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的有些索然无味,放下耳机,离开了审讯室。
张明华的案子应该可以告一段落了——许幼仪已经被刑拘,许宁远知道事情败露,短期内应该也不敢回浮岫市,警方现在只需要等他自己露出马脚,瓮中捉鳖。
信宿轻轻呼出一口气,周六跑到市局加班,还拖着一身“病体”,简直精神可嘉,晚上应该给自己一点奖励,然后明天在家里好好睡一觉……
想到这里,信宿无声一笑,又往前走了几步,看到走廊上有个女人端坐在不远处。
李子憧是跟他的姐姐一起到市局来的,李子媛现在就在外面等着审讯结束,把人带回家。
根据警察调查,李子憧父母去世很早,姐弟俩从小相依为命长到大,感情一直很好。
李子媛双膝并拢坐在长椅上,脸上化着精致淡妆,一身雪白的大衣,双手带着一副白色蕾丝手套,交叠放在身前,姿态优雅的像个女明星。
信宿路过她的身边,漫不经心瞥了她一眼,继续向前走,几秒钟后步伐忽然迟缓下来,他神情讶异地转过身,有些迟疑地,打量着李子媛。
看资料信息上证件照片的时候没有认出来,但是见到李子媛本人,信宿蓦然有一种非常奇怪的熟悉感——他曾经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女人,而且给他留下过很深的印象。
信宿站在原地思索了几秒钟。
应该不是最近这段时间的事,否则他不会遗忘的那么快,这个女人给他感觉相当面熟,但脑海中的记忆又非常模糊——
似乎是在许久之前见过。
李子媛没察觉到他的注视,一动不动端坐在长椅上,精致地像个画里的假人。
信宿想了一会儿,依然没什么头绪,也不为难自己,转身不慌不忙地离开了市局。
他回家以后,铁锅乱炖了一顿晚饭,洗漱完就躺到了床上,伸手把被子蒙过脑袋,惬意地长舒一口气,情不自禁喃喃道:“不用早起的感觉真好……”
次日早上,不知道从哪儿走漏了风声,有人在网络上散播出许宁远的儿子许幼仪涉嫌故意杀人的消息,营销号紧跟着顺水推舟,校园暴力、杀人、顶罪,哪个都是博人眼球的热点话题,叠buff似的,刚上热搜就被顶到了前排。
市局的电话一大早被各路媒体打的水泄不通,办公室座机按下葫芦浮起瓢地响,说的刑警口干舌燥,林载川让他们统一口径回复“案件尚在调查中不便透露”。
章斐双目无神地挂了第八百通电话,有气无力喃喃道:“我不行了……把信宿叫过来接电话,他肯定爱干这活儿。”
贺争回道:“群里艾特他没回,估计还没睡醒呢,不用加班真羡慕啊。”
“咱们市局这几个工资在人家眼里跟废纸一样,信宿的志向可能就是按时打卡、努力不跑三千米。”
信宿是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的。
他一脸不耐烦地从被窝里伸手拿过手机,看到来电人皱起眉头,冷声道:“你最好给我一个现在给我打电话的理由。”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您要不看一下现在的时间?”
信宿拧着眉心瞥了眼手机,竟然已经中午十一点了。
信宿:“…………”
大概工作这几天确实被压榨的不轻,他已经记不起上次睡到11点是什么时候了。
他扶着额头,半醒不醒地坐起来,反应了半分钟,才用晨起微哑的嗓音问:“有什么事?”
