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赵洪才就跟我家、还有桃源村另外一户人家,我们三家人,找了一个收姜的老板,把家里的姜一起卖了。”
“那年姜价好,种姜以来第一次那么好的价钱,卖了一次就拿回三万多块钱,所以登义回来换了家电。”
赵佳慧重复道:“对,那个人就是叫赵洪才,当时登义回来还跟我商量过,这个姜到底要不要卖,因为觉得以后说不定还要涨价,我跟他说见好就收,能赚多少是多少,然后我们就一起把屯的姜卖出去了。”
“我还记得,我们刚卖完没多久,可能就一两个周吧,姜价就降了下来,到了第二年才又涨上去。”
这整个故事听起来没有什么问题,林载川道,“除此之外,李登义跟赵洪才没有其他的联系吗?”
“没有了。”赵佳慧道,“登义他本来就是不爱说话,他不爱跟人打交道,干什么活都是一个人闷头做。”
所以,这可能是赵洪才和李登义的唯一联系了。
林载川略一思索,道,“你刚刚说,除了你们两家,还有另外一家人跟你们一起,那户人家的名字你还记得吗?”
赵佳慧想了想道:“也是桃源那边的,叫……男的叫赵二海,女的叫什么我不知道,没听他说起过。”
至于李登义在外面到底都认识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赵佳慧就完全不清楚了,她能告诉警察的已经全都跟林载川说了。
林载川起身关掉摄像机,颔首道:“感谢配合。好好休息。”
“这件事,先不要我的孩子知道。”
赵佳慧握紧了被子,苍白嘴唇发抖,“我只有他这么一个家人了。”
林载川微一点头,轻声道:“节哀。”
根据赵佳慧提供的信息,警方当天跟赵二海取得联系,得知他们夫妻二人已经不在桃源本地,前几年种姜赚了一笔钱,在城里全款买了一套小房子,以后再也没回村子里。
林载川让他们两个有时间来浮岫市局一趟,配合接受调查。第二天一大早,赵二海夫妻两个一起到了市公安局刑侦支队。
赵二海顶着一双浓郁的黑眼圈,可能是突然接到警察的通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紧张焦虑的一晚上都没睡着觉——普通人没有愿意跟警察扯上关系的,基本没有好事。
赵二海在传唤室,神情忐忑,坐在椅子上控制不住直抖腿。
他的妻子则靠在墙壁上,低着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片刻后,两个人穿着警服的高挑男人走进来,一个端正俊美、一个精致妖气。
赵二海见到警察到了,立马站了起来,“警察同志,你们昨天在电话里说,有刑事案件让我们来公安局配合调查,是、是什么事啊……”
林载川打量二人,把这两天调查到的事简单跟他陈述了一下。
听说赵洪才和李登义都死了,赵二海霎时间脸色惨白,双眼发直,一屁股瘫坐到了椅子上。
他咽了口唾沫,颤巍巍道:“他们两个都死了?都死了……下面,该、该不会”
该不会轮到我了吧……
“警察同志,这你们可得保护我们啊。”
赵二海被这两条血淋淋的人命吓得半死不活,差点就要去抱林载川的大腿,指天发誓道:“我这辈子从来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我就是一个下地干活的老实农民,怎么会跟命案扯上关系啊!”
信宿冷眼旁观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自己问心无愧,就不用提心吊胆。”
“那可不一定!”
心里充满了蓬勃的求生欲,让男人竟然有了反驳信宿的勇气,他言之凿凿道,“不然无妄之灾这个词怎么来的!谁知道凶手是怎么盯上赵洪才和李登义的,你们刚才不是也说了,只有我们两口子跟他们有直接关系吗!”
这个赵二海看着疯疯癫癫的,不太聪明,林载川看了旁边的女人一眼。
相比这个情绪激动的中年男人,他的老婆反应明显要平静许多,从到了传唤室,一句话都没有说。
林载川平静道:“你们只是跟赵洪才和李登义二人同时有联系的人,这起案子未必就跟你们有关系,不必担心。”
“在那之后,赵洪才跟李登义还有其他联系吗?”
赵二海直愣愣道:“我不知道啊,我当时拿到钱,跟我老婆孩子就到城里了,后面村里的事我没再注意过了,你们去问李登义他老婆啊,他家的事,这问我干啥呢。”
林载川微不可闻叹了口气,“赵洪才是你们村的副书记,你对这个人的了解有多少?”
