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这天,很多在外面上班的年轻人都回来了,住邓明姜家隔壁一对老夫妇的儿子在a市工作,听说工作能力很好,三十岁不到就从公司辞职,和朋友一起开了家小公司,挣到不少钱,原本开的大众换成了奔驰。
老夫妇为此没少炫耀过,没少把“奔驰”二字挂在嘴边,以至于那段时间连牙牙学语的小孩都会口齿不清地喊奔驰。
这天老夫妇特意换上新衣在小区门口等着,等到下午,他们儿子开着熟悉的奔驰车回来了。
原本在小区里溜达的人都你一言我一语地上前凑热闹。
保安特意腾了个较大的空位出来给老夫妇的儿子停车,老夫妇的儿子从车上下来后,一眼瞥见停在旁边的黑色汽车。
他愣了下说:“这是谁的车啊?”
说起车的主人,大家表情各异,老夫妇也不想多提,只道:“这是我们隔壁小邓他朋友的车,在这儿停很久了。”
“看出来了……”老夫妇的儿子说,车顶上又是污渍又是灰尘,车门上也脏兮兮的,估计没怎么开出去过,也没怎么洗过,他摇头说,“这么贵的车,停在露天坝里可惜了。”
之前上邓明姜家窜过门的阿姨笑道:“能有多贵?比你的大奔驰还贵吗?”
老夫妇的儿子想了想说:“这辆车可以买十辆我的奔驰。”
“……”
季初燕在大年三十晚上才开车回a市,呆了两天不到,又开车回了缘河,他还是觉得双R的车开着太张扬,便从他爸的车库里选了一辆奔驰。
在小区里停好车下去,正好碰到隔壁的老夫妇和儿子一起出门走亲戚,几人在两辆奔驰车前停下,季初燕喊了叔叔阿姨。
老夫妇给儿子介绍季初燕:“他就是小邓的朋友小季。”
等季初燕走了,老夫妇问儿子:“他的奔驰有你的奔驰贵吗?”
老夫妇的儿子闻言都想哭了。
一个在头、一个在尾,有得比吗?!
他说:“他的车都可以买三四辆我的车了。”
老夫妇一惊,还想说话,却被儿子推到车里。
“别比了,这只是人家的备用车而已,他手上的一块表都可以买我的车了!”
从那之后,关于邓明姜和季初燕的风声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天早上,他们跟着宋娅逛完菜市场回来,季初燕还觉得奇怪,他在卧室里问邓明姜:“你小区里的人对我们是不是比之前热情了?之前还避我们跟避瘟神似的。”
邓明姜站在床前叠衣服,头也不抬地说:“你的外貌征服了他们。”
“真的吗?”季初燕信了,摸出小镜子照照,还自恋地理理头发,随即多愁善感地叹了一声,“别说,我自己都快被这张脸征服了。”
邓明姜无语,懒得理他。
把衣服叠完放到衣架下面,季初燕的脑袋凑了过来,不安分的手上下摸索。
邓明姜睨他:“干什么?”
季初燕嘿嘿一笑:“还能干什么?想征服你呗。”
冬天过去,春天来得特别快。
四月, 邓明姜还是去了a市一趟, 他去考试,考点在距离季初燕学校不远的一所高中里, 季初燕周末没有回去, 周五晚上便开车去高铁站接他。
两人订了高中附近的一家酒店, 把车停在酒店的停车场里, 又去了旁边的步行街吃饭。
季初燕的高兴全部写在脸上,他问邓明姜:“你什么时候回缘河?”
邓明姜说:“买了明天下午的票。”
“这么快啊?”季初燕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我们好不容易见一次。”
邓明姜说:“我们上周末才见过。”
“……”季初燕无语, 用筷子戳了戳饭, “你真是一点都体会不到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邓明姜平静地说:“我每天早中晚都要在微信上给你打卡,虽然我们分隔两地, 但是我每天跟你说的话比跟我妈说的话还多。”
季初燕听高兴了:“有什么问题吗?热恋期的情侣不都这样吗?”
邓明姜夹了一片鱼给他:“吃。”
叽叽喳喳说着话的季初燕终于闭嘴。
小别胜新婚这句话完全在季初燕身上体现出来了,两人吃完饭后才散了一条街的步,季初燕就急吼吼地拉着邓明姜回酒店了。
在电梯上, 又想起什么,于是两人出了酒店, 进了酒店楼下的一家成人用品店。
季初燕还是感觉酒店里的东西没那么合适,邓明姜戴着不舒服, 他被戳着也不舒服,得自己亲自挑一下才行。
他在店里挑,邓明姜揣着手在门口等着。
等了几分钟, 邓明姜看到街上走来的两个人,他喊了一声季初燕。
季初燕头也没回, 看得格外认真:“怎么了?”