“许幼仪那事儿昨天半夜闹大了,现在网上讨论的满城风雨,背后肯定有人在操纵舆论,暗示这起命案跟许宁远也有关系,许氏现在的股价有要崩盘的趋势,要是对家有背景、手段硬,说不定这次能直接让许宁远翻不了身。”
许宁远经商多年,手腕毒辣,扩张商业版图的过程中当然树敌不少,想要看他一败涂地的人一个人捐献一脚就能把他从云上踩进泥地里。
现在“许氏有难、八方点赞”,跟许宁远有过节的企业都在旁边努力落井下石——直接把他埋了,其他人也能分一杯羹。
信宿则一脸漠不关心的冷淡:“我跟他也没什么交集,许宁远是死是活的,我不关心。”
对面的人道:“要不是市局突然插手,这起案子也不会闹的这么人尽皆知……许宁远这次跟你们市局的梁子可结大了。”
信宿笑了一声:“他不知死活主动送上门最好,省了麻烦。以后夹起尾巴做人,让他多活几天也没什么。”
“怕是活不了了,”对面又叹了口气,“前几天你让我调查许宁远,我还真查出一点东西——许氏可能跟‘那边’的人有联系。”
听到这句话,信宿脸上睡眼惺忪的懒散神情倏然散去,完全睁开了眼睛。
“我查了他的私人账户,许宁远每个月都会固定支出一大笔费用,经常投资一些稳赔不赚的项目。上个月15号,他还参加了一场拍卖会,一个不值钱的破花瓶拍到几百万,很可能是通过拍卖会洗钱,我顺着交易流水摸到另外一边卖家户头,都来自同一家皮包公司……十有八九就是‘沙蝎’的人。”
“我知道沙蝎最近有往省外扩张的动作,原来是搭上了许宁远这条线,怪不得。”信宿轻声自语,眸光冷而晦暗,神情异样冰冷。他垂眼思索片刻,冷冷道,“要是许家这次运气好撑了过来,你就再去帮他一把,他自己不想活了,索性就成全他。”
对面道:“我明白了。”
挂电话前,信宿又忽然问了一句:“你知道李子媛吗?”
“当然,陆家夫人。”
“我们以前跟她打过交道?”
“印象里没有,陆家可是名门正派,看不上我们这些三教九流的小杂碎——怎么了,突然问起这个人?”
信宿若有所思:“……没什么,随便问问。”
信宿没在被窝里赖太久,刚吃完午饭就被林载川一个电话喊回去加班了——市局人手不够,他回去就算当个吉祥物也能帮上忙。
接到林载川电话的时候,信宿正用小锤子敲刚出锅的清蒸大螃蟹,手机在桌子旁边嗡嗡响了起来,他先是有些不耐烦地“啧”了声,但看到来电人挑了下眉,摘了一次性手套,声音听着还有点意外:“林队?”
“在做什么?”
信宿邀请道:“吃午饭,刚收到的澳洲蟹——要来我家一起吃吗?”
现在刑侦队都乱成一锅粥了,市局门口堵着一个连的记者排队采访许幼仪的案子,还有些营销号也跟着凑热闹,也就信宿还能这么悠闲。
“我没有时间,马上还要去开会。”林载川像是在走路,语气也比平时急促一些,“许幼仪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队里人手不够,你下午没事就过来,大门很多记者,你从停车场那边进来。”
也就是林载川脾气好,换隔壁缉毒支队那脾气火爆的队长,别人在市局加班忙的脚不离地,信宿在家里闲情逸致吃螃蟹——早就让他不爱干卷铺盖滚犊子蛋了。
信宿“唔”了声,天底下没有白加的班,开始讨价还价:“那晚饭可以顺路一起解决吗?”
“嗯可以不过时间可能会晚一些。”林载川推开会议室的门,“我去开会,先挂了。”
顿了顿,他又低声说了一句:“注意别喝冷水。”
信宿盯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唇角微微挑起一点笑意,很“听话”的,伸手按下加热器的开关。
因为林载川事先提醒过,信宿没从大门进市局,刚在停车场把车停下,就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一个扛着摄像头的记者,大马金刀地杀到他的面前:“请问你是市公安局的警察吗?”
信宿神色诧异地转过头,冲他微微一笑:“你觉得我像警察吗?”
记者端详他一身纨绔子弟的扮相,露出有些尴尬的表情,放下相机:“不好意思,实在是在这边等了很久了。”
他又好奇地问:“帅哥,你这是犯了什么事儿啊。”
信宿走进刑侦大楼,冲他挥了挥手,余音绕梁:“美貌杀人罪。”
记者:“…………”
林载川被魏局叫去开会,办公室里其他刑警也是各忙各的,信宿走进办公室,只有章斐有时间跟他打了声招呼,“来了。”
信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座机就响了,章斐立马原地跳起来,把信宿栽了过去:“快快快!我接了一上午电话实在是一点唾沫星子都没了,你帮我接一会儿,问就说,保密、还在调查、案情后续公开,跟他们打太极就行了。”
信宿坐下来接电话,声音懒洋洋的,“喂?你好。”
对面诡异沉默片刻:“不好意思打错了。”
莫名其妙被挂电话,信宿表情有些无辜地看向章斐。
“注意语气!要端正严肃!掷地有声!”章斐灌了一大口水,“你那个吊儿郎当的腔调,会严重影响我们市局形象的!”
信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杵着下巴继续等电话。
章斐捧着手机看了眼,开始唉声叹气:“热搜第二:浮岫市一高中生杀人后买通同学顶罪——到底哪个王八蛋传出去的消息!现在全国人民都知道咱们市有个高智商高中生杀人犯了!”
