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分得清楚是非对错,也看得见黑白交汇中间的那块灰色,只是从小一起长大,不在一个和谐美满的家庭里,走的又是相同的路,难免产生竞争意识,有时候人被情绪左右,言语不受控。
不过她和季初燕始终是姐弟,有时候会相互讨厌,可一旦有事发生,血缘还是会将他们凝结起来,就像今天,她推了很多工作才腾出一个下午的时间,来回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只为和季初燕当面说几句话。
她叹了口气,转头朝车的另一头看去,只见季初燕裹紧外套在原地跺脚,像是冷得不行,又不想自个儿先回去,眼睛始终盯着他们这边。
“你们关系还挺好的。”季初兰说,“就是我弟弟有时候比较任性,只能让你迁就着他。”
邓明姜嗯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他很好哄。”
“是吗?那就好。”季初兰笑道,“可惜他要回去上学了,还好都在a市,见面方便,你放假有空的话可以来我们家做客。”
邓明姜扯扯嘴角,要笑不笑的样子,没有回应这句话。
等季初兰和秘书上车离开后,邓明姜也和季初燕并排往工棚的方向走,杨健康等人走在他们前面,一边说话一边越走越远。
准确来说,是他们的步伐越来越慢。
泥泞的地上很不好走,每走一步都会在裤腿上溅不少泥水,还好工地上的照明灯悬在头顶,明亮的灯光照着脚下的路,他们可以小心避开地上的水坑。
季初燕忐忑不安地揪着裤子,一直没敢抬头看邓明姜。
快走到工棚外时,邓明姜忽然出声问道:“你是不是要走了?”
季初燕嗯了一声,脚步跟着邓明姜停了下来。
“什么时候?”
“就这几天吧。”其实早该走了,是他一直拖着,杨健康问过几次,见他没打算走便没再提过。
工棚外的照明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两个人的影子像两条平行线,往前延伸,没有相交的点。
邓明姜想了一会儿,又问:“等你走了,你那间宿舍是不是要被杨工头收回去?”
“好像是吧。”季初燕挠着脑袋,他也不太确定,“我可以跟他打声招呼,让他把那间宿舍腾出来给你单独住。”
“不用了。”邓明姜说,“好麻烦。”
季初燕忙道:“不麻烦,就几句话的事,杨健康好像还在办公室里,不然我现在就去跟他说。”
季初燕急急忙忙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只觉心里烧了一簇火,烫得他哪儿哪儿都疼,双脚在地上站不住,一定要走来走去才能勉强冷静下来。
他要往杨健康的办公室走,却被邓明姜一把抓住手腕。
邓明姜始终站在原地没动,浅褐的眸子被眼睫投下的阴影遮挡,染得如墨一般黑,他的表情明明没有变化,却仿佛透出一丝疲惫。
像是从灵魂深处渗出来的疲惫。
“季初燕,真的不用了。”邓明姜的声音很轻,他闭了闭眼,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说,“不早了,我们回去休息吧。”
季初燕心头一紧,没来由地慌了起来,他双手反抓住邓明姜:“邓明姜,对不起,我不想让我二姐和大姐知道那些事,所以吃饭的时候我……”
邓明姜叹息一声。
季初燕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眼睛睁得圆圆的:“邓明姜……”
邓明姜没有挣扎,由着季初燕紧抓着自己的手不放,他缓慢地说:“我发现生活中总有一些既定的事,通过人力无法改变,我们就像钟表的齿轮,每时每刻都在行走,以为自己走了很远,可只有低头才会看到自己一直在原地踏步,而钟表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一点钟、两点钟、三点钟,早就定好了的。”
“邓明姜,你在说什么呢?”季初燕没听懂,却不妨碍他心里的难受加剧,他感觉邓明姜说了很多,可他一个字都听不懂。
邓明姜从季初燕的束缚里抽出自己的手。
季初燕抓得很紧,他也抽得艰难,但还是一点点地抽出来了。
他把手搭到季初燕的脑袋上,跟之前很多次一样地轻轻揉了揉。
手感依然很好。
“我说——”他说,“生活中的一些事无法改变,不如顺其自然,接受命运。”
就像他爸一样。
就像他妈一样。
就像他一样。
也许他不是小说里的主角,没有像季初兰一样逆流而上的机会,也没有改变他人的能力。
回到工棚,两人的裤腿上全是泥点,一起洗完澡后躺到宿舍的床上,被子是冷的,好在季初燕手脚火热,很快就让被窝暖和起来。
宿舍里的灯关了,窗外没有月光,夜色在两人床前无限蔓延。
季初燕窝在邓明姜怀里,抬头找到邓明姜下巴的位置,亲了亲说:“对不起。”
“嗯。”邓明姜拍了拍他的背,“睡吧。”
季初燕有些失眠,硬是熬到凌晨三四点才有困意,他靠着的邓明姜呼吸绵长,显然已经睡着。
他不知道自己多久睡的,但睡得很沉,也睡得很久。
直到被敲门声吵醒。
“小季少爷。”杨健康在外面喊,“你起来了吗?”