“有熟人。”
“谁啊?”
邓明姜没来得及回答,只见其中一人在树下停住脚步,另外一人说完话后,转身直奔他所在的店。
刚好季初燕选了东西让老板结账,扭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还真是老熟人。
江瑞也是临时过来买些东西,树下站着他临时约的人,他已经很久没见到季初燕了,不是他不想见,而是季初燕的两个姐姐太难缠,通过人脉对他进行打压,他在工作上应付得精疲力竭,慢慢地也就消了对季初燕的最后一点心思。
可他做梦都没想到会在这种店里遇到季初燕。
震惊的表情在他脸上持续了足足半分钟,直到老板的声音响起:“帅哥,三百六十三。”
说完,还把打包好的东西往季初燕面前递了递。
江瑞的目光落到那袋东西上,他沉默了。
季初燕反应过来,拿手机扫了二维码结账,提起东西往外走,从江瑞身旁路过时,被江瑞伸手拦住。
“这么快就找到新人了?”江瑞脸部的肌肉都在轻颤,他阴霾的视线恨不得把那袋东西盯透。
季初燕不想被江瑞的手碰到,赶紧往后退了一步,他顺着邓明姜的目光看到了树下等待的人。
“哪儿有你快?”季初燕对江瑞只剩讨厌,说起话来夹枪带棍,“那都是你换的第几十个了?”
江瑞一噎。
“江瑞,你来错地方了。”季初燕一本正经地说,“你该去医院检查身体,万一有病,也好早点治疗。”
江瑞的脸色极为难看,震惊、诧异以及深深的不可思议全在他的眼里交织,他说:“季初燕,这才多久,你怎么像变了个人一样?以前你不会说这些话。”
季初燕想也不想地说:“以前太给你脸了,才让你顺着杆子往上爬。”
江瑞一脸木讷,还要开口。
但季初燕不想再和他耗下去了,一天的好心情全毁在了这人身上,他厉声说:“让开,你挡着我的路了。”
“不是,季初燕……”江瑞想拉季初燕的衣服,可手还没碰上去,就被一只从旁伸来的手猛地抓住。
那只手的力道极大,五指跟钳子似的扣在江瑞的手腕上,往旁一掰。
江瑞发出一声惨叫,两眼发红地看向旁人。
邓明姜没什么表情地说:“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你他妈谁啊?”江瑞怒道,吼完过后,他陡然意识到什么,目光在季初燕和邓明姜之间飞快地转了一圈,又落到季初燕提着的袋子上,“你们……”
他深吸口气,也在这一刻认出了邓明姜。
是工地上的那个人。
是那个工人。
所以季初燕找的新人是那个工人?
此时此刻,江瑞内心的五彩纷呈全部表现在了脸上,他的表情相当精彩,短短几秒钟内换了好几副模样,最后定格在了不可置信上。
“季初燕,这就是你找的新人?你的眼光掉到地底下了吗?连一个工人都能瞧上?”江瑞气得直笑。
季初燕听了这话,脸色黑得吓人,一脚踩到江瑞的脚背上。
他踩的极为用力,江瑞又是一声惨叫。
坐在收银台后面的老板被他们吓得够呛,连声音都不敢出,也不敢让他们出去,全程假装玩手机。
江瑞的脸阵青阵白,呲牙咧嘴地瞪着季初燕:“你……”
话没出口,手腕上又是一阵剧痛,邓明姜几乎把他的手扭到了肩膀后面。
刚才的话让季初燕气急败坏,却似乎没对邓明姜造成分毫伤害,他还是那副冷淡的模样。
“江总,小季少爷宁愿和我一个工人在一起也要甩掉你,可想而知你有多人渣。”邓明姜把手往旁一扔,“滚吧,别来丢人现眼。”
江瑞踉踉跄跄地后退,脸上乌云密布,眼神阴鸷地仿佛要吃人一般。
他何曾在邓明姜这种人身上受到过如此侮辱?去年在工地上那几天,连杨健康都每天对他点头哈腰,若是在工作场合上,邓明姜这种人甚至不配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然而眼下他孤身一人,邓明姜往店门口一杵,像一座越不过的大山,他根本无法与之匹敌。
挣扎半晌,眼见邓明姜要抬脚走过来,他赶紧灰溜溜地跑了。
季初燕还在生气,不断咒骂江瑞,回到酒店房间,他把袋子往床上一扔,气道:“江瑞跟坨狗屎一样,粘上他浑身都臭。”
邓明姜走过去捏他的脸:“没事。”
季初燕立即伸手抱住邓明姜的腰,在他腹前蹭了蹭:“江瑞连你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了,他的学历都是用钱买的,要不是他爸妈有钱,他也混不到今天的地步,而且他爸妈挣的钱都是上不得台面的钱。”