赵二海道:“我们一个穷村子的芝麻绿豆大的小官,能有啥了解啊,光棍一条呗,到最后也没娶上个老婆。不过赵洪才人倒是挺好,经常帮衬邻里的,我们村好几个寡妇都想跟他再续一段呢。”
这跟桃源村的村民对赵洪才的态度有些出入——
信宿这时问了一句,“你们以前是桃源村的村民,对当地的风土人情应该很了解——听说过‘河神’吗?”
听到“河神”这个奇幻的称呼,赵二海脸上更加茫然了:“没听过,啥玩意儿?什么神?”
信宿没说话,只是看向他旁边的女人。
女人垂在腿边的手指动了动,眼珠转了转,终于开口说了来到市局以后的第一句话,“河神,平安神,丰收神,守护神。”
第一百四十六章
听到女人有些突兀的话,赵二海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他老婆,明显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素含玉声音稍微有些沙哑,偏中性,听起来甚至不像是女人,她低着头道:“河神是桃源村的守护神,村民信奉河神,神保佑村子里风调雨顺、村民平安健康。”
警察一定是最不相信这种“有神论”的职业,所有非正常现象的背后一定都有人类的推手,所谓的“神明保佑”,不过是故弄玄虚的幌子。林载川面不改色问她:“这种说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素含玉摇了摇头,只是道:“村民拜河神以后,村里的庄稼收成年年涨,虽然钱不算多,能让他们衣食无忧,对老人来说已经是神明庇佑了。后来村子里的人都很信奉这些。”
听到这种说法,林载川微微蹙起眉。
旁边的赵二海茫然挠头道,“媳妇儿,这都是啥时候的事儿啊,我咋没听说过这些神神叨叨的。”
素含玉瞥他一眼,冷道:“你成天在外面游手好闲,除了跟那些狐朋狗友打麻将,当然不知道家里的事。”
赵二海明显是个妻管严,被素含玉训了这么一句,夹着肩膀一个字不敢吭了,脸上有点委屈。
林载川又问:“赵洪才生前跟桃源村的村民似乎有过与此相关的冲突,你知道具体原因吗?”
素含玉道:“我不知道,后来的事不清楚了。”
这夫妻二人从桃源村搬走的时候,赵洪才还没有遇害,他们不清楚前因后果,也很正常。
本来以为能从他们嘴里得到什么线索,但接触下来,也几乎没有任何收获。
二人离开后,信宿道:“虽然推断很有可能是仇杀,但是目前没有任何线索,凶手两起命案,都做的很干净。”
这么多年,能让警方这么毫无头绪的案子不多见,而一般这种局面的出现,都是有人费尽心思、早有预谋。
郑治国、贺争已经带着刑警到了寿县村,进行挨家挨户地毯式询问,顺藤摸瓜没有收获,那就只能广撒网、多捞鱼了。
当天下午,一行便衣刑警潜入寿县村。
他们把几辆警车停在不起眼的山后,从小山地绕了上来,路上见到地面上像井盖一样的东西,隔三差五就能看到一个。
城里的小警察从来没见到过这种山地景观,好奇问道:“贺哥,这是啥啊。”
“应该是姜窖。”
旁边年长一点的刑警回答道,“种姜的人家一般都往地下挖了窖子,存姜用,不然一个冬天过去,姜苗全都冻坏了,卖不出去价钱。”
生姜保存的条件苛刻,对温度和湿度的要求都很高,没有建造恒温大棚的条件,大多农户都会在地表向下打一间地窖,六米多深的天然地下储存室。
不是在农村长大的基本上看不到这种姜窖,年轻刑警忍不住好奇,蹲在一个窖子旁边,打开上面的盖子往地下看了看,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一个刑警道:“李登义家以前不是卖姜的吗?他家应该也有这种窖子吧?”
贺争提议道:“我们去看看?”
郑治国也点了点头。
他们向当地村民打听到了李登义家姜窖的大概位置,在另外一座山头上。
市局刑警的体能都强悍,翻山越岭不在话下,他们爬上山头,没走两步就看到了一个窖子,窖口用一张厚重的圆形铁皮严丝合缝地盖住,边缘还压了很多沉甸甸的砖头。
“应该就是这里了。”贺争蹲下来,把砖头挪到了一旁。
现在外面温度是零下,按理来说,姜窖里的温度要比地上高许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刑警掀开窖盖以后,从地下扑面而来一股冷浸浸的气流,更像是一间冰室。
贺争带上手套,道:“说来惭愧,我还是第一次下这种地方。”
一根结实绳子从窖口垂落下去,贺争抓着绳子,一点一点把身体往下放,直到踩到了细沙铺成的地面。
郑治国道:“小心。”
“落地了,”贺争的声音从地下响起,哆哆嗦嗦的,有点奇怪,“不太对劲啊,里面也太冷了,这姜放在这里一冬天不都冻坏了?”
