,剖出凤凰骨丢了性命。
……崇珏,会是什么反应?
这种异想天开的幻想,像是凭空为夙寒声造出一副令人沉溺其中的假象,让他不受控制地心生起无限的愉悦和期待。
他近乎有种报复的快感,扭曲地心想,万一他死后,崇珏也和自己一样从前世重生了呢?
夙寒声不知为何,高兴地直蹬腿。
周姑射突然蹙眉道:“你想什么呢,心跳都能打鼓去了?”
夙寒声:“……”
夙寒声干咳一声,正要说话,却突然感觉喉中一股血腥味翻涌而上,猛地一口血吐了出来。
乞伏昭被吓住了,立刻起身扶住他:“少君!”
大口大口的污血从夙寒声口中涌出,顷刻间便将衣襟浸得脏污一片,他挣扎着想要说话,眼前却一阵天旋地转,踉跄着往地上栽去。
方才还在乐颠颠幻想自己奄奄一息的模样,这下彻底要半死不活了。
耳畔像是被蒙上一层结界似的,听得不太真切。
似乎有人在厉声说些什么,听声音像是乞伏昭,但语气却是近乎歇斯底里的暴怒,并不是夙寒声寻常所熟知的小可怜。
视线模糊中,周姑射倾身而来,面如沉水掐住他的下巴,手指落在他的眼尾。
“醒一醒?能听到我说话吗?夙萧萧……萧萧!”
夙寒声唇角带血,眼神涣散,浑浑噩噩间以为此人要想梦中那古怪的男人一样想要挖自己的眼睛,挣扎着想要躲开那只手。
“唔……不。”
周姑射冷冷将手收回——到这份儿上她竟然也没有不顾别人意愿地强行去探脉,她瞥着乞伏昭,道:“跗骨毒已解了,你冲我吼什么?”
乞伏昭愣了下。
周姑射的确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天纵之才,连她师尊都感觉棘手的跗骨她却轻而易举地解开——虽然用药太过大胆,夙寒声呕出的不知是毒血还是解毒丹刺激出来的血。
乞伏昭见夙寒声这副狼狈至极,双眸失神的模样,眉头紧皱。
“当真解了?可会有什么后症?”
周姑射淡淡道:“将毒血吐尽了就好,日后不会再畏光着火。后症……哦,可能我用的毒太多,他今天脑子会不太好使,有点小人跳舞什么的幻觉是正常的,记得多喂他点水。”
乞伏昭:“……”
用毒?脑子不好使?幻觉?
这还都是正常的?!
乞伏昭见夙寒声浑身是血,眼神还涣散盯着虚空一副痴呆懵懂的模样,知晓他课肯定上不成了,只好将人抱去内室榻上躺着。
周姑射的医术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已经许多年没有研究过有挑战性的毒,眼瞧着彻底解开书籍上的奇毒跗骨,她脸上罕见地露出些许笑来。
她行事从不求回报,招呼都不打地带着药箱就往外走。
还未出落梧斋的门,突然一声兵刃出鞘的声响响彻耳畔。
寒光一闪。
乞伏昭拦住去路,手中长剑微垂点地,内府灵力四溢,将他背后长发吹拂得胡乱飞舞,瞧着像是来索命的煞神。
只是此人面容温柔敦厚,好声好气地开口。
“多谢小医仙为少君解毒,昭冒犯,能请您再帮一个忙吗?”
周姑射:“……”
这架势可不像来道谢和求人的。
落梧斋内舍。
夙寒声奄奄一息躺在榻上,口中涌出的血浸到腕间青玉佛珠上,微微闪出冰冷的光芒。
窗户大开,朝阳斜射而来,悄无声息落在夙寒声垂在床沿的手指上。
夙寒声失神地去看。
跗骨毒已解,手随意地垂落床边,晨曦缱绻绕在修长指尖,将素白的指腹照得好似半透明的暖玉。
随后,“嘶”地一声。
温暖的朝阳陡然化为蚀骨的毒液,顷刻间夙寒声漂亮的手指烧出一寸寸猩红的伤痕。
夙寒声猛地将手缩回来,呆呆看着指尖还未愈合的烧痕。
跗骨……
不是已解了吗?
