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雾—— by商砚

作者:商砚  录入:09-20

那些还没有成年的小孩就被关在这种黑暗、冰冷、血腥、幽闭的地方,一个人连能说话的对象都没有,完全丧失时间概念,精神状态能保持正常才是不正常的。
这也是一种“打磨”。
信宿的神情在阴暗环境中有些异样的冰冷。
林载川无声看他一眼,道:“先上去吧。”
信宿微不可见点了点头。
林载川拉过他的手,然后发现信宿向来干燥的手心竟然出了一丝冷汗。
警察把每一间房间都无一遗漏地搜过一遍,然后离开了地下室。
他们在这条地下隧道里找到了二十多个孩子,全都送回了市局,跟何方说的数量基本能对得上——
有江裴遗和林匪石的帮助,这一次行动可以说是大获全胜,但仍然有伤亡,不过已经比预期的损伤情况要好的多。
警方一共抓到了四十多个犯罪嫌疑人,有十一个嫌疑人因为负隅顽抗被当场击毙,剩下的那些没受伤都被铐上手铐、装在车里押送回了市局。
这次捉拿归案的犯罪人员太多了,几辆运输车往市局来回跑了三四趟,早上八点行动开始、直到下午三点所有犯罪分子才都被押回市局。
林匪石的身体不太好,他的呼吸道因为一场火灾受过伤,不能在仓库那种烟尘飞舞的地方停留太久,江裴遗在行动结束以后就把他带回了市局。
林载川是最后走的,他开车带着信宿,还有现场负责收尾工作的几个刑警,开着最后一辆警车一起离开了事发仓库。
基本上参加这次行动的所有警察,都被那个单手端机枪还能自由行动的陌生外援震惊到了,那简直是绝对强悍的实力压制,没办法不印象深刻。
贺争一开始被蒙在鼓里,糊里糊涂地来了,经过一场真枪实弹的战斗,整个人都是懵的,行动的时候一直没机会说话,现在在车上他终于忍不住了,从后面探着脑袋问,“林队,这次行动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知道楚昌黎他们的老窝就在那个仓库?还有那个特别厉害的人是谁啊?就是那个穿黑色冲锋衣端着冲锋枪的!”
林载川开着车回复道:“他是我的朋友,叫江裴遗。”
“江裴遗,江裴遗……?”
贺争念叨了两遍,总感觉这三个字说不出来的耳熟,随即想到了什么,愕然震惊道:“是那个Y省公安厅的江裴遗吗?!”
旁边的刑警问:“你认识他?”
“我不认识,但是我大学同学就在他手底下工作,天天跟我吐苦水,说他的上级领导是个特别恐怖的冷面阎王。”
贺争心有戚戚焉地说,“只要一只脚踏进办公室里就禁止一切娱乐活动,值班的时候也不行,苛刻到连泡面盒都不许带进去的那种,可吓人了。”
坐在最后排的章斐顺势谄媚了一句:“那也可能是林队对我们太好了。”
副驾驶上的信宿这时突然问道:“他身边另外一个人是谁?”
“这题我会!那个人肯定就是林匪石,”贺争同志在后面踊跃举手,“我大学同学跟我说,这俩人是一对,而且已经在一起很多年了。他还说这个林匪石是他们省厅里出名的吉祥物,有个外号叫林妹妹……据说是因为长相和性格都特别甜妹。”
听到贺争这种严重不负责任的八卦言论,林载川罕见没有说什么。
林匪石的身份当然也远不止如此,但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真正知道他身份的人寥寥无几,这在省厅高层都是被严格保护的秘密。
章斐听了羡艳不已:“要是我们小信宿也是甜妹多好啊,那我就能无痛当妈了。”
奈何信宿本人跟“甜妹”这两个字实在八竿子打不着,他跟任何人相处都带着一股不动神色的距离感,难以亲近。
……林载川除外。
——尽管信宿跟办公室的同事表面上都相处的很好,但他其实更像是一块名贵的宝石,看起来绚烂美丽至极,但摸起来其实是锋利冰冷的。
信宿听了意味不明笑了一声,后背靠在了车椅上,没有说什么。
想到今天的收获,贺争痛并快乐地挠了挠头,长叹一口气:“这次一口气抓了这么多嫌疑人,回去又要开始马不停蹄地加班了……也不知道地下室那些孩子的精神状态到底怎么样,还有没有机会恢复正常人的生活。”
提起那二十多个孩子,车里的氛围顿时变得凝重起来,车厢里一时静悄悄的。
几秒钟后信宿开口道:“我曾经跟何方谈过,他在我面前默认了一件事——吴昌广不是他杀的第一个人。”
“市局调查到的失踪孩子的数量远不止二十几个,何方对我说,存活的名额是有限的,那些人在把他们训练成杀手的时候,会让受害人的内部产生‘竞争’,而输的人就会被‘淘汰’,至于被淘汰的后果……”
信宿转头轻轻看向林载川:“林队,你觉得地下室里的那些血迹是怎么来的?”