季初燕等了很久才勉强睁眼,他的眼皮太沉了,意识也重,脑子还没清醒过来,双手下意识地去抱靠着的人。
抱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他感觉不对,定睛一看,是个枕头——是邓明姜睡的枕头。
“小季少爷!”杨健康还在外面喊。“我们要出去了,你跟我们一起吗?”
季初燕推开枕头,打着哈欠从床上坐起来,他拿起床尾的衣服披上,穿着拖鞋去开门。
杨健康站在门外,抬手看表,对他说道:“季老板刚刚打电话让我过去一趟,你要去吗?正好你也在这里呆够了两个月,是时候跟你爸汇报一下了。”
“我不去。”季初燕还没醒透,声音沙哑,“没什么好汇报的。”
杨健康惊讶:“可以说说你在这里开展的工作情况和每天的工作内容。”
季初燕摇了摇头。
他做的那些事算什么工作?不过是跟在杨健康身后打杂而已,反正两个月已经熬过去了,等他一走,这工地上除了邓明姜外,再没有任何东西和他有牵扯。
杨健康劝了几句,见季初燕着实没有兴趣,只好作罢。
“那你继续睡吧,下午要开工的话再喊你。”
关上门,季初燕准备继续窝回床上,这个时候,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丝不对。
他刚刚以为邓明姜去洗漱或者去小卖部买东西了,所以没把邓明姜的不在放到心上,这会儿视线变得清明,他意识到了什么。
上床的动作顿住,他猛地转身,视线在宿舍里搜寻一圈。
宿舍里少了东西。
他的床铺还在、行李箱还在、放了满地的鞋子还在,但邓明姜的东西不在了。
季初燕眼皮骤跳,脑子瞬间清醒,他立马蹲身往床下看去。
邓明姜日常用的盆子和装在盆子里的东西全不在了。
只剩他面前的床铺还在,是邓明姜的床铺,可上面也没了属于邓明姜的体温,只有他爬起来时留下的凌乱痕迹。
邓明姜的东西呢?
邓明姜人呢?
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慌如同呼啸的海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季初燕头顶,他脸色惨白,瞳孔紧缩两下。
然后连一只脚的鞋都忘了穿,惊慌失措地冲出宿舍。
站在过道上抽烟的几个工人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正要说话,就见季初燕一边拿着手机打电话一边往楼上冲去。
他跑到邓明姜之前住过的宿舍,忘了敲门,直接冲了进去。
里面的人闲得无聊围在一起打扑克,听到动静声后,纷纷抬头看他。
“邓、邓明姜呢?”季初燕从人堆里找到文四顺,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文四顺愣道:“你说明姜啊?他不是走了吗?一早就走了。”
与此同时,拨通的电话里传来提示音。
对方已经关机。
第88章 集团小少爷x工地工人
入冬之后, 缘河县下了一场雪,雪不是很大,但一宿下来, 外面空地上的积雪足以堆起一个半人高的雪人。
宋娅以前讨厌冬天, 冬天太冷,说话都会喷出白雾, 只要在外面站上一会儿, 冷风就跟刀子似的往脸上刮, 可如今她在家里憋得太久, 不管春夏秋冬都愿意往外面走。
雪在上午九点多停的,前脚刚停, 后脚窗户外面响起了何寒的喊声。
“宋阿姨!”
“宋阿姨起来了吗?”
不一会儿, 宋娅趴到窗户前回应:“都多晚了还没起, 那我不是睡成懒猪了吗?”
何寒哈哈笑道:“你不是说今天上午想去花鸟市场逛逛吗?走吧,我车都骑来了, 带你去。”
“等等啊。”宋娅说,“我这儿还没收拾好,不然你先上来坐坐。”
“得嘞!”
何寒动作迅速, 一溜烟地爬上五楼,连气都不带喘一下。
宋娅已经开了门, 在门口等着,见何寒一步迈过三层阶梯, 不由得叮嘱道:“当心点,别摔着了。”
何寒蹦到宋娅面前,嘿嘿一笑。
宋娅帮他捋了捋额前的碎发, 问道:“吃过早饭了吗?”