崇珏从佛堂匆匆赶来。
推门而入就瞧见夙寒声盘膝坐在日光下,迷迷糊糊摊开掌心妄图去接阳光。
但他并非向阳的树苗,而是深埋土壤见不得光的根须,温暖日光于他而来只是会令他干涸枯萎的剧毒,露在阳光下的手、脸,甚至脖子都已被烧出猩红的灼痕,触目惊心。
夙寒声像是感受不到疼似的,歪着头将滴血的十指张开,连指缝都开始灼灼燃烧出古怪的火焰。
——就像是乞伏昭那时被灼烧似的。
夙寒声的衣衫、连带着披散的长发都已燃起奇怪的火焰来。
乍一瞧见有人进来,他歪了歪头看了半晌,漂亮的琥珀瞳仁几乎变成橙红色,伸着几乎被烧出白骨的手像是翩翩起舞似的随意一动,孩子似的高兴道。
“叔父,看,我能引火。”
“以身相代”之术并无法将夙寒声血脉中的灼烧伤势转移,崇珏见夙寒声几乎被烧成一把枯骨,面如沉水地快步上前,一把将人打横抱起,躲开滚热的日光灼烧。
一阵天旋地转,夙寒声带血的手抓住崇珏的衣襟,仰着头看他许久竟然吃吃笑起来,像是醉了酒似的。
崇珏让他靠在心口,手指凝出灵力点在还在燃烧不止的眉心。
轰的一声,被日光点燃的火焰瞬间散去。
“萧萧……萧萧。”
夙寒声眼神仍然是涣散未聚焦的,歪着脑袋呆呆看了崇珏半晌,不知有没有认出,伸手抱着崇珏的脖子,跟着鹦鹉学舌哈哈笑着道:“萧萧,萧萧!”
夙寒声浑身是血,随意一蹭就弄了崇珏身上都是血痕。
还未等世尊的洁症发作,夙寒声猝不及防猛地吐出一口污血,彻底将崇珏雪白的素袍弄脏。
夙寒声不知设想了什么,反应过来后崇珏还没说话,小脸煞白,呜嗷喊叫着往外爬,又哭又笑:“要挨打了要挨打了!萧萧要挨打了哈哈哈!”
崇珏:“……”
在夙寒声心中,他已是遇到点脏污就会随意打人的恶煞了吗?
夙寒声从榻上差点翻过去,崇珏强行他抱回来按在榻上,蹙着眉为他将唇角还在溢出的鲜血擦去,沉声道:“躺好。”
夙寒声似乎畏惧崇珏的冷脸,立刻小脸惊恐地僵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我躺好了,我不动……”
崇珏看到他这副恐惧的模样,心像是被狠狠掐了一下似的,尽量放缓声音,轻声道:“别怕,我不会再打……”
安抚的话还没说完,僵着的夙寒声突然脸颊鼓起,像是在拼命忍笑似的,嘴唇紧闭,辛苦得浑身都在发抖。
崇珏静默半晌,问:“怎么?”
夙寒声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一边笑还一边谨遵着崇珏让他躺好的“命令”,四肢僵硬着不动。
崇珏实在不懂如今的年轻人,伸手一边为他擦着唇边的血一边问。
“笑什么?”