他的声音撞在狭窄的墙壁上,不断荡起回音。
姜窖是往东打的,在上面拿着手电筒往下照,只能看到黑乎乎的地面,年轻刑警担心道:“贺哥,你一个人还行吗,我下去跟你一块吧?”
贺争有些沉闷的声音传上来,“不用,我一个人就行,这儿没多少东西,很窄的地方,放不下两个人。”
姜窖里很黑,没有光线基本伸手不见五指,贺争打着手电筒,微微弯着腰,慢慢沿着矮而狭窄的窖壁往前走。
姜窖里的东西应该都卖完了,里面只有几个搬运生姜的大篓子,还有一股地下难以言喻的潮湿气息。
不知道地下从哪儿来的逼人寒气,尖锐的能穿透羽绒服,刺进骨头缝里,贺争冷的打了个哆嗦,掀开了盖在姜筐上的白色布料。
那篓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个黑色袋子,贺争拎起来看了眼,当即“卧槽”了一声,语调都不对了:“这什么?!”
上面的郑治国脸色一变,沿着那根绳子直接跳了下去,冲进了窖子里。
当天下午三点半,市公安局。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林载川接听电话,那边说了什么,几秒钟后他倏然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什么?!”
窝在沙发上的信宿一顿,抬起眼看他。
印象里他从来没有见到林载川这样意外、失态的样子。
……发生什么事了?
信宿跟他一起站了起来,走到他的身边,等到挂断电话才问他,“怎么了?”
“我去一趟缉毒支队。”林载川快步走出办公室,低声对他道:“贺争刚刚打电话过来,说他们在李登义家的地下姜窖里发现了大量四号海洛因。”
信宿的瞳孔猝然一震。
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看着林载川的身影匆匆离去,片刻后抬步跟了上去。
市面上现有的海洛因,按照纯度和成分,分成了四种型号,一号二号是砖块状,也叫“青皮”,大多用于烫吸,三号一般是颗粒状,海洛因含量差别很大,质量参差不齐,大都是粗制。而进化到了四号,则是质变,四号海洛因中的二乙酰吗啡含量的在90%以上,市面上的价格比三号翻几倍不止。
但是现在黑市上流通的所谓的“四海”,里面都会掺杂着面粉、滑石粉等杂质,降低纯度后对外出售,但即便如此,价格也比其他型号的海洛因贵了许多。
就算是资深吸毒的瘾君子,也很难有途径买到高纯度的四海,这些海洛因是怎么来的,又怎么会出现在李登义家的地窖里。
李登义的尸检没有检查到他生前有吸毒史,所以很可能是涉嫌贩毒,而且说不定还不是普通的贩毒——一般毒贩手里也很难有大量的四号海洛因。
谁都没有想到能从一起简单的刑事案件上发现这些!
林载川跟信宿到了隔壁缉毒支队的办公室。
市局里缉毒和刑侦向来是分工明确的,如果遇到案情交错在一起的刑事案件,就由两个部门合作调查,在毒品犯罪这方面,缉毒支队的警察更有经验。
缉毒支队的支队长罗修延听他说完前因后果,双手抱臂沉默两秒,神情凝重道:“根据我们以往的缉毒经验,但凡出现在这种边远乡村里的贩毒行为,整个村庄都可能有问题……做好一毒毒一窝的准备吧。”
两条人命,八公斤海洛因,这已经属于是特大刑事案件了——如果不是霞阳分区上报了李登义的案子,说不定现在市局还完全不知情。
林载川去过寿县村,跟当地村民也有过交谈,竟然没有察觉到村子里有问题。
还是说……
“那寿县隔壁的桃源村,可以一起查一查了。”信宿站在林载川的身后,靠在沙发上,低声开口。
听到他出声,罗修延看了他一眼。
“听说这个村子有‘河神’庇佑,深得人心,”信宿笑了一声,“我很想看看这个所谓的守护神到底是人,还是鬼。”
可能是常年阴阳怪气习惯了,信宿皮笑肉不笑的技能已经点满了,就算他嘴唇弯着,整个人看起来也有一种冷淡而锋利的气质。
罗修延听闻刑侦支队有这么一号人物,也跟他偶然见过几面,不过这个年轻人给他的感觉一直不太好,总是有一种阴沉厚重的冷,捉摸不透。
但林载川能从信宿的神情里看出更多情绪,信宿说这句话的时候,不仅是冷漠,更像是厌恶,甚至深恶痛绝。
罗修延的手指在桌子上慢慢敲了两下:“最坏的情况,如果真的里应外合,那么整个村子都是毒贩耳目,我们不能打草惊蛇。”
林载川沉默片刻,“这几天,我们队里一直当做普通刑事案件来处理,跟当地村民有过接触,说不定已经……”
罗修延扭头问道:“现在你们有多少人在寿县村?”