“没呢。”
宋娅好笑地瞪他一眼:“那走什么走?早饭都没吃,饿着肚子去吗?”
何寒挠头:“我这不是想着出去随便买点包子豆浆。”
“外面的东西贵, 一个包子都要三块钱,不如自己在家里做饭吃。”宋娅偏过身体让何寒进屋。
这套租来的房子不大,但比在a市租的房子好很多,两室一厅外加一个小阳台,总共快七十平,里面的家具就是旧了点,胜在什么都不缺,连微波炉都有。
而且房子很便宜,每月的房租一千出头,是何寒帮忙找的,房东是何寒的一个亲戚。
不过房子的玄关很窄,一个鞋架和一张地毯就把小小的空间挤满了,毯上只能放下两三个人的鞋子。
何寒熟门熟路地从鞋架第一层拿了双棉拖,换上后,又把自己脱下的鞋整齐放到鞋架上。
客厅被宋娅打扫得非常干净,沙发旁放了一张餐桌,上面摆了两碗正冒着热气的粥和两盘凉拌菜。
何寒吸了吸鼻子:“好香!”
“阿姨熬的皮蛋瘦肉粥,你也吃一碗吧。”宋娅说着去了厨房。
何寒背着双手在客厅里东瞅瞅、西看看,脑袋一转,从半敞着的一间卧室门里看到了背对着他坐在书桌前的一道身影。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外,没好意思进去,连声音都没敢发出,只是安静地盯着那道身影。
直到身后传来宋娅的声音:“何寒,来吃饭了。”
喊完又喊,“明姜。”
卧室里的人头也没抬:“你们先吃,我两分钟后来。”
宋娅和何寒先坐到了餐桌前,位置是固定的,何寒和邓明姜分别坐在两侧,宋娅坐在中间,和餐桌抵着的墙面对面。
宋娅把盘子往何寒面前推了推:“小爱去吗?”
“去。”何寒低头吹了吹粥,一边用筷子搅拌散热一边说,“她让我在出发前给她打个电话,到时候就在花鸟市场的门口见。”
“好。”宋娅说,“吃完就去。”
何寒嗯了一声,余光瞥见从卧室里出来的高大身影,抬眼看去,笑着问道:“明姜去吗?昨天下了一宿的雪,我们还可以出去堆个雪人。”
邓明姜拉开椅子坐下,拿起放在桌上的筷子,思考了下才说:“你们去,我就不去了。”
何寒眼里闪过一丝明显的失落,但他很快收拾好情绪,换了个话题问:“你书看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
“你一次性报那么多科目,可得抓紧了。”何寒说,“不去也好,把时间腾出来看书做题,多巩固一下,争取明年四月一口气考过所有科目。”
邓明姜对他扯了扯嘴角:“借你吉言。”
离开a市前,邓明姜回了一趟学校,那是他时隔七年第一次回去,学校翻修了几栋楼,也多建了一个小广场和一个体育馆,通往教学楼的小路被新修的花园覆盖,花园里有凉亭、人工湖和很多对牵手散步的情侣。
学校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却又好像变了很多。
变化最大的是当初帮他最多的副校长退休了,新上任的副校长是一个更严肃、更公事公办的中年男人。
其实当初邓明姜没有退学,他的学籍被保留了,大学休学最长的时间上限是两年,因为教育部规定大学本科的在校时间不得超过六年,超出时间的话,学校可以勒令该学生退学,但具体情况还是看每个学校的规定,曾经的副校长同情他、想拉他一把,所以一直没有剔除他的学籍,直到三个月前退休,还把他的事跟新副校长说了一遍。
新副校长在办公室里跟他聊了很久,大概意思是七年实在太久了,如果邓明姜想回学校,可以考虑重新考试。
邓明姜一直听着,等新副校长把话说完,他才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他不是想要恢复学籍,他只是想要办理退学手续。
于是那天之后,邓明姜真真正正成了一个只拥有高中文凭的人。
他带着宋娅回到他们的老家缘河县,缘河县不大,常住人口只有七十几万,初高中有五六所,可惜很多考出去的学生都在外面扎根,很少有人愿意回到小县城发展。
然而这里承载了邓明姜人生中前十四年的记忆。
以前他爸在外面做生意,他和他妈在老家生活,他爸是个很厉害的人,既能吃苦耐劳,也愿意铤而走险,在他十四岁那年,他爸抓住了一夜暴富的机会,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商人一跃成了a市排名前几的大老板,也在同年把老家的妻儿接去了a市。
邓明姜在a市没几个朋友,在老家却有不少认识的人。
比如小姨一家。
比如初中同学何寒。
他和何寒在初中做了快两年的同桌,关系不错,但也仅限于不错,他回来后连何寒在没在老家都不知道,更别提主动联系何寒。