邓明姜揉他头发。
季初燕骂了半天才勉强消气,他起身亲邓明姜的下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路远着呢,我们和他走着瞧。”
邓明姜说了声好。
季初燕不由得感慨,他男朋友真是情绪稳定,还不记仇,他得多向他男朋友学习,免得老是被那些小丑影响心情。
第二天还要考试,季初燕没敢和邓明姜闹太晚,两人十二点没到就上床睡觉了。
邓明姜考试的那所高中里种了很多樱花树,四月正是樱花盛开的时节,一片粉色看得人心情美好。
春风吹过,樱花簌簌地落。
白天邓明姜考试,季初燕坐在樱花树下的长椅上晒太阳,晚上两人在酒店附近的步行街上闲逛。
转眼到了周日晚上,季初燕开车把邓明姜送到高铁站。
离别时分,季初燕心里装满了难过和不舍,却还要在面上假装轻松,他对邓明姜说:“你好好准备考试,我有空再去找你。”
邓明姜说好,解了安全带准备下车。
“小邓哥。”季初燕可怜巴巴地喊。
邓明姜倾身过去。
季初燕以为对方要亲自己的嘴,闭了闭眼,结果柔软的触感从额上传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亲嘴太多次却是第一次亲额头的缘故,季初燕愣了两秒后,火烧感瞬间爬上脸颊。
他的心脏开始狂跳。
从未有过的感觉。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爬上了顶峰。
邓明姜的唇在他的额头上贴了片刻,拉开距离后说:“你也是,好好学习,好好生活。”
季初燕不想哭的,可听完邓明姜的话,眼睛还是不受控地一酸。
考试成绩在四十天后出来,邓明姜四门全过,第二次考试在十月,他依然报考四门。
第二年四月,邓明姜考完试后,季初燕也停课了,他跟着邓明姜回了缘河,邓明姜继续备考,他在工地上实习。
不过实习到一半,季初燕放弃了,他每天在平板上涂涂画画,还请了一个老师,每天上两三个小时的课。
第二年夏末,邓明姜拿到了自考本科的学历,他在初秋报考了b市一所大学的研究生,十二月初试、次年四月复试,然后收到录取通知书。
这一过程快得仿佛坐了火箭一般。
宋娅在缘河适应良好,有朋友和亲戚照顾,她选择留在缘河,而邓明姜在九月去了b市的学校报道。
没过两天,刚拿到毕业证的季初燕也搬来了b市。
季初燕在b市买了房子,就在邓明姜的学校附近,他没像之前说的那样让他爸建一个分公司给他管理,而是天天宅在家里画画,家里的公司有两个姐姐撑着,担子落不到他肩上。
毕业这年,邓明姜和学校里的一个朋友合伙开了一家公司,开始创业。
创业很辛苦,每天和时间赛跑,邓明姜早出晚归,有时候连着几天睡在公司里,出差更是常有的事。
熬到公司创立的第四年,一切终于步上正轨。
这年夏天,季初兰来b市看他们,三人去一家私家菜馆吃饭,还牵了一条狗。
见季初燕抱着一只博美张口闭口地喊女儿,季初兰的表情别提有多精彩,她手里的茶杯都险些没能握住。
“你够了,管狗叫女儿。”
“它的名字就是女儿,我不叫女儿叫什么?”季初燕说。
季初兰:“……”
好名字。
正想着,打完电话的邓明姜从外面进来,摸了摸季初燕怀里的狗头:“女儿真乖。”
女儿:“汪汪——”
季初兰:“……”
她无语望天。
吃完饭,季初兰的司机已经在外面的车里等着了,他们今晚就要回a市。
季初燕抱着女儿去找车,季初兰和邓明姜在菜馆门外站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难怪以前追你的女生那么多,你一个都不接受,原来你喜欢男生。”季初兰仰头看着天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觉得神奇、诧异、像在演电视剧一样。
如果以前喜欢邓明姜的那些人知道邓明姜和她弟弟在一起了,估计反应比她还大。
因为邓明姜真的很不像同性恋,也不像异性恋。
他像无性恋。
“可能吧。”邓明姜从兜里摸出两颗陈皮糖,把一颗地给季初兰,“不过在和季初燕确定关系之前,我也没喜欢过哪个男的。”
季初兰接过陈皮糖,抬了抬眼:“你现在不抽烟了?”