信宿闻言笑了一声,不能苟同:“许幼仪那最多算是自作聪明,高智商犯罪,他还差的远。”
章斐听了,神情夸张道:“知道把杀人伪装成意外事故,还知道找人顶罪,拉着一个班同学帮他做伪证,要不是林队撬开陈志林的嘴,现在我们可能都抓不住他的狐狸尾巴——就一十八岁的小孩儿,这还不‘聪明’啊。”
信宿冲她一笑:“欲盖弥彰其实是最蠢的办法,明明可以编出很多个天衣无缝的故事,许幼仪偏偏选了破绽最多的那个。”
章斐忍不住问:“那他应该怎么说?”
“反正张明华死无对证,当时发生了什么,全凭许幼仪的一张嘴,如果我是他,我就会把自己伪装成‘受害人’的角色。”信宿不慌不忙道,“许幼仪跟张明华都是班里的三好学生,讨老师喜欢,当然会让人嫉妒,所以陈志林带了两个人故意找他们麻烦,把他跟张明华堵在了洗手间,在对二人拳打脚踢后,陈志林几人离开了卫生间,许幼仪随后离开,张明华孤身意外踩空摔下楼梯身亡。”
“不算李子憧,当时出去的确实是五个人,不需要任何人说谎,只不过受害人可以是两个,真正知道真相的人已经死了,就算陈志林跟许幼仪串通一气,也没有人能诈尸反驳他们。”
“相对于嫌疑人,警方更愿意相信受害人的话,而当受害人和嫌疑人的证词高度一致的时候,我们就很少会再怀疑证词的真实性。”
“整个班级的同学都向着许幼仪说话,警察也调查不出什么,反而会觉得他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这样一来,就算许幼仪承认自己在案发现场,对许氏的名声也没有一丝影响。”
“这件案子更不会惊动市局,就算在张明华的身上真的发现了什么痕迹,也可以解释成许幼仪反抗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张明华,当时的混乱情况下合情合理。”
信宿说完,发现整个办公室的刑警都在鸦雀无声地盯着他,神情一个比一个古怪。
信宿:“………”
贺争“哈哈”了两声,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没想到,你还挺有这方面的天赋,真不愧是学刑讯推理的哈。”
信宿说的话简直让人细思极恐,如果许幼仪变成“受害人”,陈志林只是对他们拳脚相加,张明华独自离开时不小心滚下楼……
那才是真的死无对证。
但是这种“假设”从一个刚入职没几天的同事口中说出来,怎么想怎么让人后脊梁骨发凉。
林载川开完会回来,刚一走进办公室,就发现里面的气氛有些说不出来的……诡异。
他站在门口,打量着神情各异的同事,平静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被林载川的视线扫过,信宿眨眨眼,面上一脸无辜。
沙平哲锐评道:“没什么,信宿小同志刚刚就许幼仪一案发表个人见解,切入点非常独特。”
章斐摸摸胳膊,小声说:“有点庆幸跟他是同事……不是其他的关系。”
林载川不知道来龙去脉,也懒得跟他们说废话,手指在门上敲了一下,正色道:“现在所有人都在等我们的官方通报,上面也有眼睛在盯着,章斐,尽快把案情梳理出来,做一份纸面报告,至于侦查进展,就说目前已经锁定嫌疑人、正在深入调查当中——郑副,你跟她一起看着。”
“明白。”
“老沙帮我通知看守所那边,准备再次提审许幼仪。”
这时信宿插了一句:“张明华的案子,许幼仪恐怕不会再交代了,他现在不管是坦白从宽还是抗拒从严,基本都是牢底坐穿的下场,说不说都一样——你是想问刘静的事吗?”
林载川一点头:“如果刘静不是自愿跟他在一起的,说不定许幼仪还会涉嫌其他罪名。”
“贺争,你跟现勘那边的同事去一趟许幼仪的家,看看他的家里有没有留下相关物证。”
“好的!”