还是一天早上他陪宋娅出去买菜,在菜市场上撞见了何寒,当时他没认出何寒,何寒先认出了他,扭着脑袋看了他半天,才上前问了一句。
从那之后,两人在何寒的主动下经常联系,现在何寒和邓明姜关系还行,但和宋娅以及邓明姜的表妹朱小爱打成一片。
吃完饭,邓明姜收拾碗筷,宋娅换了身衣服和何寒出门。
外面冻得不行,宋娅直把脖子往衣领里缩,何寒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副手套,塞到宋娅手里。
“宋阿姨,你把手套戴上,我去推车。”
刚认识的时候宋娅客气得不行,一分钱的便宜都不想占何寒的,何寒给了她什么东西,她一定要急吼吼地还回去。
这会儿熟悉了,她便能镇定自若地接受何寒的东西了。
何寒给她的手套是一副没拆吊牌的女士手套,一看就是新买的,也不可能退掉。
等她戴上手套,何寒也骑着电瓶车过来了。
何寒家境不错,自己也有能力,大学毕业后只在大城市工作两年就回来了,他学了一门手艺,在缘河县的商业街里开了一家两层楼的咖啡厅,是整个缘河县环境最好、价格最贵的咖啡厅,生意不错,他按揭了一套房子和一辆落地二十万的丰田车,房子也在商业街的附近,一平七八千,听说首付就给了二十来万。
不过何寒很少开车,县里小路太多,停车不方便,稍不注意就会吃上一张罚单,不如骑电瓶车来回穿梭、自由自在。
就是冬天骑着有些冷。
好在宋娅还挺开心,抱着何寒的腰说:“听说江南里后头要修一个商场,是不是真的啊?”
“对。”何寒的声音从头盔里传出来。“我朋友跟我说,不出意外的话,两个月内开始动工。”
“那敢情好。”宋娅说,“我们缘河县还没一个正经的商场,买点东西都要去市里,怪不方便。”
何寒笑道:“三四个月前一点风声都没有,现在说修就修,也不知道是哪个老板这么阔绰,真是个行动派。”
不到半个小时,电瓶车在花鸟市场的大门外停下。
这里说是花鸟市场,其实也不太准确,只是一些做小本买卖的摊贩在这里聚集起来,时间长了形成一定规模,每当大家想买些花花草草时都会过来逛逛。
何寒停好电瓶车,先下车的宋娅已经和等在门口的朱小爱聊上了。
朱小爱比何寒和邓明姜小了五岁,今年刚刚大学毕业,一毕业就回来了,目前和邓明姜一样宅在家里看书做题。
邓明姜准备自考本科,朱小爱就在准备公务员的考试。
朱小爱没有邓明姜的紧迫感和自觉性,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经常一约就出来了。
何寒把车钥匙揣进兜里,走近便听见朱小爱的抱怨声:“他怎么又不出来啊?又不是出去旅游要花七八天的时间,随便逛逛而已,一两个小时就回去了。”
第89章 集团小少爷x工地工人
朱小爱是个话唠, 都不用其他人接话,她自己就能叽叽喳喳地说上半天。
把邓明姜从头到脚地念了一遍,她哼了一声, 抱着双臂往花鸟市场里走, 可没走几步,又唉声叹气:“表哥到底怎么了?感觉他回来之后变得怪怪的, 去年我去a市找他, 也没见他这么自闭。”
“人家在家里准备考试就叫自闭了?”何寒说, “不然跟你一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吗?”
朱小爱被这话气得吹胡子瞪眼, 扬了扬拳头说:“说我表哥呢,好端端地扯我干嘛?”
何寒笑嘻嘻的样子:“你先扯你表哥, 那我只能扯你喽。”
“可我才毕业啊大哥, 把自己逼得这么紧干什么?我又没有房贷要还。”
“……”这下轮到何寒扎心了, 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朱小爱捂着嘴偷乐。
走在旁边宋娅无奈地看着两人耍嘴皮子,而后也轻叹口气。
邓明姜有没有变化, 她这个当妈的自然最清楚了。
宋娅觉得家里太单调了,加上冬天出太阳的时候少,尤其最近几天又下雨、又下雪, 阴沉的天空就跟罩了张灰布似的,看着叫人心里难受, 她想买些花装饰一下家里。
花鸟市场不是露天的,上面搭了个巨大的棚子, 挡住了昨晚下的雪,往里走了一段路,布满湿脚印的路才逐渐变得干燥。
里面光线不好, 一些摊贩特意拿来大灯照着。
三人一路走走停停,逛了半个多小时, 最后宋娅买了两盆蝴蝶兰,紫红的花开得灿烂,给灰蒙蒙的背景添了几分亮色。
两盆蝴蝶兰用两个塑料口袋装着,何寒提了一盆、朱小爱提了一盆。
出了花鸟市场,何寒问宋娅:“宋阿姨,去我的咖啡厅里坐坐吗?明姜在家里学习,等快中午了再回去吧。”
宋娅正有此意,她知道邓明姜为了考试有多用功,平时能不打扰便不打扰,尽量多在外面呆着。
朱小爱闻言,连忙举手:“我也要去!”