——那些没有被警方找到的孩子,很有可能是死于自相残杀。
他的喉结轻微滚动一下,没有说话。
信宿继续道:“楚昌黎在审讯室的时候说过,他们为了训练‘兔子’,专门打造了一个猎场,猎人可以去猎杀兔子,兔子通过出卖同伴自保。”
“有没有可能,地下室就是那个猎场。”
“但是猎场里没有猎人,只有两只猎物。”
“但不幸的是,最后只有一个猎物能够活下来。”
“……所以最后猎物变成了猎人,软弱可欺的孩子变成了拿着刀的刽子手。这才是真正训练他们的方法。”
听到信宿用这么毫无波澜的语气说出这段话,那纳凉效果简直是超级加倍,章斐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感觉整条后脊梁骨都是冰凉的。
车里一时没有人敢接信宿的话,那简直像是一个恐怖故事的续写,许久才听到林载川平静的一句:“那些没有找到的孩子生还的可能性已经很渺茫了,无论过程怎么样,都不会有更好的结局了。”
半小时后,林载川带着他们回到了市局。
林载川走进刑侦大楼,看到江裴遗一个人站在办公室外面,单手搭在楼梯护栏上,修长手指间夹着一根烟。
他跟信宿一起走上三楼,到了刑侦队办公室门口,江裴遗转过身淡淡看他们一眼:“回来了。”
林载川上前用力跟他拥抱一下,低声道:“多谢你们来帮忙。”
如果没有江裴遗,那么执行这个计划需要找到一个警方无条件信任、楚昌黎绝对不认识,擅长伪装且个人能力相当强悍的警察——市局乃至省公安厅在短时间内都很难找到这样一个人。
江裴遗转身靠在护栏上,话音沉凝道:“这个组织看起来比十年前更难对付了。”
当初宋庭兰以斑鸠的代号卧底沙蝎,江裴遗也对这个犯罪组织有所了解。
“五年前沙蝎彻底消失在警方视野当中,蛰伏了太久……现在我们也不清楚他们在暗处发展到了什么规模。”
林载川问:“林匪石呢?”
江裴遗看了眼办公室,语气柔和些许,“他在里面。”
林匪石浑身都是社交技能,从仓库回来短短两个小时的时间,就已经跟办公室里的土著刑警打成了一片,丝滑融入他们之间的工作气氛当中。
他听到开门的声音转过头:“林队回来了,祝贺你们行动顺利!”
然后又道:“我跟裴遗这次出来跟省厅请假了,可以在这边呆三天,帮助你们解决一下审讯问题。”
市局现在人手严重不足,几十个犯罪分子在审讯室外面排着队候审,江裴遗跟林匪石能留下来帮忙,简直是不能再及时的及时雨。
林载川颔首轻声道:“多谢。”
“不客气!”
林匪石本来坐在信宿的位置上,见到他回来,就搬了个凳子过来,坐到了他办公桌旁边。
——这俩人排排坐在一起,绝对堪称赏心悦目,但又风格迥异。
信宿是很明显的男生女相,典型的巴掌脸,精致秀丽的眉眼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郁气质……美则美矣,但看着就明显不太开朗。
而林匪石是一种浓墨重彩的漂亮,天生眉目含情似的,一双桃花眼里好像永远流转着笑意、永远阳光明媚。
就仿佛同种美丽至极的花在阳光与阴影下的两种截然不同的生长形态。
章斐从一进门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俩看,花痴病当场就发作了,感觉国家随便分配哪个警花给她都行——可惜一个名花有主、还有一个是顶头上司的暗恋对象,跟她一个已婚女士实在没有什么关系。
她肉眼抓拍了几张世界名画,才恋恋不舍地开始了审讯工作。
因为这次抓获的犯罪人员实在太多了,市局也没有那么多地方安置他们,只能送到看守所一批一批地进行审讯。
章斐跟另外一个刑警来到接待室,试图跟那二十多个孩子对话。
他们长年被“养”在不同的地下室里,只有些微的光源,环境难以想象的压抑沉重,即便是有多年刑侦工作经验的老刑警,看到那些孩子都有点喘不过气。
——即便不能感同身受,也感觉到了一股无法排解的痛苦。
不管说什么话都没有任何回应、有如石沉大海,两个刑警看着眼前木讷寡言的孩子们,一筹莫展。
林载川这边的审讯工作倒是突飞猛进,一下午的时间获得了巨大的信息量。其它犯罪嫌疑人供出了一个组织里的“头目”,是这么多起非法拘禁、拐卖儿童、故意杀人案的组织者,这人跟以前的任何一个嫌疑人都不一样,对警方的问题几乎是有问必答,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也完全供认不讳,只不过说出来的话冷酷、残忍到令人发指——
“啧,为什么要囚禁那些孩子?”