夙寒声刚要说话,却笑得太厉害遭了报应,没忍住奋力咳了出来。
见他咳得几乎要背过气去还是僵着身体躺在那唯恐挨揍,崇珏无可奈何地将他上半身扶起靠在自己怀中,轻缓地为他顺着气。
夙寒声咳出几口血,奋力攀着崇珏的肩膀喘息半晌,仰着头眸光发亮地看着他。
崇珏自从上次打了人后便再也没见过这种眼神了,一时间心中那根弦像是被重重一拨,前所未有的曲调回荡心间。
“嘘。”夙寒声努力撑着身体,凑到崇珏耳畔和他咬耳朵,小小声地道,“我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
带着血腥味的气息喷洒在脖颈处,崇珏不自在地偏开头,露出通红地耳尖。
“什么。”
夙寒声笑得差点从崇珏怀中摔下去,挣扎着将手指在崇珏眉心轻轻一抚,断断续续地道:“我叔父……哈哈他眉上有小人在跳舞。”
崇珏:“……”
乞伏昭忙活了大半天,又是“威胁”周姑射——虽然被揍了一顿,但勉强算是把“跗骨解毒”之事给摆平了。
不过代价是为周姑射翻译拂戾族那几本罕见的医书。
夙寒声今日又得晕晕乎乎半天,无法上课,乞伏昭挨完打又忙不迭地跑去四明堂为少君请病假。
但请假一般需要学子的弟子印,乞伏昭只好飞快跑回来取少君的印。
刚急急忙忙跑回落梧斋,推门而入正好瞧见一袭雪白袈裟的崇珏将夙寒声打横抱在怀中,看模样像是打算掳人走。
乞伏昭一惊,赶紧行礼:“见过世尊。”
崇珏眉眼冷淡,“嗯”了声后,身形宛如云雾般消失。
乞伏昭眼尖地瞥见夙寒声腰间的弟子印,急忙道:“世尊留步!”
话音刚落,世尊带着少君……以及少君腰间的弟子印彻底化为烟雾消失在落梧斋。
乞伏昭:“……”
闻道祭后,夙寒声足足旷课三日。
若是这三天全都没来倒还好,这样只能算是最重的一档“旷课”处罚——只需要扣除十分,且佩戴束额半月便可。
但错就错在夙寒声昨日上了一节课,这样就只能算他旷了两次一天半的课,这种处罚叠在一切可比“三日旷课”要严重的多,因不足两日,要按照课数来叠加算的。
午后,楚奉寒将夙寒声旷课扣分的明细交给徐南衔。
“一节课扣三分,你师弟旷了九节……哦不对,还有今天上午,算上早课总共十二节。”
徐南衔正在别年年墨胎斋买法器,闻言人都傻了:“十二节课?!”
这傻小子都不知道请假的吗?!
“嗯。”楚奉寒道,“你师弟瞧着挺机灵,但脑子怎么有点傻乎乎的?”
徐南衔可以说夙寒声傻,但旁人说就像是戳了他肺管子似的,冷冷瞪了他一眼:“你才傻。”
楚奉寒淡淡道:“他昨日就不该来上最后一节课,这样就算连旷课三日也只是被罚十二分,加上他闻道祭力挽狂澜、四明堂所给的那十五分,还能有剩余。”
现在可倒好,全都扣完了,还得再叫尊长来学宫丢人。
庄灵修翘着二郎腿在一旁喝茶,动作倏地一僵,故作镇定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是啊,萧萧怎么傻乎乎的?”
徐南衔:“……”
徐南衔眉头紧皱,翻来覆去看那张扣分的纸:“萧萧当时还昏迷着,去半青州治病一时忘了请假也算情有可原,假条不能补吗?”
楚奉寒道:“不能,要是他回来当天就去补,也许还有机会。”
庄灵修手中茶杯和茶托抖得直响,闻言终于彻底忍不住,怒气冲冲道:“你怎么不早说?!”
楚奉寒冷眼睨着他:“这是常识,是个人忘了请假第一时间都会去补假条,而不是妄图钻惩戒堂漏洞,想上一节课躲避责罚。”
庄灵修:“……”
庄灵修闯祸太多,早已经习惯第一时间去找漏洞来躲避更重的责罚,在夙寒声焦急之际下意识就出了馊主意。
谁知道偷鸡不成蚀把米。
徐南衔幽幽道:“让萧萧去上课的馊主意是你出的?”
庄灵修自知理亏,赶紧捧着一杯茶递过去:“不北喝茶。”
徐南衔都要翻白眼了,没好气道:“我大师兄素来严苛,又是修了无情道的道君,你忘了我头回在学宫闯祸叫尊长,他过来把我狠狠抽了一顿,连床都下不来的事了吗?!”