几年前在工地上见面,邓明姜身上都是烟味,她记得很清楚。
“中间戒过几年,毕业后需要应酬,不得不抽,但抽得少。”邓明姜捏着陈皮糖的包装,扬了扬手,“你弟弟给的,挺管用的。”
季初兰只是笑。
陈皮糖在她嘴里融化,酸味退去后,她尝到了甜味。
他们那对貌合神离的父母终于在今年商量离婚了,不知道他们的分开会对家庭、对公司造成怎样的影响,只要不再影响到季初燕就好。
还好季初燕也有自己的小家庭了。
“对了。”季初兰想起件事,“江瑞他爸妈进去了,江瑞也在被查,这件事和你有关吗?”
邓明姜没有否认:“嗯。”
季初兰说:“你倒是厉害,人在b市,手还能伸到a市。”
邓明姜没说什么。
他心想举报只需要互联网就行了,连b市飞a市的飞机票都不用买,不过取证的过程有些艰难,好在举报成功了。
还有曾经像噩梦一样缠着他的那些人,一部分进去了,一部分还在外面,未来几十年,他可以慢慢找他们算账。
一道车喇叭声响起,季初燕开着车驶来。
把季初兰送上车后,邓明姜坐进副驾驶位,系好安全带。
“你们在说什么呢?”季初燕转着方向盘问。
“说你。”邓明姜仰头闭目。
“靠,说我干嘛?”季初燕一下子警惕起来,眯眼问道,“你们该不会在说我坏话吧?”
“对。”邓明姜说,“说你太懒了,每次出去遛狗都是我捡狗屎。”
“邓明姜!”季初燕气道,“你连这个都说,我又不是没捡过狗屎,刚才那坨狗屎就是我捡的!”
邓明姜肩膀抖动,哈哈地笑了出来。
季初燕气了一会儿,轻哼一声:“回家和你算账。”
“嗯。”邓明姜说,“回家吧。”
第110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贫困生
梨山村藏在深山里, 背靠一座名为梨山的大山,村里零零碎碎加起来有三十多户人家,出去的路像蛇一般蜿蜒匍匐在连绵起伏的群山当中, 不算走路的时间, 光是坐车都要两个小时。
八月初的梨山村早早入了夏,毒辣的日头高悬空中, 下头的人被晒得汗流浃背。
陈明夏只穿了一条灰色短裤和一件白色汗衫, 头上戴着一顶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遮阳帽。
麦子黄了, 本该尽早收割, 无奈家里能劳作的只有他一人,总共七八亩地, 即便早出晚归顶着炎炎烈日不休息地干, 也要用上四五天, 后面还要捆麦、码垛,全是费时费力的辛苦活。
陈明夏不敢耽搁, 用汗涔涔的手臂擦了下脸上的汗,弯腰继续割麦。
他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 一捆金黄的麦子扔在了不远处的泥土地上。
这时,一个干瘦黝黑的中年男人沿着田埂小跑过来, 一边跑一边喊:“明夏!明夏!”
陈明夏听到声音,从麦堆中抬起头来。
“明夏!”男人走到田边, 满脸的汗水遮不住脸上的急色,他说,“你家驴子还在吧?”
陈明夏站直身体, 垂下拿着镰刀的手,他的脸和衣服全被汗水打湿, 大滴大滴的汗顺着他的眉峰往下滑,在下巴处聚集,一部分落在身前的麦堆里,一部分继续滑过凸起的喉结以及形状明显的锁骨,最后在胸前的汗衫上浸出更深的颜色。
他用空着的手顶了顶额前的帽檐,露出一张浓眉大眼的脸。
“在家里。”陈明夏说,“怎么了?田叔。”
“村长他们不是一早就去接那个从城里来的大老板了吗?刚刚我家二娃跑回来说,大老板的车坏在路上了,一时半会儿修不了,村长想借你家驴车一用,先把大老板接回来,不然这天准把人晒出毛病。”
田有良急得很,说话口齿不清,还带着浓重的口音,换个其他地方的人不一定听得懂。
好在陈明夏听懂了,他说:“行,走吧。”
从麦田到陈明夏家里还是有一段距离,陈明夏背了一个背篓,里面装着镰刀、水壶和中午吃剩的包子,天气太热,他干完活浑身跟火烧似的,没什么胃口。
田有良龇牙咧嘴地走在旁边,看着陈明夏湿得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便问:“你家羊呢?三娃在放?”