“林支队,你知道这样一个完美的杀人机器,能让我们获得多少利益吗?省外的客户跟我们买这么一个背景干净、没有犯罪成本的成品,价格最高能开到三百万。”
那男人耸了耸肩,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而我们培养他们不需要任何成本啊,不过就是一个消失在世界上都没人发现的孤儿,还不如让我们发掘他们的利用价值。稳赚不赔的生意,为什么不做?”
这个人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丝愧疚与自省,已经坏到了一定地步,骨头缝里都烂透了,不管人性、道德,还是法律,又或者其他人的生命,在他眼里都是不值一提的东西,能够驱动他的只有纯粹的利益。
林载川抬眼冷冷地看着他:“没有成本是吗——现在你需要付出成本了。”
何宏硕抖了抖手上的手铐,竟然笑了一声,漫不经心道:“干我们这一行的,本来也没指望能藏一辈子,能干一天是一天,万一没被抓到就赚了。这次是我们组织里出了几个蠢货,撞到警察的枪口上,不走运,我认了。”
吴昌广、冯岩伍两条人命,对他来说只是一次“不走运”。
在外面的刑警听着他放的这些厥词,气的想骂娘,林载川声音平静道:“那些地下室里的孩子,你们都在他们身上做了什么——你们是怎么把他们训练成何方那样的杀人凶手的。”
何宏硕往后一靠,想起回想起什么愉快的事,眯起眼睛,双手交叉道:“其实操作起来很简单,十岁出头的小孩很好控制,没经历什么事儿,胆子都小,稍微吓唬一下就不敢反抗了。”
“你也看到我们的地下室了,把在一个屋子里面关两个人,但最后只让他们出来一个,对,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跟斗虫一样。”
“要是房间里的两个人都不愿意动手,我们就把他们带到另外的房间,让他们看看其他人的下场——当时有一间房子里的两个孩儿怎么都不肯动手,好像是商量好了都不打算从房子里出来了,要不说小孩子就是天真呢,以为这种办法就有用了。最后是我让人帮了他们一把,在其中一个孩子的手心里握了一把刀,用他的手杀了他的‘好朋友‘。”
“然后我把那个人一直跟他的‘好朋友‘关在一起,只给他水,不给他东西吃。他自己饿了会自己找东西吃。”
贺争听了他的话反应了两秒,被关在“牢房”里,能吃的东西只有——
他脸色发白,胃里翻起一阵恶心,就连以前见到沉海两个周的“巨人观”都没有这种生理性恶心反胃的感觉。
“要是有特别不听话的,最常用的办法就是电击,不费什么力气,对身体也不算特别大的损伤,还能让他们长记性。”
林载川对他陈述的犯罪事实好像没有任何反应,面不改色继续审问:“那些受害人的尸体在哪里。”
何宏硕冲他一笑:“肉的话已经没有了,你要是想找骨头,我说不定还能想想扔在哪儿。”
在旁边打字的记录员从审讯一开始就全程脸色苍白,直到听到那一句“肉已经没有了”,她终于忍不住站起来,推开门快步走了出去,扶着墙干呕了起来。
审讯室外面的刑警走过来关心道:“没事吧?还好吗?”