庄灵修干巴巴道:“萧萧叫尊长……应该也是叫世尊来吧,世尊脾气好,不打……”
话还没说完,他就记起崇珏抽夙寒声的事,只好闭了嘴。
楚奉寒倒是挑眉道:“无情道?三界竟有人能真正修成无情道吗?应道君不愧是仙君的大徒弟。”
“哦,没有。”徐南衔愁眉苦脸,随口道,“他无情道早被人破了,现在暴躁得很,一不如意就抽人,萧萧这顿打怕是免不了了……”
他正想着,余光扫到墨胎斋法器上别年年的印记,愣了下,含糊道:“除非……”
庄灵修赶紧追问:“除非什么?”
徐南衔抚摸着别年年的印记,面有菜色:“除非我得先挨一顿打。”
庄灵修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似乎无法理解:“你皮糙肉厚,挨打就挨打呗!现在最重要的是别让萧萧挨揍,他那小胳膊小腿的,磕一下都能嚎半天。你大师兄下手可是真的往死里打啊,他如何能遭得住?!”
徐南衔:“……”
他都怀疑是夙寒声和这厮相处多年了,怎么胳膊肘还往外拐的?
但这回扣分,夙寒声的确没什么过错,徐南衔揉了揉眉心,无可奈何地对一旁为他们拿法器的掌柜道:“别年年的坊姑娘今日可在墨胎斋?”
庄灵修听到他问完后,又像是在那作法似的,手中掐着决,嘴唇轻碰,像是在喃喃自语。
凑近了一瞧,听到他在祈祷:“她不在,她不在,她不在……”
掌柜的道:“坊姑娘在呢。”
徐南衔脸都绿了。
庄灵修眼睛一亮,赶紧凑上前和徐南衔勾肩搭背:“那就劳烦您通传一声,应煦宗徐南衔求见坊姑娘。”
徐南衔狠狠瞪了他一眼。
楚奉寒坐在旁边,手漫不经心拨弄着一颗铃铛法器,那铃铛瞧着做工细致,轻轻一推还发出清脆声响,衬着莹白如玉的指腹更加漂亮勾人。
他微微挑眉道:“别年年坊市之主?不北认得?”
徐南衔还没吭声,庄灵修就忙不迭道:“认得认得自然认得,坊姑娘是不北的二师姐——哦,奉寒美人,你手中摆弄的是墨胎斋新品,玉质缅铃。”
楚奉寒:“……”
楚奉寒动作一僵,反应过来后,素白面容登时通红得几欲滴血,整个人窜出好几丈远,一时不该是先去碾碎那颗该死的缅铃,还是先把爪子给剁了。
庄灵修挑眉似笑非笑看着楚奉寒狼狈逃去不远处,疯了似的在水里拼命洗手,像是要搓掉一层皮。
晋夷远不知道在暗处看了多久,见状觉得有殷勤能献,赶紧优哉游哉装作偶遇地上前,摇着扇子笑眯眯地对楚奉寒说了什么。
楚奉寒冷冷启唇,似乎在说滚。
晋夷远看到楚奉寒手掌都被搓红了,笑着说了几句,动作轻缓地捧着楚奉寒那只手,摊开掌心往自己脸侧轻轻一贴。
楚奉寒似乎是被震傻了,浑身一僵,脸上未消的红晕直接烧到耳根。
晋夷远大概是第二次瞧见美人副使面如桃花的羞怯模样,唇角一勾,觉得这回缓和关系极其有门。
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突然见到楚奉寒的手拼命在晋夷远脸上重重摩挲几下,像是要将什么脏东西擦掉似的。
晋夷远满脸迷茫。
楚奉寒擦了两下,不知怎么突然恼羞成怒,干脆利落甩了晋夷远一个响亮的耳光,转身就狼狈而逃。
晋夷远被打得脸微微偏着,整个人似乎都懵了,看着楚奉寒难得仓皇的背景,久久回不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