林载川一直是整个队伍的主心骨,刑警们无条件听他指挥,几乎是交付100%的信任。
只有信宿这个“外来户”想的不太一样,所以他被留在最后,没有安排工作。
他既不是刚来的新同事那样小心翼翼、兢兢业业,也不是老同事那样知根知底、单独就能挑一根大梁。
思来想去,最好还是放在眼皮底下。
顿了顿,林载川看向他:“我要去审许幼仪,你可以跟我一起,或者留下来帮忙——”
他话还没说完,信宿手边的座机就呱啦呱啦响了起来。
信宿刚准备起身又坐下,语气颇为遗憾:“……看起来是不能跟你一起了。”
林载川嗯了一声,转身离开办公室。
信宿无奈地一笑,伸手接通电话,字正腔圆:“你好,市公安局。”
果然又是打骚扰电话的记者,叽里呱啦问了一大堆问题,信宿轻轻晃荡着脚尖等他说完,又三两句话轻飘飘打发过去。
早高峰过去,网上的舆论越闹越大,这一上午办公室的动静就没消停过,信宿百无聊赖地应付着那头的记者,还能一心二用,握着鼠标翻看公安系统里的档案资料。
他对李子媛这个人还是感到好奇——很少会有人能够在他过往的回忆中留下痕迹,那些不值一提的无名小卒,信宿一向懒得记住他们。
而且有点奇怪,李子媛无父无母、家境贫寒,还拖着李子憧这个小拖油瓶,跟陆家这种豪门世家是门不当、户不对,两个人竟然能走到结婚生子那一步,还没有“恶毒婆婆”出来阻拦。
信宿往前翻了一页,看到了李子媛高中时期的照片,屏幕上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穿着盛才高中的蓝白校服,一张清纯素白的脸庞,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更甚。
信宿若有所思地轻点着鼠标,李子媛跟他差不多大,她上高中的时候,自己应该还在……
他蓦然想起了什么,瞳孔轻微紧缩,脑海中猝不及防闪过一些非常令人作呕的画面。
那是非常、非常不愉快的一段回忆。
耳边似乎响起某种恶心粘稠的声音,肮脏的、丑陋的、不堪的欲望化作液体,顺着耳蜗一股脑灌了进来。
“…………”
生理上的不适感让信宿止不住的反胃,以至于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他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单手扶在桌子旁边,抵着唇干呕了起来。
这动静把办公室里其他同事吓了一大跳,“信宿,你没事吧?怎么回事?”
章斐吓的花容失色,跑过去拍他的后背,“乖宝,你这是怎么了?”
沙平哲用多灾多难的眼神看他,“新同志这是什么情况,昨天腰疼,今天孕吐啊?”
信宿的手指在桌面上蜷缩起来,直起腰缓了一会儿,压下那阵浓郁的恶心,下意识张了张嘴:“那个李子媛……”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这并不是能让警方知道的事。
信宿轻轻闭了一下眼睛,他想起在什么时候见过李子媛了,那是很多年之前,他可能只有十六七岁的时候——
那时候周风物还没有死,“霜降”仍然在他的全盘掌控之下,信宿在某天夜晚跟着他出门,谈一笔“生意”。
夜色浓重,周风物带着他走进一家地下酒店的包厢,跟里面两个没见过面的中年男人当场“验货”,信宿斜支着下巴,坐在一边兴致缺缺地听着,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交易快要结束的时候,忽然外面有人敲了敲门。
周风物警惕地抬起头,其中一个中年男人神秘兮兮笑道:“是自己人——邢老板那边送过来的‘好东西’。”
一人从门外走了进来,还抱进来一个昏迷的少女,长发披肩,浑身上下只盖着一件白色睡衣,堪堪遮住尚未发育成熟的身体。
信宿看到那人把女孩放到了沙发上,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这不是在他们交易范围之内的事。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更在他的认知之外——
刚刚说话的那个男人把某种药物胶囊放进女孩的嘴里,用水灌进去,然后把身体压到了那昏迷女孩单薄的身体上,那一件薄薄的睡衣也被扔到了地上。
信宿艰难反应几秒钟才意识到他在做什么,睁大眼睛,腾一下难以接受地站了起来。
周风物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想玩就过来,不想玩就到里屋去。”
少年信宿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目光遮掩着落在地板上,看不清神色,半晌,艰涩缓慢地转身向里屋走去。
门板能隔绝视线,但阻挡不了声音。
男人肆意的谈笑声和喘息声透过房门,清清楚楚地传进信宿的耳朵里。
信宿在狭小房间里伸手用力捂住嘴,喉间涌上泛滥不止的反胃感,他后背靠在门板上,从闭合的指缝里渗出干呕的声音,整个人都因为某种情绪微微发着抖。
那个女孩看起来还没有成年,可能跟他差不多大,可能是正在上学的孩子。
信宿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事,但也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他只感觉到恶心、很恶心。
时间被拉的漫长难捱,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外面的声音才渐渐停歇,信宿听到周风物的声音,麻木地走了出去。
他看到地板上滴滴答答的血迹。
那两个中年男人满头大汗,光着上半身坐在沙发上,旁若无人地谈论着:“今天送来的这个还不错,不过两个人一起还是不行啊,下次试试……”
男人一脸意味深长,又起身走到信宿身边,黏连着某种恶心粘液的手指搭到他单薄的肩头,粘稠的目光同样滴落在他的身上,不知死活地嬉笑道:“老周,你这次带来的这个小朋友长相倒是挺漂亮,什么时候跟我们一块玩玩?”