记录员摇了摇头,手指都在颤抖,出于生理性的不适甚至超过了愤怒,她面无血色喃喃道:“……太恶心了,真的太恶心了。”
就算何宏硕再罪孽滔天,最多最多也就是一个死刑,顶天还了一条人命。
但这远远不够。
……那些无辜的孩子,不管是活下来的、还是悄无声息死去的,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何宏硕非常配合地在林载川面前交代了这个组织的全部运行流程,怎么锁定、控制那些孤儿,或者走失的儿童,又或者从各种渠道低价“购入”十岁左右的儿童,将他们控制起来,然后用难以想象的残忍手段把他们一步一步培养成何方那样完美的杀人机器。
在“成形”之后,最后把这些“杀人机器”高价卖到有犯罪需求的人手里,帮助真正的罪犯洗脱嫌疑。
何宏硕对所有犯罪经过完全坦白,甚至连沙蝎的存在都毫不避讳——
“我确实是沙蝎的人,但也没有什么能说的了,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
“至于我的上级,他知道我们基地出事,你现在让我联系他我也联系不上,爱莫能助啊。”
他看着没有对面脸上任何表情的林载川,突然说道:“林载川,其实我挺佩服你的。”
“我知道你……我们沙蝎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你。”
“他们很多人都想弄死你,但是我不一样。”
何宏硕看着他,语气里竟然真的带着某种赞赏:“我觉得你挺厉害的。浑身没几根完整骨头了都能活下来,还能继续当刑侦支队长、还能继续出这种任务,你的这条命得多硬啊。”
说完,他颇为遗憾地摇摇头,“只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吧,要是我手下也有这么一个厉害人物,今天就不会坐在这个地方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宏硕,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走一条路,”这一场审讯行至尾声,林载川终于沉下了脸色,盯着他一字一顿冷冷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人?组织里的领袖吗?……不过是一个没有人性的畜生、举刀挥向弱者的懦夫,完全被利益驱使的一具行尸走肉,你简直让人恶心。”
何宏硕脸色稍微沉下来,直勾勾盯着他,一双狼似的眼里泛着血气的阴沉。
林载川起身跟他对视,话音清晰评判道:“贪婪、冷血、恶毒,毫无人性,你才是最死有余辜的那个人。”
虽然市局的刑警这一下午都忙的脚不沾地,但晚饭总还是要吃的。
尤其江裴遗跟林匪石千里迢迢地坐飞机跨省过来帮忙,总不能让他们跟着加班还饿肚子。
审讯结束后,林载川从审讯室里走出来,到办公室里找了一圈,信宿不知道跑哪去了。
他拿出手机给信宿打了一个电话,“去哪里了?”
信宿在那边道:“我回家一趟,晚上如果市局有事的话我再回来。”
林载川问:“要一起吃晚饭吗?”
信宿稍稍一挑眉:“我们两个吗?”
“还有裴遗和匪石他们。”
顿了顿,信宿回复道:“你跟你的好朋友一起吃饭,我就不去了。”
林载川跟江裴遗的身份都特殊,有些话也不一定能在他的面前说,信宿不喜欢自讨没趣。
林载川想了想,“我提前在酒店预定了十只法国蓝龙和一只五斤的黄油蟹,你不来了吗?”
信宿:“………”

第八十一章
信宿本来打算回家一个人呆一会儿,但明显立场不太坚定,跟林载川说了两句话就开车掉头去了酒店。
他把车停到停车场,一个人往前走了几步,远远就看到林载川站在酒店的楼下等他。
信宿走到他身边笑了一声:“下来接我的吗?我又不是不认路。”
林载川没承认也没否认,跟他一起走向酒店门口,“走吧。”
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过年了,寒冬腊月晚上的风吹在脸上冷的有点发疼,信宿把脸往他的白色高领毛衣里面轻轻藏了一下,道:“等一下我是不是负责吃就好了,领导有什么工作安排吗?”
林载川“嗯”一声:“没有,吃完饭如果不想回市局的话我就送你回家。”
林载川知道信宿今天的心情不太好。
不知道是因为在密室里想到了什么,还是听到了何宏硕的证词,又或者因为那些孩子。
林载川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尽管那种变化细微的并不明显。
江裴遗跟林匪石已经在包间里了,见到林载川把信宿接了上来,林匪石很热情地跟他打招呼:“来啦!”