“九个。”
郑治国走的时候带了不少人,本来打算在村子里挨家挨户走访,寻找蛛丝马迹,没想到刚一进村,就有了一个巨大“收获”。
“人不够,万一跟当地村民爆发了什么冲突,他们恐怕顶不住,”罗修延道,“我这边派人过去,你也找两个机灵点儿的,再打探打探情况。”
“等等,”信宿这时轻声说了一句,突然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罗修延一怔,然后对林载川耸了耸肩,话里有话道:“你这个小男朋友,好像很有自己的想法。”
林载川垂下眼,神情平静,没有说什么。
信宿一边沿着走廊往外走,一边低头发了一条信息出去。
很快一个电话打了过来,秦齐的声音响起,“桃源村?没听说过,这个地方怎么了?”
信宿面沉如水。
霜降已经是浮岫市内最大的毒品交易组织,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遍布城市的每个角落。
在霜降之外,当然还会有一些小型的贩毒团体,来分一杯羹,信宿基本上都一清二楚——毒贩内部的情报网绝对比警察灵通的多。
但寿县、桃源,这两个地方他从来没有听说过。
这种情况,要么是刚刚建立不久的新组织,还没有来得及出现在霜降的视野当中。
要么……就是有人在刻意躲避他的“视线”。
第一百四十七章
李登义本来就是一个农户,性格沉闷,有时候一个人在外务工,工地上也跟人没有什么联系,基本调查不到他的社交圈。
回到刑侦支队办公室,林载川推开门问:“李登义的手机数据恢复怎么样了?”
“当时技术人员说是一周内给消息,”章斐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这不最后一天了,可能进展不太顺利吧。”
章斐叹了一口气,又挖苦道:“我听贺争说……好像还有意外收获。”
不管是故意杀人还是贩毒,单独拿出来一个都是重罪了。
林载川道:“这起案子现在开始由缉毒支队协助调查,有需要配合的地方,服从罗支队的指挥。”
“明白!”
缉毒支队和刑侦支队又各自派出了几个警察,乔装改扮,“打入敌人内部”,在村子里寻找线索。
最坏的可能性,假如这两个村子真的烂到蛇鼠一窝,警方的警力也足够应对。
“眼下李登义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支队长办公室里,信宿支着下巴轻轻道,“这下可真是死无对证,这些海洛因的来路都未必能调查清楚了。”
马上就是下班时间,林载川面色沉凝低声说:“嗯,恐怕要跟赵佳慧再见一面。”
李登义生前到底在做什么,如果连他朝夕相处的妻子都不知道,那从别人嘴里得到线索的可能性就更几乎为零。
“我晚上回家一趟。”信宿这次竟然没粘着他一起去,垂眼一笑说,“说不定能给你带什么线索回来。”
林载川的表情没有信宿那样轻松,听到这句话神情反而更加严肃起来,他握住信宿的手腕,微微蹙眉道:“不要一个人接触那些事,信宿。”
信宿眨眨眼,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知道啦。”
信宿本来只是随口说的一句话,林载川却似乎想到了许多,信宿看他面色沉凝的样子,伸出手指摸摸他的眉心,“别皱眉了。”
信宿仗着林载川对他百般容忍,嘴上愈发肆无忌惮,跟他说话的时候几乎没有顾忌了。
信宿没有刻意隐瞒,以林载川的敏锐,他一定能猜到什么。
以前偷偷给他递了那么多次线索,林载川都没有特别大的反应,但涉毒案件的性质似乎又不一样,信宿说话从来千万思量,这次突然有些后悔跟他说那句话了。
但现在再往回找补也来不及了,信宿抓住林载川的衣服袖口,轻轻晃了晃,转移话题似的说:“载川,我们晚上出去吃饭吧,我想去吃自助火锅。”
林载川只是“嗯”了一声,没有说别的什么。
两个人都不说话,房间里的气氛好像突然安静冷落下来,信宿咬了一下嘴唇,走过去,默不作声在他身边坐下。
许久,林载川终于轻声地开口:“……我好像真的没有了解过你。”
所有人看信宿,都是雾里看花。