信宿的眼神冷的吓人,嫌恶地用手腕挡开他的手,随即反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在包厢里响起“啪”的一声亮响。
中年男人脸上的横肉都被扇的一颤,他没想到这个小孩竟然敢跟他动手,眼里顿时浮起怒气,举起拳头就想动手。
周风物这时好心懒懒开口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他吃人的时候可是连骨头都不吐的,你最好不要招惹他。”
跟在周风物身边、能让他有这种评价的人……中年男人听到这句话,神情猛的一变,难以置信地看着周风物:“阎王?难道他就是阎王?”
“滚开,让人恶心的东西。”
信宿冷冷地看着他,眼神好像在看一具腐烂的尸体,“再看我一眼,你的眼珠子和你的手,今天就都别想带回去了。”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阎王竟然……这么年轻。”男人变脸速度极快,装模作样地赔笑,“是我有眼无珠了,你要挖了我的眼珠我也没话说,不过还请高抬贵手?”
信宿一脸厌恶地脱了被碰了的外套,远远扔到了一边,神情阴沉冰冷,一句话都不想说。
这些人捡起衣冠禽兽的皮,走出这扇门,又变成了人模狗样的社会精英,谁都想不到他们在这个房间里做了怎样肮脏龌龊的事。
而受害者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在周风物看不见的地方,信宿有些担心地咬了下唇,回头看了那女孩一眼,而后故作冷淡地问:“这个人就放在这里吗?”
周风物的语气仿佛处置一样没用的废品:“一会儿有人来处理。”
信宿跟在周风物的身后,像是有些迟疑,脚步在门口稍微停顿了一下。
但是他没有回头,长睫轻颤低垂,眼神里带着无奈和怜悯。
那时候他还太过弱小,自救尚且不及,更救不了这个女孩。
那个女孩从始至终没有醒过来,信宿只是瞥见她的面部轮廓,隐隐约约记得她的长相。
所以他印象深刻又模糊不清——
那个女孩,应该就是李子媛。
信宿记得,从沙发上垂落下来的那一截手腕上有一颗小痣。
同一时间,市局审讯室。
林载川第二次提审许幼仪——看起来他这几天在看守所的日子过的很不好,整个人憔悴萎顿了许多,双目空洞无神,不是第一次见面时那又精致又虚伪的模样。
刘静的死对他来说应该是很大的打击。
林载川在他对面坐下,静了一会儿,问:“一天不见,有什么想说的吗?”
许幼仪盯着他冷笑了一声,声音沙哑道:“你不是很厉害吗?想知道什么自己去查就好了,何必来问我——我家人给我请了辩护律师,有问题可以直接跟我的律师交流,他或许会愿意听你说废话。”
林载川没理会他的讥讽,平静道:“你大概还不知道,这起杀人案今天上了热搜,尽管我们做了保密工作,但还是有人查出了你的信息,现在全国上下都在讨论你的名字。”
“至于你父亲许宁远,他自身都难保,应该是顾不上你了,你也不用幻想他能把你从这里捞出来。”
许幼仪咬住牙关,用力握紧了拳头。
林载川淡淡道:“你现在应该做的,是配合警方调查,说不定还可以争取减刑,日后早点出狱。”
许幼仪嗤笑了一声,“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些?有本事就把我送进监狱……我在哪儿都活的下去。”
许幼仪这张嘴简直是铁打的,就算证人全都“反水”,他还是死咬着不肯开口,但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铜墙铁壁也总有被凿开的裂口。
“我们已经通知刘静的母亲,去医院带走刘静的尸体、处理她的后事。”林载川道,“可惜你不能亲自到场去送她最后一程了。”
许幼仪直挺挺地坐在铁椅上,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你应该没想到会害死刘静吧,”林载川随意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目光自上而下看着他,语气冷而轻慢,“毕竟你看起来还很喜欢她,恐怕舍不得她死。”