“嗯。”陈明夏回。
“我说你啊,都考上大学了还干这些,你在城里找个工作不比回来和我们一起干体力活强?”田有良抹了把脸上的汗,不解地念叨,“大城市多好啊,我要是你,我就不回来了。”
陈明夏笑笑,他的眼睫很长,上面也沾着汗水,他懒得擦,只管往前走:“要回来的,我不回来,家里的活就是我弟弟妹妹干。”
田有良一想,叹气:“也是。”
陈明夏上面有一个大他四岁的哥哥,考上大学后就没再回来了,倒是问常年在外打工的父母要了不少钱,如今毕业了,别说帮衬家里,连手机号码都换了。他下面有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弟弟十五岁,在县里上初中,上学的同时也承包了家里的所有重活,大妹十二岁,带着七岁的小妹在县里上小学,弟弟妹妹和大哥不一样,都勤快肯干,哪怕陈明夏说了很多次把家里的地让出去,他们也不肯,一定要种上粮食,有时候父母寄不回钱,他们只能靠自己。
陈明夏寒暑假的时候能在a市找到兼职,做家教的钱很多,可他到底放不下家里的弟弟妹妹。
走了十来二十分钟,才到陈明夏家。
整个梨山村的发展都不太好,路是修了,可村子离外面的县城太远,村里的人靠着种地和养羊勉强糊口。
陈明夏家是村里最贫困的一家,一方面是家里孩子多、要吃饭的嘴多,一方面是陈家父母在陈明夏大哥身上花了太多钱,去年陈明夏大哥消失前,甚至骗走了陈家父母辛苦积攒准备用来重修房子的八万块钱。
因此直到今日,陈明夏家的房子还是一半砖房、一半土坯房,外面围了一圈简陋的篱笆,里面有两只瘦不拉几的母鸡正在溜达。
陈明夏用脚把挡路的鸡赶到一边,走到屋檐的阴影处放下背篓,摘下遮阳帽扔进背篓里。
“四妹。”他喊。
很快,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孩从屋后绕了过来,她往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水。
“田叔。”陈简云先喊了田有良,才喊陈明夏,“哥,今天回来得这么早吗?”
陈明夏说:“我要出去一趟,你把驴子牵出来。”
“哦哦,好的。”陈简云说完跑了。
陈明夏拉了张小板凳递给田有良,自己也在小板凳上坐下,他从背篓里拿出水壶和包子,三两口地解决完。
田有良扭头打量一圈周围的环境,问道:“你哥还是没联系上吗?”
陈明夏回答:“没联系他了。”
田有良哦了一声,安慰他道:“也许你哥遇到了什么事,等他的事过去了,他会联系你们的。”
陈明夏没有接话,只是笑,但笑意比之前淡了一些。
他最近经常做梦,做一个连环梦,主角是他哥和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
那个男人很有钱,是个大老板、住着大别墅,去他哥的学校里做活动时遇到他哥,对他哥一见钟情,然后喜欢他哥喜欢到无法自拔,送衣服、送手表、送钱,就像他父母一样,被他哥骗得团团转。
他想他哥不回来也好,那张嘴太能说道,对他们家不好。
陈简云牵着驴子出来,身后跟着一个扎双马尾的小女孩。
小女孩跑到陈明夏面前,甜甜地喊了一声二哥。
陈明夏用洗干净的手摸摸陈简雨的脑袋,一边给驴套上板车一边叮嘱陈简云:“等你们三哥回来了,让他先去田里把我割好的麦子抱回来,我去帮村长的忙,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
陈简云点了点头:“好。”
陈明夏一个人坐着驴车走上了村里通往县城的唯一一条路,田有良没去,他只负责通知。
这会儿才下午两点多,正是一天当中最晒的时候,陈明夏戴着遮阳帽,手里拿着抽驴屁股的鞭子。
干坐在板车上很不好受,好在陈简云拿了一件旧衣服让他垫着,勉强没那么颠屁股。
不过没走多远,陈明夏又浑身湿得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他脖子上搭了一条毛巾,时不时地擦拭脸上的汗。
烈阳炙烤大地,往前看去,空气都在扭曲。
走了半个多小时,陈明夏远远看到停在马路中间的一辆黑色商务车,显然商务车上的人也看到了他,后面的车门打开,村长田世强从车上下来,冲他招手。
“明夏!”
陈明夏往驴屁股上抽了两鞭,加快速度过去后,他跳下板车:“村长。”
“哎哟,还好有你,不然这么热的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村长看着陈明夏满脸的汗,又心疼又愧疚,“我们车上有六个人,怕是得麻烦你跑两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