只不过是隔着一百米和咫尺之间的距离,再独一无二的亲近,也终究是看不清的。
林载川知道,信宿从前可能接触过什么触目惊心的东西,知道许多连警方或许都不清楚的真相,也暗自调查过沙蝎。
然而直到今天,林载川才意识到,信宿所涉及的黑暗,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许多许多。
或许他在调查更加危险的事。
信宿垂了垂眼,靠过去抱住他的一条胳膊,低声道:“你已经是最了解我的人了,载川。”
他又小声承诺,“我只是去打听消息,不会有危险的,我保证。”
“……不要不理我。”
林载川终于转头看向他,单手捧住他的脸,额头轻轻相抵,闭起眼睛轻声道:“不要在我联系不到的地方。”
“没有不理你。”
信宿得了他三分好脸色,又开始恃宠而骄起来,颇为无赖地对他笑了一下,“如果我惹祸让你担心,你可以把我锁起来。”
说完他伸出两只手在林载川的面前,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
林载川克制力道握住他的手腕,最后到底没有阻拦他。
下班后,林载川一个人去了霞阳人民医院,再次跟李登义的妻子见面。
信宿也确实回“家”了,不过不是他养父的家——
“……阎王?”
“阎王回来了。”
“他怎么突然……?”
几个霜降的成员在一起小声窃窃私语,脸上神色各异。
信宿从远处门口走进来,皮鞋落在地板上响起清脆回音,一身黑色风衣包裹着修长削瘦的身体,衬得皮肤有些病态的阴郁苍白。
像乌鸦漆黑羽毛下压着的一尾雪白。
今天“家”里有不少人,有人假装没有看见他,有人恭恭敬敬叫他“阎王”,装模作样,信宿都视若无物,面无表情沿着宽阔长廊走进尽头的房间。
房间空旷宽阔,蔓延着一股久不住人的寒冷,信宿半坐半躺在没有任何生气的雪白大床上,一根手指轻轻抬起、落下。
过了不久,“吱呀”一声,有人打开门走了进来,轻轻唤了一声:“阎王。”
信宿睁开眼。
来人转身关上门,压着声音道:“桃源村的事,我已经听秦齐说了,后来我又问了其他线人,确实没有关于这个地方的任何消息。”
男人轻声道:“按理来说,但凡在浮岫卖这些东西,就不可能在我们眼皮底下做的这么干净,毕竟很多‘客户’都是我们的人,消息很容易流通,除非……”
信宿嗓音冷冷道:“除非有人故意不想让霜降发现。”
霜降手里几乎掌握了浮岫市的整个毒品交易网络,能在他们的视野之下瞒天过海的……
男人突然想到了什么,神情微变,抬眼对信宿道:“有没有可能是……”
信宿很快反应过来他想要说什么,面色阴沉下去,一言不发。
半晌,他又笑了一声,“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同一时间,霞光分区人民医院。
警方跟第一次赵佳慧接触,李登义的身份是受害人,而这一次,是犯罪嫌疑人。
听说赵佳慧在医院里住了将近一个星期,这几天就准备出院了,她的儿子两个星期从学校回来一次,还不知道父亲已经去世,马上就要回家了。
林载川来到病房,赵佳慧的脸色比上次见的时候的确好了很多。
林载川开门见山道:“赵女士,关于李登义一案的调查有了一些新发现,可能需要向你确定相关线索。”
赵佳慧坐在病床上,道:“您问吧。”
“你们家山后坡上的那个姜窖。”
“一直是你家在使用吗?”
听了这话,赵佳慧明显有些茫然,不知道警方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点头道:“是的。”
“……我的印象里,这几年都没有外借过,我家每年都种姜,屯到价格好的时候往外卖,很少有闲着的时候。”
所以,姜窖里的那些东西,确实是李登义自己弄回来的了。
除非是有人在他死后放进去的,但可能性很低。
病床上的女人看着林载川,可能是出于女人的直觉,感觉到跟他上次来的时候,询问的气氛不太一样,小心开口试探问:“警察同志,我们家的姜窖有什么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