何寒言简意赅:“可。”
“……”朱小爱撇了撇嘴,又说,“我能把我家爱明也带去吗?上次带它去你店里,好多客人喜欢它,你生意都好了不少。”
何寒的眼皮跳了两下,忍了一会儿,还是把一些话扔回了肚子里:“行。”
于是何寒载着宋娅、朱小爱单独骑着一辆电瓶车,两辆车一前一后地开去了商业街的咖啡厅。
咖啡店刚开业时,何寒整天忙得脚不沾地,人都瘦了七八斤,如今咖啡厅的生意步入正轨,何寒便请了几个员工,而他当起甩手掌柜,想忙时忙、想闲时闲。
今天是周末,这条整个缘河县最大、最繁华的商业街已经热闹起来了,咖啡店夹在一家餐厅和一家服装店的中间,一楼面积稍小,二楼面积几乎是一楼的两倍,靠外的整面墙全被打掉,做成一整面落地窗,抬头看去,窗前已经坐了两桌人,服务生也都忙开了。
停好电瓶车的朱小爱仰头看了一会儿,啧道:“你们大城市回来的人就是与众不同,大清早起来喝咖啡。”
“咖啡可以提神醒脑,一天之中的早上正是喝咖啡的最好时候。”何寒也停好电瓶车,伸手接过宋娅手里两个装了蝴蝶兰的塑料袋。
朱小爱说:“如果我晚上喝咖啡呢?”
何寒的表情变得严肃:“会出问题。”
朱小爱跟着紧张起来:“会出什么问题?”
“会——”何寒拖长声调,在朱小爱越来越紧绷的注视下,他蓦地话锋一转,“睡不着。”
朱小爱:“……”
对方垮下去的脸逗得何寒哈哈直笑,提着两盆蝴蝶兰招呼宋娅一起进了咖啡厅。
剩下朱小爱在原地气得差点跳脚,一顿碎碎念后,她收拾好情绪,把车钥匙往包里一揣,准备回家接她的爱明过来。
谁知转身撞上一个径直朝她走来的人。
那人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猝不及防,直接踩到她的脚背上。
朱小爱惊呼一声,眼睛都瞪直了。
那人赶忙把脚拿开,连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就是想来问问路……”
朱小爱也往后退了两步,嘶着气,疼得一阵呲牙咧嘴,抬头正想抱怨几句,结果看清楚那人的长相后,她一下子没了声音。
她呆住了。
居然是个帅哥。
不不,应该是个超级帅哥——脸型流畅、五官端正、皮肤白得跟刚剥了壳的鸡蛋似的,那双眼瞳极黑,浓密的眼睫在眼下映出两团小小的黑影。
帅哥穿得好看且昂贵,光是脚上那双鞋就抵得上她以前大半年的生活费,她前任买过,省了大半年的钱买的,买完后成天跟她哭穷、跟她借钱,所以成了前任。
就是不太高……
也不太——
像喜欢女人的样子。
朱小爱的花痴状态瞬间冷却,弯腰拍了拍自己鞋面上并没有的灰,没好气地说了声没事。
“请问一下——”帅哥又开口了,“黑格咖啡厅在哪里?”
朱小爱往旁一指:“这不就是?”
“哦哦。”帅哥点头如捣蒜,冲她笑了笑,“谢谢你。”
朱小爱看着帅哥的脸,心情好了不少。
她和何寒一样住在商业街附近,她爸妈常年在外地做生意,一年到头只回来几次,家里只有她和跟着她回老家的爱明。
爱明是一条柯基犬,有着圆圆的屁股,走起路来一扭一扭,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揉上一把。
至于爱明这个名字,来源相当简单,因为她的名字里有个“爱”字、她前男友的名字里有个“明”字,所以叫爱明。
本来她不觉得这个名字有什么,可等她表哥带着她姨妈回老家后,这个名字就很尴尬了。
她才想起来她表哥的名字里也有个“明”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