信宿微微一点头,坐在林载川的旁边。
信宿过来的晚了一点,林载川点的海鲜都上齐了,他拿起手边的小锤子,动作很熟练地敲起了蟹壳。
林匪石都没怎么见过桌子上的这些昂贵海洋生物——他们工作的地方在内陆,连淡水湖都少见,更别说面朝大海了,他们当地人都没有吃海鲜的习惯,林匪石平时也很少吃,虽然江裴遗平时会给他买很多好吃的,但是没有这种稀奇古怪的“进口产品”。
他往旁边看了一眼,学着信宿的样子拿起小锤子,敲蟹腿上面的壳。
这边两个忙着不务正业,林载川跟江裴遗同步案件进展,“目前已经确定了这起共同犯罪的主要人物,涉案人员,作案手法,受害人数,藏尸地点,基本上都交代了。”
“他们专门派人在浮岫市内各个福利院、小学、孤儿院附近长期踩点,确定适合动手的目标,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在外流浪的孩子,以及何方这样通过非法手段低价买卖的儿童。”
“在控制了一部分孩子之后,他们把这些受害人两两关在在一个狭小房间里,逼迫他们自相残杀,用暴力、血腥和恐惧来抹杀他们身上的人性,再借助电击等手段,经过长时间的反复训练,让那些孩子变得‘听话’,在警方面前守口如瓶。”
“等到锻炼‘成型’,那些人就会联系有需求的买主,把一个近乎完美的杀人机器高价卖出。”
林载川垂眼轻声道:“至于那些在这个过程中死掉的孩子,对那个组织来说只是适者生存里被淘汰的弱者,本来就没有任何价值。”
林匪石在旁边听的如鲠在喉,手里的虾都吃不下去了,喃喃说:“简直是丧心病狂,那些孩子得多绝望啊,听的好难过。”
如果说信宿那颗心是刀枪不入石头做的,林匪石就是一个四下漏风的果冻玻璃心,任何受害人的不幸都能捅进去一刀、搅两下。
江裴遗看他一眼,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在他碗里,“这个味道还不错。”
“呜呜。”林匪石用糖醋排骨堵住了眼泪。
林载川又轻声道:“前段时间,楚昌黎落网之后,向警方交代了庭兰的真正死因。”
说起宋庭兰,江裴遗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了一丝波澜,他直勾勾看向林载川,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林载川道:“他的身份暴露的时间比我们想象的都要早。”
“当年警方计划泄露,跟庭兰的身份暴露,应该是同步的。”
“如果楚昌黎没有说谎,在我们行动之前,庭兰就已经被他们控制起来了,当时沙蝎故意留下我一个活口,也是因为他。”
说到这里,林载川的太阳穴轻微跳了一下,低声一字一字地说:“庭兰……他最后是自杀的。”
他们都是相当聪明的人,有些话不需要说的太明白。江裴遗用力握紧手指,稍微闭了一下眼睛,蹙眉道:“你们到现在都没有查出当初泄密的人是谁。”
因为查无可查,所有知道那次行动的警察,基本都死在了当场。
林匪石皱皱眉,像是想到了不太好的事,轻声开口说道:“当年裴遗的卧底身份暴露,是省公安厅一个高层泄密,我们都没有想到出卖同伴的人是他。”
林载川听懂他的言外之意,摇了摇头。
那场行动省厅根本不知情,不会是更高领导,而除了林载川以外,所有参与行动的人员没有一个活着出来。
至于宋庭兰身份,在市局除了林载川就只有魏平良知道了。
但魏平良是在市局工作三十多年的老刑警,还没有沙蝎这个组织的时候他就在市局了,曾经也多次立下赫赫战功,对沙蝎恨之入骨,而且,林载川还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
魏平良也是孤家寡人一个,没有可以被攻击的软肋,他叛变的可能性跟林载川一样是百分之零。
甚至在林载川的眼里,就算有一天他的立场动摇了,魏平良都不可能动摇一丝一毫。
从进屋开始就一直在吃虾吃螃蟹没怎么说话的信宿这时突然冷不丁插了一句话:“当年行动牺牲的警察的遗体,你们全都找回来确认过了吗?”
林载川点点头:“是的。就算尸身不完整的,后来也……拼凑起来了。”
信宿倏地一皱眉。
他本来以为是公安内部有人泄密,然后那个人假死骗过了林载川,来了一手偷梁换柱。
但如果尸体一具都不缺,那就确确实实是死了,当时的计划到底是怎么泄露的?
这四个人的智商加起来能摞到天花板,在突然陷入的沉默中,几乎能听到每个人脑部零件高速运转的声音。
……但的确没有任何结果。
林载川道:“如果想去的话,你们可以去看看庭兰。”
江裴遗一点头:“离开的时候我跟匪石会去墓地一趟。”
他又问:“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林载川微微叹了一口气,有些疲倦道:“我们在明,沙蝎在暗。”
“除非他们像刑昭还有何宏硕这样,主动出现在警方的视野当中。许幼仪失手杀了他的同学,牵扯出许家还有背后的强迫卖淫组织,冯岩伍擅自指使何方杀了吴昌广,让警方注意到更多的孩子,都是他们内部人员先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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